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聘禮
上官鈺靜靜注視,目光淡淡,卻未有稍離。良久,抬手,輕輕撫平她微蹙的眉心,溫和地道了一句:「要是哪天,你覺得記憶太沉重了,那就忘了吧。」
唐蘆兒有一瞬的愣神,他卻接著道:「我幫你記著,等你能接受的時候,我再把你找回來。」
話剛剛落,馬車就停住了,麒館已到。
上官鈺放下手,幫她拉了拉身上的鶴氅道:「下車吧。」
他才要起身,唐蘆兒卻忽然伸出手一下子摟住他的脖子,將臉埋在他肩窩處。上官鈺微怔,兩手扶住她的腰道:「怎麼了?」
「沒事……」唐蘆兒搖了搖頭,這突如其來的情緒在心口那發脹,讓她全身都有些微微顫抖起來。
上官鈺遲疑了一下,兩手輕輕攬住她的腰背,卻什麼都沒說,只沉默地抱著她。
一旁的招財受到冷落已久,也攀上他的大腿,一雙賊亮地眼睛直勾勾地瞅著他們倆,然後不滿地叫了幾聲。
……
兩人下了車後,剛踏上麒館正大門的台階,白鏡和夜十九他們也到了,那對母女等人亦被人從另一輛馬車內請了下來。
一行人進了議事廳,悉數落座後,那對母子本是要下跪的,只是這裡並非公堂,上官鈺本意也不是要為難他們,便免去他們的跪禮,只讓那婦人將昨兒的事敘述一遍。
經那婦人一通戰戰兢兢的敘述下,唐蘆兒才知道這事情比她想像的要嚴重得多。
這半個多月來,流民鬧事,白月城兩派爭鬥、與官兵衝突,死者已不下千人。那婦人的丈夫就是半個月前死於混亂戰之中,像他們這樣的孤兒寡母,在洛城不計其數,但衝突鬥爭卻是愈演愈烈,所以被帶入大牢的人是與日遞增。可如此卻導致洛城的大牢供不應求,所以眼下官府正一批一批把牢中的犯人往外押送,基本是送到一些偏僻荒蕪的地方做勞力,總之只要被送出去了,多成是沒命活下來了。
而也就是因為這樣,使得官與民之間的矛盾更加升級,加上白月城的人在其中推波助瀾,如今幾乎成了水火之勢。再有暗殺者的頻頻出現,且目標全是官員,於是這形勢就更加混亂起來。
昨晚的縱火事件,經官府查實,是這婦人暗中給各處送消息連線所致,所以才就有了剛剛那一幕。
隨著麒館的官員將證據一一列出,接著又將指證人帶出來後,那婦人沉默了一會,就攬住自己的娃兒,面上帶著幾分決絕地開口道:「這些,都是蘇殿主指使我這麼做的。」
唐蘆兒愣住,白鏡往夜十九那看了一眼,夜十九只冷冷看向上官鈺。
這已經不僅僅是內鬥了,而是有人要將白月城和官府的矛盾,或者說同上官鈺這個空降兵的矛盾一步一步往上推,一直推到爆發的那一天,然後坐等漁翁之利。
但是對上官鈺來說,無論是公還是私,眼下都還不是動手的時機。白蘇手裡有人,有武器,且還藏著他不知道的地方,只要一個控制不住,就有可能引發另一場大戰。皇上派他過來,絕不是讓他開戰來的。而且眼下洛城內的兵力,也就兩萬餘人,要是在將這兩萬餘人消耗掉的話,齊州那些蠢蠢欲動的勢力一個反撲,這大景的版圖,怕是就要重新畫了。
這是個燙手山芋,專門為他和白月城準備的,上官鈺不接不行,但這若接了,就正中了別人的下懷。
「王爺,蘇殿主到了,說是想私下見一見王爺。」就在議事廳陷入一片沉默的時候,上官鈺身邊的一位隨從走了進來,輕聲道了一句。
上官鈺略一沉吟,就起身往外去了。唐蘆兒看了白鏡一眼,低聲問道:「蘇殿主這時過來做什麼?這麼及時。」
白鏡搖了搖頭,再看夜十九一眼,唐蘆兒一怔,也往那看了一眼,隨即心裡就明白了幾分,應該是夜十九給白蘇送了信。
約過了一刻鐘,又有人進來,是趙力領頭,一個手勢就讓人將那對母子抓住往外押去。
那婦人驚叫起來,那孩子也跟著哭出聲,唐蘆兒忙問了一句這是要帶他們去那?
