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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受總是在死》第108章
第108章 訴離殤

  秦攸醒過來的時候正是晚上,屋子裡有微弱的昏黃燈光,因為燈芯被掐過,火焰非常穩,從窗戶看出去漆黑一片。

  睜開眼睛一會兒,秦攸才適應眼前昏暗的光線,看出這正是自己的臥房,動了動手臂,麻痹過後的刺痛感從手上傳來,秦攸忍不住嘶的吸了一口氣,才驚覺自己手臂上有重物壓著,不動還好,一動就是一陣針紮的疼。

  那重物,正是寧韶的頭。

  寧韶整個人被他抱在懷裡,看來他暈過去之後也有按照自己的意志,死死的抱住寧韶咯?很不錯,至少下人不敢強行分開他們,把寧韶拐上他的床來了。

  而秦攸的抽氣聲,也成功驚動了守著他的侍從們,守燈的小太監立刻起身,將身邊的燈給挑亮,又悄無聲息的走到另外的燈盞之前,將其他的燈盞全都點亮,直到整個屋子被燈光照亮為止,才行了禮規矩的站在角落,無聲無息。

  守在秦攸床榻邊的鮑公公才恭敬的行禮,問話急切,“王爺您醒了?可有何處不適?太醫在偏房候著呢,要將太醫喚過來瞧瞧嗎?”

  “快去。”秦攸點了點頭,開口之後發現聲音有些乾澀沙啞,摩擦的喉中發癢,忍不住咳嗦了一下,低頭之時才見堂前跪了一個人影,仔細一看竟是左笑言,雖然低著頭,但秦攸看出他沒有睡著,秦攸將自己發麻的手從寧韶身體下拯救出來,揚起下巴看左笑言,喉中乾澀的感覺讓他說話時有些刺痛,“你跪著作甚,起來,給本王倒杯茶。”

  左笑言聞言站起來,可能是跪的久了,他起身之後到最開始的走動,動作都十分僵硬彆扭。

  堂中就放了茶水,左笑言沉默著倒了一杯出來,恭敬的遞給秦攸之後,又退開兩步跪在了地上,回答道,“屬下知罪。請王爺責罰。”

  左笑言情緒有些低沉,甯韶喂秦攸毒酒,他心急如焚,採取了最糟糕的處理方式,明明他有大把其他應對方法,為何要踢出那一腳,再怎麼說,那是秦攸明媒正娶的王妃,他無論如何都不該如此以下犯上……這並非他如此低落的原因,如果他在秦攸心裡的位置重要過寧韶,那麼他的行為也算不得什麼,畢竟寧韶是要行刺,而他是護主。

  他也完全不必為這件事擔責任。

  真正令他深受打擊的是秦攸第一時間的反應——秦攸問責他,左笑言還記得那時候秦攸的眼神,那種仿佛燃燒起來的怒氣,在秦攸的眼睛裡麵點起了兩團火焰,一眼他就明白,他遠遠及不上寧韶。

  心中苦笑,左笑言低垂著眼睛,這件事不是早就知道了嗎?在秦攸質問寧韶的時候,那樣至真至純的彆扭而又隱忍的愛意,從秦攸口中吐出,傾倒的深情與重視,可憐他們這些愚蠢的人,竟還以為甯韶在秦攸心裡算不得什麼,以為秦攸花心薄情……

  恐怕這次陛下也是失算了吧?

  誰能料得到,秦攸他,竟然是如此深深的愛著寧韶呢?在知曉了自己身患絕症之後,竟然瘋狂道這種程度,寧願賜死寧韶,也要與他在一起?

  左笑言跪在秦攸的床前,雙腿麻痹刺痛,雙拳也握緊,捏的雙手都有些發痛。

  秦攸有些恍惚,似乎才想起之前的事,他喝了幾口半溫的茶水,垂頭去看床上的寧韶,半晌才不在意的對左笑言擺了擺手,“不必請罪,你跪了快兩個時辰了吧?就當是懲罰了,只是你要記住——寧韶是本王的王妃,是本王最愛,不,是本王唯一愛的人,若有再犯,定不輕饒。”

  “是。”左笑言深深埋下頭,只覺得似乎雙腿都要失去知覺一般,冷的不得了,口中卻是冷靜的回答,“屬下明白。”

  “明白就好,起來吧。”秦攸將茶杯遞給左笑言,眼睛也沒從寧韶身上拿開,空出了手也放在了寧韶的臉上,輕輕撫著寧韶的眉眼,與他深情而又無奈的眼神不同,秦攸的語氣有些冷淡,“本王暈厥之後,事情是怎麼處理的?”

