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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受總是在死》第76章
第76章 戀病亡

  衛練師離開了醫仙穀,沒有驚起多大的漣漪,因為洛青歌的情況實在算不上好,所以三人都是無暇多顧。就算是將藥偷偷地拿給洛青歌,少了衛練師的幫忙掩飾,也終於藏不住了,被顧舟沖進藥房抓了一個現行。

  發現慕鬱拿自己的血煉藥,顧舟又是震驚又是感然——他感動感激于慕鬱如此捨身救人,驚訝於洛青歌在慕鬱心中的地位,之後襲上心頭的,卻是一陣不能忽視的狂喜。

  為什麼這樣近在眼前的事情他會忽視呢?鬱鬱身懷碧血盈玉蠱,取出之後種在青歌身體之中,一切困難不都迎刃而解了嗎?顧舟自洛青歌情況嚴重之後,從沒有一刻覺得心頭如此輕鬆,就像是一直在黑暗之中摸索前進的人,眼前突然出現了一束明路的光!

  顧舟隨手關上了門。

  他看向臉色非常慌亂夾雜著害怕的慕鬱,臉上帶著笑容,顧舟輕輕擁抱住慕鬱,“鬱鬱,謝謝你。鬱鬱,謝謝你……哈哈,我竟然忘了這麼重要的事,一心以為青歌就要、就要……我太笨了,鬱鬱,我太笨了。”

  說著說著,顧舟竟然流下淚來,臉上盡是劫後餘生的慶倖。

  慕鬱掙扎了一下,推開了顧舟,抬起眼睛看著顧舟,像一隻受驚的小鹿,又驚懼又防備,“師兄,你這是什麼意思?”

  顧舟愣了一下,皺眉看向慕鬱,“碧血盈玉蠱!你是醫者,還不清楚碧血盈玉蠱的功效嗎?只要把蠱移植到青歌身上,青歌就能絕處逢生了。鬱鬱,難道你不想救青歌嗎?”

  慕鬱用一種不可思議的受傷目光看向顧舟,“就這樣?就這樣?他絕處逢生了,那我呢?那我呢!”

  “那怎麼會一樣!”顧舟被慕鬱的目光刺得一痛,心中想到洛青歌奄奄一息的樣子,態度立刻又強硬了起來,上前走了一步逼近了慕鬱,“你看見沒有,青歌他、他再得不到強而有效的治療,他會死的!”

  使勁的推開顧舟,失控的喊道,“他會死,我呢!取了碧血盈玉蠱,我也會死的!”

  “鬱鬱!你不要無理取鬧!”顧舟死死的皺著眉頭,“你讓我取蠱,我一定會妥善的照顧你,我會照顧你一輩子,我可以承諾一個月只出診三次,我留在醫仙穀陪著你,如果你希望,我甚至可以娶你!”

  慕鬱身子一晃。

  他笑起來,笑的既好看又悲傷,“娶我?你以為你是誰?你以為你還是我的舟哥哥,還是我師兄嗎?呵呵,我真好笑——顧舟,顧神醫,我敢問你,你還有良心嗎?你摸摸自己的心,我們十幾年相處,你就一句話,要把我當成替你養蠱十幾年的容器,你對得起師父,你對得起我嗎?你這樣的人渣,我是瞎了眼睛才把你當親人!”

  “師父走之前,你在他面前承諾了什麼?你說你會好好照顧我,你看看你把我照顧的多好,一出診就恨不得不回來——不僅讓我拿自己的血去救人,最後還要奉獻出為我續命的碧血盈玉蠱,你在照顧我?用你不見血的刀子照顧我嗎?”慕鬱一邊說一邊流淚,他的一字一句,都化作利箭插進顧舟心裡,“我做了什麼對不起你的事了?我從小對你的話言聽計從,從沒給你添半點麻煩,你每次回來,是誰在噓寒問暖,好!就算這些是我該做的,是我自己作踐自己!你帶洛大哥回來……我給他看病治療,我和他非親非故,我有什麼義務這麼費心,我晚上不睡覺,就為了找到更好的方法治好他。我為你掏心掏肺的好,你看看,你看看你對我我做了什麼?你說你是我的哥哥,我的依靠,發現我喜歡洛大哥,你就說我配不上他,只配一個人在醫仙穀腐朽;我是你的弟弟,你的依附,所以我的一切包括生命你都是隨時取用,是嗎?!我是你的仇人吧?你對仇人有這麼殘忍嗎,啊?顧舟,你好狠的心,你好絕的情!我告訴你顧舟,不可能,這不可能!你休想,我就是死,我也不會把蠱給你!”

  顧舟突然開始心慌。

  他看著對面面目變得陌生的慕鬱,不可能,他的鬱鬱怎麼可能這麼尖銳,怎麼會說出這麼傷人的話,拿走碧血盈玉蠱,慕鬱是不會死的,就算身體變得差些,也換回了青歌一條命啊……他也承諾會照顧他了,反正都是一生不能出醫仙穀的話,這樣不是兩全其美嗎?

