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喬求清清嗓子，直切主題：

　　“葉青……你找我有什麼事？”

　　那看起來乾乾淨淨的男生又笑了，他其實並不適合笑，因為眼睛小，再彎起眼睛，都成一條線了。但笑著的人總給人莫名的親切感，尤其是他這種長相文靜的人。

　　葉青說：

　　“……我是來請你吃飯的。”

　　這倒是有點太客氣了，經常有人約喬求吃飯，真要每次都應酬，一天三頓都不夠排的。助理幫他推了不少，因為約飯局一般只要打個電話過來。關係到了，自然會去，不然你親自過來也沒用。

　　正是因為知道這點，喬求才會感到驚訝，他回答道：“可我晚上還要回家。……不好意思。”

　　晚餐喬求是不會出去的。

　　葉青點點頭，說：“好。……我知道了。我本來是想請你吃午飯的，好像來得太晚。”

　　喬求問：“你還沒吃飯？”

　　葉青回答：“吃過了，你不要擔心。時間不早了，我不在這裡打擾你，喬秋，明天可以找你吃飯嗎？”

　　葉青究竟吃沒吃飯喬求不知道，可現在已經是下午三點鐘，如果按照喬求的食量來說，中午不吃飯餓到現在是件難以忍受的事情。聽宋助理話中的意思，這人似乎一直耐心坐在這裡等自己，哪裡有時間吃東西呢？就算來之前吃了，這麼長時間，是多有耐性的人才能一直等下去呢。葉青估計知道今天請人無望，只是想來見喬求一面。

　　頓時也讓喬求覺得葉青很有誠意。

　　你看葉青面前不是只擺了一杯水嗎？

　　喬求想了想接下來的安排，很不好意思的送走葉青，說：“好吧……你明天過來，我請你吃飯。”

　　葉青認真看著喬求，“一定。”

　　宋助理站在喬求身邊，等人走後，說：“他現在很閑，沒什麼工作，等幾個小時也不急。主子你別放在心上。”

　　喬求駁道：“別人的時間也是時間，遲到不分人的。……今天確實是我不對，要和他道歉。”

　　宋助理急了：“他敢接嗎？不是，讓他等怎麼了，我……”

　　喬求看了他一眼，宋助理就不說話了。

　　“你是不喜歡周書瑤，所以才怪葉青。小宋，我覺得還是分開看比較好。我哥哥他那樣是想警告周書瑤，不是針對葉青，你覺得呢？”

　　“……我也覺得。”宋助理低著頭。

　　“下次葉青找我，你別只催我一回。我太長時間沒回來，你也要親自去找我，別把人晾那那麼長時間，不然別人會說你沒禮貌。”

　　助理沒禮貌，大抵都是受藝人態度的影響。幸虧葉青看上去沒有計較多少。宋助理就是看他不敢發火，才故意磨蹭沒出門找喬求。

　　《父為子綱》中想讓阿淩飾演的角色遲遲沒辦法敲定，無論徐膠怎樣糾纏，軟磨硬泡，阿淩給的答案就是一個字，不。

　　阿淩也是怕了喬求那些狂熱的粉絲了。按理說阿淩是沒有理由拒絕徐膠這樣的導演的，徐膠她連黎尚、喬求都請到了，阿淩有什麼資格拒絕呢？

　　事實上黎尚和喬求之所以同意，是因為他們倆大牌到可以完全無視外界的看法。可阿淩不行，自從和喬求扯到一起，阿淩就一直被罵，罵他抱喬求大腿，各種難聽的話，讓阿淩感覺壓力很大。他可不能真的被徐膠的優厚待遇蒙蔽雙眼，畢竟還有個如花似玉的女朋友在等著他不是。

　　選角的事情把徐膠弄得著急上火，就是談不妥，她甚至威逼脅迫，只是阿淩巋然不動。

　　喬求見徐膠這麼為難，也沒湊活用投資人塞進來的小新人，就覺得她其實還是真心想拍好電影的。就是心態有些浮躁，急功近利。如果能再沉一點氣，說不定會有大成就。

　　局外人看得清楚，徐膠自己卻看不清楚。喬求能看得出來，說明其他人也能。只是沒人跟徐膠說；就算有，徐膠可能也不會當一回事吧。

　　葉青和喬求在公司附近的一家餐廳吃飯。喬求的飯量大，大到第一次跟他吃飯的人會驚訝。看葉青就知道他也很驚訝，但他沒說什麼，吃完後就靜靜喝水等著喬求，時不時說幾句話。

　　“我以前也能吃這麼多，”葉青看著喬求，突然說，“年輕的時候。沒想到喬秋你這麼瘦，飯量卻不小啊。”

