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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牙郎》第37章
第37章

  方思遠還要逗留,用手推著權微,讓他自己去報案,權微無視了他的抵抗,野蠻地將他拉到了焦叢之外。

  高利貸還等著楊楨還錢,也知道他有能力還,萬萬不敢弄死弄殘,而且一旦死傷犯罪性質就變了,從民事轉為刑事,對高利貸一從來都不是好事。

  方思遠賴著不走,又沒能力救人,只會讓楊楨被整得更慘,高利貸會一邊殺雞給猴看,警告無關的人別多管閒事,一邊也讓楊楨看看,叫他誰也別指望。

  那種以為希望在眼前,然而根本什麼都不是的感覺,其實可能比水淹更折磨人。而在人前受辱的壓力,也是讓人崩潰的一根稻草。

  別人或許不明白,可是權微深有體會。

  至於什麼拖延時間,那就請務必記住這一點,別人都不是傻子,尤其是梁丕軍這種人渣,他有上10年的催債經驗。

  一上路面,權微就將方思遠推了個踉蹌,他指了個方向飛快地說:“去,叫員警。”

  方思遠在心裏大喊“你怎麼不去”,順勢一看不遠處就有一道藍白色的高牆,登時怔在了當場,被心裏猛然掀起的一陣名為目無法紀的浪潮澆了個劈頭蓋臉。

  這世間總有一些時刻,會讓人覺得自己不如螻蟻。

  派出所赫然就在河對岸,離楊楨的直線距離大概連300都不到,由此可見高利貸有多囂張。

  方思遠開始撒腿狂奔,然後過了不到兩分鐘,他看見權微騎著輛共用單車,風馳電掣地超過了自己。方思遠看著跑著,忽然就不知道自己在這件事裏存在的意義是什麼了,但他仍然沒有停。

  權微過了橋,就從車上跳了下去,大步流星地躥進了辦證大廳,單車還沒停,前溜了一段撞到臺階上,“咣”的一聲倒在地上,車輪呼呼地轉著。

  ——

  楊楨被泡了個七葷八素,喝了好多口有味兒的河水,耳朵裏“嗡嗡”直響,缺氧缺到鼻血橫流,皮哥問了他很多話,可他不敢張嘴,因為一張嘴就是妥協,然後就是永無寧日。

  再堅持一下,他在心裏對自己說。

  漸漸地楊楨開始聽不清皮哥在說什麼了,視野被水蟄得一片模糊,水底的垃圾和水草招搖,像是一堆歡欣鼓舞的手臂,他看著看著,神智慢慢化為了漿糊。

  就在楊楨錯覺自己會死在這裏的時候,自由的空氣卻再度襲來,那瞬間他竟然還覺得有些遺憾。

  有人在背後大聲喝道:“喂你們!幹什麼,啊?”

  皮哥沒想到楊楨這麼能扛,本來就很急躁了,然後回頭看見了幾個藍色制服,心情立刻一落千丈。

  他對這裏不熟,來的時候就看見了一條臭水溝,沒注意不遠處就是局子,權微這種小市民他不放在眼裏,公檢法他們有合同其實也不怕,不過該避的鋒芒還是要避的。

  皮哥假笑起來,在背後對小弟擺了擺手,示意他們別弄了,然後他道貌岸然地轉過身笑道:“員警同志好,光天化日的能幹什麼啊,有人落水了,我們這做好人好事呢。”

  明眼人都不會信他的鬼話,民警吆喝著將一種人員帶回了派出所,然後一問發現是高利貸,登時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

  年息不超過36%的高利貸目前沒有入罪,債務糾紛主要還靠雙方共同協商,而且當事人沒傷沒傻,你也不能說他們追債的方式不當。

  民警心裏對楊楨也頗有微詞,有手有腳的一個年輕人,幹什麼不好非要去碰這個無底洞,給楊楨訓了個狗血淋頭。不過他們還是看在楊楨臉色不好,而要債的又人多勢眾的份上,讓楊楨先一步離開了。

