第131章 林平之
恆山如行, 泰山如坐, 華山如立,嵩山如臥, 唯有南嶽獨如飛——此為衡山,天下五嶽之一, 其壯麗秀逸之處言語難盡矣。雖不及泰山之雄, 不及崇山之峻,卻是五嶽最秀, 山水奇麗。更有一分「滿窗明月天風靜,玉磬時聞一兩聲」的幽靜,令人心曠神怡。
衡山之上有五嶽劍派之一的衡山派,掌門莫大,可為如今大理國內正派十大高手之一,其治下的村莊民鎮亦可算是安寧。
而今天下熙熙攘攘, 恩怨糾葛不斷,便是向來風平浪靜的大理,如今也喧囂難平。前不久正好傳出福建福威鏢局滿門被屠的傳聞,而後便是曾經威名赫赫的「闢邪劍法」重出江湖,吸引得眾多江湖人士宛如吸血蛭一般紛至沓來,只為一探究竟。而近日,眾多江湖人士齊聚衡山,卻是因為衡山派掌門師弟劉正風欲舉辦金盆洗手之禮,從此踏上仕途,再不過問江湖諸事。
「只是這劉正風無意江湖, 手卻不是那麼好洗的。」客棧裡有人幸災樂禍地私語,金盆洗手便代表著隱退江湖,至此之後一切恩怨皆不得過問己身,擱不上明路。劉正風雖說為人品行極為正直,但想要這般輕易便擺脫江湖諸事,又談何容易呢?
有人又奇道:「劉正風素有俠名,雖說喜好廣交好友,其中多有不三不四之輩,多少有**份。但除此以外也並無過多干連與牽扯,緣何如今如此倉促地準備洗手之禮?莫不是攪和進什麼江湖仇怨裡了?是了,前不久福威鏢局滿門被屠,聽說那闢邪劍譜落到了青城派余滄海的手中,華山派也插了一足?莫不是五嶽劍派皆有插手此事?共分劍譜不成?」
「噤聲!」那原本說話的人連忙叱道,萬分惱怒,「胡說八道些什麼?!也不知曉是哪路子的孤鬼傳播這些虛假的流言,華山派掌門岳不群素有『君子劍』之美名,福威鏢局出事後更是他從中調解恩怨,安排後事,我看那背後散播流言之人才是真的內心有鬼!」
此人話音未落,一道清亮的少年嗓音便悠然響起,滿含譏諷與嘲弄,冷嗤道:「這他人腹中蛔蟲可多,連人心有鬼與否都知曉。」
「誰?!」那人一聽這話便勃然大怒,扭頭朝著聲音的源頭望去,卻沒見著人。目光四下一掃,方才在酒樓台階口的角落上發現了三位圍桌而坐的人。一身著青衣的男子背對著他的方向,從這個角度看過去只能見到一頭烏木似的發,用檀紙挽起,也不知該說瀟灑還是該說隨意。而面對著他這個方向的兩人,一是面如冠玉的少年,一是裝扮詭異不知男女的怪人。
那少年應當便是方才發聲之人,貌若好女,年紀不大,卻生得修眉俊目,堪稱丰神如玉。而另一人著裝打扮卻詭譎之極,這麼熱的天,那人卻將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的,穿著高領的粗布麻衣,戴著皮革手套,脖頸到臉還纏著一層又一層的白布。那人坐在店中品茶,頭上卻還帶著斗笠,連一寸肌膚都不曾展露在外,活像是剛從墳墓裡挖掘出來的殭屍似的。
方才還怒髮衝冠之人只瞅了一眼,便覺得毛骨悚然,背生冷汗。滿腔火氣也被一盆冰水澆滅了七七八八,唯恐自己惹上不當惹的人,男子當下只能憋屈地坐回原位,罵罵咧咧地道:「勞資大人有大量,不跟毛頭小子計較。」
背後再次傳來少年人的冷嗤聲,但對方到底沒再多說什麼,於是此時便暫且揭過了。
男子膽顫心驚了灌了幾杯劣質的茶水,待得那一桌三人結賬離開,他才松了口氣,壯著膽子杵在窗邊往下掃了一眼。
這一看之下卻是心中訝異,方才背對著他的那名青衣男子居然也生得一副極好的容貌,眉眼恬淡清皎,氣質清冷卓然,頗有幾分世外仙人般的清雋雅緻。同行兩人都這般俊美,看起來宛若父子師徒,那怪人便好似隨從一般。但那怪人卻不以為意,跟在青衣人身後。反倒是那少年似是有些忐忑,稍稍落後些許,姿態竟比那怪人看上去更像跟班。
男子不禁打了個冷顫,雖看不出三人的來歷,但想來並不簡單,沒有結下仇怨,當真是萬幸了。
