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陳樓在超市里慢慢逛,寧珊推著車子笑嘻嘻地在後面跟著,他們倆都是青春洋溢的時候,又是俊男美女,惹來不少小姑娘小夥子回頭看。
“別笑,都笑出法令紋了。”陳樓回頭用手指著她說。
寧珊條件反射的閉上嘴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反應過來後又忍不住笑的彎了腰:“陳老師你們倆好逗啊!”
陳樓無奈,只能一樣一樣的按著清單挑東西。
這家進口超市就在吳嘉嘉的社區樓下,寧珊剛剛問起他為什麼正好在附近,陳樓便把要做蛋糕的事說了。誰知道這個原本不愛出門的姑娘竟然立刻把火一關,拿了包要跟他一起。陳樓拿這樣軟綿綿的女孩子最沒有辦法,只能拖了個尾巴一起來採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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倆人聊著天,寧珊便提起了陳樓上次和他哥的烏龍事件,越笑越開心。
陳樓威脅她不管用,無奈道:“這裡都是做甜品的東西,你跟著來幹什麼?要不你回去吧?”
“我才不,”寧珊笑嘻嘻地說:“我哥也快過生日了,我要給他做曲奇小餅乾。”
“……你還會做餅乾?”陳樓挑了挑眉,“不過你那雞湯做的可不咋滴,別把餅乾做糊了,害你哥。”
“怎麼會呢!我是不太會熱菜而已,”寧珊委屈地抗議:“要不是我媽這段時間不在家,我連炒菜都沒機會試呢,她什麼都講究,嫌棄自己做中餐油煙重。”
陳樓頓時有些難以想像這一家平時都怎麼過的,不過聯想到那杯家頗為講究的咖啡,嘖了一聲:“你們家的生活品質夠高的。”
“……沒辦法,我媽要求的,”寧珊有些低落地左看看右看看,邊走邊說道:“我媽說,我們甯家原本也是豪門貴族,她小的時候長居上海,我姥姥都帶他去吃最正宗的上海菜,那時候路上跑的計程車極少,她們卻出門只坐車。常去的餐廳也是西餐廳,動輒一頓飯要花尋常人家半年的用度……後來我媽被我姥爺帶來C城定居,雖然心裡不樂意,卻一樣是在這裡拔尖的。”
陳樓之前猜過她家祖輩的情況,想到不普通,卻沒料到竟然有錢到了這種程度,不由得有些咋舌。
寧珊卻抿了抿嘴:“不過這些都是我媽說的,我跟我哥從小過的日子並不算寬裕,只覺得家裡的宅子大,我媽管的嚴,還總讓我們學些沒用的。後來我倆懂事了,我哥就說,當哄她開心了。我媽一直買貴的東西,再後來也不許我們買便宜的,買了就給扔,可是明明有時候家裡都窮的快買不起鹽了,她也不改。”
“我媽雖然不是貴族,但是這要錢勁也差不多,”陳樓忍不住笑著說:“三天兩頭跟我要錢,不過我抓的緊,給她算好了,多一分也不給,倒是省心的多。”
“是啊,我哥就是太順著我媽,”甯珊越想越心疼:“本來昨天他剛回來,我讓他好好休息的,可是今天早上才四點他就不在家了,也不知道去哪兒忙了,我實在不知道怎麼辦才想給他燉個湯喝。”
她看陳樓買了幾樣材料裡有翻糖膏,忍不住驚訝地問:“陳老師你要做什麼樣的蛋糕啊?”
“翻糖的,”陳樓說:“不知道能不能做到好,試試吧。”
寧珊啊了一聲,眼睛亮了亮,有些糾結地看著他欲言又止。
“你們家有烤箱是嗎?”陳樓卻突然回頭問道。
寧珊連忙點點頭。
“那借你家烤箱和冰箱用用,”陳樓敲了敲購物車,“剩下的材料就再給你哥做個,抵了電費和使用費,怎麼樣?”
