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荷花不答反問:“大人什麽時候來的?”
陸隽宇頓了頓,道:“娘子想回望山?爲什麽?”
李荷花偏過頭, 看向馬車外, 道:“不爲什麽,不喜歡京城。”這厮也就聽到最後一句話啊。她不知道是該遺憾, 還是該性情,一時間五味雜陳,竟然連陸隽宇問了什麽都沒有聽到。
索性她閉上眼睛, 懶得搭理了。
再睜開眼睛,就到了陸家,又被他抱進屋裏,洗漱後, 陸隽宇道:“娘子先休息一會, 等晚飯時候再起來就可。”
陸隽宇出去之後,李荷花睜開了眼睛,看着帷帳上精緻的繡紋,再想起那悅耳的女人和陸隽宇冷漠的樣子, 她的眼淚又流了下來。
他還是不喜歡她啊!
他們倆的婚事本來也不是他心甘情願的,聽說他原本有一個相好的姑娘。成親之後,兩人之間也是淡淡的, 他天天苦讀,可她不會紅袖添香, 兩人一天也說不上話, 成親一個月,他又赴州府、京城趕考, 三元及第入朝堂,陸家在望山也顯赫起來,誰知又趕上逆賊作亂,以至于三年後他們夫妻才再次見面。
誰知一見面,他就給了她那麽大的驚喜!也罷,強扭的瓜不甜,她李荷花雖然一介愚婦,可是卻也是有自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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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雪邊給李荷花梳頭,邊道:“夫人,您這一個月都沒有請安,老婦人那邊恐怕很生氣了。”大爺隻怕也是因此好幾天都沒有來看夫人了。
李荷花看着銅鏡中眼角的魚尾紋,突然道:“妙娴郡主是不是很美?”
玉雪反射性的應道:“夫人知道了?”随即捂住嘴,嗫嚅的說:“夫人,奴婢不是故意要瞞您的。”
“既然不是有意,那你告訴我最近一個月,他大部分都去見誰了?”李荷花微微一笑。
玉雪立即閉嘴,即便是在家裏,她都知道,大爺去赴妙娴郡主的約了。
李荷花也沒有追問,起身道:“走吧,去給老夫人請安吧。”
當然去了受到了蘇氏的冷遇,李荷花毫不意外,直接走了進去,奴仆們也不敢真的去攔他,一來她畢竟是陸府女主人,主子們可以對她有意見,但是要是她們敢壞了規矩,大爺絕對不饒她們;二來李氏的菜刀也不是吃素的。
李荷花進去之後,蘇氏正陰沉的看着她,而陸芙蓉直接指着門口道:“滾出去?”
李荷花施施然的坐下來,道:“妹妹,你就要嫁人了,卻還如此不知禮儀,長嫂是你能用手指着的嗎?要是傳揚出去,隻怕貴人們會有想法的。”
陸芙蓉氣得一跺腳道:“娘,你看看她!”她娘帶她看了好多貴人了,好些貴人都對她表示了滿意,這會可不能傳出不好的話,李荷花這是在威脅她,賤人!不行,她得繼續遊說她哥哥休了這個潑婦才是。
蘇氏皺着眉頭道:“芙蓉,你回屋去。”
陸芙蓉冷哼一聲,招呼也不打,轉身就跑了。
蘇氏冷冷道:“有什麽事?”
李荷花看着她道:“既然老夫人和妹妹都不喜歡我,我願意自請下堂,回望山去。”
說着仔細的觀察蘇氏,發現她先是一喜,後又想起什麽,有些遺憾的道:“胡說什麽的,好好的幹嘛要下堂?你病還沒有好吧,快回去休息吧,我也累了。”說着直接起身進屋了,根本不給她發問的機會。
李荷花心沉了下來,臉上就帶了出來,玉雪吓得都不敢出聲了。
睡了一晚上,看着清晨悅耳的鳥聲,她突然就覺得茅塞頓開:沒有愛情又怎麽樣?又不會死,自己找樂子就好了。再說現在比在望山好多了,至少她不用親自出去勞作、掙錢,有人掙錢給她花,她何樂而不爲呢?
玉雪看着李荷花笑了,才松了一口氣,昨天可吓死她了。她知道夫人還想着和大爺和離回望山,可連最可能答應的老婦人都不松口,肯定是大爺吩咐過了。
想到這裏,她臉上也有了笑意,她是不是可以據此推算,大爺對夫人還是有感情的。
她道:“夫人,今天很開心?要不要到處走走?”
李荷花挑眉道:“正有此意,我還不知道我家房子長什麽樣呢。”
晚上,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陸隽宇終于到她的院子見到了她。陸家宅院雖然小,但每個主子都有一個獨立的院落。
兩人一左一右的坐着,李荷花露出标準的八顆牙齒:“大人有何事吩咐?”
