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當面一晤
唐門分為內堡和外堡兩個部分, 內堡皆是唐門的江湖弟子, 而外堡則大部分是有唐家血脈的遠親或是平民百姓。
內堡的弟子修習武功、心法、暗器、機關術,而外堡則主民生, 多是不會武功的普通人,他們經營著各種生意, 大到製造各種暗器, 小到柴米油鹽,可謂海納百川, 無所不有。唐家堡雖是以刺客行業起家的,但是發展至今,也已經有了一套自我的生意模式,整個唐家堡就宛如一個自給自足的城鎮,倘若站在高處俯瞰四處,定然會因這龐大的家族與深厚的底蘊而咋舌不已。
唐家堡外堡的市井一向安寧和樂, 非唐家人的平民百姓想要在這裡定居需要定期繳納一部分的銀錢,但是卻可以被收納在唐門的保護範圍之內,不擔心江湖人士的騷擾與仇殺,就跟許多村民會依附武林大派是一個道理。
沒有戰事之時,唐家堡外堡的環境能滿足人們對安居樂業的一切需求,前提是——唐門小霸王不在堡內。
欺男霸女,無惡不作——這是外堡的平民百姓對唐無樂的印象,雖說前陣子小霸王疑似情竇初開,胡鬧的事情裡面少了「調戲良家婦女」這一項,但是這也扭轉不了長年累月積攢下來的不良印象。如今只要大街上出現一人一狗的身影, 群眾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會條件反射性地感到胃部抽搐似的疼痛,簡直男人看了會沉默,女人看了會流淚。
但是今天貌似和往常有些不太一樣了。
穿著打扮浮誇靡麗的男子往大街上一站,眉眼倨傲,再配上他一手牽著的獒犬,簡直將凶神惡煞的紈褲子弟演得入木三分。但是今日不同以往的是,對方還牽著一個一看就是良家閨秀的美麗少女,一派意氣風發人生贏家的標準模樣。
唐門小霸王雖然欺男霸女,但是平日裡也只是口頭上調戲幾句,不少女子敢怒不敢言,不過忍過去便也相安無事了。今日這般明目張膽地抱著一個良家萌妹,群眾大驚失色,暗想莫不是小霸王厭倦了口花花的光把式,打算來玩真的了不成?
唐無樂一雙邪氣凌然的眼眸四下一掃,眨眼間釘在一家賣點心小食的鋪子上,抬腳就朝著那個方向走去。那鋪子的店家是一個人近中年的女子,她牽著自己的兒子,看著逐漸靠近的可怕獒犬和比獒犬還要可怕的它的主人,頓時驚得花容失色神情慘淡,在眾人同情的目光中顫顫巍巍地擠出一抹勉強諂媚的笑,弱氣地道:「少、少爺,今日想吃點什麼呢?」
唐無樂看都不看對方一眼,而是一臉嫌棄地在擺放得乾淨整潔的點心盒子裡挑挑揀揀,道:「龍鬚酥、豬兒耙、燈草糕,哼,這裡的手藝也就勉勉強強,矮砸你想吃什麼?儘管拿!不過糖油果子太膩了你不能吃。」
中年婦女的視線頓時落在了木舒的身上,裡面的祈求之意簡直不要太過明顯。木舒抬頭朝著不安的女人微微一笑,別人不知曉但是她卻是清楚的,唐無樂能說出「勉勉強強」這句話,那證明這家點心還是很合他心意的,否則他看都不會多看一眼。但是估計對這些店家來說,能被唐無樂看進眼裡簡直是世間最悲傷的事情沒有之一了。
「每種點心各拿一樣吧,糖油果子我不能吃,就麻煩少爺解決吧。」木舒笑著掏出一銀角兒放在了鋪子上,語氣溫柔地道,「麻煩您每樣幫我挑一種好嗎?裝在盒子裡就好了,這木盒子真是漂亮。」
女子戰戰兢兢地應了一聲,拿著木盒挑揀點心,看都不敢看那銀角子一眼。唐無樂雙手抱胸一臉不滿,嘴裡說著「付什麼錢啊勞資買東西從來不付錢」,木舒也懶得戳穿他紈袴子的外表,也不吐槽他平時搶完東西后還讓人來市井偷偷摸摸的結賬,只是微笑著拍拍他的手臂,笑意盈盈地道:「好好好,以後你買東西我付錢,你想買什麼買什麼,開心吧?」
