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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綜武俠之筆誅天下》第68章
第68章 紅顏枯骨

 「我們總是用自己的觀念去評估和衡量別人的一生, 哪怕事實證明我們是錯的, 但心中仍然會將之推卸成對方毫無人情味的責任。」

 扶蘇的新書《冬梅雪》普經問世,真愛粉也好黑粉也好不懂裝懂的殭屍粉也罷, 都齊齊陷入了一臉懵逼的狀態。

 扶蘇所作的書籍總是與其精美的封面相互輝映的,但是大部分時候, 扶蘇的封面畫作都相當具有禪意, 哪怕文中有涉及男女情愛,也只會讓人覺得扶蘇是在以感情預示道理。然而這一次的新書《冬梅雪》卻是第一次將一男一女同框, 雪地紅梅的背景之下漸行漸遠的一對男女,紅衣絕豔,白衣蹁躚。紅梅凋零了一地碎紅,只剩下焦骨般的殘枝,不屈不撓地面迎風雪。

 「扶蘇江郎才盡,也要流於世俗了。」

 一時間流言蜚語四起, 然而卻沒有人去在意,更多人只是嘆息著「不遭人嫉是庸才」,隨後平靜地翻開了書。

 乍一眼看過去這似乎是兩個人的愛情故事,淒美、溫馨,快意江湖。一身紅衣的女子揮舞著大漠的刀法,容顏嬌美恍若錦繡繁花,笑起來時卻是天高靜遠,一派寧靜清雅。染著風雪涼意的白衣男子是遠離紅塵獨步碧落的劍仙,他拔劍蒼穹碎,一劍動九天, 卻又會那樣溫柔地伸出自己持劍的雙手,輕撫被烈焰燒灼成一片焦骨模樣的硃砂紅梅。

 當這兩人相遇,分明是存了溫意的寒冰撞上了冰涼的火焰,汲取彼此的溫意,伸出手的瞬間,剎那卻已成了永遠。

 不曾習武的閨閣女子會憧憬著兩人的相思,文人墨客會對兩人的離經易道而吵得不可開交,唯有習武之人,驚出了滿額的汗水。

 書中的江湖,是一個畸形而扭曲的江湖——人們追求著「法」的極致,追求精妙絕倫的劍招,追求著世所罕有的武功秘籍,為了將「法」發揮到極致,甚至不惜為此丟掉道義與良心,爭得頭破血流。原本,這在大部分的江湖人看來,是並沒有什麼不對之處的,為了一本武功秘籍而屠殺別家滿門之事在江湖上時有發生,恩怨情仇,弱肉強食,就是江湖的主旨,並無所謂的對錯是非之分。

 但是在這個畸形可怕的江湖中,突然出現了這樣的兩個人——一個不為常理所縛,一個看透了世事,無垢無塵。

 顧雪霽的劍不是「劍法」,而是「劍道」,他拔劍、出鞘,哪怕是最簡單直白的一招,也足以驚豔整個江湖;董紅梅的刀,之所以在這個江湖上成為異類,正是因為她刀法好似狂風,毫無章法。但是這兩人卻是江湖裡絕頂的強者,哪怕不為世人所容,他們卻仍然攜手與共。扶蘇這般書寫故事,本是會引發不少武林人的不滿的,畢竟一著書人不懂武功與否,卻這般班門弄斧,豈非貽笑大方?

 是以真正讓人覺得可怕的地方在於,這些習武之人看著書中的話語,卻發現窮盡自己的言辭,也無力去反駁。

 「世人常言,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卻少有人知,快的極致是慢,慢的盡頭是快,只是到了慢的盡頭,快的境界便已是全然不同。」

 「拔劍是為己身,鑄劍是為問心,鑄劍爐前面對熊熊烈焰,拷問的是自己的一生,捶打的是劍客的初心不悔。」

 「你拔刀,舞出的是前人的心血,我拔刀,割開的卻是大漠變化莫測的狂風,這就是區別。」

 這些話語的含義雖然玄而又玄,但是在武學之道上略有成就的人都不得不承認,還真的就是這樣的道理。如果一開始還有人覺得這樣的言論過於荒謬,那麼當慈航靜齋、少林寺、武當派這樣的武道魁首都突然對扶蘇產生興趣之後,一切的爭執都歸於了平靜。

 尋常人家吵得沸沸揚揚,江湖上卻異樣的沉寂,唯有一種強自壓抑的興奮,發酵膨脹卻悄無聲息。

 「扶蘇先生定然是領悟了武道之途的絕代宗師。」

 聽到這個言論時,木舒正跟著大師侄葉知秋在看頭面首飾,聽聞此話,也只是面無表情地舔了一口糖葫蘆。

 #感謝自家的諸位哥哥。#

 #感謝感動中國好基友西門吹雪、李尋歡、一點紅。#

 #感謝諸位大師筆下武俠世界的唯心主義。#

 要木舒自己來說,只靠頭腦風暴而不付諸實際努力,那根本就是懸於空中的亭台樓閣,華麗而虛幻至極。所謂的武道之理縱使有用也是要建立在紮實的武功基礎之上的,那幾個對扶蘇產生好奇的門派,哪個不是傳承百年底蘊深厚的武學大家?他們定然也不缺宗師級別的高手,故而才真正意義上的產生了共鳴。但是那些武功乏乏卻還嚷嚷著此話有理的人,豈非才是真正的貽笑大方?