陸隽宇看着她,道:“今天你和母親說的話是在抱怨我嗎?如果我有什麽做得不對,你可以和我說,但是,”他加重語氣:“和離、休妻都是不可能的。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我也不會做出抛棄糟糠之妻之舉,你盡可放心。”
李荷花面色不變,點點頭,道:“知道了。”
陸隽宇有些驚訝,竟然沒有鬧?想了想道:“娘子,沒有什麽要說的?”聽母親說,早上娘子很生氣的。
李荷花搖搖頭,繼續笑:“沒有。”
陸隽宇若有所思,起身道:“沒事就好,我還有些事情要辦,娘子你早點休息。”
李荷花标準的賢妻模式恭送他離開。
半年後,陸芙蓉定了戶部侍郎的嫡幼子爲妻,半年後完婚。同年陸隽宇被外放莘縣縣令,李荷花留在京城服侍婆婆蘇氏。而蘇氏選了丫頭秋風提爲姨娘,一起跟着去了莘縣。
誰知半年之後,秋風哭哭啼啼的回來了,據說辦錯了事,打發她回來了。京城每天的事情也都在更新,除了皇子們争權奪利,就是妙娴郡主拒絕了二皇子賢王的求親,表示自己一定要找個喜歡的,否則甯願終身不嫁。
這話一出,更多的人的目光放到了陸府,放到了李荷花身上。
李荷花半分不在意,該買就買,該玩就玩,臉上整日都是笑容。蘇氏看不慣也拿她沒有辦法,隻能卯足勁給兒子納妾,可弄了一個妾是間者,害得陸隽宇差點被貶斥,她也不敢再動作了。
陸家就在這樣奇奇怪怪的氣氛中迎來了陸隽宇回京叙職,然後升職留京,繼續和妙娴郡主做知己朋友。
對此李荷花視而不見,充耳不聞。
這日,李荷花請安的時候,蘇氏第一次留下她,猶豫了半刻,還是道:“荷花,你看這麽多年了,你和大郎也沒有一兒半女,我總不能讓陸家絕後是吧。”
李荷花爽快的說:“婆婆想怎麽辦,兒媳都同意。”
蘇氏被噎了一下,她現在有些看不懂這兒媳婦了,以前在望山的時候,她兢兢業業的爲陸家操勞,提起大郎也是滿目春情,怎麽到了京城,她反而懶散了。關心大郎倒也是關心,就是讓她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越想越煩躁,索性放下,道:“好,那我讓你去和大郎說,娶了妙娴郡主做平妻,你可同意?”
李荷花微微訝異道:“老夫人,我的話大人怎麽會聽?”
蘇氏不耐煩道:“我不管,你去說,否則你就自己生。”
李荷花不想生,隻能去說。
陸隽宇盯着她一言不發。李荷花有些頭皮發麻,立即決定溜了,道:“既然大人心中有數,妾就不多嘴了,先告辭了。”
說完福福身,就要走。
身子剛轉過去,就被大力一扯,她沒有着力,一下子就撞進了一個堅硬的胸膛。
她用手臂隔開兩人,面無表情的道:“大人請放開妾,這樣不好說話。”
陸隽宇抓得更緊了,卻突然笑了,道:“娘子以前喊我夫君的,怎麽現在卻叫我大人?”
李荷花并不想和他說話,道:“大人有事請吩咐。”這厮明明是文弱書生,怎麽力氣這麽大?
“夫君。“陸隽宇看着她淡淡道。
李荷花看着他用這世上最淡漠的口吻逼着她叫他如此親密的稱呼,這幾年刻意遺忘的記憶一下子湧入腦中,記起了她曾經的期盼,曾經的不甘,她無可奈何的放棄了自己的感情,努力不讓自己真的成爲面容可憎的女人。
她的努力漸漸成功了,隻要再過一年半載,她一定會徹底心如止水的。可爲何她成全了他,他卻不願意玉成她?
曾經心底的怨怼再也藏不住了,她咬牙切齒道:“夫君?陸隽宇,你真知道夫君的意思?有誰家夫君三年都不給妻子一聲問候?有誰家夫君見面卻連陌生人都不如?”
陸隽宇看着她的眼淚,心裏一動,伸手接過她的淚珠,低沉道:“抱歉,是我考慮不周,讓你誤會了。”
李荷花使勁一推,後退幾步,遠遠的站着,擦拭了眼淚,揚起了下巴道:“大人不必道歉,我也沒有什麽好誤會的。我曾經說過,你願意娶你喜歡的女人你盡管娶,我可以下堂。”她又不是非他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