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我見青山12
鶴歲嚇得手裡的蜜餞都沒拿穩, 還順帶把裝在小碟裡的零嘴一併打翻,骨碌碌地滾了一地。不過鶴歲沒有理會滾落在地上的蜜餞和瓜子,他的好奇心發作, 蹬蹬蹬地跑到窗邊往外面張望, 疑惑地問道:「為什麼三清山會打雷?」
謝讓清起身,沒有搭腔, 他緩步走至鶴歲的身邊,瑩白如玉的手伸出來摀住鶴歲的額頭。謝讓清抬手的動作看似顯出幾分漫不經心, 然而他卻在不動聲色地將靈力輸入鶴歲的體內, 「這是天劫。」
「天劫?」鶴歲歪著腦袋, 他壓根沒有想到這是自己的天劫,於是睜大了黑白分明的眼眸,幸災樂禍地說:「這麼大的雷, 劈下來肯定很疼,太倒霉了。」
謝讓清的眉梢微抬,倒沒有多說些什麼,他將大開著的朱窗掩住, 而後嗓音平穩道:「你玩了這麼多天,該修煉了。」
「才不多,一個月都沒到。」鶴歲既不樂意自己老老實實地修煉, 也不樂意跟謝讓清一起雙修,他一聽謝讓清這樣說,一張小臉立馬皺成了一團。鶴歲忙不迭地揪住謝讓清的衣袖,討價還價道:「我明天再修煉好不好?」
「明天再修煉?」謝讓清垂下眼眸掃了鶴歲一眼, 似笑非笑地問道:「不想修煉是為了偷懶,還是你更想與我一起雙修?我記得上一回你說……」
鶴歲連謝讓清的下文都沒有聽完就連忙摀住他的唇,上一回怎麼樣,他現在一點兒也不想知道,而且鶴歲當然沒有忘記自己當時被謝讓清欺負得有多麼厲害,哭哭啼啼的什麼都肯說。鶴歲紅著臉搖頭,「不要修煉,也不要雙、雙修。」
謝讓清卻沒有這麼好說話,他把手放到鶴歲的腰際,掌心是要將人燙著的溫度,「既然不想修煉,那麼我們就雙修。」
鶴歲差點都要蹦起來了,他委屈巴巴地說:「可是我沒有說過我不想修煉,我只是現在不想修煉而已。」鶴歲越是往下說,聲音就變得越小,他瞟了一眼謝讓清,又給自己找了一個不是那麼充分的理由,「我的蜜餞沒有吃完。」
謝讓清抬起黑沉沉的眼眸望著他,「乖。」
鶴歲不甘心地掙扎,「為什麼不可以明天?」
謝讓清沒有答話,他的眉眼清朗,眼角眉梢冷得一如沾上了三清山融不開的雪花,清冷而寡淡。也許是謝讓清眼底的專注與認真,也許是謝讓清過於幽深的眼神,沒過多久,鶴歲扁了扁嘴巴 ,蔫了吧唧地妥協道:「……好吧。」
其實鶴歲從來都不把修煉放在心上,他也對九天沒有一丁點的嚮往,即使顧十三總是湊在鶴歲的身邊說九天的仙娥有多麼出塵,她們以雲霞為裙裾,以月華點妝,一顰一笑都佔盡風流,亦或是掀開風簾翠幕,仙宮瓊樓一如珠玉嵌成,鶴歲也興致缺缺。
對他來說,只有謝讓清和零嘴是最重要的。
不過既然謝讓清讓鶴歲修煉,鶴歲就只好不情不願地開始修煉。
他之前在鳳棲山因為背不出口訣,還完完整整地把口訣從頭到尾抄過不少遍,所以這會兒鶴歲已經能夠把口訣背到滾瓜爛熟的地步,再也不會磕磕絆絆,自己胡編亂造了:「……心本無形,因境而有,苟不制六根,欲安其心,未可得也。」
鶴歲每念出一個字,外面的天色就暗上幾分,轟隆隆的雷鳴一聲大過一聲,可鶴歲仍舊無知無覺地背著口訣,他只知道他體內的靈氣難得乖乖地聽從使喚,一同往元丹那裡湧去,卻不知道他幸災樂禍的天劫就是衝著他來的,而且那個即將要渡劫的人就是自己。
謝讓清緊盯著鶴歲,在他確定並無大礙後,這才將千金骨與花間集放入化玉陣的陣眼裡。他捻訣將靈力注入司命鏡,古樸的鏡身顯出縱橫交錯的白線,這些白線有長有短、有粗有細,是世間萬物生來既定的軌跡。
謝讓清沒有在這裡浪費太多的時間,他毫不猶豫地咬破手指,一顆血珠被撣入鏡中,下一秒,謝讓清就感應到屬於鶴歲的軌跡——那是一根隱於一隅,幾欲徹斷開的白線。
「轟隆隆——」
一隻骨節分明的手伸入鏡中,驚雷也在此刻陡然炸開。謝讓清面色如常地撫上白線,他闔上眼眸,再度捻訣,不肖片刻便抹去了白線與鶴歲的聯繫,轉而將自己的神魂附著於此。
