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心魔叢生
令狐傷有漠北第一美男子之稱, 又被外族奉為戰神, 其容貌氣度武功地位都屬上品,可以說, 不涉及立場問題,尋常女兒家是很難對這樣一位俊氣的男子生出火氣的。更別提他容貌之美世所罕有, 不在葉凡之下, 便是男子看了,都難免要微微晃神。
只可惜木舒看慣了自家兄長以及自家情緣的美色, 此時看見唐無樂受傷,不僅不覺得驚豔,甚至還想糊他一臉唐門雷火彈。
木舒知道此時她不能任性,而她本來也不是個任性的人。她不知曉令狐傷武功多高,但是既然能在西域稱雄,便絕非等閒之輩。她對江湖中人的武功造詣是並無多大概念的, 但是從方才那一劍的威勢來看,唐無樂雖然反應迅敏,卻仍然受了傷。兩人打起來,只怕是不分上下,兩敗俱傷的可能性要大,再加上她這個拖後腿的,也不知道會落得什麼結果。
令狐傷持劍,目光傲然又冷淡地凝視了唐無樂半晌,劍尖一斜,便指向了木梳。
顯而易見的, 對方不是來切磋比武的,而是來手刃奏樂之人的。
唐無樂上前幾步,將木舒擋在身後,木舒躲在他身後,立時便將幾個用慣的防禦殼子拍到了唐無樂的身上。幫不上忙,她至少能做到不拖後腿,木舒退了幾步,眼見著自己樂曲聲一停,那方便已有笛聲響起。木舒動作一頓,若是讓天一教再度操控了毒屍大軍,豈不是陷前來助戰的蒼雲軍於水火之中?心中焦灼未起,卻見唐無樂一隻手背在身後,朝她比劃了一個手勢。
木舒與他是何等的默契,立時心神領會,只看著唐無樂張開了機關匣,立時便重新開始吹奏樂曲。令狐傷目光一凝,顯見是沒想到面前兩人這麼不把自己放在眼裡。令狐傷是冷漠的,也是傲慢的,是以看見唐無樂砸過來一個木製的圓球,便下意識地舉劍刺去。
一人一劍,叱咤江湖,這原也沒有多少過錯,前提是他別撞上唐無樂這麼個黑心眼的。
木舒自認自己是個心黑的,饒是如此,也被唐無樂坑過好幾次,更別提如今這個在狼牙軍中地位尊貴目下無塵的漠北第一美男子了。
唐門最擅長的,無非是暗器之道。暗器暗器,暗中之器,這迎面砸來的東西,懂點門道的都知道是不能接的,能以柔勁將其卸下力道後丟開才是最正確的應對方法。但是令狐傷接過唐門的飛鏢,躲過唐門的梨花針,唯獨沒遇上過一個心機炮。
木球被一劍砍成了兩半,卻忽而整個爆裂開來,無數細如牛毛泛著劇毒綠光的針便朝著令狐傷劈頭蓋臉地爆射而去。
這麼近的距離,這麼沖的勁頭,一瞬間炸裂開來的牛芒針簡直快如子彈,便是令狐傷武功高強也不得不避其鋒芒。饒是如此,還是難免中了招,那牛毛一樣纖細的毒針扎入皮肉,只能用磁石吸出來,否則別無他法。令狐傷左臂瞬間便麻了,知曉乃是針上的毒發作,便登時冷了面色,他右手持劍,一劍刺出,璀璨明亮的劍光朝著木舒劈砍而去,不管不顧,頗有幾分要將人砍成兩半的狠意。
唐無樂如何能讓他得手,只是距離如此之近,便是弩\\箭暗器都不好使,當即拔出一柄長劍迎了上去。
金屬碰撞的聲響不絕於耳,快得宛如戰曲鼓點,一黑一白兩道身影交手之時幾乎化作了片片殘影,讓木舒看得咋舌不已。木舒心頭憂慮,唐無樂是標準的唐家人,一手暗器可謂是使得爐火純青。但是她還從未聽說過有哪個唐門弟子是擅長劍法的,即便當初的武林盟主唐簡便是以一手劍法鑄就了不敗戰績,木舒也沒有聽說過哪位唐門弟子會捨棄家傳絕學改練劍術的。
兩人打得不可開交,木舒看得心驚肉跳,心虛紛雜之時忽而想起了唐無樂曾經給自己科普過令狐傷的往事,微微猶豫,卻還是立時轉了調子,吹出了一段淒婉哀傷的曲調。那是木舒舊時聽過的一曲江南小調,唱的是女子淒慘寂寥的一生。鮮花嬌柳的紅顏被蹉跎成風中的敗柳,兒郎負心,後人不孝,那無盡的悲苦哀怨如將熄的燭火,在風中顫顫巍巍,轉眼即涼。
木舒將紅塵心法運轉到了極致,她知曉高手過招,一瞬間的晃神便有可能致命,是以便想助唐無樂一臂之力。
令狐傷只覺得那纏纏連連的調子一個勁地往自己的耳朵裡鑽,像撓人的鉤子一般扯著他的心臟。他心中暗驚,當即便要封住雙耳,眼前卻忽而出現一張冷豔美麗的臉蛋,似嗔似悲,似哀似怨,那是他的徒弟他的愛人——蘇曼莎的模樣。
那年安祿山組建了由女性組成的暗殺情報門,特意點了他的弟子蘇曼莎接手,他默認了此事,沒有否決,之後蘇曼莎變成了狼牙軍中的摘星長老,也成了他義兄安祿山的床伴。那曲子宛如一柄利劍一般毫不留情地扎進了他的心臟,令狐傷只覺得自己回到了那個風雪連天的夜晚,與所愛之人隔著一面門扉,他站了一宿,想了很多,也或許什麼都沒想。
令狐傷彷彿看見自己坐在椅子前,面對著自己衣服張守硅的屍體整整一夜;彷彿看見蘇曼莎冷淡傷懷的眉眼,以及眼中破碎淒惶的光亮;他看到塞北之地的風沙漫天,看到自己握著劍,他向來敬仰著的義兄安祿山躺在屍山血海裡,死不瞑目地睜著雙眼。
令狐傷灰白的唇微微一動,雙目霎時失焦:「……不——」
一念失守,心魔叢生。
唐無樂一腳踹開發了瘋一般胡亂揮砍的令狐傷,心中暗自罵娘,對方走火入魔,內力頓時被催生到最為強勢的狀態,胡砍蠻劈,顯見是走火入魔了。唐無樂不想跟這個瘋子繼續糾纏下去了,當即轉身飛奔回木舒身旁,收一伸便將人撩到了背上,背起來就跑。
唐無樂運起輕功,宛如鬼魅一般在林間穿梭,還喜滋滋地道:「媳婦兒你真厲害,一上來就廢掉了人家三大長老之首,誰都沒你能吶!」這可不是說笑的,單單看令狐傷那模樣,走不出來便是死,走出來了也要元氣大傷,廢掉對方一名大將,可非首功一件?
