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程煜找到山上去的時候天已經黑透了，地上積著雪花，把天空映的亮堂堂的。

他看見林旭坐在山坡上的兩座墳中間，肩膀和腦袋頂上都是一層雪花，他一直坐在那，動也不動。

程煜腿一軟，差點跪到地上去。他加快速度，飛快跑了上去。

“林旭！”程煜大吼了一聲。

林旭抬起頭看他，眨了眨眼，又低下了頭。

程煜從地上拾起一團雪捏在手上直接扔到了林旭腦袋上：“腦子出問題了嗎你！跑這裡開幹什麼？知不知道我找你找的要瘋了！”

林旭在腦袋上抹了一把，把自己埋在膝蓋裡，小聲說：“你找不到我。”

“白癡！神經病！瘋子！”程煜大罵了一通。

林旭委屈的不肯抬頭，緊緊抿著嘴，看也不看程煜。

程煜氣糊塗了，捏著拳頭上去要打林旭，結果腳下一滑，直接撲到了林旭身上。

林旭連忙抱住他，緊張的說：“摔了！要打我，你跟我說！”

程煜摸到他冰涼的手，顫抖著嗓子說：“為什麼不回家？你不怕被凍死嗎？”

“不結婚，反正，程煜要走。不想回家，陪媽媽和外公，跟他們一起。”

程煜閉上眼，緩了半天才把一肚子氣壓了下去，他坐到林旭身邊，使勁搓著他的手：“誰跟你說我要走的。”

“要走，結婚了，你才不走。外公說，睡了，就不難受了。”林旭認真的和他解釋。

“不走，不走，再也不走了，”程煜對自己兩年前決定離開傻子的事難受的不行，摸了摸他被凍的冰冷的臉，“聽話，跟我回去，給舅舅舅媽還有……劉姐道歉，告訴他們，你不知道今天要結婚才出門的。”

“不結婚！”林旭突然掰開程煜的手甩到一邊，“不想結婚！”

“你他媽還是男人嗎？把孩子弄出來又說不結婚！你當時睡別人的時候怎麼就那麼心安理得的睡了！”

林旭站起身，使勁的跺腳：“是男人！沒有睡！”

“你說什麼？”程煜睜大眼，使勁瞪著林旭。

林旭別過頭，不敢看程煜，結結巴巴的說：“沒有……沒有，說話。”

“你再說一遍！”

林旭急的要哭了，藏到他媽媽墓碑旁邊：“沒有說話。”

“你騙我？”程煜不可置信的看他，他覺得自己快要爆炸了，不知道是因為傻子那句沒有睡高興還是傻子騙了他心痛。

“說了沒有說話！”林旭不停的找著四處可以把自己躲起來不讓程煜看見的地方。

程煜失望的點了點頭：“好，沒有說話，什麼都別說，你待著吧，別回去了，我再也不想看見你了。”

他最後看了低著頭不知所措的林旭一眼，站起身往山下走。

他走了幾步，聽到傻子低低的聲音，哽咽的說著：“不要走，對不起。”

程煜只是停下了步子，沒有回頭看他。

林旭繼續說：“沒有寶寶，不能結婚，程煜不回來，好想程煜。舅舅說，結婚了，程煜就回來了，真的回來了。”

“白癡！”程煜轉過頭大罵了一句。

林旭緊緊咬著嘴，像只被主人丟棄的大狼狗一樣可憐兮兮的盯著程煜：“不要走，我錯了，不騙你了。”

程煜一時間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我問你的時候你怎麼不說？”

“舅舅說，不能跟別人說，說了，程煜就走了。”林旭繼續解釋著，把舅舅賣了個一乾二淨。

程煜捏緊拳頭，往前走了幾步，忍不住使勁一拳砸在林旭肩膀上。

林旭被打的後退了兩步，他骨頭硬，沒覺得疼，就一個勁兒的看著程煜的手，又去解自己的外套扣子，指著自己的肚子說：“疼，你打這裡，軟的，手不疼。”

程煜一把抱住了林旭，把頭埋在他肩上：“笨蛋，你個笨蛋，我不走了，再也不會走了，對不起，是我的錯，我一輩子都陪著你。”