  苦澀,不可抑制的泛上心頭,左笑言唇角卻勾出一點點弧度,早前還不屑這個任務,現在卻遺憾著不能……心中也早知道不可能,可在真的面對的時候,總是忍不住,忍不住有一種夢想破碎的遺恨,壓得他就像喘不過氣一樣難受。

  “王爺後院的侍妾們,都已經被鮑公公發了銀錢打發出府了,因為王爺之前大怒……所以她們也沒有過多的反抗,”左笑言站在床腳邊,輕聲回答道,“鮑公公親自處理的事情,想必無論是這些人還是府中下人都不敢亂說什麼,王爺一直抱著寧……抱著王妃不撒手,屬下便也沒讓下人送王妃回煊音院,太醫來看了一次,說王爺是急怒攻心,雖不算嚴重,可對身體還是有礙,還需——”

  “好了,不必複述太醫的話了。”秦攸打斷左笑言,知道那些姬妾打發了就夠了,他的身體他自己有數,“旁人亂嚼舌頭,呵,這樣大張旗鼓的趕了這麼多人走,哪裡還能不走漏消息。罷了,本王這幾年來,還被人說的少麼。如今我大限將至,更無需在意那些個名聲之類的,只是累了寧韶……”

  秦攸笑的有些蒼涼,似乎一夜之間看透了世間一般,與之前那個小王爺似乎完全不同了。

  “笑言。”秦攸抬起頭來,認真的看著左笑言,“本王不管其他,只把這件事情交給你,本王若歿了,你要記得,立刻著王妃甯韶為我殉葬,不必另起陵柩,就與本王合葬,不可有違。”

  左笑言心中一驚,疑惑升上心頭,正要抬首問些什麼,鮑公公便帶著太醫過來了,秦攸就揮了揮手,道,“除了張太醫,其他人都退下。”

  張太醫跪拜行禮,是他侍從也如同游魚一般,不驚起一絲波浪的退出房間,左笑言看了秦攸一眼,又看了堂中的太醫,終於也是走了出去,垂下的髮絲遮住他的眼睛,也模糊了那雙眼睛之中的深沉——

  此刻左笑言已經肯定了一個事實。

  寧韶絕對沒有死,那個美人眠絕對不是毒藥。越是清楚的認識到這個事實,左笑言就越覺得苦澀難言,絕症的確把秦攸逼到了絕境,今天這毒酒,若是後院之中有人肯喝,秦攸也不會歇斯底里,也就不會對寧韶敞開心扉,說出自己一直以來的感情。而後院中的侍妾,都是身份低微的人,也許其中也有有些小聰明的,生死攸關誰都會失掉兩分冷靜的權衡,而之前死掉的犯人,無疑是一個巨大的陰影壓在心頭,誰敢去賭?!於是秦攸再次失望了,寧韶又是那樣的冷靜——一切的發生,都像是冥冥之中的天意。

  令人厭惡的天意,若沒有這一出,若秦攸沒有得這樣的絕症,他就能夠成功了!左笑言腳步虛浮,寧韶最後的動作,與其說是行刺,不如說是……接受了秦攸的情意。

  生不能同衾,但願死同穴。

  他們的愛……絕處逢生了,原本甯韶與秦攸之間並沒有直接的矛盾,一切都是陛下暗示,此刻誤會解開,一切與原來都不同了。

  走出門去,天上一顆星星都沒有,黑沉沉的讓人壓抑無比,他在王府的作用以及失去了一大半,陛下……會安排將他調走還是?左笑言心中一片冰涼,留下來又能比走了好上多少呢。

  ——

  美人眠當然不是致命的毒藥,名字都是秦攸隨口說的。

  是秦攸強迫太醫配出來的,一開始秦攸說的就是毒藥,太醫是皇帝的人,他不能有絲毫破綻,只當做是心如死灰,說要賜後院毒酒,看有沒有人敢為他豁出性命。

  太醫自然不敢隨便答應,那可是三四十條人命,若真陪著秦攸胡鬧,恐怕皇帝怪罪下來,一個教唆王爺是跑不了的,項上人頭恐怕不保,自然苦口婆心的勸,秦攸哪裡會聽,威脅之下太醫無法,只有提出迷藥或者假毒的方案,秦攸猶豫了好一番,太醫又急忙補充計畫,把假毒藥,或者叫假死藥描繪的很完美無缺,比真的還好,還說肯為王爺不惜生命的真的死了,不就太可惜,用假的即使當時“死”了,之後也能藥性散盡活過來,伺候王爺,說的口水都幹了,秦攸才勉強同意。