  皮哥帶人抬腳就要跟上,民警敲著桌子問他們去哪兒,說話還沒問完呢。

  楊楨從派出所出來,看見方思遠在香樟樹的陰涼下面等,而權微不見蹤影,他朝小方笑了笑,心裏十分感激他。

  方思遠上來遞手機給他,問他還好嗎,楊楨緩過了氣,著實沒什麼事,就讓小方別擔心。

  不過這些高利貸也是真厲害,皮都沒破一塊,就能讓人生不如死,未來讓楊楨有些膽寒,他邊走邊想,菜場怕是待不下去了,不過這一個月也沒白費,除開攤位的本錢,還有一筆不小的落成,能保證一段時間的生活,可是之後要去哪,他現在是毫無念想。

  楊楨的衣服大都還是幹的,就是腦袋在水裏浸過,一股泡過很多東西的水腥味總往鼻子裏鑽,讓他有些噁心。

  洗澡的欲望迅速變得強烈起來,之前權微背著腹痛的他走過的那條巷子裏的保健招牌憑空躍入了腦海,楊楨就決定去洗個澡,洗掉這一身味道和晦氣。

  方思遠看他恍恍惚惚的,出於關心他打了很多個問題,那些人是幹什麼的、為什麼這麼囂張、你欠了他們的錢嗎、多少錢……

  楊楨知道他是好心,但暫時沒有心力跟他解釋,然後承受方思遠一驚一乍的異樣目光,他只想一個人靜一靜。他請方思遠先回去,對方納悶地看著他,說不是很放心,楊楨沒辦法,終於用了一個“求”字。

  方思遠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以後,趁著皮哥一行人還在派出所,楊楨迅速回了菜場,攤位上的零錢果然不翼而飛,他歎了口氣,直接往後拐進了小巷子。

  ——

  方思遠眼巴巴地等在局子門口,看起來跟楊楨關係很好,權微在他旁邊站了一會兒,覺得沒什麼立場和必要,就不告而別地走了。

  回到菜場取了蛋糕以後,他就回倉庫將禮物送給了他爸,羅家儀拆開看見那個手工的鎮紙,笑得合不攏嘴,難得親密地抱了抱兒子。

  皮哥當時沒有進來,所以他父母都沒有看見那個不愉快記憶的攜帶者,他們現在還能笑得毫無陰霾,權微心不在焉地想道,就算是楊楨兌現了他的承諾好了。

  蛋糕權詩詩已經買過一個了,權微這個就沒拿上去,太后說她有點餓,於是當場就切開了,權微被分了個巨大的、頂部還有一堆玫瑰花瓣的三角塊,他沒什麼食欲,就先擱在冰箱上了。

  權詩詩撿了一筐食材,準備回家里弄大餐去,羅家儀也按耐不住炫耀的心情,要回書房擺拍鎮紙,然後發給群友們羡慕嫉妒,兩口子心情美好地肩並肩走了,於是倉庫裏就剩權微一個人。

  他倒坐在椅子上,岔著兩條腿,將下巴杵在椅背上看外面。

  記憶就像河底的淤泥,只需要一下就能攪得烏煙瘴氣,再沉澱下來卻需要一段時間。

  他姥姥江芮當年不肯接受破產,用投機的心思借了高利貸,結果非但沒有東山再起,反而牽連著整個家都栽了進去。有一段時間權微過得特別驚惶,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所以不止是高利貸,他連江芮都記恨。