趙力看了唐蘆兒一眼,說道:「王爺說這是白月城自己的事,既然蘇殿主過來要人了,自然就送給他自己處理。」
唐蘆兒一怔,上官鈺要就這麼將人放了的話,到時別人問起來,他怎麼解釋,豈不是讓人抓到了把柄?就在她鬧不明白怎麼回事的時候,趙力那已經讓人將那對哭喊的母子押出去了。
「是蘇殿主和王爺談妥了什麼條件吧。」一旁的白鏡輕聲道了一句。
不多時,又有人進來請唐蘆兒出去,唐蘆兒看了白鏡一眼,然後問道:「是王爺叫我?」
「是。」來人點了點頭。
唐蘆兒正要動身,只是想了想,又問一句:「蘇殿主眼下是跟王爺在一塊?」
「是。」那人又點了點頭。
唐蘆兒帶著滿腹的疑問出了儀事廳,轉到旁邊一個小廳裡,便見那兩男人正坐在廳裡說著什麼,瞧著她進來後,白蘇即笑起來道:「薇兒過來,本想明日再跟你說的,但既然今兒趕上了,就在這說也無妨。哦,讓外面的白鏡和十九也一塊進來吧。」
上官鈺往旁示意了一下,便有人將白鏡和夜十九都請了進來。
瞧著人都到齊後,白蘇才開口道:「剛剛我已經答應王爺,一個月內離開洛城,杜絕兩派之間的鬥爭,還洛城一片清淨之地,並且助王爺儘快查清暗殺者之事。」
唐蘆兒心頭微驚,白鏡也有些詫異,白蘇說著就將桌上那張字據拿了起來,對唐蘆兒道:「這是我給王爺立下的字據,薇兒來按個手印做證人,再將玥城主給你的印章蓋上,如此要是一個月內我不能離開洛城,並杜絕兩派之間衝突的話,憑此據,王爺可以領兵將我扣押,或是驅趕。」
唐蘆兒這可是大為驚奇了,她有些不敢相信的看著白蘇,白蘇抖了抖手裡的字據,笑得莫測:「薇兒怎麼了,不願做這個證人?還是懷疑這個東西是假的?」
唐蘆兒看向上官鈺,上官鈺微點了點頭,她這才接過白蘇手裡的那張東西,細細看了一遍。
白蘇沒有漏過唐蘆兒剛剛那一眼,只是他面上卻沒有一絲不快之色,反是笑得愈深了。
「你確定?」唐蘆兒看完後,就問了白蘇一眼。
白蘇笑,於是手印落下,印章蓋上,上官鈺將字據收起,然後就將他們送出去。
「你,怎麼會……許下這樣的承諾?」上了馬車後,唐蘆兒不解地問了白蘇一句。
白蘇懶洋洋地靠在軟榻上,斜著眼看著唐蘆兒道:「你覺得不好?」
「我只是有些不敢相信。」唐蘆兒說著,就一臉懷疑地看著他問道,「你在打什麼主意?」
「擔心那小子嗎,怕他被我算計了?」白蘇笑,眼中帶著危險之意。
唐蘆兒移開目光,沉默不語。白蘇卻忽然起身,猛地伸出手,捏住她的下巴將她的臉轉過來道:「以後跟我說話,不許用這種不耐煩的表情,我會生氣的。」
唐蘆兒忽的嚇一跳,對上那雙陰冷的眼,只覺心頭一寒。白蘇定定看了她一會,就慢慢鬆了手,又恢復那等慵懶的樣子靠在軟榻上接著道:「你放心,這一次我說的都是真的,如果他夠聰明,不借此做別的動作的話,就都會相安無事。」
唐蘆兒偷偷鬆了口氣,許久,才問道:「只是因為那個女人的事?」
「我和城主這麼繼續鬥下去,太費事了。」白蘇漫不經心地說道,「這麼鬥了十幾年,我也有些厭了,就按她說的,換個法子也行。」
唐蘆兒不解:「換個法子?」
白蘇呵呵一笑,就看著她道:「薇兒,你還不知道城主這一趟將你送到我身邊,是什麼意思吧。」
唐蘆兒心裡忽的生出幾分不好的感覺來,她不由就坐直了身子看著白蘇道:「什麼意思?」
「十幾年的時間,那老太婆也看明白了,她已經無力回天,屬於她的時代早就過去。而且她年紀越來越大,身體越來越不好,每耗一天,她劣勢就明顯一分,再這麼鬥下去,對她來說只有壞沒有好的。」白蘇一邊說著,一邊打量著唐蘆兒,「薇兒,你說說,她給我提出什麼條件,讓我答應乖乖回去?」
唐蘆兒只覺得脊背有些發寒,她沉默了好一會,才開口:「什麼條件?」
「我的薇兒,她讓你過來參加小祭月,就是將你送給我的意思。」白蘇坐起身,伸出一指,點在唐蘆兒眉心,「薇兒,白月城的信物就是你,她將你,許配給我了。」
唐蘆兒只覺得腦子有些發懵,白蘇繼續道:「條件是讓我在她活著的這段時間支持她,而待她死後,我便可自然而然繼承城主之位。我若答應,就留你一命,若不答應,就在小祭月之後,將你的屍首送回去,這樣,她便明白我的心意之決。到那個時候,我和她兩派之間的鬥陣,就不會是現在這麼小打小鬧了。」
「你,答應了?」唐蘆兒沒想此時自己的聲音,居然會這般冷靜。
「嗯,是個很好的條件,就是多等些時間罷了。」白蘇收回手,抓起她落在肩膀上的一小撮髮絲笑道,「薇兒,我給你的聘禮,就是昆侖果,城主給你的嫁妝,就是唐老太的一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