“不結婚，”林旭在程煜背上揉了揉，試圖用手臂把冷風擋著，“只跟程煜結婚，只抱著程煜睡覺。”

“恩，以後不准一個人跑了，什麼都要告訴我。”

“你不走，就告訴你。”

程煜抱著林旭的腦袋用手使勁揉了揉：“不走不走，回家，冷不冷？我們回家。”

程煜牽著林旭的手下了山，一路上不顧街上行人的目光，一直沒有放手。

路邊紅燈籠的映照下林旭的笑容有些羞澀，嘴裡一直念叨：“程煜真的沒走，好開心。”

“再也不走了，回去就跟你結婚好不好？”

“好，”林旭使勁的點著頭，“每天都可以結婚，每天都開心。”

到了家門口，程煜看到院子裡堆放的原本準備用來結婚的物品，鎖上了門轉了個身往另外一個方向走。

“去哪裡？”林旭有點緊張，怕程煜又在騙他。

程煜安撫的捏了捏他的手：“去找你舅舅，問問他，為什麼要你結婚。”

周志的家住的離他們不遠，沒有一會就到了，程煜進門的時候還見到了小劉有些忐忑的坐在屋裡。周志坐在沙發的另一邊，腿翹在茶几上。

林旭躲在程煜身後，他不結婚了，怕舅舅會罵他。

“周叔。”

周志從電視前轉過了頭，看到林旭的時候突然跳了起來：“你跑哪去了？”

林旭看著程煜，壯了壯膽，從旁邊露出腦袋：“我不結婚了！”

周志氣的不停跳腳，兩三步沖過來，指著林旭：“你說什麼？孩子都有了你這個時候說你不結婚了！”

“我沒睡她！你騙我，不結婚，程煜也不走！”

周志往廚房看了一眼，壓低聲音說：“閉嘴，不結婚就不結婚，給我滾，別在這裡亂說話。”

程煜突然打開了周志指著林旭的手：“周叔，不結婚了，孩子怎麼辦？”

周志使勁推著程煜：“出去出去，明天我去找你。”

林旭急了，連忙把程煜拉到自己身後，像座山一樣擋在他身前：“不能推他！”

“怎麼了怎麼了？”林旭舅媽聽到聲音從廚房裡出來了，“哎，找到林旭了，這麼冷的天跑哪去了，先進來坐坐，跟小劉好好談一談。”

程煜笑了笑：“不坐了，阿姨，我就是來跟你們說說，林旭說劉姐的孩子不是他的，之前誤會了，這婚就不結了。”

小劉不動聲色的坐在一邊，低頭喝著自己的茶，她等了好久，好不容易有孩子了周志卻要把她推給傻子，要不然就讓她把孩子打掉。她為了孩子委曲求全，心裡憋了好久，現在機會來了，即便是為了孩子，她也要拼一把，給孩子一個完整的家。

“什麼？”舅媽愣住了。

“傻子的話你也信！”周志急的大吼。

“不騙程煜！”林旭也大聲對著周志吼，“是舅舅說的，有寶寶，程煜才回來！”

“我知道我知道，”程煜拉住林旭的手，“你別急，我信你。”

“那孩子是誰的！”舅媽突然想明白了，大叫了一聲，把身上的圍裙取了下來扔到周志腦袋上，“周志你個混蛋！”

周志捂著腦袋：“你別聽他們的。”

“我說你怎麼好心還要把人帶回來，我他媽瞎了眼。”舅媽說完順手拿起身邊的東西就往周志身上砸。

“我是好心沒好報，遇到兩個白眼狼。”周志不敢還手，自己老婆有多厲害他不是不知道，嘴裡還在做著無謂的掙紮。

“我就知道不對勁，你幾時關心過傻子的事，我還以為你良心發現了。”舅媽撲過去對著周志猛打，又把小劉從椅子上拖了起來……

屋子裡面亂成了一團，程煜把林旭拉了出去，兩個人相依著往外走。

林旭聽到屋裡廝打的聲音，回頭看了一眼：“舅舅，挨打了。”

“他做了壞事，該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