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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煜要退伍了，他高中退學後出來當了兩年兵，還有半個月就可以回家去。

他要給傻子報個喜，部隊裡不能用手機，宿舍條件不好，只有樓下有公用電話，他有時候還要排上半小時隊等前面的人和女朋友煲電話粥。冬天的時候冷的瑟瑟發抖，操場上的風吹的他整個人都快裂了，但是他還是不放心，每週要固定給傻子打一個電話。他其實和傻子沒什麼話說，說來說去都是那幾句，但是如果不打傻子就會一直在那邊等著。去年有一次一個月沒打過去，雜貨鋪的老闆娘說傻子每晚都等到她們關門了才回去，後來程煜打過去的時候傻子在電話那邊都哭了，以為程煜不要他了。

程煜抱著膀子取暖，好不容易等到前面的人走了後終於給傻子撥了過去。

“喂！”傻子充滿中氣的聲音在電話那邊響了起來。

“是我，傻子，我要回來了。”

“要回來了？”

“恩。”程煜說完忍不住眼睛都笑彎了，好像隔著電話都能感覺到傻子那天大的喜悅。

“快回來，結婚、結婚，要結婚了。”傻子一激動，說話又結巴了起來。

程煜的臉有點紅，小聲嘀咕：“誰要跟你結婚。”

“舅舅說，有寶寶了，要結婚。”

程煜愣住了，半天沒說話，傻子急得在電話那邊大聲叫：“程煜！程煜！”

程煜眼睛紅了，傻子要結婚了，傻子那麼蠢居然也有人要，傻子居然有寶寶了，程煜顧不得聽傻子的大呼小叫直接掛了電話。

程煜回家的時候帶了五萬塊錢，是他存下來的生活費和退伍費，五萬塊，不多，但是在他們這個小地方足夠給傻子辦一場婚禮了，剩下的就都給傻子存著。

他欠了傻子那麼多，大概這輩子也還不上了，能給多少就多少吧。

程煜背著背包從火車上下來，火車站到處都是等著退伍兵的親人，他沒有親人，只有傻子，但是傻子馬上要結婚了，很快就不是他的了。

程煜挺直腰走了出去，沒走幾步背包的帶子被人從後面抓住了。他轉過頭去看，傻子咧著嘴對他憨憨的笑。

“你怎麼來了？”程煜抬頭問他，傻子還是比他高一截，皮膚黑黑的，一身結實的肌肉是從工地上練出來的，即便他在部隊待了兩年，身材也比不上傻子。

傻子自顧自的把程煜背上的背包剝下來，背到自己肩膀上，說：“在等你。”

自從上次傻子說要結婚了程煜就沒打電話回去了，他不知道傻子等了多久。

“誰告訴你我要回來了？”

傻子一臉見著傻子了的表情看他，比了個電話的手勢放到耳朵邊：“笨，你打電話說的。”

程煜拉住傻子的手往前走，問他：“你……等了多久？”

傻子特別高興，把自己的手抽出來反手在前面拉著程煜：“一直等，等到今天，你就回來了。你一出來，我就看見了。”

傻子是真傻，從小智商就有問題，自打他媽和外公沒了後就認准程煜一個人了，對他好的不行。傻子的大名叫林旭，比程煜大三歲。小時候他倆住在一個小巷子裡，林旭住在巷子裡面的家屬樓，林旭的家在巷子門口，一個小破院子裡。

程煜讀幼稚園的時候最討厭吃雞蛋，特別是蛋黃，能噎的他一天吃不下零食。他每天早上去學校的時候他媽就會給他衣服兜裡一邊裝一個，程煜從來不吃，都順手扔給了路口坐著的傻子。

林旭有一天拿了雞蛋後從口袋裡摸了半天，摸出一顆化掉的水果糖，追著程煜跑，要把水果糖給他。

林旭抓著程煜的袖子，把水果糖塞給他：“吃，吃。”

程煜被林旭嚇哭了，他的小夥伴都說林旭的病會傳染，被他碰著了自己也會變成傻子。程煜把水果糖扔到地上，一邊跑一邊吼：“你這個白癡，別碰我。”

林旭撓了撓腦袋，蹲下身把水果糖撿起來，小心翼翼的吹掉包裝紙上面的灰塵，打開後舔了一口，又包起來裝到包裡，咂了咂嘴高高興興的去了學校。

林旭在讀小學一年級，他已經讀了兩年了，考試還是全年級倒數第一，分數從來沒上過兩位數。

上課他聽不懂，在學校裡睡了一天，放學的時候又遇到了一群小朋友對他吐口水，罵他“傻子，白癡”。程煜也在裡面，還拿了小石頭砸他。

林旭雖然因為營養不良身上沒長肉，但是他骨架大，比他們都高，撿起地上的粗樹枝跑過去的時候那群人一哄而散。

程煜年紀最小，跑不快，拿小書包護著自己靠在牆角。林旭看了他一眼，把樹枝扔了，朝跑掉的人的方向吐了口口水，額頭上頂著被石頭砸出來的小紅印咧著嘴對著程煜憨憨的笑，口齒不清的說：“回家。”

程煜靠在牆角一步一步的往外挪，回頭看林旭沒追上來，等離他遠了才哭著跑回了家。

程煜讀小學一年級的時候林旭還在讀一年級，跟他一個班。林旭九歲了，是班裡最高的，坐在最後一排。

現在已經沒有人敢當面欺負他了，外公說被人打了就要還回去，不然回家也要挨打。班裡打他的人他都還手了，除了程煜。

他不止不還手，放學後還要主動幫程煜做值日，把教室打掃的乾乾淨淨的。他最愛乾淨了，班裡的衛生小紅花就他和程煜得的最多。

程煜雖然會用石頭砸他，但是是好人，會給他吃雞蛋，有時候還會送點東西到他家裡來。而且，小程煜長的白白嫩嫩的，比電視裡的娃娃還好看，他喜歡。

程煜他爸是單位銷售科的科長，經常有人來他家送禮，他媽勸過好多次他爸都不聽，有時候家裡的煙酒多了，他媽就會讓他送到路口的傻子家裡去。傻子他媽也是傻子，每天坐在院子門口發呆，家裡就靠他外公一個人撐著。

程煜每次在門口把東西放到林旭他媽腳下就跑了，怕自己也被傳染上傻病。

林旭有時候也會帶些自己節省出來的小零食給程煜吃，但是程煜從來不吃，直接扔了。林旭又會撿回來，雖然外面髒了，但是有一層包裝紙，還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