  太醫當時就想告知宮中,王府離雖然皇宮不遠,但規矩眾多,哪裡能及時的管這麼多,遠水救不了近火,他被秦攸看著根本不能通傳消息,等這邊事了,皇宮得到消息,早就不管事兒了!只有豁出去做了。

  張太醫下午被招去萬花園,預料中應該“死”了一地姬妾一個都沒倒,反而是王爺暈了,王妃吐血已經“氣絕”,嚇得他半條老命都沒了,雖然後來診了脈,他也不能安心,一直等待偏房等待傳喚,如今秦攸總算醒過來傳喚了,他吊著那一口氣算是吐出了半截,急急忙忙的上前,按照秦攸說的,給寧韶診脈。

  “啟稟王爺,”張太醫顫巍巍的向秦攸拱手,恭敬道,“王妃已經無礙了,最遲明天早上就會醒來,王妃肩上的傷倒是需要注意,這兩天不可用力,好生休養,王爺下午也散了心中鬱氣,下官會……”

  “該怎麼做你不必跟本王說,說了本王也不懂。”秦攸打斷了太醫,揮了揮手讓他退下,“你有什麼想法,只管找鮑明,只管為本王和王妃好生調理治療,今天的事,本王自會一力承當,你下去吧。”

  張太醫才算是把剩下那吊著的半口氣吐出來,憋死他了,恭敬的退了出去,臨出門前搖搖頭,心想煊王這個小祖宗,可千萬別再鬧什麼了,折騰他一把老骨頭都要碎了。

  不過傳言倒是不實,煊王愛重王妃的心,可是有眼睛的都看的出來。

  ——

  寧韶是因為面上的酥癢感,胸前壓了重物喘不過氣的壓迫感,他很奇怪,不出錯的話,他應該是死了才對,可肩膀處的鈍痛又叫他想起左笑言那一腳,以及秦攸最後那兇狠的神色,那個傻瓜,原來……

  鈍痛?死了還會有痛感?寧韶睜開眼睛,光線入眼讓他的眼睛有一瞬的發脹,綾羅豪華的簾帳,這個樣式很熟悉,像是他大婚那天,秦攸床上掛的,只是這個是月白色,而大婚那天是大紅。

  這樣一想,似乎又想起來了,大婚時,秦攸將心房安排在了自己的寢房——又是違了規矩,當時不曾注意的東西,如今卻清晰了起來,秦攸為了他,確實是……秦攸?寧韶一下清醒過來,面上酥癢的來源看清楚了,黑色的髮絲。

  胸口壓力的來源看清楚了,是一顆頭。寧韶微微眯起眼睛,沒有抬頭也沒有動作,只是盡力向下看,那一襲紅色的衣袍,依舊是如此鮮豔,清楚的告知他一個事實,他不僅沒有死,現在,此刻,還躺在秦攸的床上,而秦攸的頭枕在他的胸口。

  不,不能說是枕。

  他身上蓋著被子,而秦攸的身體,沒有一點在被子裡,反而……反而像是,秦攸守著看他,最後不小心睡著,才倒在他身上的。寧韶輕輕扭了扭脖子,將掃在面上的髮絲弄下去,輕輕舒了一口氣,正當他準備起身的時候,突然胸口那溫暖的來源動了一動,似乎是要醒過來了。

  鬼使神差的,寧韶立刻停下自己的動作,調整自己的呼吸,閉上眼睛裝作熟睡的樣子。

  寧韶虛握了下拳,心中竟然有些緊張。身上先是一輕又是一重,秦攸起身了,還是一手撐著他的胸口起身的。

  “甯韶……”甯韶聽到秦攸歎息一般的呢喃,身側的手被另一隻滑涼的手握住,然後是髮絲拂過臉頰的觸感,寧韶感覺自己雙唇之上,貼上了另外一張柔韌又香軟的唇,輕輕的,珍視的,謹慎的,顫抖的,貼在他的唇上,如同朝覲自己的神祗一般,那樣輕,那樣好。

  秦攸的呼吸近在咫尺,與他的交融在一起,令寧韶的心都要軟的化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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