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不速之客
木舒一開始收到信的時候沒有留意, 畢竟如今聲名遠颺, 收到的信箋也越來越多,不一定有時間和空閒一封封回覆。大部分時候是將信箋交由系統進行篩選, 將找茬的以及辱罵的信箋去掉,將示愛和一個勁詢問約不約的信函也去掉。剩下的信箋按照心理不健康的程度分三二九等分, 率先回覆那些心理狀態不太好前來訴苦的信箋, 其他的閱讀理解也好,聊天談心也罷, 都是要押後處理。
移花宮二宮主憐星寄來的信箋,顯然就屬於事態比較嚴重的類型。
這封信箋並不是荀游時常寄過來的閱讀理解,而是一封求助信——或許憐星是為了維護邀月的臉面,並沒有直言自己的身份,寄信的地方也填了一處暗樁。但是木舒因著家裡私藏一隻小包子所以一直很心虛,敏銳地察覺到不對之處後, 立刻掐著系統問出了身份。
讓木舒覺得有些毛骨悚然的是,這竟然是一位從《終歸鄉》時期一直追到現在的老讀者。
雖然是第一次寫信,但是字裡行間都能輕易看出對方對「扶蘇」的熟悉和瞭解,前文長篇大論地好一通誇獎,幾乎讓人分辨不出她寫信的真實緣由之後,這才言辭委婉地道出了自己的煩惱——長姐自殘,她該如何是好?
木舒幾乎要以為自己的職業不是著書人而是心理輔導師了,怎麼這麼多人都愛管她要心靈雞湯呢。
木舒耐心地瀏覽了憐星的來信,原著中邀月因為心中的痛苦難以排解而用針自殘作為宣洩,如今不曾見江楓最後一面, 不曾經歷過所愛之人在自己面前自殺的殘忍,那究竟是為了什麼,才讓這個驕傲的女子選擇傷害自己來淡忘苦痛呢?
木舒覺得邀月作為一個封建時代標新立異的女強人,不應該為了一個不曾愛過自己的男人死去活來的才對啊。
然而木舒看完了憐星的信,最終只能得出一個結論——不是邀月抗打壓能力太弱,而是她看不開。
邀月心理有些病態,佔有慾與控制慾強到了一定可怕的境界,這大抵是和憐星逆來順受的性格有關——幼時一次姐妹相爭,憐星烙下了永遠的殘疾,這讓她對自己的姐姐充滿了畏懼,無所不讓,哪怕心慕江楓也絕不敢開口。邀月從來沒有過「得不到」的經歷,因此逐漸養成了霸道的性格,對江楓雖有情卻也充滿了獨佔欲,這大概是她一生中唯一強烈想要擁有的,卻被自己想來沒放在眼裡的人搶走了。
因為看不開這個結果,所以心有鬱結,漸生陰霾,自殘更多的是氣憤,倒不是原著中因為江楓那一席話而心生怨懟與痛苦。
有點像是熱戀的時候被渣男一腳踹開的女人。木舒覺得自己的這個比喻有些窘,但是心裡卻暗暗鬆了一口氣。邀月的這股郁氣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逐漸淡去,沒有兩個孩子在一旁不斷的提醒,也就不會偏執叢生,這需要一定的引導,讓她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木舒的系統什麼都沒有,就小說最多,堪稱海納百川,無所不有。
寫的好的小說引人入勝,彷彿身臨其境,洗腦功力強大,看完別說看不開一次失戀了,滄海桑田你都看開了。
木舒將系統篩選出來的小說裝訂成冊打包好,一起給憐星寄過去,至於之後怎麼讓邀月看小說,那就是憐星該操心的事情了。
#反正一計不成再生一計!#
#我的套路說出來我自己都害怕!#
桃花島在江湖人眼中是美不勝收的人間聖地,在沿海地區的船家眼裡卻是魔窟鬼窯,恨不得遠避三百里。就連販賣的地圖也只標了桃花島附近蝦歧島的位置,草草說了一聲方位,便堅決閉口不語。黃藥師島上的聾啞僕算是一大特色,時常來沿海地帶採買貨物,自然留下了駭人聽聞的傳說。他們一行人也不好過多為難,只能砸重金買下一條船自行前往。
比起呆在船艙裡,木舒更喜歡在夾板上凝視遠方海天一線的風景,但是這水天之色再美,看久了也還是要膩的。
木舒覺得,再沒有什麼比你盯著水面發呆的時候突然竄出一隻水鬼更可怕的事情了。
破水而出的黑色腦袋,長發濕潤的貼服著頭皮,跟某隻常在午夜時分試圖用電視機衡量腰身的女鬼頗有異曲同工之妙。木舒被嚇得當即從甲板上蹦跶下來噔噔噔地後退了好幾步直接撞進了自家大哥的懷裡,沒有慘叫出聲已經是她心態過人了。
「葉姑娘……我們又見面了。」那個渾身濕漉漉的水鬼扒拉著船沿一臉尷尬,卻還試圖勾起一抹風流倜儻的笑意來化解眼前的窘況。但奈何他現在的形象萬分狼狽,實在有失風度。眼看著那白髮男子將少女護在身後,一隻手已經扣上了腰間的佩劍,水鬼也便是楚留香當即面色微變,立刻開口解釋道,「打擾了葉姑娘實在萬分對不住,葉莊主,在下楚留香,還請原諒則個。」
真的沒有比眼下的場景更加尷尬的畫面了——曾經惦記人家妹妹的嫁妝還被哥哥一劍抽出房間的楚留香如此想到。
