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喜愛我們小說狂人的話,可以多多使用登入功能ヽ(●´∀`●)ノ
登入也能幫助你收藏你愛的小說~跟我們建立更深的連結喔 ♂
《封刀》第32章
第32章 輕狂(八)

  顧瀟這十幾年來走過最艱難的路,就是帶著楚珣回金水城這一路。

  葬魂宮的殺手層出不窮,幾番死裏逃生,顧瀟就算是藝高人大膽,現在也幾乎成了驚弓之鳥,夜裏哪怕一陣大點的風聲,都能把他驚醒。

  他來時只用了兩天,回去卻耽擱了五天,那些殺手簡直是無孔不入,哪怕路邊一棵粗大點的老樹,都可能在你路過的時候突然落下天羅地網。

  從死人手裏奪了把刀,顧瀟一路上就跟躲貓貓一樣帶著楚珣東躲西藏,把小時候闖禍躲災的本事都拿了出來,依然被緊咬不放,五天下來楚珣身上添了傷,顧瀟更是疲累到了極點。

  他從沒有如此感謝師父師娘這些年來不容懈怠的教導,也從沒有如此深刻感受到自己的心有余而力不足。

  那些個嬉笑輕視統統被顧瀟自己踩在了腳底下,他像沾水的棉花一樣拼命從對手身上學習一切有用的經驗,逼迫自己在最短的時間裏迅速成長起來,更不僅僅用武力面對困難,還要學著抓住各種各樣的機會捉隙突圍。

  等到他好不容易暫時甩開追兵,帶著楚珣回到金水城的時候,已經是五日後的黃昏。

  顧瀟筋疲力盡,仍是不敢大意,整個人繃成了拉緊的線,警惕著擦肩而過的每一個人。他沒有直接帶著楚珣去那家客棧,而是在城裏繞了大半夜、確認沒有鬼祟跟上之後,才換了身打扮,帶著楚珣去找楚堯。

  向掌櫃的打聽一番,得知這幾日來無甚異樣,只在三天前有一帶刀女子來過,至今住在店裏。

  顧瀟心下松了口氣,帶著楚珣上了樓,先走到那刻印的房門前,隱約可見裏面燭火通明。

  他敲了敲門,勉強擠出個笑容,模仿著店小二的口氣:“新出的杏花酒,佐了糖漬梅子,客官要不要?”

  一聲輕響,門開了,一只纖細修長的手電射而出,準確無誤地揪住顧瀟一只耳朵,以土匪的架勢流氓的氣質把他往屋裏一拖,單手按在了桌子上。

  門外的楚珣被嚇了一跳,呆若木雞。

  “外邊的,楞著作甚?進來!”動手的是個身著絳紅衣衫的女人,長發高挽盤髻,除了斜插一支烏木簪外再無飾物,一手提著把玄色長刀,一手揪著顧瀟的衣領,左腿擡起踩在凳子上,只一個眼神,就比楚珣曾見過的大內供奉更淩厲。

  楚珣猶豫了一下,看到顧瀟投過來的眼神,還是乖乖進來了,順手關上了門。

  這一進來,才發現床鋪上隆起一小團,只露出個黑乎乎的腦袋,正是睡得豬狗不如的楚堯。

  一路風餐露宿、提心吊膽的兄長看到幼弟這天真不知愁的睡相,總算松了口氣,轉頭只見那女人看也不看自己,抓著顧瀟耳提面命:“好小子,膽兒肥了啊,什麽事都敢管!”

  顧瀟疼得眼淚都流了出來:“疼疼疼!師父別、別揪我耳朵,扯掉了快!”

  “不聽話的耳朵留著也無用,幹脆割了給我下酒。”冷笑一聲,顧欺芳倒是松開了手,回頭一瞥那一站一躺的倆崽子,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唇。

  顧瀟趕緊蹦出三尺遠,手揉著被扯紅的耳朵,直咧嘴吸氣:“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師娘教我的!我錯了嗎?”