  那些事早就過去了,可楊楨像個鉤子一樣將它們勾了起來,權微腦中都是這人滿頭是水對自己搖頭的樣子,楊楨當時的目光還很平靜,可能只是因為還沒被逼到絕處。

  蒼蠅嗡嗡地發現了蛋糕,權微揮手趕了趕,一道熟悉的人影從餘光裏晃過,他往門口一看,瞥見楊楨腳步匆匆地往菜場後面去了,像是要回他的倉庫。

  皮哥一會兒肯定會摸過來,待在這裏就是甕中的鱉,權微覺得楊楨不長記性,站起來就準備去提醒一下他,可等權微走出自家的門面,卻發現楊楨徑直越過了他的臨時倉庫,拐進了後面的小巷子。

  權微有點好奇他要去幹什麼,就將門面的卷閘門往下一拉,麻利地跟了過去。

  蛋糕放在外面一會兒會招滿屋子蒼蠅,權微又沒時間放回盒子裏去,他遲疑了片刻用手一抄,直接端著走了,因為覺得吃著東西,好像尾隨就不是尾隨了,而是碰巧路過。

  這家大保健就是純粹的保健,按摩、足療、精油推背,楊楨點了個按摩,但聽完介紹後拒絕了男技師,一個人泡進了浴缸裏。

  熱水有助於緩解疲勞,楊楨下水的時候打了個擺子,生理心理都還記得被淹沒的感覺,不過他抹了把臉,除了頭全身都下了水,然後大腦空空地閉著眼睛發呆。

  高利貸是怎麼找過來的?之後又該怎麼辦?

  權微一個大老爺們,狗熊繡花一樣端著塊蛋糕在路上逛,他看著楊楨進了大保健的店,那是他常去的店,知道裏面沒有特色服務,倒是有個正骨的老師傅,他不是很懂楊楨到這裏來幹什麼。

  老闆認識權微,他騙人說他跟楊楨是一起的,老闆不疑有他,立刻給他指了房間號。

  小街道裏的大保健裝修一切從簡,房間都是簾式的,權微站在門口,手剛碰上簾子邊,又覺得自己這樣有點像個偷窺的變態,這麼猥瑣首先他自己就不能忍,他露出嫌棄的表情,收回走就準備走了。

  然而好死不死,這時隔兩個房間裏忽然走出一個推背的女技師,她看權微像是要開那個“門”,連忙提醒道:“帥哥,那房間裏有人,你換個房間進吧,你做什麼項目的?配技……”

  權微聽到了屋裏的水聲,心想這下尷尬了,他無奈地對那大姐壓了壓手,說:“我找人,你忙,別管我。”

  說著屋裏的楊楨已經過上了浴袍,系著衣帶到門口來了,緊接著門簾被人從裏面拉開,楊楨疑惑的眼神先是落到了他臉上,然後是他的……蛋糕上。

  權微也將他打量了一遍,除了臉色不太好,精神狀態還是穩定的。

  楊楨在屋裏聽見權微說找人了,就說怎麼從派出所出來沒看見他,原來是來給街坊分蛋糕了,他心想這樣真好,平平安安、家長里短的,楊楨打起精神笑了一下,說:“你找人的話,去問老闆可能快一點。”

  權微心想還管我找誰呢,先顧好你自己吧,他找的就是楊楨,可這猝不及防的由頭是什麼呢?

  權微瞥見手裏的蛋糕,登時靈光一閃,往楊楨面前一遞說:“已經找到了,給。”

  蛋糕上裝飾的是真花,色彩十分鮮豔奪目,楊楨看著那一片玫瑰紅,有點懵了:“你是來給……我,送蛋糕的嗎?”

  權微心說不是,這是我媽分給我,我還沒來得及吃,跟你到這裏,然後……算了說來話長不說了,反正是由不得他不點頭了,權微“嗯”了一聲,將紙盤往上送了送。

  楊楨不知道這份愛心是誤打誤撞,他剛經歷過殘酷,特別渴求善意和溫暖,就像沙漠裏即將渴死的旅人,忽然得到了一杯水。

  楊楨有些手抖地接過了蛋糕,按捺住內心幾乎讓他熱淚盈眶的動容,忍了又忍,還是被那股憋屈到盡頭想要爆發的衝動給蠱惑了,他鬼使神差地看著權微說:“謝謝,權微你能不能……陪我喝杯酒?”