　　喬求點點頭：“我好像吃不胖。”

　　“我也是。”葉青驚喜的挑挑眉毛，過了一會兒說，“……不過現在不行了。”

　　喬求不慎感興趣，隨口問：“怎麼？”

　　“剛出道那會兒，為了吸引觀眾的注意力，我去參加過大胃王比賽。那時候胃口已經算是大了，但拿不到第一，鏡頭就少。……後來就勉強自己吃很多，吃的很飽很撐，把胃給傷著了，吐了幾回，就再也吃不了那麼多了。”

　　葉青這麼說著，似乎也很尷尬，低頭喝了口水。

　　喬求一愣。他出道後順風順水，還真沒遇到過這樣的情況。公司劇組對喬求都是客客氣氣的，再加上江展心的嬌縱，喬求想幹什麼幹什麼，努力是一回事，不過真沒勉強過自己。

　　“你這是暴飲暴食嗎？”喬求被葉青吸引了注意力，“我以前也有過，其實沒關係的。我跟我哥哥住一段時間症狀就好很多，你……你要是累了，休息休息說不定會好。”

　　“我是很想休息，只是……我知道你聽說過，也不怕你笑話。我媽媽喜歡購物，我賺的錢不夠她花的，再休息下去，拿什麼吃飯？”

　　喬求似懂非懂的說：“有個這樣的媽媽也挺辛苦。”

　　葉青笑笑，沒繼續談下去，而是很巧妙的轉移話題。與喬求談論家人是件危險的事情，弄不好就能讓他勃然大怒。葉青才不會踩禁區。他是個非常會談天的人，很快把喬求從心不在焉的狀態中拽回來。

　　和一位順著自己的人聊天是很愉快的，兩小時的談話過程轉瞬而逝，喬求覺得葉青人真是很不錯，溫溫和和的，很踏實，怪不得李克特看好他。

　　葉青的情商和周書瑤完全不在一條水平線，臨走時，他對喬求說：“朋友送了我一條龍魚。我一直養不好，眼看快養死了。”

　　喬求睜大眼睛：“什麼？你之前養過魚嗎？”

　　“沒有，也不會養，就沒事的時候喂幾條小魚。”

　　“新手先不要養龍魚，”喬求嚴肅地看著葉青，說，“其實很好養，但要定期餵食，你這樣能不養死嗎？”

　　葉青誇張地皺起眉：“確實啊，感覺不太好養。喬秋你如果喜歡的話，能不能拜託你幫我養幾天？”

　　喬求猶豫了一下，道：“可以倒是可以。你要提前看幾本龍魚養殖的書。如果你有時間，來我家我教你些常識。”

　　“啊……”葉青笑得很乖，說，“那就麻煩喬秋了。”

　　喬求回公司後上樓找錢瑜燕的辦公室。辦公室的門沒鎖，喬求進去之後才發現人沒在，急忙想退出來，結果一眼就看見錢瑜燕面朝門戶、尚未關閉的電腦。

　　除了喬求，大概沒人敢隨便進出錢瑜燕的辦公室。實際上即使是喬求，最開始進錢瑜燕的辦公室也被她怒氣衝衝地趕了出來，弄得喬求現在都有點膽戰心驚。

　　喬求之所以會注意錢瑜燕的電腦，不是他很想看，而是桌面上放大的圖片實在是太熟悉了。

　　那是自己拍攝的《劍客》單人海報，畫面中喬求一臉烏黑，血跡斑斑，唯有雙眼亮的驚人，抬頭看著天空，表情悲傷得仿佛下一秒就會跪地痛哭。

　　這張海報拍攝的非常成功，卡的點就在情緒醞釀的前一秒，姚慶導演給予了很高的評價。可其實喬求並不喜歡，他覺得有點傻，表情也沒放開。

　　喬求看了一眼，沒再多留，退出錢瑜燕的辦公室，想出去等她。

　　錢瑜燕沒過多久就回來了，看見喬求，臉上的驚喜任誰都能看的清楚：“秋秋？你怎麼來了？怎麼不進裡面坐？”

　　錢瑜燕打開辦公室的門，把喬求迎進來，然後親自給他倒水洗水果，還說：“有什麼事打個電話不就行了？……離這麼近，我去找你不是也很方便？”

　　喬求看錢瑜燕客氣成這樣，有點不好意思，緊張地說：“我現在沒什麼事情，所以來找你。”

　　“哦，我知道了，你接了徐膠那部電影。”錢瑜燕思索了一下，還是說，“……你有自己的考慮，想接什麼樣的電影就接什麼樣的吧，公司這邊聽你的安排。”