「原來是楚香帥。」葉英閉目頷首,容色淡淡,姿態清雅,然而護著妹妹的手卻如同磐石般分毫不移,「不知閣下有何見教?」
楚留香爬上了夾板,萬分尷尬地摸了摸鼻子,微微整理好自己的儀容,方才眼神清潤地笑道:「打擾二位了,在下並非刻意冒犯,實在是我們的船上發現了一些東西,不知失主是誰,便只好循著水流找了過來。」
葉英沉默不語,木舒知曉他向來話少不喜和人繞彎子說話,便自動自覺地接過了話頭:「東西?什麼東西?船上就我和大哥,還有幾位藏劍弟子,行禮都是裝在隨身包裹裡的,應該不會丟的。」
楚留香眉眼含笑的看著她,木舒卻覺得他的眼神細細密密地在她臉上寸寸刮過,不由得撓了撓臉蛋,惡寒地低估道:「奇怪了,楚兄眼神怎麼跟刀子似的,好像平時我要使壞時似的。」說完發現自己吐槽了自己一臉,頓時風中凌亂。
楚留香:「……」好一個清純不做作的姑娘。
楚留香言辭溫潤地繞了幾句,木舒一開始還握著葉英的手耐心回答,但是眼見對方還不打算切入正題,不由得略感心焦。楚留香還想繼續詢問,木舒已經有些無言以對地揮手道:「楚兄,您有話就直說吧,不然進來喝杯茶?你們明國江湖人愛拿喬的毛病可真是不好。」
被耿直的唐國姑娘嗆了一臉,楚留香摸了摸鼻子,倒也沒生氣,好脾氣地笑笑之後拱手一禮,道:「那麻煩二位了。」
木舒牽著自家大哥的手進了船艙,拜託弟子們帶楚留香去換身衣服。對方原是覺得江湖人不拘小節乃是常事,但是眼看著葉英端莊正坐,小姑娘燒水烹茶,端的是一派大家風雅,不由得也微微不好意思了起來。換了一身服飾後走了出來,才發現這似乎是一艘普通的客船,不過被打點得窗明幾亮,擺放的物品也細緻妥帖,硬是橫生了幾分雅緻怡人的味道。
主人家微笑著奉上香茗,楚留香出生富貴世家,自然能品出三分滋味,這等好茶待客本就存有敬意,主人家卻對此半句不提,更顯矜持有度,令人心生好感。饒是楚留香帶著滿腔疑慮揣測而來,此時也忍不住推翻了自己的猜想,露出真心爽朗的笑意。
「屍體?!」木舒訝異地道,「這就是楚兄說的……『東西』?」
楚留香覺得這小姑娘簡直是自己的剋星,每次都能堵得他心虛氣短不知如何接話,不過先前懷疑別人也是確有其事,只能硬著頭皮道:「藏劍山莊素有俠名,只是循著水流尋來,想問一問二位是否有見過可疑之人,只怕這背後之人所圖不小。」
「可疑之人沒見過,畢竟這片海那麼大。」木舒幾乎是從容平靜地說出了這番加重自身可疑性的話語,身正不怕影子斜,因此而無所畏懼,「我們正要去拜訪桃花島島主黃前輩,但是沿海的船家都不肯發船,我們只能自行前往,但是方位好像有些模糊……」
楚留香沉默半晌,頓時干笑道:「……那你們偏得挺遠的了。」這都偏到什麼地方去了啊。
木舒鬱悶地撓了撓自己的呆毛,想起眼前這人常年居於海上,水性極好,不由得眼睛明亮的問道:「我們是金國海岸出來的,船家說我們去蝦歧島然後往南方走就能到桃花島了,我們按著羅盤走的,應該沒有偏得特別離譜吧?」
楚留香微微一笑,道:「許是船家見你們心好,才騙你們要往南走,莫要去桃花島自尋死路,我以前也遇見過這樣的好心人。」
木舒頓時就兔斯基懵逼臉了。
#大爺們我真是謝謝您啊。#
「折返吧。」葉英方才只是闔目靜坐,聽他們交談,此時驀然開口,又讓楚留香驚出了一身冷汗。眼見著少女點點頭,對那所謂的案情半點都不好奇的模樣,楚留香只得道,「若是二位不棄,就讓楚某為二位繪一張地圖吧。」
「那真是多謝香帥了。」木舒這才彎眸一笑,溫聲道,「那我去取紙筆。」
楚留香張口結舌想要挽留,木舒卻壞心眼地丟下他直面葉英,明擺著是報復他先前嚇了她一跳的事情。
楚留香只覺得隨著少女輕快的腳步聲遠去,空氣也突然安靜。看著坐在自己對面嶽峙淵渟的葉大莊主,饒是他向來口齒伶俐,此時也恨不得變成只鵪鶉。室內一片寂靜,楚留香終於忍不住開口想要說些什麼之時,葉英卻忽而放下了茶杯,站起身來。
楚留香心中一驚,尚未開口詢問,葉英卻語氣平淡地道了一句「葉某失禮了」,便拿起了劍快步走出了門,腳尖輕輕一點,身法恍若出岫之雲,速度卻快若流星。楚留香急忙跟了出去,眼見葉英朝著木舒離開的方向趕去,頓時驚覺不對,也連忙縱身前往。
葉英身法極快,楚留香只能拼盡全力的追趕,然而尚未追上,卻忽而聽見遠遠傳來一聲驚疑的輕喃:「你是誰?!」
那話音未落,楚留香只見眼前華光大熾,那雪亮的劍光恍若匹煉的驚夢,如同蒼穹而下的雷光,剎那間撕破長空,猛然斬下。渾厚如山的劍氣幾乎將空氣都擠壓出爆裂的嗡鳴,船艙被一劍洞穿,坍塌而下的木板與塵灰之中躍出一白衣女子,姿態卻萬分狼狽。
葉英一把抱起木舒避開坍塌的木板,持劍而立,淡聲道:
「不問自來的客人,緣何對葉某幼妹惡意相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