  “他可沒教你不自量力。”顧欺芳撈過桌上酒壺飲了一口,把壺磕得震天響,屋子裏頓時噤若寒蟬。

  “俗話說‘江湖廟堂兩不接,涇渭分明不相合’,你是下山半年把規矩都忘得一幹二凈了嗎?”她從懷裏摸出書信,壓在桌子上用內力震得粉碎,目光仿佛要把顧瀟嚼碎了一樣,“你有本事做,現在就別慫啊!做事的膽子是氣沈丹田增肥出來的嗎?”

  見一向嬉笑怒罵沒個正形的師父眼下真在氣頭上,顧瀟不敢吭聲,任由顧欺芳當著倆孩子把自己訓得狗血淋頭,感覺師父是把胸中兩點墨兌水成了兩大缸墨水,隨著唾沫星子噴薄而出,可謂是字字珠璣震耳發聵,罵得他頭都不敢擡。這一長串不帶歇氣的訓斥從顧瀟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大致過濾出兩個重點,一是他行事莽撞、不自量力,二是打擾她與師娘的養老生活,著實大逆不道。

  等顧欺芳搜腸刮肚地把最後一個字兒也罵完,才用眼神示意他一邊涼快去,轉身看向楚珣和楚堯。

  楚珣也是才發現楚堯並不是睡著了,而是被人點了睡穴,便偷偷給他解了穴,本以為這嬌氣的堂弟定會苦鬧,沒想到楚堯眼睛還沒睜就聽到了顧欺芳一番節節拔高的罵聲,竟是無師自通了龜息大法,一動不動活似睡死了。

  楚珣:“……”

  顧欺芳“哼”了一聲:“醒了就別裝死,皇帝家的兒孫就這德行,倒真是黃鼠狼下耗子——一代不如一代了!”

  兩兄弟被這膽大包天的刁民震驚當場,顧瀟也不面壁了,扭過頭來就驚詫道:“師父,你知道他們是誰?”

  顧欺芳慈祥地看著楚堯,皮笑肉不笑:“我可是個兇殘的女土匪啊,他要是不說實話,我就把心肝兒挖出來吃了。”

  楚堯終於忍不住“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楚珣:“……”

  顧瀟想起當時的隨口誣陷,覺得自己作為一個欺師滅祖的逆徒,大概要被清理門戶了。

  顧欺芳不知道是狗膽大過天,還是自覺江湖草莽壓根兒沒把皇家放在心上,伸出爪子勾了勾指頭,楚珣還在呆立,楚堯已麻溜下床,邁著款款如滾的步子跑了過去,乖巧熟稔地抱住她的小腿。

  她順手摸了把小孩兒臉上的軟肉,這才示意顧瀟過來把前因後果都說清楚,聽完之後問道:“所以你是打算再去一趟瑜州?”

  顧瀟一怔,下意識地點頭,結果還沒點下去,就被顧欺芳一巴掌拍成個偏頭落枕。

  師父這一定是趕上每個月那幾天不舒服了!脾氣忒大!

  顧欺芳一手拿起酒壺滿滿斟了杯,嘴裏慢悠悠地問:“年輕有為的顧少俠,你是覺得自己武功蓋世、天下無雙,差不多能以一當百,拳打葬魂宮,腳踹八方英豪了是吧?”

  顧瀟楞了楞,想爭辯幾句,顧欺芳就好像窺得他的心思,繼續道:“你認為自己能瞎貓踩上死耗子,有驚無險地把人從雁回河帶回金水城,就算是了不得的本事,再來幾波也能依樣畫葫蘆應付了是吧?”

  顧瀟一噎,道:“師父,送佛送到西,我總不能就這麽把他們給丟了吧?萬一要再出點事,前功盡棄不說,回頭我還是千古罪人。”

  顧欺芳慢吞吞地把酒喝完了,擡起眼皮看了看他:“你咋這麽大臉呢?”

  顧瀟:“……”

  “顧瀟,你以為,自己算個什麽東西?”她放下酒杯,不笑的時候,那張寡淡的容顏更沒了明艷,反而死氣沈沈如同棺材板子,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她靜靜地看著顧瀟,黑白分明的雙眼褪去嬉笑溫柔,竟然如刀刃一樣鋒利凜然。平時還插科打諢開黃腔的嘴現在一字一頓地說著冷言冷語,不覺譏諷,而帶有一種莫名的理所當然。

  顧瀟的身體不自己地顫了顫,雙手握緊拳,想喊聲師父,卻連嘴都不知道該怎麽張開才好。

  他喃喃道:“我錯了嗎?”