“——啊太好了太好了!”甯珊連連拍著購物車,連著叫了好幾聲,這才跟著陳樓一塊去結帳。
陳樓因為租房已經耽誤了兩天,現在開始著手準備也正好,又想到家裡也有幾樣零碎東西需要放冰箱,於是讓寧珊先把東西帶回家,自己回家一趟。
回去的時候大成正好在往外搬行李,看樣是要趕在生日前搬進新居。小倆口老鼠挪窩似的一趟趟的打包往樓下挪,陳樓看著小慧毛手毛腳的就頭疼,又怕她戳到肚子,於是喊了兩個人幫個忙,再等著去寧珊家的時候,天就黑了。
C城冬天不僅黑的早,還黑的嚇人,伸手不見五指,陳樓騎個破自行車,竟然在這條天天跑的道兒上栽了三四個坑,差點磕到蛋。他把車停樓下過道裡,跺了跺腳,這才發現樓道裡面也是黑的。陳樓只能打開手機的手電筒,摸到電梯那,等從電梯出來再打開手電筒,一戶戶的貼著門牌號找寧珊家。
看到一個男人狂拍一戶的防盜門時他還沒在意,這邊的樓棟一層就有十幾戶,外面沒有物業保安,裡面住的人也雜七雜八,他來接寧珊的時候曾遇到好幾次衣衫不整吊兒郎當的人,寧珊說是隔壁社區又在建東西,一個包工頭弄了一群外地的民工租下了一整層,在樓道裡撒尿拉屎的都有。
那男人警惕地看了陳樓一眼,見陳樓沒注意他,又是嘿嘿笑了幾聲,說不出的猥瑣,拍著門喊:“小娘們兒,咋不吭聲呢?……”後面又是幾句夾著淩辱的淫言穢語。
寧珊家就夾在中間那一塊,陳樓不過是怕敲錯了她鄰居的門才謹慎的看著門牌號找過去,一聽這男人的調子,下意識的就把手電筒的光打在了那人旁邊的一戶上。
06戶。旁邊的就是07戶寧珊家。
那男的在騷擾寧珊?!甯珊她哥呢?!不是回來了嗎?
陳樓腦子嗡了一下,隨後幾乎立刻冷靜了下來,他心裡也有些訝異,卻知道自己的臉必然已經繃緊了,如果那個男人回頭看自己一眼自己一定忍不住,甚至這會兒手也有些發抖。可是他還是深吸了一口氣,把那口氣憋住,裝作往回找門牌的樣子到了樓梯口。
樓梯口上的牆上滿是大大小小的髒汙痕跡,地上也不知道堆了些什麼東西,陳樓下手往裡一摸,抓住一根棍狀的東西抽出來晃了晃,是硬的,這下再也憋不住,從樓梯口走出來的時候罵了一聲就朝那個嘿嘿笑的男人砸了過去。
“……我操你媽!”
一棍子下去的時候陳樓覺得渾身的血液都沖到了腦門,那種爆發全身力道的刺激感覺讓他牙根都要發癢。這男人剛剛看見人的時候就有些警惕,下意識的往後縮了縮,現在立刻用胳膊擋住的時候叫了一聲,陳樓的長棍也斷了。
這人顯然是幹力氣活的,陳樓近距離的時候才看見他的胳膊上都是疙瘩肉,黑漆漆的。他從小就是個對自己親舅親媽都能下刀子的岔口,此刻見這人必定不好對付,抬腿一腳就照著對方的後背狠狠踹了下去,那人一點不敢回頭看,慘叫一聲忙滾起來屁滾尿流地逃了。
陳樓站在樓道裡,咬著牙站著。這麼大的動靜,整層十來戶人家,沒有一戶出來看。他在樓下的時候不是沒注意,這個點,至少半數以上的人家都是亮著燈的,可是沒用。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氣什麼,也不知道自己今天這完全不管人命的砸下去,是因為寧珊是他補習的學生,還是因為這是個柔弱善良的女孩子,又或者是因為,其實寧珊和她哥的遭遇,跟自己並無兩樣。
和吳嘉嘉,關豫,岑正他們比,自己和甯家的兄妹倆,才更像是一步一步往上爬的苦行僧,這裡的苦並非只是貧窮和無權無勢,更多的是來自自己的家人。並非所有的家庭都和和美美,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生在不同的家庭自小遭遇不一樣,選擇也大相徑庭。而他們三個,卻同樣渴望親情,同時又為這親情所累。
寧珊從防盜門後露出一張小臉的時候,臉色已經慘白,一隻手背在身後,露出了半個包著木皮的刀把。
一個月前穿著毛衣卻警惕地隔著防盜門看著他的女孩子漸漸鮮活。
陳樓當時就有留意,總感覺他第一眼看到的神情不太和善,直到現在他才明白,恐怕今晚的齷齪事情不是第一次,當然,也未必會是最後一次。
“別怕,”陳樓把東西咣地一下扔在地上,才發現那是一根沒了膠棉的拖把。
“你進去,除非你哥回來了,別開門。”陳樓指著她說。
寧珊咬著下唇點了點頭,看見陳樓手上有塊擦傷,低聲道:“陳老師你進來吧,我給你處理下傷口。”
“不用,”陳樓這才想起來自己來的目的,走兩步把剛剛丟在一邊的東西拿起來,隔著塑膠袋聞了聞,遞給她說:“你把這東西放冰箱裡,冷藏就行。我在門口守著,等你哥回來。”
——
陳樓在寧珊的門口一直守到晚上八點,期間寧珊幾次堅持讓他進家門,都被陳樓手裡的電話打斷了,只能給他搬了個凳子。
陳樓一手拎著剩下的那半截拖把杆兒,一邊大馬金刀的坐在門口。打電話的是租房的紅毛,死活要今晚就搬進去住。陳樓直覺那猥瑣男就住在這樓裡,不放心寧珊自己在家,給甯珊他哥打電話又沒有人接,只能敷衍著往後拖。
那孩子卻有些軸,隔十幾分鐘就打一次,陳樓一開始想發火兒,可是對方的態度又讓他有些下不去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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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學長你人真好,你太好了,我就頭次見學長這麼善良的人,我也知道我這樣不太好,可是我頭次租房有點激動,學長你不介意吧?學長你一定不要生我氣我明天給你做好吃的好不好?”
