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籠中金雀01
即使叫著哥哥, 季嘉衍的語調也散漫不已,甚至還帶著幾分慣常的漫不經心。他的餘光掠過不遠處的一張畫紙,過於詭譎的色彩與印象中總是安靜而乖巧的季遇安相差甚遠。季嘉衍頓了頓, 慢條斯理地說:「哥哥一個人待在這裡, 爸和媽會放不下心來的。」
季嘉衍口中的爸媽,也是鶴歲在這個世界裡的父母。
鶴歲在這個世界的身份是季家的少爺季遇安。季遇安是季家的獨苗苗, 季家上上下下自然把他呵護得無微不至,再加上季遇安患有輕微的自閉症, 季家人對他的疼愛更是變本加厲, 唯恐他磕到哪裡碰到哪裡, 甚至誇張到季遇安只要眉頭輕輕地一擰,這一大家子一晚上都別想睡個好覺。
而至於季嘉衍,起初季家父母將他從福利院裡領養回來, 想的只是季遇安得有一個同齡人陪著。然而後來季遇安的自閉症始終不得好轉,季家父母不得不多為季遇安考慮一些,他們對待季嘉衍不再如往常那般過於隨便,轉而變得體貼起來, 只希望以後自己不在了,季嘉衍能夠念著他們家的好,多照看一下季遇安。
只不過事實證明, 季家父母的算盤打錯了。
即使季嘉衍總是逢人面帶三分笑,對待季父、季母時的態度也讓人絲毫挑不出錯處,眼底的關懷一度哄得季父、季母打心眼裡將他徹底接納,但季嘉衍到底生性涼薄, 骨子裡更是冷漠至極。
在他的眼中,季家人是季家人,他從未把自己當作其中的一份子,那麼就更別提會對患有自閉症的季嘉衍心存任何憐惜。
而季嘉衍此行來接季遇安回家,並不是他轉了性子,季嘉衍只是為了能夠順利繼承季家父母留下來的遺產。
前不久季家父母在回國的途中飛機失事,雙雙意外身亡。律師按照季父在生前立下的遺囑與季嘉衍取得聯繫,他通知季嘉衍按照遺囑上的要求將季遇安接到自己的身邊照看一二,否則這份季嘉衍作為第一繼承人的遺囑將會作廢。
季嘉衍並不清高,他很明白自己要的是什麼,冷靜到近乎無情的地步。季父留下來的股份足夠讓他擁有公司的最高決策權,如此優渥的條件他自然不會拱手相讓,更何況季父唯一的要求就是讓他把季遇安接到自己的身邊。
至於季嘉衍把季遇安接到自己的身邊以後,只要他能夠拿到季父手裡的那25%的股份,季遇安怎樣都與他再無關係。
想到這裡,季嘉衍緩緩抬起了眸。
季嘉衍本就生得俊美無儔,更遑論此刻他的面上還帶著幾分若有似無的笑意,一時之間竟讓人挪不開眼。他的目光沉沉,一對漆黑的瞳眸深不見底,又隱約染上了幾分嘲弄之意,卻被藏匿得極深。
鶴歲慢慢地眨了幾下眼睛,他不喜歡季嘉衍看自己的眼神。
這要是擱在平時的話,鶴歲就算不和季嘉衍翻臉也要鬧一下小脾氣,不過系統之前跟鶴歲說最好維持一下季遇安的人設,於是鶴歲再討厭季嘉衍也只是偏過了頭,故意對季嘉衍的存在視若無睹。
「哥哥。」
季嘉衍向來都是一個很有耐心的人,即使他沒有得到鶴歲的回應,也只是稍微等待了片刻,而後一步一步地走到鶴歲的身旁,嗓音低沉道:「哥哥,我來接你回家。」
鶴歲慢吞吞地瞟了季嘉言一眼,就是故意不肯搭理他。
季嘉言低下頭,一對稍微睜圓了的眼瞳猝不及防地撞入他的眸中。面前的人還留有少年獨有的乾淨與清爽,捲翹而濃密的眼睫在自己的注視下輕輕顫動,那對黑白分明的眼眸裡水汪汪的一片,濕漉漉的眼神望向季嘉衍時還帶著幾分無辜,於是漂亮到過分的眉眼也在這一刻變得格外鮮活。
這是季嘉衍從未見過的季遇安。
鶴歲為了表示自己對季嘉衍的討厭,故意偏過了頭避開季嘉衍的目光。他慢吞吞地揉了揉有點疼的手腕,扁著嘴和系統抱怨道:「這個世界太討厭了,一點意思也沒有。」
