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嘖,看這話問的。”姜凱看了眼他手裏拎的東西,諷刺地笑了一聲:“我來這兒肯定是找你啊,我要是找別人的話……也不來這兒啊。”
張景還是不看他,就像眼前沒這人一樣,說:“你想幹什麽你說吧,整天這麽磨磨嘰嘰的你煩不煩。”
姜凱開始笑了起來,其實他的聲音挺好聽的,但不知道為什麽張景只覺得刺耳。
“其實我都不知道我想幹什麽,”姜凱的表情突然變得有些落寞,他微微低著頭,思忖片刻,“要不你幫我想想?我應該幹點什麽?”
張景瞥了他一眼,又馬上調開目光,語氣依然淡淡的:“我建議你看看心理醫生。”
姜凱看向他,嘴角又勾起冷笑:“心理醫生,你熟啊。我又沒有個精神病的媽,我看心理醫生幹什麽呢?”
張景說:“你不覺得嗎?你離精神病也不遠了。”
姜凱的眼神陰冷下來,朝張景那邊走了一步。
張景機警地退開,眼睛鎖著他,不讓他有機會碰到自己。
姜凱笑了笑:“真機靈。怕什麽呢?怕我碰著你?我不是……早就碰過了麽?”
張景臉色白了白,皺起眉把臉轉向一邊,閉嘴不說話。
姜凱側頭點了顆煙,煙霧吹在張景的臉上,他眉頭皺得更深。張景胃裏開始泛起陣陣惡心,喉嚨動了動想壓下那陣惡心感。他冷著聲音問:“你究竟要幹什麽?”
姜凱不吭聲,只是抽煙。半晌之後才開了口,眼睛像兩把尖刀紮在張景臉上:“我要讓你永不安寧。”
永不安寧。
這四個字在張景腦子裏盤旋了好幾個小時,一直到季東勳都洗完澡抱住他了,張景還因為這幾個字而有些迷茫。
怎麽才算永不安寧?季東勳剛洗過澡身上還有沒擦掉的水珠,張景看著他的臉,在心裏輕輕笑了笑。是要去打擾他嗎?畢竟除了這人之外,也沒什麽能讓他不安寧了。
季東勳神色溫柔,問:“這麽看我幹什麽?”
張景說:“就想看看。”
“行,好好看看,”季東勳親親他的臉,“看完就好好睡覺。”
“嗯,”張景是難得的好說話,“看一會兒。”
季東勳在他額頭上輕吻一下,靜靜陪著他。張景最近很溫和,之前身上帶的刺都慢慢自己摘掉了。有時候季東勳會覺得看到了從前的他,只是眼神是不同的。
不過沒關系,時間還很長。
張景晚上睡得不熟,感覺一直都是半夢半醒的狀態,特別不踏實。睡著的幾次做了很多夢,幾分鐘就換一個,紛紛亂亂,睡得頭疼。
張景索性睜開眼不再睡了。
他側躺著,看著黑暗中季東勳模糊的臉,視線中只能看到個輪廓。但是他卻覺得自己能看得非常清晰,連他的每一個睫毛都看得清楚。
張景笑了笑,其實不是眼睛看得清,是心看得清楚。這個人的每一寸他都刻在心裏,別說還能看見個輪廓,就是他不在身邊的時候,不也畫過無數次了麽。
他的呼吸很平穩,讓人聽著都覺得安寧。
張景的腦中開始播放從他們最初認識到後來在一起,再到最後分開的畫面。他那麽愛這個人。
記憶中的季東勳一直是溫柔的,帶著他特有的那麽點小驕傲,淡淡笑著的時候那股勁兒勾得張景魂都快沒了。他恨不得每一分鐘眼睛都黏在季東勳的臉上,連眨眼都舍不得。
季東勳那麽好,但是從前的張景卻一次也沒覺得自己配不上過。年輕的心裏只充滿著喜歡和愛,他越好自己就越驕傲,跟合不合適配不配得上這些都無關。我那麽喜歡你,我怎麽就不能和你在一起了?
後來畢業了分隔兩地,周末看他一眼就足夠自己撐過下一個五天。那時候張景依然滿身都是拼勁兒,想奮鬥,想養他。雖然季東勳家世好雖然他有錢,但是我男朋友那麽好我得讓自己也變得更好啊。
再後來因為姜凱,他們有過幾次爭吵。張景閉上眼睛,他的畫面停在最後一次爭吵的時候,季東勳說了聲“好”然後離開的情景。那是季東勳離開之前,張景看到他的最後一眼。他的眼睛很紅,眼神裏那麽難過。
最初張景每次想到這個畫面的時候,他心裏是有恨的。恨自己的口不擇言,也恨季東勳說走就走太決然。
張景又睜開眼去看季東勳的臉,他腦中一閃而過白天姜凱說的那句話。
“永不安寧”這四個字簡直有魔力,就像一把剪刀,突然剪斷了張景原本紛亂覆雜的心理糾葛。
從這次季東勳回來到現在,張景一直在退。他一步也不敢向前走,原因很多。開始是因為心裏還放不下當初季東勳一走四年,有恨。後來把過去的都放下了,又因為自己的病不敢向季東勳伸手。向前邁不出去,向後退又舍不得。
現在再加上一個姜凱。
張景擡起手輕輕碰了碰季東勳的臉。從始至終張景在乎的也就只有這麽一個人。
憑什麽姜凱說讓他永不安寧他就要不安寧?