這麼一番「你請客來我結賬」的神邏輯,唐無樂卻被「以後」兩個字哄得通體舒坦,想著日後裝紈袴子還能捎帶上一個矮砸,沒過幾年還能帶上兩個大胖小子,人生美滿簡直如詩如畫。等到回過神來時,木舒已經客氣地結束了寒暄提著點心牽著他朝前走了,木舟已成,這時候再回頭鬧事要別人還錢就不是紈袴而是傻子了,唐無樂只能假裝沒看見,牽著木舒繼續朝前走。
於是一路逛下來都是唐無樂砸場子木舒在後面善後,好好的大王出巡被折騰成了雞小萌甜寵唐滾滾,一圈下來唐無樂覺得自己別說看人笑話了,自己都快成了笑話了。滿心不爽地被未來媳婦兒拉進了酒樓裡,連大黃都背叛了他圍著木舒團團轉,心中簡直不能更鬱悶了。
#這個負心的世界!#
#說好的愛呢?!#
「上些小菜,還有一壺青城雪芽,謝謝。」木舒微笑著結了賬,回頭詢問道,「少爺還要吃些什麼嗎?」
唐無樂坐在椅子上負氣瞪眼,頂著酒樓裡一群人鬼鬼祟祟的目光,冷哼道:「我今天是帶未婚妻出來的,不是帶狗腿子!」
「好好好,是未婚妻不是狗腿子。」木舒鎮定自若地站在一片嘩然驚悚的視線中,繼續道,「那少爺你要吃什麼?」
唐無樂偏頭賭氣瞪著窗外,打死都不要理她了。
有這麼一個不管你怎麼無理取鬧都把你當傻狍子看待的未來媳婦兒,生活真是多姿多彩宛如蜜水加糖……個鬼啦!媳婦兒把自己當傻狍子看還能當做是情趣,但是整個唐家堡的人都把自己當傻狍子看就不是那麼好忍的了!
唐無樂覺得自己要有點小情緒了。於是他開始翻舊賬了。
「你下本書打算寫什麼?」唐無樂蹲在書房玩著媳婦兒髮質柔軟的長發,企圖近水樓台先得月混個劇透或者看個存稿,「你寫的那什麼《天下風雲錄》的,寫了裴元、花滿樓、顧惜朝、蘇夢枕,那少爺我呢?你把少爺我放到哪裡去了?」
木舒無奈一笑,半晌,才無語地問道:「不是我說別的,少爺,那你是要我寫逆斬堂堂主的豐功偉績,還是寫唐門小霸王欺男霸女的『豐功偉績』呢?」而且這兩樣明顯都不是能警醒世人或者提倡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題材啊。
唐無樂被噎得上氣不接下氣的,雖然知曉木舒說的是真相,但是還是有些不滿地嘀咕道:「扶蘇先生的事情我不問你就不說,九天的事情也是,你好好當你藏劍山莊的七莊主就好了啊,幹什麼還去招惹這麼詭異的組織啊?」
木舒不知道應該怎樣回答唐無樂的問題,說是任務的話牽連太廣,說是為了天下太平……算了吧她自己都不信。於是木舒反覆斟酌之後,決定實事求是地道:「是這樣的,因為我三嫂是霸刀山莊的大小姐,她去世多年,生平夙願就是希望藏劍霸刀能夠解開芥蒂。後來我還見了小侄女,你知道琦菲的身份在兩家敵對的情況下有些尷尬,總不好忍心讓她以後在藏劍霸刀之間左右為難吧?」
「於是我開始著手調查當年事情的真相,結果裡面牽扯出一大堆貓膩,還拖上了九天。」木舒有些感慨也有些無語,繼續道,「後來原因就跟叔祖父說的一樣,我懷疑九天內部的根爛掉了一部分,但是到底是哪位九天出了問題,我到如今也還沒有查探清楚。而另一方,我幾乎可以確定的是,我父親或者霸刀山莊的老莊主就是九天之一,那如果那腐朽的根不找出來,誰知道最後是否會禍及藏劍呢?」
有這樣的顧慮倒也是正常的,唐無樂思考了片刻,覺得以自家媳婦兒的性子來看,叫她壁上坐觀完全不管顯然是不現實的。但是唐無樂深知唐簡之能,連叔祖父都那樣忌憚的存在,又哪裡是個好相與的?
