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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缘到》第79章
第079章 聯姻之意

  安遠王府的家祠建在王府西側背山之地,坐西朝東,占地極廣,穿過甬道,門廳,兩廂,入了正院,走過蒼松翠柏青石板路,一路上,幾乎每個門楣前都掛著金字牌匾,皆是御賜之物。

  瞧著上官鈺進了祠堂正屋後,佟嬤嬤嘆了口氣,讓跟在後面的人都退下,又低聲交代了幾句,然後自己也走到遠一點的走廊那候著。

  上官鈺撩起袍子,跨過門檻,看著那燈燭輝煌的房間裡,背對著他站在先祖牌位前面,腰背挺直,頭髮花白的婦人,愧疚地道了一句:「祖母,孫兒回來了,讓祖母擔心了。」

  「你過來,跪下。」安遠太妃沒有回頭,只是輕輕道了一句。

  上官鈺沒有多話,走過去,停在安遠太妃身後,對著供桌上,列在錦幛繡幕內的祖先牌位跪了下去。

  「你當著列祖列宗的面說,是不是打算把這一整個王府丟給我這個老太婆!是不是打算讓上官家絕後!是不是打算讓先祖們拼下的家業整個便宜了別人!」安遠太妃霍然回頭,看著自己一手帶大的孫子,恨鐵不成鋼地,一句接著一句質問。

  上官鈺微垂下臉,面容平靜:「是孫兒魯莽了,請祖母責罰。」

  安遠太妃靜靜地看著他許久,然後閉上眼睛,長嘆一聲:「魯莽,整整準備了三年的事,怎麼能算是魯莽!」

  上官鈺抿著唇,沒有說話,只是面上的平靜之色略有鬆動。

  「鈺兒啊,你忘了自己的身份,你忘了上官家如今就只剩下你這麼一條血脈。」安遠太妃再次睜開眼時,已經壓下了心裡的怒氣,語氣重歸平靜,「從你五歲開始,我就讓你學著沉著兩字,可你學了十多年,也只學了個表皮。」

  「是孫兒愚鈍,讓祖母失望了。」上官鈺低垂下臉,聲音低沉。

  「師仇,不是不讓你報;先祖之物,不是不讓你取回。但這一切都比不上你自身的安全重要,鈺兒啊鈺兒,你說你這次若有個萬一,你讓祖母怎麼活,怎麼面對列祖列宗!」安遠太妃說著說著,聲音一時有些顫抖起來。

  上官鈺張了張口,卻又慢慢閉上,沉默地跪著,臉低低地垂下。

  安遠太妃轉過身,看著這個最讓她滿意,同時也是最讓她擔憂的孫子,良久,心裡暗嘆一聲:到底是流著先祖的血,最是無情,亦最是多情,竟是沒一位逃得過。

  「聽說你在那遇到了白澤。」安遠太妃收回目光,淡淡道了一句。

  「是。」

  「他知道了?」

  「是。」

  「他對你出手了!」安遠太妃目光一寒。

  「後來被師叔阻止,師叔告訴了他始末,令他謹遵師訓,他才離去。」上官鈺沒有隱瞞,但過程卻被他說得極簡單,不過一句,就交待清了。

  「你遇到那老太婆了。」安遠太妃有些詫異,她讓跟在他身邊的人居然沒有發現這一事,怔了怔,隨後又想起一事,即問,「那一路都跟在你身邊的小丫頭是什麼人?」

  上官鈺頓了頓,輕聲道:「是師父的女兒,現在跟在師叔身邊。」

  安遠太妃仔細打量了自個的孫子一眼,不知為何,忽的就想起當年他父母雙亡的時候,他才那麼一小點,堪堪五歲的孩子,卻已經懂得安慰她這個老太婆。十幾年的光陰,多少腥風血雨,卻一晃眼,就這麼過去了。當年那個溫柔懂事的孩子,不知何時,已經變得這般冷峻沉默,安遠太妃心裡微微嘆息,若她兒子兒媳和長孫還在的話,她也不會把這孩子逼得這麼緊。他眼下本該是鮮衣怒馬,肆意狂歌,意氣風發的年紀……

  「前幾日,我收到太后的親筆信。」安遠太妃看了上官鈺一會,就將話題轉開。

  上官鈺一怔,抬起眼,安遠太妃又道:「上月月末,陳家四姑娘過來錦園一趟。幾年不見,那姑娘竟出落得越發好了,聽說在香洲那會,你還碰見過她。」

  「是。」上官鈺淡漠的垂下眼。

  「鈺兒,皇上羽翼已豐,咱王府卻日漸凋零。」安遠太妃一聲嘆息,「你年紀不小了,本該早讓你成親的,只是幾年前那邊形勢不穩,祖母不想貿然做決定。如今風向已定,咱王府也該好好考慮一下這事了,而且眼下太后那也有與咱親近的意思,這也算是件好事。」