　　錢瑜燕這種態度讓喬求驚訝，她看起來就不像是會說‘都聽你的’的女人，她應該霸道，應該強硬，處處管制，唯獨不應該這樣順從。

　　喬求看了眼錢瑜燕，頓了頓，說：

　　“我來是想說。等拍完這部電影，我想辭職，到國外讀幾年書。”

　　錢瑜燕似乎早有預感，因此只是愣了一小會兒就端起杯子，抿了口，問：“……想好去哪裡了？”

　　“嗯。”

　　“……挺好的，你今年二十一歲，正是讀書的年紀。”錢瑜燕挽了挽頭髮，“挺好的，挺好的……”

　　房間裡詭異的沉默了一會兒。

　　錢瑜燕忍不住問：“……還回來嗎？”

　　喬求沒直接回答：“……我想跟李克特一起拍電影。想加入他的工作室。”

　　“還想拍電影就行，”錢瑜燕有些亂了，她的手放在膝蓋上，無意識地用那邊的布料擦手心，“你這孩子一直很有主見，認定的事情能堅持。很好，很好……”

　　喬求想了想，安慰道：“以後說不定有合作的機會。您忙吧，我下去了。”

　　“等等！”錢瑜燕猛地站起來，攔住喬求。

　　喬求比她高太多了，她不得不仰著頭，才能看見喬求的眼睛。喬求和錢瑜燕長的並不像，唯有手指如出一轍。像的更多的，大概是那位喬求至今都不瞭解的父親。

　　錢瑜燕看著喬求的臉，就有些愣了，過了一會兒，說：“上次讓律師聯繫你，可你沒有去公證處。是忙嗎？不如找時間我們一起去公證……”

　　錢瑜燕想把自己死後的財產全都轉移到喬求名下。但喬求並不想接受，等時間過了，那份遺贈會被視為拒絕。

　　喬求聽錢瑜燕提到這事，說：“……我並不想要，對，我不需要。”

　　錢瑜燕當然知道喬求不需要。姑且不提他那位深不可測的哥哥，光說喬求自己本人拿的工資，就足以讓喬求面對巨額財產時保持足夠的冷靜。

　　有時候錢瑜燕甚至希望喬求沒有現在的成就。這樣錢瑜燕也許不會有現在這樣被動的局面。但仔細想想，錢瑜燕寧可喬求過得像現在這樣，居高臨下，沒人撼動的了他。雖然她被動了一點，可最起碼喬求少受罪，錢瑜燕也少愧疚一些。

　　“我知道我這樣也許很卑鄙。”錢瑜燕道，“你不缺任何東西。我只是想通過這種方法，讓自己心裡好受點。……你不用承擔任何義務，我生病啊，去世啊，都不用你管……你只用接受，這樣也不行嗎？”

　　喬求微微皺起眉。

　　錢瑜燕問：“還是你哥哥不願意？”

　　“……”喬求沉默了一會兒，垂下眼簾，低著頭，說，“你不如捐出去。”

　　“我只想給你。你可以接收，然後做公益，或者其他的，我不管。”

　　“你這又是有什麼意義呢？”喬求突然問，“既然對你來說錢這麼不重要，那當初找個地方把我安頓下來，很難嗎？”

　　錢瑜燕閉上嘴，深深地看著喬求。

　　喬求躲避她的目光，有些急躁地反問：

　　“我那麼小，做了什麼讓你不能饒恕的事情。你可以打我，罵我，為什麼……為什麼非要扔了我呢？”

　　喬求呼吸急促，情緒不穩，臉有點紅。他是那種情緒激動時臉就很紅的體質，也怪不得粉絲會給他起‘含羞草’這樣的綽號。

　　錢瑜燕單手捂住臉，平復自己的情緒，過了一會兒，說：“……我和你爸爸吵架。我那時覺得你又不是我一個人的，既然他不要你，那麼我也不要你……你什麼都沒做錯，都是我的錯。”

　　喬求一怔，問：

　　“我……他為什麼不要我？”

　　如果不是喬求，錢瑜燕絕不會告訴任何人自己的醜事，但面對喬求，錢瑜燕發現她已經能稍微坦然的面對年輕的錯事。

　　“因為他已經有家室了。”

　　喬求沉默了，他簡直不敢相信事情的真相竟然是這樣。喬求不是一個在父母的期待下誕生的孩子，他的出生都是奇跡。

　　辦公室又陷入了寂靜，喬求深吸幾口氣，說：“……我先回家了。”

　　說完關上辦公室的門，幾乎是逃一樣的從這裡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