  顧欺芳一笑,不置可否,她不輕不重地拍了拍顧瀟的肩膀,道:“是非對錯先不定論,單說你,以為自己下山這半年長了見識,在生死輸贏間打了幾個滾,就真能無畏所有的大風大浪了?”

  顧瀟遲疑了一下,搖搖頭。

  “呵,還不算無藥可救。”顧欺芳深深地看著他,“瀟兒,你告訴我,這一路上你帶著他亡命而逃,心裏想得最多的是什麽?”

  這個問題讓楚珣屏住呼吸,楚堯雖然不大懂,卻也被這凝重的氣氛嚇得不敢插話,乖乖地抱著顧欺芳的腿。

  半晌,顧瀟才道:“我在想……如果失敗了,怎麽辦?”

  “對啊,如果失敗了,你要怎麽辦?”顧欺芳笑了笑,帶著尖銳的嘲諷,“你今年還不到十七歲,家不成業未立,要是失敗了,橫豎不過搭上一條命,除了我跟你師娘,沒人會為你牽掛。但是……這兩個孩子怎麽辦?天家皇子落入敵手,北方軍民怎麽辦?”

  她的口氣是難得嚴厲,顧瀟聽她細細說來,那些強自壓下的後怕現在都席卷回來,手腳冰冷。

  “你覺得自己一肩擔起家國大事,是行俠仗義,是義薄雲天!可是你有沒有想過,自己這副身板兒是不是銅筋鐵骨,撐不撐得起這些負擔?你到底哪來這麽大的自信,覺得能夠風雨無阻?”顧欺芳寒聲道,“顧瀟,你現在,也不過是比他們大幾歲而已的孩子!”

  顧瀟心頭一滯,他近乎茫然無措的目光一一掃過楚珣和楚堯,一時間不知道能說什麽才好。

  見這小兔崽子總算把那點不自量力的膽氣壓下,顧欺芳這才徐徐松了口氣。

  常懷道義之心是為人處世的理所當然,但是若沒有本事承擔後果,不過是耽誤時機,害人害己。

  行俠仗義不是單憑膽氣的魯莽,而是一場嘔心瀝血的謹言慎行。

  她從楚堯口中得知了顧瀟近日的行事,又從今日一見裏窺得他眼裏緊張與興奮交雜的神情,既欣慰於徒弟的成長,也憂心他過分滋生的驕傲。

  顧欺芳這輩子雖是女流之輩,可是做過的、見過的,著實是不少。

  這個世上有三種人死得最快,一是不識時務,二是不知進退,三就是不自量力。

  顧瀟是她半生心血養出的傳人,武功底子好,性子也像極早年的她,正因如此,她曾經跌過的坑,才不能讓他再陷下去一次。

  眼見顧瀟把這番話聽進去了,收斂了那些躁動心緒,顧欺芳才問:“知道錯了嗎?”

  顧瀟撩起下擺,雙膝跪地,恭恭敬敬地對她磕個頭:“徒兒知錯,謝師父教誨。”

  他話音落下,顧欺芳便笑了,這一笑不再冷厲,恰似冰河初泄,流露出潺潺柔水,讓楚珣、楚堯不約而同地松了口氣。

  “既然知道錯了,就回去領罰。”顧欺芳的手指敲擊著桌面,“每日揮刀萬次,入夜去替你師娘抄書,他在家等你。”

  顧瀟沒反對,只是問道:“那他們倆……”

  顧欺芳的目光瞥過兩個孩子,眉目間染上經久不見的鄭重:“明日一早,我親自護送他們過去。”
鍵盤左右鍵 ← → 可以切換章節
章節問題回報:
翻譯有問題
章節內容不符
章節內容空白
章節內容殘缺
上下章節連動錯誤
小說很久沒更新了
章節顯示『本章節內容更新中』
其他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