病的事實在無可奈何,但是別的事情,又憑什麽成為他跟季東勳之間的阻隔?
第二天早上季東勳起來的時候,張景已經收拾好了自己在餐桌邊等著他。季東勳笑著問:“這是等著我餵食呢?”
張景也笑了,他喝了口牛奶,說:“對啊,餓醒了。”
季東勳走過去摸摸他的臉:“還行,知道給自己熱牛奶,也不傻啊。”
張景攥住他的手,擡著頭看著他。
季東勳問:“怎麽了?”
張景想了想,還是說:“要不你先給我餵食吧,我一會兒再說。”
季東勳失笑:“行。”
做好早餐出來的時候,季東勳看到張景正拿小剪刀剪葉子。挺高的個子蹲地上,看著有些辛苦。
季東勳說:“去我那邊住吧,我給你弄幾個架子,你天天這麽蹲著,褲子要是穿得緊都得崩了。”
張景站起來笑著問:“我那麽胖啊?”
季東勳笑了笑,然後說:“認真的小景,要不要去我那邊住?或者在你公司附近買個房子?你那床我感覺枕頭再寬一點咱倆腳都得伸出去了。”
其實季東勳住哪真無所謂,他不在乎這些。但是他想讓張景住得舒服點,換個寬敞點的環境,屋子透亮一些,說不定對他的病能有點幫助。
張景問:“我這是被包養了嗎?”
季東勳聳了聳肩:“你不給力,我一點金主的快感都沒有。”
張景看著他,說:“等我吃完飯跟你說點事兒,說完你還想讓我去我就跟你去。”
季東勳點點頭:“好。”
張景可能是心裏揣著事情,所以吃得格外快,沒幾分鐘吃完了。他看著季東勳,眼神有些猶豫。
季東勳帶著點笑意,問他:“你這麽正式,是想跟我求婚嗎?”
張景眼神暗了暗,他低著頭沈默了片刻,季東勳也不催。
張景的拇指輕輕搓著食指關節,他低聲道:“我不願意你的生活被打擾。”
季東勳輕輕皺了下眉,聽他繼續說。
“其實我說約過很多炮,我都是胡扯的。”張景看了季東勳一眼,而後眼神又轉開,“我從來沒跟別人睡過。”
“之前我嘴硬,因為我挺恨你的。”張景很淺地笑了笑,接著說:“你惡心什麽我說什麽。”
季東勳泛起疑惑,但是沒表現出來,只是對張景安慰地笑了笑,等著他繼續說。
“你說走就走連個道歉機會都不給,然後你又突然回來說你想我,我當時挺生氣的,所以故意說很多不順耳的話。”
季東勳握住張景的手,不讓他繼續搓手指。季東勳想起姜凱說的,他對自己的離開絲毫不知。現在聽張景說這些,他覺得心裏很疼。
“哎其實挺幼稚的。”張景笑了笑,“我說這些就是想說,我沒和人睡,也不約炮,除了經常去林洲那喝酒,我私生活還挺簡單的。”
張景說的每一個字都讓季東勳的心口疼,他很溫柔地沖張景笑著,輕聲說:“你很好,一直都單純,我知道。”
張景轉開眼,他的手心裏有汗。沈聲說:“你話說太早了,我沒和人睡過,但是我也沒那麽幹凈。”
季東勳剛要開口說什麽,張景就打斷了他。
“我被人下過藥,不止一次。”
季東勳呼吸一窒,眼神瞬間便暗了下去。
張景說:“總共有兩次,不知道是我喝的水有問題還是吃的東西有問題,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讓人跟上的,跟喝多了似的,我記不清楚。”
“春藥還是迷藥我也不知道,再不就都有,反正就是沒力氣,然後還……”張景抿了抿唇,眼睛看著墻壁,聲音平平地繼續道:“挺惡心的。”
“不說了,小景。”季東勳眼睛有些紅,把張景的手攥在手裏,揉著捏著。
“沒說完呢,”張景沒看他,嘴唇都有些發白,“我被綁在床上,拍了很多照片,非常非常惡心的照片。我一點反抗能力都沒有,胳膊都擡不起來,像個廢人。”
季東勳站起身走過來,蹲在張景面前,撫了撫他的臉:“寶貝兒,都過去了……不說了。”
張景自嘲一笑:“好在一個直男對於我的屁股有心理障礙,要不就更惡心了。不過這樣就已經很惡心了,真的,我一想起來都想吐,那些照片你要是看見得更想吐。”
“不會,”季東勳站起來抱住他,摸著張景的頭發,“我不在意。”
“你以前很厭惡這種事,我知道。”
季東勳擡起他的頭,讓他直視自己的眼睛,他滿臉寫的都是認真和誠懇,說:“再說一次,我真的不在意。我保證誰給我什麽照片我也不會看,那些都不重要,過去了。”
“我以前在意,因為我沒經歷過失去。那時候太年輕,很多事情看不開,摸不準最重要的是什麽,沒抓住。可是現在對我來說,只要你好好的,別的都無所謂。”
“相信我,小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