  可這只是他心中的兩全其美。

  聽著慕鬱一句一句心碎的訴控,顧舟越發難過,越發難堪,越發愧疚——慕鬱的話,一句一句掀開他完美的外衣掩飾,將他那骯髒而自私的願望暴露在陽光之下,幾乎不能呼吸,再一次意識到他是如此醜陋的一個人。

  “啊——”慕郁看著顧舟無動於衷,終於忍不住歇斯底里的尖叫了起來,一把狠狠的推開顧舟,從門中沖了出去。慕鬱伸手掩住眸子,那雙瞳之中竟意外的冰冷,剛才那些撕心裂肺一點都不剩,只覺得好笑無比。

  顧舟以為他自己是誰?一句娶他還說的那樣勉強……還自以為因為心中有愧才迫不得已說的吧。他以為這樣就算是彌補了慕鬱,還奉獻了自己救了洛青歌?他的愛是無私的偉大的?可笑!可笑!若是原來的慕郁,顧舟若是說娶他的話……結果也許會不同吧,他會委屈求全吧。

  慕郁心中冷笑——顧舟既然認為自己的愛偉大,他就成全吧,然後讓顧舟看看,相形見絀之下他的愛是多麼卑劣且自私,再也無所遁形,成為所有人唾棄的存在。

  嘭的一聲,撞上了一堵人牆,慕鬱腳下一個踉蹌,孟之淵連忙伸手去拉他,慕鬱身體一歪避開,抬眼看了孟之淵一眼,那清澈的眸子之中明明白白的害怕和傷痛,讓孟之淵心中一痛,見慕鬱就要摔倒,動作頓了一下,還是伸手去拉慕郁,慕鬱再次一避,狠狠的摔倒在地上,慕鬱手臂一痛,沒有綁好的繃帶散開,傷口一下裂開,空氣之中便開始彌漫起特殊的血腥甜香,孟之淵一下瞪大眼睛,詫異的看向慕鬱——

  這是……碧血盈玉蠱?

  孟之淵無法形容心中的驚異,這流傳於江湖不知多年的傳說級蠱蟲,竟然在慕鬱的身上?上次衛練師離開,顧舟讓慕鬱避開的動作實在太過違和,他的確問了顧舟是怎麼回事,誰知顧舟突然一下站起來就離開了,他莫名其妙跟著顧舟過來,隱隱聽見顧舟與慕鬱兩人在爭吵,原是準備離開的,誰知這邊慕鬱就沖了出來,卻原來是……

  慕鬱抬起頭來,眼睛之中不斷的滾落淚水,眼神仿佛受傷的小狼一般,狠厲的瞪了一眼孟之淵,捂著手臂跑走。

  孟之淵看了一眼藥房,顧舟垂著頭,又看了一眼慕鬱孤獨而悲傷的背影,將情況猜了個七七八八,心下一沉向著慕鬱離開的方向追了過去。

  不快不慢的追著慕郁,孟之淵也說不清心中的感受——他不過隨便問問,誰知道竟是這樣大的秘密。讓他在夾縫之中看到了一絲生的希望,對於大海之中浮沉的人,哪怕是一根稻草,都想要努力抓在手裡,哪怕這樣,會讓那根稻草也一樣沉入深海。

  就是這樣悲哀。

  慕郁很快發現孟之淵跟在他的身後,不想發現也不行,孟之淵完全沒有隱藏的打算,慕鬱心中有些好笑,他知道孟之淵是害怕他跑去找洛青歌,孟之淵從心中認同了顧舟的想法,也決定犧牲他,所以決不能讓洛青歌知道,因為洛青歌是絕對不會同意的。

  跟原來不是別無二致的發展嗎?

  慕鬱一直跑,直到自己精疲力盡跪倒在地,伏在一片藥草之中嚎啕大哭,手臂上的血液一直滲出來,染紅了白色的繃帶,刺眼非常。

  “啊——啊……”慕鬱歇斯底里的叫喊著,聲音之中滿滿的痛苦,一邊哭一邊流淚,“啊——為什麼?為什麼——”