  「皇上會忌憚的。」上官鈺沉默了好一會,緩緩道出一句。

  安遠太妃點了點頭:「你說的沒錯,近了皇上會忌憚,有了攝政王的前車之鑒,剛剛坐穩位置的皇上必不會再允許有人坐大。只是咱若挑得遠了,拉不到合適的助力,再過數年,待皇上真正成長後,王府必將處處受制。」說到這,安遠太妃停了一會,一聲嘆息,然後才接著道:「其實這麼多年,天家一直就忌憚咱王府,皇上怕是也等著這機會,將王府的家業勢力一點一點的分去。你玄祖父留下來的東西,既是護身符卻也是禍根,所以這麼些年,每一代的皇帝,對王府都是既拉攏又打壓,百年來,咱王府這一路走得不易啊。」

  「太后她……」上官鈺默然許久,抬起臉,詢問地看向安遠太妃。

  安遠太妃緩緩道:「陳府也算是有些底蘊,陳四姑娘又是太后的孫侄女,這關係,正好不近不遠。且太后和皇上如今是一條心,王府若能與陳府聯姻,有太后這一層關係在中間,到時既可鬆緩皇上的忌憚之心,還能得到皇上的信任。」

  上官鈺沉默了一會,道了一句:「孫兒聽說,那陳府原本是與趙家走得近,他們兩家又都是太后的親戚。」

  「正是因為趙家惹惱了皇上,所以太后才又動了別的心思,此事祖母怎會不知。」安遠太妃冷笑一聲,「不過無礙,而且目前看來,陳府的條件算是最不錯的,但眼下也不是沒有別的適合婚嫁的郡主縣主。而且太后此次來信,也只是稍稍透露了這個意思,所以祖母亦未明著表示可否,既然她在挑,那咱一樣也是在挑。」

  上官鈺未做聲,祠堂內的燭火微晃動了一下,安遠太妃瞧著那已結了一層蠟油的燭台,忽而一嘆:「秋獵就要到了,今年京州那邊的事總算落定,起的起,落的落,如今各家各府都卯足勁,瞪大了眼要聯姻結親拉幫結派,陳府也是好容易等來這一天,再說他家眼下待嫁的姑娘和未娶的小子,現成的就有幾位在那排著呢。故早早就往各處發了帖子,今年的秋獵就由他們家做東道,且那請帖還特意讓他們家四姑娘給親自送來,所以你準備一下,中秋過後就隨我一起去那邊一趟。說來今年的秋獵,除去陳四姑娘外,還有幾位郡主也是要過去的。」

  「是。」上官鈺沒有多餘的話,聽完後即應聲。

  安遠太妃再看自個孫子一眼,許久,硬起心腸道了一句:「至於這次的事,你就在祠堂裡好好思過兩個時辰。」

  「是。」上官鈺表情平靜,再次應聲,聲音恭敬。

  夜深了,偌大的祠堂內,除了燭芯偶爾爆出一聲輕微的聲響外,四下皆是寂靜無聲。供桌上,錦幛繡幕內的牌位與下面那直挺挺跪著,紋絲不動的男子默然相對。

  生與死的對望,時光似乎就此停住,歲月剎那老去,別人眼裡無限尊榮的一切,在他心裡只是一片荒蕪。

  月已沉,清冷的月華透過紗窗,洩了一地。

  和煦堂內,安遠太妃接過佟嬤嬤捧上的熱茶,輕輕吹了一口,問道:「王爺出來沒?」

  「您心裡不是清楚的嗎。」佟嬤嬤有些不贊同地看了安遠太妃一眼,「只要進了祠堂,沒您派人過去叫,王爺是不會出來的。到底是在外奔波了一個多月,好容易回了府,卻不得歇一歇,您就忍心!」

  安遠太妃慢慢放下紅底描金富貴長壽的茶盞,嘆了一句:「我不狠心不行啊,算了,你去將他叫起來吧。」

  佟嬤嬤一笑,應了聲,就出去了。

  安遠太妃又是一嘆,起身走出屋外,看著那一地如霜月華,已被歲月留下痕跡的臉上,慢慢露出沉思之色。

  從祠堂出來後,上官鈺抬頭看了一眼頂頭將圓的明月,然後問了一句:「祖母睡下了?」

  「將要睡了,老太妃讓我過來跟王爺說,今兒也太晚了,王爺回去好好歇著吧。」佟嬤嬤慈愛一笑。

  「有勞嬤嬤了。」上官鈺點了點頭,就往自個的清暉園走去。只是剛走到清暉園的院門前,就見一個姑娘從一邊匆匆走來,並怯怯地叫住他。上官鈺微怔,仔細看了一眼,認出對方是他祖母身邊的丫鬟,亦是王強的妹子王蕊,他便停下低聲道了一句:「你哥哥,已不在,明兒我讓人將他的遺物送到你那。」

  王蕊本已張開的口,將要問出的話,一下子卡在喉嚨那。

  「多,多謝王爺告之。」良久,王蕊含淚行禮,然後就轉身離開了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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