紅毛照著螢幕上的字麻溜兒的念完,等聽到那邊無語的歎氣聲的時候,賠笑兩聲掛了電話,轉過臉就一臉嫌棄道:“忒他媽肉麻了!”
一旁叼著筆桿的關豫擰著眉,心事重重的樣子。
紅毛和同學對視一眼,用胳膊肘搗了他一下問:“哎哥,你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關豫還是沒理他,皺著眉頭想想停停地在電腦上敲字道——啊對啊陳學長,您別煩我我在樓下等你會兒,就是問問……
紅毛嘖嘖兩聲,百無聊賴的拍了拍椅子。往常的這個時候他多半是在帶著妹子刷副本,萬萬沒想到那天被關豫給逮住後變成了給老爺們電話查崗。
關鍵這崗查的一點都不高明,翻來覆去就那點破事兒,幾句好聽的話來回顛倒著說。更何況那邊真有什麼事,快的幾分鐘就完了,這十幾分鐘的查崗頻率頂個屁用啊?
紅毛心裡嘟囔了好幾遍,也不敢說,左看右看沒事,從同學兜裡摸了一根煙出來。
“別在這抽!”關豫回頭皺著眉說:“我煩這個味兒。”
“不抽,我就聞聞,”紅毛嘖了一聲,雙手投降道:“知道你講究……不過哥,我跟我們家老太太要錢的時候都沒這麼肉麻,咱能換個臺詞嗎?”
“換屁!”關豫說:“陳樓吃軟不吃硬,按你那臺詞他早就廢了你了!”
“怎麼可能?”紅毛叫道:“你沒看見他數錢的時候那樣,笑的我都瘮得慌,哎吆,那就是一鋼鏰兒栓到肋巴條上的主兒,我現在好歹是金主呢他肯定得供著,那破房子,傻逼才去租。”
他說完忽然想起連自己也罵了,忙補了一句:“除了咱。”
“傻逼才覺得自己不是傻逼,”關豫皺著眉罵了他一句,又閉著眼往椅子裡面靠了靠;“他們屋的防盜門太破了,廁所還是個蹲的,廚房也不行,都什麼破玩意兒啊——”
紅毛立刻猜到了他要說什麼,瞪大了眼。
果然,關豫一下下的敲著桌子,開始盤算起來:“門給他換了,馬桶……也別整什麼好的,就照你家那樣的來……”
“操,能不損人嗎?”紅毛抗議道:“我家的怎麼就不是好的了——”
“那個紗窗也破了吧,”關豫瞅他:“你照片呢,再拿過來給我看看?”
紅毛:“……”
紅毛覺得這人說買東西就跟買顆白菜似的,漫不經心又理所當然,可是也沒什麼辦法,誰叫同人不同命呢。更何況關豫一看就是對那個陳樓格外上心的,別的不說,就他這個見不得人抽煙的樣兒,聽說連他爸他哥都得躲著抽,那天紅毛去看房,被陳樓熏了一身煙味兒,出來後關豫卻沒吭聲,也沒讓他滾遠點兒。
紅毛想到這忽然想起來,提醒道:“哎哥,你不是聞不得煙味兒嗎?這個陳樓可是個老煙槍啊!”他那天嫌棄陳樓的紅塔山,遞了根好煙過去,誰知道陳樓眉頭一挑,給他來了句“沒味兒”。
“老煙槍就老煙槍,”關豫歎了口氣:“讓他改他也不聽,早習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