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開拍(二)
正式拍攝的第二天,左然與何修懿又拍攝了一場。
在第一個鏡頭當中,作為前奏,何修懿要趴在床上,左然從他背後吻他。
李朝隱給他們擺了半天姿勢,最後終於覺得比較有“美感”了,才回到了監視器前:“全場安靜。55場1A鏡。一二三,走。”
何修懿趴在大床上,幾秒之後,感受到了溫熱的唇落在後頸,左然睜著明亮的眼,吊著眼睛向上看何修懿,舌尖輕輕刷過對方皮膚。而後那個吻緩緩地向下,何修懿扭了下,演出了一副十分感動的樣子。
大約十秒之後,何修懿突然感覺到,有個暖暖軟軟的東西從他尾椎上劃過!
他的大腦立刻一片空白。
何修懿全身如遭電擊般,一個激靈,突地一抖,感覺整個人都變酥軟了。
“……”他簡直不敢相信左然正在做的事。
怎麼能連那種地方……?這影帝也太敬業了!簡直是個戲癡!難道只有可以犧牲到這種程度的人,才能拿得下國內外各種影帝頭銜嗎?何修懿的心情複雜——一方面很敬佩,另一方面……又很心疼。
拍完“前戲”,李朝隱導演讓他們休息一下。
何修懿始終記得左然那一舔,覺得十分抱歉,於是披上衣服,走到桌前拿了一瓶礦泉水和一個一次性的紙杯,遞給左然:“影帝,漱漱口吧,吐這杯裡就行。”
“……”左然漂亮的眸子向下掃了掃,而後伸手接過水和杯子,“謝了。”
“沒事。”何修懿有一點彆扭,笑了一下,急忙轉身離開。
等他隨便晃了一圈再轉回桌子前邊時,他發現水和杯子都被左然放回了桌上。
何修懿看了看——左然一口沒喝,連瓶蓋都沒擰,接過去之後就直接撂在那了。何修懿再一次驚訝于左然的毫不在意。作為演員,的確應當有追求藝術的堅定的決心和信心,歷來不願意犧牲自己的演員都會被指責為矯情,但何修懿捫心自問,認定自己是無法達到這程度的。他甚至有點對那天“老天賞飯”的評論感到慚愧了,因為左然所付出的遠遠不是其他演員能比擬的。
有這樣得天獨厚的條件,卻還……何修懿對左然好感劇增。
還沒等何修懿琢磨完呢,李朝隱導演便叫二人趴回床上拍攝“正戲”了。
何修懿並不是女的,不過還是遮住了關鍵部位。前面纏上了黃絲襪、黃膠帶,後面也貼上了薄薄一層膠帶。至於左然,又被嚴嚴實實地扣上了那個白色罩子。
在一開始,何修懿是跪趴在床上的,用外側的大腿擋著絲襪、膠帶,左然在他身後摟著他腰,一手搭在對方胯間裝作撫摸,另一隻胳膊則是遮著自己某處。
成功結束兩鏡之後,何修懿換成平趴的姿勢,左然則改為俯臥在他的身體上方。
這一整段難度不小,一共拍了三個小時。
何修懿倒還好,因為他的姿勢是趴在床上的,可左然要撐著,也沒怎麼休息,跟平板支撐三小時差不太多。
何修懿驚訝于左然的力量和體力。
拍到最後,何修懿偷偷地對左然說:“左老師你……要不就直接趴在我後背上吧?別這麼幹撐了。”
“不用。”
“這一段是從頭頂拍攝的,觀眾又看不見,你把下半身撂下來好了。”
“不用。”左然說,“沉。”
“……”既然左然如此堅持,何修懿也沒有辦法。在他眼中看來,由他承受左然的一部分重量肯定是比左然獨自撐著要好,畢竟他下邊有床,但是左然不願意,只得作罷。
這個“從頭頂拍攝”的鏡頭,是電影中很重要的部分。此時正是沈炎和宋至情意最濃的時候,李朝隱希望盡全力表現一種溫柔繾綣。
他又用貌似兇悍的三角加三白眼瞪著左然,講出的話卻是情意綿綿地到了骨子裡:“左然,在最後兩人合二為一時,你要用飽含深情的口氣叫上一聲‘宋至’。拿出你所有的演技來,‘宋至’二字要讓觀眾的靈魂都抖上幾抖。”
左然說:“嗯。”
片場再一次安靜了。
何修懿側著頭,眼神迷蒙,被身後人推得輕微晃動。
左然渾身肌肉緊繃,緊緊地抱住了懷裡的人,用低沉磁性的嗓音說了一句:“宋至——”這兩個字宛如是海浪一般的能輕輕流動的東西,將何修懿擁抱在了其中。
“停!”李朝隱叫,“重來!”
何修懿以為是自己表現不好,有點不安,誰知李朝隱導演卻對左然道:“左然不行,感情不夠。”
在55場6A鏡二次中,李朝隱導演又是叫:“NG!”
