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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煜把照片洗了出來，用相框裱好，掛在臥室的牆上。照片裡的兩個人穿著西裝，戴著胸花，一個在笑，另一個咧著嘴，紅著眼睛，笑的比哭還難看。

林旭站在程煜身後，指著照片上那個哭紅眼睛的人，笑嘻嘻的說：“好看！”

程煜又把相框取了下來，放到床頭櫃上，反正掛不了幾天，等傻子結婚後這張照片他還是會帶走的。

“掛在這裡，”林旭不滿意了，屈著手指敲了敲牆壁，“我要看你。”

“不掛，放著好，放著也能看。”

林旭往前傾著身子，要去拿相框。他緊緊貼著程煜，身上暖烘烘的，熱氣包裹著程煜，程煜忍不住朝後靠在林旭身上：“就放在這裡，這是結婚照，要放在床頭。”

“結婚照！”林旭聽完特別激動的叫了起來，“我和程煜結婚！”

“恩，”程煜使勁點頭，拉住傻子的手讓他抱著自己，轉過頭緊緊靠著他，閉著眼嗅著林旭身上乾淨的味道，“就當是我們結過婚了。”

林旭好開心，使勁摟著程煜，他怕把程煜弄疼了，又鬆開手，說：“我就說，結婚，你會回來的。”

程煜抬起頭，看著林旭俊朗卻又憨直的面孔，一個吻輕輕在他嘴角掠過。

林旭卻突然睜大了眼，飛快的朝後退開了一步，一臉驚恐的看著程煜。

“傻子。”

“不能親！”林旭大聲叫。

“林旭。”程煜要去拉他，林旭卻急躁的轉過了身。

“說了不能親！”林旭眼睛紅了，他拍了拍自己的臉，“這裡會疼！”

程煜一怔，他低下頭，強忍著難受：“我不會打你。”

林旭急的不停的在屋裡走來走去，最後靠在牆角，腳大力的踏在地上：“我不怕疼，但是親了程煜會走！程煜不要我！他走了好久！不回來了！”

程煜記得他小時候是很討厭林旭的，那個傻子好像無處不在。他本來以為林旭會一直在小學一年級混下去了，結果等他到了二年級，三年級，一直到小學六年級的時候傻子還在和他同一個班。對程煜來說，傻子存在唯一的好處就是每週都會幫他做值日。

林旭家沒錢讓他去讀特殊學校，他外公找了學校許多次，求著校長讓他把小學讀完。

學校裡的老師不管林旭，他的成績不會計入班級的排名，每次上課都在睡覺，考試的時候也只會交白卷。

十四歲的林旭個頭已經很高了，他雖然傻，但是力氣很大，學校裡沒人敢欺負他。

程煜很怕林旭，林旭從來不和其他人說話，除了他。他雖然知道了林旭的傻病不會傳染給他，但是還是嫌棄林旭。他見過林旭把圍著他的幾個小混混打趴下，自己從地上爬起來，頂著一腦袋的傷，腳踏在小混混身上離開。

程煜家已經搬了，沒再住在小巷子裡的家屬樓，他爸不知道從哪里弄到了錢，在小縣城新修的高檔社區裡買了套帶電梯的大房子。

他們家有錢，程煜身上穿的用的都是那個時候縣城裡能買到的最好的牌子，他趾高氣揚的，領著一群小夥伴在學校裡不知天高地厚。

程煜那天回家的時候和同學在河邊游泳，天快黑了，等他從水裡出來的時候小夥伴們都走的差不多了，他落了單，背著書包慢悠悠的在河邊朝家裡晃蕩。

一群社會上無所事事的小混混在他快到家的時候圍住了他，為首的人頭頂著紅毛，嘴裡叼著香煙，搓了搓手指，對他說：“喂，給點錢來花花。”

程煜四處看了一眼，河邊幾乎沒有人，天也黑了，他一個人也打不過這群混混，只好從書包裡掏出自己的零花錢扔到地上：“就這點了。”

紅毛呸了一聲：“臭小子，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爸那麼有錢，就給你這點花？”