 木舒咬著糖葫蘆,唇角沾著糖屑,她卻有些出神地思慮道——可她真正要說的不是這些吶。

 #不吃到最後,你們永遠不知道里面摻雜的是什麼口味的玻璃渣。#

 一切鬧得沸沸揚揚的爭論與壓抑,最終在《冬梅雪》的下冊書籍發售之日銷聲匿跡,霎時噤聲止語。

 木舒寫書,很少分本售之,正如她曾經所言的那般,一個故事是否能打動人心,依靠的是濃墨重彩的渲染與烘托。

 但是這次的故事不一樣。如果說,《冬梅雪》的上冊書描繪的是一對愛侶一個江湖,快意恩仇的故事透著風花雪月的相思,那麼《冬梅雪》的下冊,描繪展現的卻是不斷加劇的衝突和一種緩慢的,逐漸走向深淵的絕望和無可挽回。

 紅梅越開越豔,火焰越燃越熾;冰雪卻越來越冷,道心越來越堅。

 顧雪霽最終在劍道和情愛上做出了選擇,這個心如冰雪的白衣劍仙徹底化為了蒼山之上的寂寂落雪,斂去溫意,只剩刺骨的涼冷。

 董紅梅陪在他的身邊,看著他一點點找到自己的劍道,看著他一點點放下她,最終唇角含笑地離開了他,回到了北地。

 顧雪霽殉了道,殉了劍,殉了自己冷寂的內心曾經唯一在乎的東西;董紅梅殉了情,殉了國,殉了自己曾經執著的一切堅持與大義。

 董紅梅的一生,從未放棄過自己的堅持,顧雪霽大抵是她這輩子唯一一次的放棄。

 隻身一人殺入了北國皇室,刺殺了當時的皇帝與皇室正統血脈,甚至連襁褓中的嬰孩兒也沒有放過。她用世人最為不恥的手段換來了北國的一蹶不振和邊境長久的安寧。不折手段,無恥透頂,背負著一世的罵名,她帶著滿身的傷痕,宛如歸巢的鳥兒般歡喜。她重新回到了顧雪霽的身邊,看著他原本日漸冰冷的眼眸再次染上了溫度,漫天風雪之中,她笑得前所未有的開心。

 「你別過來,我也不過去。」她挽著血色的衣袖,這一身從童年時期便一直鍾愛的色彩,如今沉甸甸的血色,名副其實了。

 顧雪霽從未見過她這般狼狽的模樣,站在風雪之中的女子,慘白單薄,斷斷續續說出來的話語,伴隨著的是唇角未乾又添的血跡。

 「我來這裡,只是有一句話想告訴你。」嘶啞如拉風箱一般的聲音虛弱的可怕,下一刻,就化為了風中的柳絮。

 「生不離,死不棄,至少,我做到了後者。」

 紅梅雖非曇花一現,但是花的生命,只有那花季短暫的世間。

 蒼山的雪卻停駐了漫長的歲月,來年紅梅再綻,卻已不再是昔年。

 火焰燒盡了一切自己也會熄滅,風雪吹了這麼多年,也就只有雪霽的那天,能讓他想起隔著浮華光影的歲月。

 他們的一生這樣的矛盾,紅梅絕豔卻短暫,冰雪荒蕪卻廖遠。於是花開一瞬,風雪不止,這樣相伴了一年又一年。

 「劍仙顧雪霽,最後怎樣了呢?」

 「老了,死了,放下了,最後看見的,或許還是那人燦爛明媚的笑臉呢。」

 當看到藏劍女弟子流著淚默默捏碎把手裡的茶杯反覆揉捏成渣時,木舒覺得自己要吃個瓜冷靜一下。覺得自己的生命安全遭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脅,木舒掙紮著跑到自家大哥的屋子裡瑟瑟發抖,一個勁地唸著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前後兩本書的轉折並不突兀,但是整本書的內涵和意義都模糊了起來,所有人都無法清楚地說出,這一本書,扶蘇想表達什麼。

 「有情之人愛得熾烈,無情之人一生懷念,一本書容下千般萬般的鬱結躊躇,書寫的卻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悲哀。扶蘇寫的是男女情愛嗎?似乎不是。那他寫的是武學之道嗎?似乎也不是。就如這本書一樣,誰是無情,誰是有情,如何能說得清呢?」

 寫了一本「誰也說不清」的書,木舒簡直開心得要飛起,自家那磨人的徒弟這回總算沒有拿閱讀理解來賣安利了,簡直喜大普奔。

 直到朱七七哭著將這本書丟進了西門吹雪的懷裡,木舒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任務沒有結束。

 不過既然系統通過了她的提案,那就證明任務是能完成的吧?

 她心裡很平靜,甚至有種莫名的空虛感,傾盡將近十年的時間去換他人的一個動容,成功哪裡還會歡喜?

 這並非偶然,這是必然,努力地付出就能得到收穫,如此而已。

 聽到系統提示任務完成的消息時,木舒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了一覺,夢裡的她走過了兩世,她書寫的每一個故事都化為了真實。看著曲竹書悔恨的淚水,看著柳握著一捧沙微笑,看著董紅梅倒在雪地上,看著顧雪霽一個人走過漫長的歲月,眼裡沉澱了最荒蕪的雪。

 如此疲憊的夢,簡直熬幹了心血,榨盡了感情,融成了文字。

 大夢三生,大夢三世,著書人不就是嘔心瀝血,最終寫了自己的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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