「懲罰世界你還想怎麼有意思?」系統幸災樂禍地提醒道:「誰讓你上一個世界的任務失敗了。」
「失敗又不能怪我。」
系統拒絕背鍋,它都不用鶴歲把話說完就嚷嚷道:「要不是我一直在提醒你,你就知道談戀愛。」
鶴歲有點心虛,只有一點點,他嘴硬道:「但是你什麼也不告訴我,反正就是不怪我。」
鶴歲小聲地咕噥了起來,他戀戀不捨地看了看畫紙上的人,好不容易才捨得翻過這一頁,結果手一抬起來,手腕就猝不及防地被人捏住。鶴歲下意識地掙扎了起來,秀氣的眉尖也擰出了一個委屈的小八字,他不大高興地說:「好疼。」
語氣裡帶著一點連自己都沒有發覺到的委屈。
「哥哥有沒有聽見我在說話?」季嘉衍只是稍微用了點力,那只被他捏住的皓腕就在頃刻間浮出了幾道色澤明艷的紅痕。他盯著鶴歲的手腕,輕飄飄地說:「哥哥真是從小就嬌生慣養。我還沒有用力,哥哥就已經受不了了。」
季嘉衍說完,他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鶴歲。鶴歲的膚色本就偏白,再被畫室裡白晃晃的冷色調光源照下來,更顯得白得通透,一如上好的瓷釉。而那白生生的腕上陡生的薄紅好似是被掐出來的花印,只襯得鶴歲越發精緻而脆弱。
「哥哥這麼嬌氣,我下手又向來沒有什麼輕重,尤其是生氣的時候。」季嘉衍的語氣很輕,卻又帶著不容忽視的壓迫感,他掀起眼簾,輕聲問道:「哥哥也不想惹我生氣吧?」
鶴歲不大高興地抿了抿嘴,他當然想惹季嘉衍生氣,沒準季嘉衍越生氣,他的仇恨度就越高。不過鶴歲又惦記著季嘉衍一來就捏疼了自己,還說自己不聽話,於是打定了主意一句話也不要理他。
見鶴歲還是不肯開口,季嘉衍的眼風一掃,留意到畫架上的那幅只畫出了一個大致輪廓的畫,他漫不經心地問道:「哥哥畫的這是誰?」
鶴歲一下子睜圓了烏溜溜的瞳眸,如臨大敵地瞪著季嘉衍。
「我只是有些好奇而已。」季嘉衍的眉梢微抬,自然沒有錯過鶴歲忽然緊張起來的神色。他狀似不解地皺起眉,輕聲問道:「哥哥為什麼會這麼緊張?」
說著,季嘉衍瞇起了眼睛,饒有興趣地打量起畫中的人。他毫無徵兆地鬆開桎梏著鶴歲的手,轉而將畫架上的畫取下來。季嘉衍輕輕地笑了一聲,明知故問道:「哥哥是為了這幅畫,所以才這麼緊張?」
鶴歲一點也不樂意讓別人碰這幅畫,季嘉衍才把畫取下來,他就想發脾氣了。系統先前和他說好的什麼維持人設,好好做任務,鶴歲忘得一乾二淨,只想本色出演大發雷霆,他怒氣沖沖地說:「你不許碰我的畫。」
「不許?」
季嘉衍意味深長地重複了一遍鶴歲的話,他側眸瞥向鶴歲水汪汪的眼睛,骨節分明的手指慢條斯理地捏住薄薄的畫紙,作勢要撕下去,「真奇怪。哥哥越是說不許,我就越是想——」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鶴歲就再也忍不下去了。他紅著一張小臉朝季嘉衍撲過去,眼眸裡瀲灩著濕潤的水澤,氣急敗壞地想要把畫搶回來,氣得幾乎要跳腳,「你不准撕。」
鶴歲越是生氣,臉色就越是紅得可愛,稍微鼓起來的兩腮讓他像極了被惹惱的小奶貓,也讓人忍不住地想再三地招惹逗弄他——而季嘉衍也的確這樣做了。
季嘉衍的眉眼帶笑,神色顯得很是愉悅,他姿態隨意地抬起手,那是鶴歲夠不著的高度,於是搶畫不成、連畫紙摸都沒有摸著的鶴歲就這樣結結實實地撲進了季嘉衍的懷裡。
鼻息之間縈繞的全然是來自鶴歲身上的草木清香,季嘉衍低下頭,似笑非笑地說:「哥哥已經這麼大了,怎麼還是喜歡要人抱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