程煜朝後退了一步，後面又有人上來使勁推了他一把，他往前一栽，差點摔在地上。十一歲的程煜正是年少氣盛的時候，覺得自己特丟臉。他罵罵咧咧的扔掉書包，撿起地上的石頭扔到紅毛身上，“我去你媽的。”

程煜勢單力薄，很快被打倒在地上，書包被人翻了個底朝天，夾層裡藏的錢也被翻了出來。

程煜躺在地上，用手護著頭，他被打的不能動彈，一聲一聲的悶哼著，他眯著眼，看到傻子不知道從哪跑了過來，手裡拎著一個尼龍編織袋，一股腦的扔到正圍著程煜的那群人身上，裡面的塑膠瓶子稀裡嘩啦的落了一地。

“誰？”

“撿垃圾的臭傻子，怕什麼！”有人吼了一句。

“靠！這個白癡上次差點把我手打斷了，打他！”紅毛在旁邊指揮。

那群人沒再管程煜，只留了一個人還在翻他的書包，其他人都圍住了林旭。

林旭不理那些打他的人，掙紮著過去搶程煜的書包，被人從身後踹了一腳，摔在程煜身邊。

林旭紅著眼看著渾身髒兮兮的程煜，又別過頭，一邊在地上找順手的東西一邊嫌棄的說：“髒！”

程煜全身疼的不行，指著自己的書包吼：“髒個屁啊，去搶回來！”

林旭爬起來，沖過去的時候被看見錢就紅了眼的人拿著磚頭在他額頭上使勁拍了一下。

四面都靜了，林旭摸了摸自己的額頭，都是血。

紅毛那群人見到林旭的模樣也嚇著了，不敢再打，拿著錢一哄而散。

林旭晃悠悠的站著，腦袋疼的不行，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暈乎乎的看著程煜。

程煜被嚇傻了，他看著林旭滿臉都糊的是血，朝後退了一步。

“傻子？”

林旭閉上眼，躺在草地上暈了過去。

“死人了！”程煜大叫了一聲，慢慢朝後退著，拿起自己書包一瘸一拐的朝河岸上面跑。

寂靜的河岸上，林旭慢慢爬起來，粘在臉上的血已經凝固了，他撿起地上散落的書本和自己的塑膠瓶，拖著尼龍袋，慢慢的往家走。

程煜六神無主的回到家，他爸沒在，不知道去哪喝酒了，他媽坐在客廳裡和她那些好姐妹一起搓麻將。

程煜回到房間，把書包扔到地上，忍著疼把自己腿上的傷用酒精隨便擦了擦，翻來覆去的躺在床上，閉上眼睛就能看到傻子那張被血糊著的臉和他靜靜躺在草地上的身影。

他用枕頭捂著臉，悶頭大叫了一聲，又翻箱倒櫃的把自己的私房錢找了出來。

程煜拿著五百塊錢，出門的時候被他媽叫住了：“這麼晚了，又去哪兒瘋？”

他媽只是說了一句，又轉頭去看自己剛剛摸到手裡的牌。

“給我錢。”程煜走到他媽身邊。

他媽隨便瞟了他一眼，看到他腿上的傷，從自己的錢夾子裡掏出兩百扔到他身上，“滾吧，少打點架。”

程煜撿起錢，摔上門走了。自從他家搬了新房子這個家就不再像家了，他爸見不到人影，他媽只知道打麻將，家不像家，媽不像媽。

他到河岸上轉了一圈，自己的書本不見了，傻子也不見了。程煜把七百塊錢裝好，往林旭家裡走。

小巷子裡黑漆漆的，巷口的院子大門開了一個縫，程煜站在門口，看到院子裡擺了一堆洗的乾乾淨淨的塑膠瓶，都是傻子放學後從外面撿回來的。

程煜捂上鼻子，小心翼翼走進去，裡面的房間裡卻沒有燈，他又敲了半天門，家裡一個人都沒有。

程煜心裡七上八下的，他怕傻子真的死了，這個時候後悔的不行，如果傍晚的時候沒跑掉順路送傻子去醫院就好了。

程煜退到門口，靠著牆坐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