55場6A鏡三次:“重來。”
55場6A鏡四次:“NG。左影帝,你終於不是‘一條過’了。”眾所周知,左然拍戲,基本都是“一條過”的。
李朝隱是“完美主義”的繼承者,要求一向都非常高,過去,被他逼得崩潰大哭的演員有過無數個。
其實在何修懿聽來,那“宋至”兩個字應該已經能“讓觀眾的靈魂都抖上幾抖”了。那話語中所蘊含的感情,似乎不帶一絲瑕疵,嫋嫋地將他的身體還有意識都環繞在裡面。何修懿不明白,為什麼李朝隱會覺得不夠好,一直重新拍攝。
李朝隱撓了撓下巴,突然換了一個溝通物件:“修懿,你也再加把勁,激發和你演對手戲的人。”兩人之間互相激發演技一直以來都是很重要的。
何修懿點頭:“是。”
55場6A鏡五次,何修懿又仔細地揣摩了下戲中宋至的感情,一邊被人輕推,一邊試圖用沒有焦距的眼睛鎖定“沈炎”。他的臉頰緋紅,睫毛輕輕顫動,嘴唇上閃著溫潤的水光,用他能表現的最溫柔、最纏綿的眼神看著左然:“嗯……啊。”
左然似乎有點呆了。他怔怔地看著何修懿,好幾秒後,才無意識似的用沙啞的聲音吐出一句:“修懿……”
“好!”李朝隱導演的聲音再次從監視器後面傳來,“就是這個感覺!”
左然:“……?”
李朝隱笑了笑:“不過,左然,你叫錯名字了。”
左然:“……”
“臺詞是‘宋至’,你叫成‘修懿’。”
“……”
“再次一次。”李朝隱說,“你把剛才那個狀態複製粘貼過去就好,這次不要再失誤了。”
55場6A鏡六次。左然回想了一下方才叫“修懿”時的感覺,一邊裝作頂弄,一邊念出臺詞:“宋至——”左然的聲調並無太大的起伏,卻仿佛是在輕風中靜立的一幅色彩鮮豔飽滿的圖畫,不動聲色當中有濃烈的感情噴薄而出。
何修懿的心尖忍不住顫了下。
監視器後,李朝隱又反復看了幾遍監視器上邊的內容,“收工!”
何修懿知道李朝隱導演非常滿意,否則不會喊cut。事實上,他自己聽不出最後這遍“宋至”與之前那些有何區別,只是本能地顫了下,不過他很清楚,李朝隱導演絕對聽出區別了。
……
何修懿從床上爬了起來,垂著頭走進一間更衣室,將膠帶一條條緩緩地撕下去,又把套著他的絲襪也拿掉了,穿上來時的樸素的衣服,便打算回家裡歇著去了。
沒有想到,剛一出門,何修懿便聽見一個人叫他的名字:“何修懿,晚上你也來!”
“嗯?”劇組裡面的人何修懿認不全。他覺得眼前這個高大的男人似乎是製片團隊的一員——不是總製片人,應該是某一個下級製片,但他也不確定。
對方回答:“有個投資爸爸來了,晚上有飯局,你也去。”
“……?”何修懿完全不明白,和“投資爸爸”的飯局,為什麼要他去——他只是個裸替,按說沒資格的。
旁邊左然聽見了兩人的對話,十分多管閒事地邁步走過去:“他過去幹什麼?”
高大的男人道:“吃吃飯,喝喝酒。”
左然似乎知道是誰來了,陰沉著一張臉:“那投資人酒品不好。”
“嗨,誰讓人家是投資爸爸呢。”
左然又問:“上次他說,只要柳揚庭陪他喝酒唱歌,他就追加三千萬,李導拒絕了他,有這事吧?”
“對,不止沒加啊,還鬧得有點僵。你也知道,柳揚庭年紀小,人也清純、害羞,是當紅小鮮肉,李導又是美國好萊塢回來的,性格也不至於那麼‘入鄉隨俗’,一回來就把孩子往狼窩裡推。”美國那邊不太流行這種“飯局”。陪酒自然不僅僅是陪酒,明星肯定要被占去不少便宜。
左然一向平靜的聲音似乎隱隱地有點動怒:“那你還讓何修懿去?”
“這是總製片的意思,這不……”高大的男人沒有說出口,而是一直給左然使眼色。
他的想法非常好懂。劇組和某個投資鬧得有點僵,這總不會是件好事,最好還是能想個辦法解決了。李導不同意柳揚庭陪酒,那麼劇組就退而求其次,讓和柳揚庭長得很像的何修懿去伺候伺候,爭取能把投資爸爸哄得開心一點,也是好的。何修懿只是個裸替,在這個行業裡,基本上可以說,裸替什麼事都肯幹——他們為了錢和機會已經豁到這種程度,能接受的底線自然比別人都低了很多。裸替陪酒、陪睡簡直司空見慣,就在昨天,他朋友圈裡還有一個混得很差的、狗屁不是的演員副導演和兩個裸替雙飛,飛完了還拍照發朋友圈。
給這個何修懿一個認識投資人的機會,他可能還巴不得呢,再說,也能和這個劇組的製片人們打好關係,說不定下次就能當個男五六七八了。
左然盯著對方看了好幾秒鐘,才開口說:“想緩和與投資人的關係是吧?我也去吧。”
“……啊?你……你就別去了唄,明天還要拍戲。”製片清楚投資爸爸不是很喜歡和左然一起吃飯。左然太冷,坐在那裡活像一個低壓氣旋,導致別人也放不開,玩兒不HIGH。
“怎麼?”左然反問,“我親自去陪酒,供著他哄著他,他還不樂意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