  孟之淵走到慕鬱身前,一句話也沒有說,雙膝一折,直直的跪在了慕鬱面前。

  那跪下的動作太過乾脆,甚至慕鬱聽到他的膝蓋磕在地上發出了嘭的一聲巨響。

  慕鬱呼吸一窒,閉了閉眼睛,淚水順著他的眼角滑下,像是一瞬間失去了所有的力氣,慕鬱整個人癱在了地上,低低的呢喃,那樣令人心痛,令人心碎,破碎的話語從他口中無力的吐出來,“為什麼是舟哥哥……為什麼是舟哥哥……我不明白,我不明白啊,我的哥哥,根本不在乎我的死活,啊——我的心好痛,我的心好痛!就算他不把我當成弟弟,我至少……還是他、他的師弟,為什麼,為什麼要對我這麼殘忍,我是壞人嗎?我不是壞人,我救人,我割傷自己,用血救人,我沒有做錯事情……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對我……我身體本就不好,又這麼多年研究醫毒,取蠱的話,我還有幾年好活呢?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我還沒等到師父回來,師父說這次回來我就能出穀走走了,要帶我去祭拜父母,帶我去吃好吃新鮮的糖葫蘆,要教我騎馬,帶我乘馬車,給我看戲法,我不想死……”

  那樣孤獨,那樣無助,那樣無辜。

  這麼殘忍,這麼自私,這麼惡毒。

  孟之淵的喉頭哽住,他看著慕郁潔白的手臂,上面幾乎密密麻麻,全是一些刀傷劃痕,有結了痂的,也有粉色印記癒合的差不多的,還有很多是新傷,滲出鮮紅的血液,胸口悶痛無比,心中的歉意如同洪水一般噴湧而出,讓他的眼眶發痛,心也酸脹的厲害,他伸出雙手,想要擁抱一下慕鬱,可是半路收回手,他不配。他不過是個噁心的劊子手,沒有資格假仁假義。

  在慕鬱身前深深的彎下身子,孟之淵將額頭緊緊的貼在地上,給慕鬱磕頭,態度極其卑微的懇求著慕鬱。

  慕郁看著孟之淵,捂住了嘴,終於忍不住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孟之淵也再壓抑不了心中翻騰的痛苦,顫抖的伸出手,將慕鬱抱在了懷裡。

  他想,他已經知道慕鬱的選擇了。

  就是這樣,孟之淵才覺得痛不可遏,他們逼著一個善良的少年,做出了怎麼樣的殘忍的選擇啊!

  不知過了多久,慕郁終於平靜了下來,他推開孟之淵,一貫清澈如水的眼眸變得死水一般,垂下眼睛,慕郁道,“孟大哥,我會救洛大哥的,但我想請你幫忙,取蠱安排在明天,在此之前,我不想見到顧神醫,明天的取蠱的時候我希望你在場,我有事情要說。今天,我還想去看看洛大哥。”

  看見孟之淵猶豫了一下,慕鬱涼涼的笑了,“你放心,我不會告訴洛大哥的……也不會讓你做什麼為難的事。”

  孟之淵心中更難過,但他知道,現在他說什麼都太過蒼白,說的再好,理由再多,無法掩飾他們的惡行……於是孟之淵只有點了點頭。

  ——

  慕鬱沒有挑洛青歌醒著的時候去。

  晚上的時候,慕鬱才過去,孟之淵守在門邊,見慕鬱過來推開了門,讓慕鬱進去,自己腳步躊躇,想跟進去,卻又覺得自己太過小人。

  “你進來吧。”慕郁知道孟之淵擔心什麼,他怕自己趁機殺死洛青歌,這沒什麼,慕鬱想,防人之心不可無,孟之淵的謹慎一向都是優點,儘管在這個時候,這個優點顯得如此的冰冷刺人。

  孟之淵有些難堪,心中又覺得愧疚,但他還是跟上了慕鬱。

  “孟之淵,你不必防備我。”慕鬱突然轉身,冷淡的看著孟之淵,“你若是真的防備,一開始就不要讓我來看洛大哥,我要是想殺洛大哥,我有很多辦法,我擅毒擅醫,你防不勝防的。”

  孟之淵呼吸一窒,眼前這個豎起渾身的刺來防備的慕鬱,已經被他們逼迫的無路可走了啊……誰還記得,這個少年當初,連防人之心是什麼都不知道?他們罪孽深重。

  慕鬱說完,轉過身子,也不再管孟之淵,逕自走到了洛青歌的床邊,坐在了床沿,伸手抱住了洛青歌,將頭貼在洛青歌的胸口,聽著那咚咚的心跳閉上了眼睛,“洛大哥……我,這是最後一次見你了。”

  “你一直在教給我很多東西,你說要靠自己的意志決定事情,還說不能以犧牲自己換來……”慕鬱頓了一下轉了一個方向,接著道,“一直以來,我感謝你。我知道我這樣的人是不可能和你在一起的,所以這次也是我自己的意志,希望你一生都可以順遂……如果不忘記我的話,就最好了。”

  說著,慕鬱眼中泛出淚花,慕鬱捂住嘴,擦去淚痕起身,慕鬱直起身子,脊背挺得很直,單薄的身子卻不再露出一絲脆弱,冷淡的對孟之淵道,“我說完了,明早給洛大哥喂藥之後你來藥房吧。”

  孟之淵心下不是滋味,點頭應了。他知道,從那一刻起,所有的一切都回不了從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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