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程煜病了，從派出所回來後他就一直躺在床上。

傻子就像從這個世界失蹤了一樣，一丁點消息都沒留給他。

賈悅坐在床邊給他餵飯，程煜一句話沒跟她說，勉強把飯吃下肚，又忍不住吐了出來。

賈悅抹了抹眼睛，看著兒子消瘦的不成人形，恍然覺得自己錯了，喃喃開口：“對不起。”

程煜睜開眼睛，突然開口：“我找不到他。”

“對不起，”賈悅又說了一遍，眼淚不停的往下掉，“是媽不好。”

程煜看著賈悅，好像是在判斷她這句話是真是假。

“你去找他吧。”程煜沒有辦法了，只憑他一個人，不知道多久才能找到蛛絲馬跡。就算不相信賈悅，這也只是他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了。賈悅的人脈和打聽消息的管道比他多多了。

“我求你了，”程煜掙紮著想從床上爬起來，拉住賈悅的手，“你去找他。”

程煜在床上躺了好幾天，又爬了起來，像只無頭蒼蠅一樣滿大街亂轉著。

剛開始的時候手機還響過，到了後來就沉寂了下來。

四月到了，天漸漸熱了起來。

賈悅的電話來的時候程煜還蹲在火車站，聽到消息的那一刻他突然平靜了下來。一路小跑的回了家，把自己洗的乾乾淨淨的，林旭有潔癖，最愛乾淨，不洗乾淨就怕見到的那一刻抱都不肯抱他。

他刮了鬍子，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又瘦又黑，不知道林旭能不能認的出來。

賈悅開著車，一路往山上行駛。

“在哪？”程煜有些忐忑，害怕林旭會跟他生氣，不理他。

“山上的修路隊，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本來想自己先去看，但是如果是的話還是想你能第一時間見到他。”

“謝謝。”

“是我錯了，小煜，你生病的時候嚇壞我了，我也怕找不到他，你會做傻事。”

“真的很謝謝你，”程煜很誠懇的說，“等找到林旭以後，我們不會再給你添麻煩。你給他的錢沒動過，以後我也會每個月把欠你的錢打在卡上。”

賈悅別過了頭，雙眼通紅：“你以後是不是不會再認我了？”

“不不不，”程煜連連擺手，“你生了我，我記得。你是我的媽媽，怎麼都改變不了。”

“別說了。”賈悅哽咽著打斷了他。

修路隊在半山腰，快到的時候賈悅打了個電話，車剛停下來負責人就走了過來。

負責人帶著程煜到了一處正在施工的地方，指著遠處的人影說：“我也不知道你們找的是不是他，他是別人帶過來的，問他什麼都不知道，平時也不說話，只知道做事。我去叫他過來。”

程煜看著那個人，那個人全身黑糊糊的，身材高大，在人群中極其顯眼。

他瘋了一般的朝前跑過去，跑到一半突然停了下來。

周圍的人都看著他，那個人也轉了過身。

程煜愣住了，他雙腳不聽使喚的向前走了一步，渾身卻又酸軟的一點力氣都沒有。

那個人後退了一步，恍然無措的看著程煜。

程煜眼淚不停的流，雙腿軟的直接跪在了地上，“林旭，”他嘶啞著叫道。

林旭沒有動，瞪大了眼睛，好像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啊啊啊！”程煜發出了低啞暗沉的嘶吼聲。太疼了，全身都在疼，疼的他不得不彎下腰撐著自己的身體。

“啊！”他使勁咬著拳頭，“啊啊啊！”他滿臉淚水，身體裡面像是住進了一個猛獸，不讓他發洩出來他就會活活疼死。

林旭慌亂的看著程煜，他有些不明白，覺得自己好像是在夢中一樣。

“林旭。”程煜又叫了一聲。

林旭渾身一顫，看著程煜的樣子他也想哭。

程煜踉踉蹌蹌的站起身，朝林旭走了過去。

林旭有些害怕，他知道程煜在生他的氣，他想抱一抱程煜，但是根本不敢動。

程煜冷靜了下來，伸出手摸了摸林旭的臉，林旭瘦了不少，這幾個月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林旭卻別過頭，從齒縫中擠出了一個字：“髒！”

程煜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收了回來：“對不起，我來接你了，我們先回家。”

他要去拉林旭，林旭不給他拉，指著自己的手，說：“髒！不回去！”

程煜急了，“你說什麼？”

林旭眼神遊離，不敢落在程煜臉上：“不回去，會，害了程煜。”

“閉嘴！”

林旭慌亂的低下頭，緊緊閉上了嘴。

程煜不顧不管的拉住林旭的手：“別說了，回去再說。”

林旭站在原地，任程煜拉著，腳下動也不動。

程煜不敢置信的看著他，失望的說：“傻子，你不要我了。”

“沒有……”林旭結結巴巴的解釋，“沒有不要你。”

程煜快瘋了，鬆開林旭的手跌跌撞撞的往前走。

“你……你去哪裡？”林旭連忙問他。

“不知道，”程煜無力的說，“我找你找的要瘋了，好不容易找到了，你不跟我回家。我去找個地方，死了算了。”

林旭張了張嘴，只能發出嗚咽的哭聲，“不能死的。”

程煜背對著他，平靜的說：“要不就跟我回去，你要留下來，我就去死。”

林旭跟著程煜上了車，和程煜一起坐在後座，靠在窗戶上縮成一團。

賈悅從後視鏡看他們倆，對林旭說：“對不起，是阿姨不好。”

林旭連忙說：“對不起，是我不好。”

他偷看了程煜一眼，程煜靠在另一邊抽煙，沒看他。

“我走了，但是程煜說，他會死，我才回來的。”

程煜狠狠的吸了一口煙。

“那你就別走了，阿姨錯了，”賈悅問道，“你怎麼會到這裡來？”

林旭低著頭，他不想說話，但是賈悅是程煜的媽媽，他怕賈悅不喜歡他以後還會趕他走，只好道：“不知道去哪裡，走了好久，累，肚子也餓，有人說，這裡有錢，有飯吃，就來了。”

他一邊說，一邊把剛剛領的薪水疊的整整齊齊的放到程煜手裡，“不要生氣了，都給你的。”

程煜順勢握住他的手，捏的緊緊的。

林旭有一肚子的話想和程煜說，但是程煜變了好多，一直不理他，從程煜說自己會死的時候他就開始害怕，想緊緊抱著他，一直不放開。

林旭掙了掙自己的手，程煜猛然轉頭看他：“幹什麼？”

林旭被他嚇了一跳：“太髒了，沒洗澡，不能牽你。”

程煜松了口氣，“沒關係。”

他說完朝林旭這邊靠了靠，林旭有些嫌棄的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想了想，還是坐了過去，伸出手臂把程煜摟住了。

程煜崩了好久的神經終於松了下來，靠在林旭身上沒一會就睡了過去。

程煜太久沒睡好，這一覺睡的特別沉，到家門口的時候還沒醒過來。

賈悅要叫醒他，林旭連忙沖她擺手，從另一邊下車過去把程煜背在了背上。

他轉過頭對賈悅招了招手：“我們回去了。”

賈悅看著程煜趴在林旭背上睡的像個小孩子的模樣，失落的點點頭：“回去吧，我就不上去了。”

林旭背著程煜慢慢走遠，賈悅站在車前一直看著，有些欣慰，又有些難受，兒子再也不會回到她身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