木舒摟著唐無樂的脖頸滿心無奈,又好氣又好笑,卻還是掛唸著他的傷勢:「尋個地方歇息,包紮下傷口,戰場之事怕是沒完。」
「至於令狐傷。」木舒說到這裡,不由得微微一頓,「歪打正著罷了,他的心裡只怕早就心魔深種了。」
木舒覺得有些可笑,藏劍習劍為次,煉心為主,心若明,道亦清。她那半吊子的樂曲只是想試試能否用紅塵心法來動搖令狐傷一瞬,卻沒想到是如此出人意料的結果。誰又能猜到這西域第一劍手心中居然埋藏著如此駁雜的痛苦與心魔呢?
木舒這時才隱隱約約回想起來,原本的劇情之中,令狐傷的確是心魔深種的。那心魔乃是從待他如師如父的張守硅無疾而終之後便存在的了,之後歷經了漫長的歲月,痛失至愛,甚至是最後親眼目睹了安祿山的死,多年心魔一朝爆發而出,就此一發不可收拾。
對了?令狐傷是怎麼解決自己的心魔來著?似乎是他的徒弟蘇曼莎前去陰山大草原取了傳說中能洗滌心靈的聖泉……
好像為了洗白令狐傷這個角色,策劃還拿自家人氣極高的大哥做了筏子,讓堂堂藏劍大莊主遠赴草原去給一個戰犯送什麼劍譜……
啊啊啊現在回頭去殺了令狐傷還來得及嗎?!
木舒強行按捺住自己不合時宜的念頭,心想這裡到底是真實的世界而非遊戲,自家大哥的品性她自然心知肚明,哪怕令狐傷當真是故人之友,葉英也萬萬沒有送其劍譜助其武功更上一層樓的說法,因立場不同或許不會妄言其他,但是刀劍相對也是難免了的。
罷了,她想這麼多做什麼?令狐傷能否破除心魔,這還沒個定數呢。
木舒心中恨恨,卻將大局看得比什麼都重,如今戰事未休,他們還不是懈怠的時候。重新選了一處地,站在高處眺望戰場,木舒和唐無樂一看之下卻全都懵了——各方勢力廝殺在一起,怎的洛陽城內自己鬧騰起來了?
木舒吹奏著《廣陵散》,卻與唐無樂面面相覷,眼下境況,到底如何是好?
然而很快,沒過多久,唐無樂就收到了洛陽城內唐門弟子的情報。原來楊國忠帶兵來到洛陽之後,便一直企圖以「將功折罪」的高帽奪楊寧的兵權,但是楊寧可不是溫軟好欺的性子,當機立斷便把楊國忠給捆了順道關了起來,冷嘲熱諷地表示自己不介意讓他吃乾飯躺贏蹭點軍功回去折罪,但是想要著洛陽的兵權卻是萬萬不能了。
當如今戰事告急的要命關頭,不知道是哪個瘋子把楊國忠給放了出來,那蠢貨看著戰場的局勢,覺得三方勢力夾擊一個狼牙軍,想要大獲全勝簡直綽綽有餘,是楊寧戰術保守避而不出,怕是要錯失良機,竟然背著楊寧帶私兵開了側門,就這麼殺上了戰場。
「他是瘋了嗎?!!」唐無樂看到情報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如今洛陽戰術以守為主以磨為次,他以為當真能全殲狼牙嗎?」
木舒氣得險些嘔血,曲子裡更添三分凜凜殺意,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說的可不就是這個好大喜功的楊國忠嗎?!
洛陽就算受不住,那也要漂漂亮亮的輸,而不是這麼拱手讓給狼牙敵軍!
木舒暗自咬牙,面色微白,看著戰場上局勢混亂一片,殺得不可開交,頓時抿了抿唇,趴在唐無樂耳畔說了一句話。
唐無樂心中微詫,睨著木舒狠狠點頭的模樣,忍不住笑出了聲。
接過木舒遞來的喇叭,唐無樂無聲輕咳了幾聲,片刻後,一道渾亮厚重的猖獗大笑如暴風般席捲了整個戰場,令人心頭一冷:
「哈哈哈,什麼西域第一劍手,什麼狼牙逐日長老?!如此不濟,看來也不過是釣譽沽名之輩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