  他們古代人沒有現在這麼多娛樂消遣,於是得意也喝酒,失意也喝酒,借酒抒發胸中的大喜大悲。

  他現在確實有點苦,想不管不顧地醉一個今朝,群山為墓,長歌當哭。

  按理來說哪天都行,唯獨今天不合適,權詩詩正在家裏掂鍋掌勺,慶祝羅家儀今天半百,他作為唯一的兒子不該缺席。

  可是楊楨身上的低氣壓彷彿一併也壓進權微的心裏去了,他看著這個人,同病相憐的感覺應運而生。

  楊楨見他沒有立刻答話,被冷了一下才驟然回過神來,明白自己提了個不合適的要求,他有點愧疚但失望更強烈,剛要給自己解圍,卻聽見權微清晰地說:“可以,你洗完了就走吧。”

  有酒喝還洗什麼洗,楊楨立刻就想走,不過還是回去泡了十多分鐘,怕萬一權微剛剛是忘記家人生日了,能有個反悔的時間。

  權微翹著二郎腿,在樓梯口的卡座裏給他爸媽發短信,讓他倆先白吃一頓,等他晚上回來了再吃蛋糕。

  楊楨洗好出來還是那身衣服,但他心情好了一點,看起來就沒那麼衰了,蛋糕端在手裏一口沒動,嘴角微微有點笑意,對著權微說“走吧”。

  喝酒嘛,無外乎就是紅酒配牛排,啤酒配烤串,白酒配個涼拌菜,然而權微萬萬沒想到,楊楨說的喝酒,竟然是沒有菜的那種。

  老城區裏老店齊全,用原料釀酒的老酒坊都有。

  權微被楊楨領到酒坊門口,剛煮過的穀子還在飄著熱氣,空中有股捂過的發酵味,不好聞,卻也不至於讓人捏住鼻子遁走。

  現在的飯館都不讓自帶酒水,而且這裏的糧食酒都不好喝,不過楊楨心情不好他是大佬,權微就沒吭聲,看著這人讓他等等,然後鑽進作坊裏去了。

  5分鐘之後再出來,手裏就提了個小5斤的白色塑膠壺,裏頭一點沒空,全裝滿了。權微忍不住看了楊楨一眼,心想酒桶也喝不了這麼多啊。

  接著楊楨又去了趟日用品店,出來的時候提了兩個茶碗,泥胚那種,半截米色半截醬色。然後他擰著這兩樣東西,將權微帶到了路邊老年健身中心的石頭桌椅上。

  權微被這人在跟前放了個碗,然後邀請坐下,他這輩子沒有這麼喝過酒,連個花生米都沒有,權微匪夷所思地說:“就這麼喝?光的,不要菜?”

  楊楨心說我們都是這麼喝的,一碗一碗地倒,喝一口撒一半,嘴上卻笑著說:“不要菜,你不還得回家吃飯嗎?”

  權微沒想到這節骨眼了他還替自己想過,沉默了幾秒將碗端了起來:“隨你吧,走一個。”

  楊楨拿起碗跟他碰了一下,暗自吸了口氣,仰頭一口灌了。

  權微看他這架勢不像求醉,有點像求死,忍不住比了個小指,多管閒事道:“慢點行嗎?我酒量,也就這麼大了。”

  酒入愁腸,楊楨敷衍地應了聲“好”,端坐著等他喝完了好倒第二碗,他催道:“你嘗嘗,這酒怎麼樣?”

  權微以前喝過,內心是拒絕的,但說了陪酒就要陪,他湊到碗邊上喝了一小口,又砸了下嘴,感覺酒坊老闆以前賣給他的都是假酒。

  “你買的這是什麼酒?多少錢一斤的?”權微又喝了一口,“怎麼跟我以前買的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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