完成這一切的謝讓清抬起眸,他的餘光掃過鶴歲的臉,眸色深深地看了他幾眼才一言不發地走出屋內,直至挺拔的身姿融入三清山的皚皚白雪,再看不見。
然而鶴歲卻不期而然地睜開了一隻眼睛。
「謝讓清?」
鶴歲背口訣真的只是背口訣,根本就沒有入定。他背累了想偷懶,正要偷瞄一下謝讓清在做什麼卻怎麼也找不到人。鶴歲跳下床跑來跑去,他問系統:「謝讓清在哪裡?」
系統這個時候倒挺配合的,它沒有跟鶴歲賣關子,「三清池。」
鶴歲不可置信地瞪圓了眼睛,氣鼓鼓地抱怨道:「他又把我一個人丟在這裡。」
「謝讓清是怕天道降下來的那七七四十九道天雷會把你嚇著了。」系統純屬看熱鬧不嫌事大,謝讓清刻意瞞著鶴歲的,它說得很是乾脆,「本來要渡劫的那個倒霉蛋就是你,人家別人十道天雷就夠了,你得足足降下七七四十九道,完了還不能成仙。謝讓清捨不得你疼一下,給你改了命。」
系統怕鶴歲聽不懂,又補充道:「天道把謝讓清誤認成你,你現在趕過去,還能再見他一面。」
鶴歲有點懵,系統故意誇大其詞,催促他說:「你再磨蹭一會兒,沒準以後連謝讓清的一面都見不上了。」
鶴歲終於反應過來了,光著腳往外跑。
而謝讓清那邊,一道又一道的天雷穿破虛空,照亮大半昏暗的天際,卻不過須臾。不知道過了多久,謝讓清皺著眉拭去唇邊的血跡,再承下最後一道雷劫,他便可以捨去這凡胎,代替鶴歲消失於三界,不留灰燼。
謝讓清本就做此打算,只是他漫不經心的一瞥,倏然對上了一雙烏溜溜的眼瞳。
跑過來的鶴歲揉了揉眼睛,他隔得老遠就看見謝讓清被天雷擊中了好幾下。鶴歲吸著鼻子說:「你什麼也不告訴我。」
他剛才跑得太急,一整張小臉都是紅撲撲的。鶴歲說完這句話就連忙抿住了嘴巴,他生怕眼淚會掉下來,可是即使這樣,無論是發紅的鼻尖兒還是濕漉漉的眼瞳,都讓鶴歲看起來是一副泫然欲泣、要哭不哭的小可憐模樣。
「不要哭。」
謝讓清正欲開口哄人,又是一道天雷向他擊來。鶴歲指責歸指責,他看見這道天雷以後還是下意識地撲向謝讓清,想為他擋住,但是鶴歲的動作終究慢了一步。
尋常渡劫只有十道天雷,可是這樣都有不少人受不住,更別提這麼多道天雷降下來該有多疼。鶴歲的眼淚啪嗒啪嗒往下落,他想鑽進謝讓清的懷裡,可是又怕壓到謝讓清的傷處,只好抽泣著問謝讓清:「是不是很疼?」
謝讓清對此不甚在意,他在意的向來只有鶴歲。謝讓清盯著鶴歲什麼也沒有穿的腳,蹙著眉問道:「冷不冷?」
鶴歲胡亂地搖頭,他抽抽噎噎地說:「你又把我一個人丟在這裡。」
謝讓清說:「我捨不得把你一個人丟在這裡。」
鶴歲不聽,「你捨得。」
「長生。」謝讓清沉默了片刻,還是沒有解釋什麼。天道之所以是天道,正是因為它恪守因果循環,而謝讓清也為此有許多事情都不能親口與鶴歲交待。
「為你,我心甘情願。」稍作思忖過後,謝讓清握住了鶴歲的手,那對深黑的瞳眸沾著愛憐與溫柔,他知道自己不能再久留於此。謝讓清語焉不詳道:「我等你。」
凜冽的寒風呼嘯而至,獵獵作響的衣袖連同謝讓清最後的叮囑一同在頃刻間化為灰燼。鶴歲盯著自己空落落的手,又忍不住哭鼻子了,他悶聲悶氣地說:「可是我不想再讓你保護我了呀,我也想……可以保護你。」
系統卻說:「你看那裡是什麼。」
鶴歲哭得不想理人。
「謝讓清在那裡寫的有字。」系統好幾個世界沒有哄過鶴歲,業務有點不嫻熟了,它幽幽地說:「你先別哭,你看謝讓清在雪地上寫的是什麼字,看完再哭。」
鶴歲還掛著眼淚,系統不哄他就算了,還讓自己待會兒再哭,鶴歲更委屈了,他甕聲甕氣地說:「我就是要現在哭。你老是騙我,謝讓清也總是說話不算數,你們都喜歡騙我。」
系統沒好氣地說:「那裡真的有兩個字,我沒有騙你。」
聽它這樣說,鶴歲半信半疑地蹭過去,他睜圓了眼睛看來看去,猝不及防地在那片白皚皚的雪地上看見了一個名字。
清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