男子這邊暗自慶幸,卻不知曉方才開口諷刺他的少年此時正滿心懊惱,恨不得倒頭重來,莫要再熱血上腦了。
「煩人。」清逸宛若山水墨畫般的男子容色淡淡,無甚表情,一開口卻耿直得令人無語凝噎,「他好麻煩,丟了吧。」
被他指著的少年人微微瑟縮了肩膀,面對著宛若謫仙般的男子,他卻彷彿尋求依靠一般悄悄挪到怪人的身邊,小心翼翼地伸手揪住了怪人的衣角。怪人偏首看了他一眼,見他沒碰到自己的皮膚,便也隨他去了。
「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家中慘遭巨變,一時口不擇言,也是情理之中。」那怪人開口說話,卻是一口清潤如溪般溫柔的語調,落在耳中只覺得心口妥帖溫暖,「師父欲學入世之道,如此塵世悲歡,也應當一點點領悟的。」
青衣男子看了那少年一眼,眉眼冷淡,卻沒在開口趕他離開,只是道:「你和他都是麻煩,他是自找的,你是自帶的。」
怪人一聲嘆息,道:「師父您這般品性,也虧得師公他老人家敢讓您下山,也不怕遭罪了人吶。」
「遭罪了如何?不遭罪又如何?」青衣男子不欲多說,只是轉身繼續朝前走,「先找一安靜的住處歇下,今日該靜修了。」
「好罷。」那怪人又是一聲輕嘆,活似操碎了心的老媽子一般,道,「既然明日要上衡山,便在山腳下尋一下榻的地方吧。」
說罷,怪人朝前走了幾步,手臂間傳來了莫名拉扯的力道,登時一怔,道:「平之,鬆手。」
名喚林平之的少年當即鬆開了怪人的手臂,卻仍然緊抓著衣角不放,顯然是被方才青衣男子的一番話嚇住了。怪人扯回自己的衣袂,無奈地道:「師父他就是這個性子,你莫放在心上,我既然說了要幫你報仇,自然不會丟下你不管。如今我已替你將消息散播出去了,但是青城派和華山派拿不到闢邪劍譜,定然是不會善罷甘休的,在武功未成之前,你可不能再輕舉妄動了。」
說完,怪人下意識地抬手似乎想拍拍少年人的腦袋,卻想起什麼一般,若無其事地收回。她舉步朝前走,少年便跟在她身後,唯恐慢上半步便會被甩掉:「木姐,為什麼先生不肯收我為徒?是我資質不夠嗎?我會很努力的。」
「不是你資質不夠,而是你根本不適合師父的心法。」怪人無奈地解釋道,「你也別想著修習你家裡的闢邪劍譜了,雖說用假的劍譜換了真的劍譜,但你那真的劍譜也是練不得的。須知曉天下武功多如牛毛,登頂通達者亦不在少數,何必非要選這種偏激之法?你為孝復仇本無過錯,但可萬萬不能學那劍法中所說的那般自……自殘,若是讓林家絕了後,百年之後你有何顏面去見你爹娘呢?」
林平之未及弱冠,家中慘遭巨變之後心性大改,但聽聞此話還是面色微白,胡亂道:「我聽木姐的,定然不會去碰的。」
怪人看著乖乖跟在自己身後的少年,心中愈感無奈。救下這位少年本是一個巧合,本無意干涉其他,但為了自己的一點私心,還是出手攪亂了少年原有的命運,提前將致使他滿門被滅的罪魁禍首告知於他,只盼他最終莫要走上故事中的那條陌路吧。
林平之默默地跟在怪人的身後,漸漸加快步伐趕上了青衣男子。他至今仍然記得一身青衣恍若仙人般的男子出現在他面前時的樣子,那時他已走到窮途末路,只想與敵人同歸於盡。那青衣男子一出手,輕描淡寫,卻是彈指揮袖之間便解決掉了那些在他看來強得可怕的敵人。這樣強大的人,還出手救了他,原以為是義薄雲天的俠士,卻沒想到是那樣一個冷酷無情的人。
對青衣男子,他心懷感激,也渴慕強大,但他知曉,真正救了他的反而是那個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奇怪女子。
雖然看不見面容,不知曉年歲,但他知曉,那定然是一個很溫柔的人。
只聆其音,應當也是極為貌美的女子,緣何要如此遮遮掩掩的呢?
