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程煜在床上靜臥了一個多月，總算能勉強坐起來了。

林旭不肯去廚師班繼續學，程煜勸他，他也不肯聽，每天在醫院陪著程煜。賈悅來的時候他就縮到牆角站著，一句話不說，像是自己做了天大的錯事。

這天林旭去了食堂打飯，回來的時候在病房外面的走廊上遇到了賈悅。

他想裝作沒看見，站在一邊等賈悅過去。

賈悅朝前走了幾步，又走了回來，站在林旭面前歎了口氣：“你把飯放進去，跟我來一下。”

林旭有些驚慌，他捧著飯盒，朝後退了一步，啞著嗓子著急的說：“我沒有害程煜了。”

賈悅看了看他，有些於心不忍，但是想到程煜以後的生活，還是狠下心道：“我有事跟你說。”

林旭跟著賈悅到了醫院門口的小飯店，他挺直背坐著，雙手放在膝蓋上，低著頭，緊緊抿著嘴。

賈悅喝了一口水，開門見山：“林旭，阿姨知道這些年程煜住在你家裡，我很感謝你替我照顧他。”

林旭臉色有些發白，眼底有著明顯的青灰色，他每晚都睡不好，躺在病床旁邊的陪護床上偷偷看程煜，等到眼睛實在睜不開的時候才睡一會。

賈悅也沒等他回答，繼續道：“我給你準備了一筆錢，算是付給你這些年的報酬。”

“不要錢，我喜歡照顧他。”

“這是你應得的，而且以後你一個人回去，也需要錢是不是。”賈悅溫和的說。

林旭猛地抬起頭看她，不解的說：“一個人。”

賈悅偏頭看著窗外，她知道自己此時此刻的模樣在林旭心裡像極了壞人，以後程煜也會恨她，但是為了自己兒子的未來，她也沒得其他選擇：“是，程煜好了之後，我會送他出國，他還小，可以學的還很多，不能一輩子像現在這樣一事無成。”

林旭死死揪著自己的褲子，想了好久才理清賈悅的話。

“他說，不會離開我的。”

賈悅笑了笑：“小孩子，什麼話都能說出口。他現在不懂事，以後還會結婚成家，不可能一輩子把你帶在身邊。”

“他結婚了！”林旭不滿意了，使勁的給賈悅強調，“我們結婚了！”

“兩個男人怎麼能結婚呢？”

林旭瞪大眼看著賈悅：“就是結婚了呀。”

“那是假的，程煜騙你的，你們不可能結婚，永遠都不可能。”

林旭愣住了。

賈悅歎了口氣：“這樣跟你說吧，林旭，你告訴阿姨，你是不是想程煜好？”

林旭使勁點點頭。

“可是你在的話，程煜永遠都不會好。他要照顧你，要工作。如果沒有你的話，他可以過自己的生活，以後他出國了，可以學到很多東西，能賺錢，會結婚，還會有小孩，有自己的家庭。”

林旭腦袋裡面擰成了一片，想不明白賈悅的話。明明程煜說過，要一直陪著他的。

“照顧他，我也可以的。”

“你只會拖累他的。你看，他現在就受傷了，如果不是你，他不會從車上摔下來，不會在醫院躺這麼久還沒好。”

林旭的眼淚終於忍不住掉了下來，他委屈的吸著鼻子，小聲說：“我不在，程煜會生氣。”

賈悅聽了這句話總算松了口氣，知道林旭明白了她的意思：“可能一開始會不開心，但是時間久了，他就會忘了你，答應阿姨好嗎，不要再跟著程煜了，他不能照顧你一輩子。”

林旭使勁咬著嘴唇，他覺得自己全身都酸酸的，賈悅的每句話都讓他好想哭，可是，他不想拖累程煜，好多人都說是他害了程煜，他也不想的，他只是想對程煜好，想程煜開心。

林旭愣了好久，輕輕點了點頭。

賈悅離開飯店的時候留了一張銀行卡，密碼單獨寫了一張紙條，一起交給了林旭。

林旭拿著卡，賈悅說這裡面是錢，他也不知道怎麼用，如果是錢的話，就留給程煜好了。他迷迷糊糊的想著，回到了病房。

賈悅也沒走，坐在病床前和程煜說話。

林旭站在門後，等到賈悅出來的時候林旭低下頭，慌亂的看著自己的鞋子，說：“我走的，但是程煜，還沒好。”

“不急。”賈悅說完不忍心再看林旭的模樣，轉身走了。

林旭把銀行卡裝進包裡，在門外揉了揉臉，雖然賈悅沒有說，但是他知道不能告訴程煜，不然，程煜一定會很不開心。

程煜不開心了，自己也會很難過。

程煜坐在床上伸了個懶腰，對林旭招了招手：“去哪了？飯都涼了，過來。”

“對不起，”林旭給他揉著腿，“我吃過了。”

“沒關係。”程煜揉揉他的腦袋。

林旭偏著頭看他：“我以後，不騎車，不害你了。”

程煜拉著他坐下：“傻子，沒關係，我從沒有怪過你，你也沒有害過我。”

“怪我。”

程煜笑了笑：“不怪你，這本來就是意外，不關你的事。”

“我很笨，什麼都不會，”林旭看著程煜，又低下頭，掰著手指頭給他數，“我不會賺錢，不會騎車，不會說話，不會上學，從小，他們都說我是笨蛋。”

“你會對我好。”

林旭露出了笑容：“我只會對程煜好。”

他說到這眼睛突然酸了：“但是，我做不好，我會害了程煜。”

“沒有的事，我很開心，只要你對我好，你從來沒有害過我，”程煜握住林旭的手，放在嘴邊吻了一下，“你喜歡我，我也喜歡你，這就夠好了。”

林旭使勁眨了眨酸澀的眼睛，“我，我想親你。”

程煜對他張開手臂，林旭湊過去，捧著程煜的臉，像是捧著自己最珍重的寶貝，在他臉上落下一個個的吻。

程煜出院的時候已經快過年了，他現在能慢慢走路，醫生說再養一段時間就可以完全恢復了。

出院的那天早上天上下著雪，地上也積了厚厚的一層，林旭一大早就神情恍惚的出去了，到現在也沒回來。

賈悅開了車來接他，程煜焦急的坐在床邊，要等林旭回來才肯走。

賈悅過去扶他，有些不自然的說：“可能他先回家了，你回去看看。”

程煜想到林旭那些潔癖，覺得林旭可能確實先回家打掃衛生了，跟著賈悅上了車。

稀落落的雪花打在窗戶上，程煜閉上眼，心裡莫名的有些煩躁。

車子駛離了醫院，林旭從醫院大門後轉出來，透過看著載著程煜的那輛車離他越來越遠，直到轉過了路口，再也看不見。

他捧著自己的行李，深一步淺一步朝相反的方向慢慢走著，沒有程煜了，以後，都不會有程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