作為逆斬堂的第一把手,唐無樂思索了片刻後有些猶豫地道:「不是我說,矮砸你之前說過這個九天裡的人也挺能的,你有沒有想過你以扶蘇的身份去查探他們的消息時,他們也已經注意上你了呢?」
「應該不會吧?我有一個隱蔽身份的特殊渠道,在隱元會也設立了多個暗樁,一般是不會洩露……」說到這裡,木舒登時一愣,傻眼了半天之後才開口道,「……等等,隱元會暗樁?」
木舒頓時覺得背脊一寒,這麼多年來她收取讀者來信的渠道就是隱元會,用得久了便產生了思維盲點,思考事情時會有意無意地忽略掉隱元會。但是按照她之前推斷的消息來看,整個唐國消息最靈通最神秘的組織,不就正是隱元會嗎?!
「要死了要死了。」木舒捂著腦袋頭疼不已,唐無樂坐在一邊給她順毛,呆毛壓下去又翹起來,搖晃的樣子就像一隻垂頭喪氣的雞小萌,「燈下黑啊燈下黑,我怎麼就沒想到,我一直用最好的消息渠道,而最好的消息渠道一般都可能是掌握在大人物手中的呢?」
唐無樂正得意地享受著難得一次寵溺媳婦兒的機會,聽到這話倒也不慌張,而是耐心地幫木舒分析道:「首先,我們要確定的是對方手中有多少底牌,掌握了多少情報?據我所知,你扶蘇的身份一直隱藏得很好,隱元會應該不知曉大名鼎鼎的『扶蘇先生』就是藏劍七莊主吧?倘若我們知曉了對方的身份定位,而對方還摸不清頭腦的話,那就是敵明我暗,我們處於上風的。」
木舒心想也的確是這個道理,她已經能基本確定隱元會的頭目就是九天之一了,對方還能腦洞大開地猜測到扶蘇就是藏劍山莊病弱的小莊主嗎?隱元會能知曉的事情頂多是不知道什麼緣由而導致扶蘇先生在調查九天而已,想要找出扶蘇的身份,可是沒有那麼簡單的。
「按照我一貫以來的經驗,對方如果想知曉你的目的,一定會不斷尋求和『扶蘇』接觸的機會,見面之後根據對彼此實力的判斷來決定到底是先禮後兵還是斬盡殺絕。」唐無樂一本正經地說著非常不純良的話題,甚至還十分自豪地分享著自己的經驗之談,「如果一直得不到確切的情報,或者被你杜絕了一切可以接觸的可能性,狗急跳牆的情況之下他們可能會借住民間輿論試圖毀掉扶蘇的存在。」
木舒的表情頓時充滿了對人世險惡的震驚和無語,然而不等她說些什麼,系統已經「叮」的一聲,提醒她有重要消息送到了。
木舒看著隱元會熱情地提出了「想見扶蘇先生一面」的要求,在片刻地沉默之後,才嘆息地道:
「少爺,我想你說的經驗之談,的確很快要實現了。」
#這果然是個負心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