林平之心有疑竇,卻不敢多問,唯恐自己一時不慎便觸及他人的傷口。此時的他不曾認賊作父,不曾被偽君子摧毀自己的道德與信仰,仍然還保持著那一份被父母呵護出來的良善與天真。雖然經歷了如此慘痛的磨難,但他仍然相信世界上還有好人。雖然塵世多的是諸如余滄海、木高峰與岳不群這樣的小人,但也有人如木姐一樣,不覬覦他的劍譜,處處為他著想。
尋了一處安靜的客棧下榻,林平之剛剛整理好房間,便被青衣男子塞了一張藥方,要他去藥房抓藥。
「足夠三次藥浴的份量,可多不可少。」青衣男子仍然是那副無甚表情的清淡模樣,但林平之早就知曉他不是看破紅塵而是不諳世事了。林平之手裡拿著藥方,一口應下,卻還是有些疑惑地關心道:「先生病了嗎?還是先生要給他人問診?」
「給你木姐的。」青衣男子容色淡淡,嘴毒地道,「她現在的樣子丑,扒了綢帶更醜,藥房怕是不肯賣藥給她,所以你去。」
坐在一邊翻著書本的女子一聽這話,抬起頭道:「師父,扎心了。」
「徒弟那麼醜,我也很扎心。」青衣男子完全沒有體貼徒弟的想法,無比耿直地繼續說道,「像你說的,長得醜不是你的錯,但出來嚇人就是你的不對了。」說完還點了點頭,一副十分認同的模樣。
女子低頭翻書,不吭聲了。
林平之雖然對青衣男子又敬又畏,但是一聽這話也覺得對方實在過分了,世間女子大多在乎自己的容貌,便是容貌不美那也是授之於天,授之於父母,非本人所願,他人如何能過多指摘呢?想到這,林平之忍住心中的畏懼,鼓起勇氣磕磕巴巴地道:「先、先生,凡塵也多有皮囊光鮮內裡朽爛的鼠輩,木姐心地良善,待人溫柔,即便是……您、您也不該……」
「反、反正!木姐在我心裡一直是很美的!」
少年的話語擲地有聲,屋內一時沉默了下來,許久,女子才猶疑地開口道:「平之,謝謝你替我申辯——」
「但是,我也覺得自己挺醜的。」
林平之:「……qaq」木姐你怎麼能這樣?
作者有話要說: 新增原創人物【楚雲清】,取名廢求不吐槽,硬生生從以前的廢稿裡面挖出來的名字。
楚雲清不是扶蘇的殼子,【扶蘇就是木舒本人】,這個設定不會改。
【我是言情寫手,不寫耽美,梳子不會變性,希望大家體諒。】
具體發生了什麼事情,下一章會詳細講解。
時間跨度有點大,大概一年多過去了吧→_→發生了蠻多事情的。
穿越女會虐的,後面會有倒敘的方法跟大家說清楚情況。
林平之不是男配,梳子會恢復的。
慢慢來,一兩章大概是說不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