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險象 你這老流氓想占我便宜?
賀曉與楊清風平日裏都是住在大營中, 將軍府裏空空蕩蕩, 除了幾位老仆,並無多少閑人。這日子夜時分, 一個黑色的身影悄無聲息落在樹梢, 姿態靈活, 比鳥雀更輕盈。
府裏很安靜,舉目望去漆黑一片, 連燈火也沒亮幾處。紅羅剎按照先前探得的消息, 一路徑直飛掠前往北邊一處小院,那裏一樣也是寂靜的, 隆冬天寒, 更是連蟲豸鳴叫也無, 除了風聲,還是風聲。
她先凝神聽了片刻,面色卻是一變,不再屏住呼吸, 而是幾步登上台階“哐啷”推開門, 黑洞洞的前廳像是一雙黑漆漆的眼, 正幽幽與她對視,慘淡月光撒進窗欞,桌上蒙了薄薄一層塵土,茶具也用布套罩著,看起來已經至少半個月無人住過。
混跡江湖多年,還是頭一回被人耍, 紅羅剎眼底寒光一閃,轉身出了小院。
……
午後,耶律星正在大帳中翻看軍情,門簾卻被人一把掀開,如此粗魯而又大膽的行徑,料也不會再有第二人。他擡起眼皮,掃了一眼來者空蕩蕩的雙手,便嗤笑道:“看來聖姑此行並不順利。”
紅羅剎開門見山道:“我們被騙了。”
耶律星皺眉:“什麽意思?”
“蕭瀾與陸追的確來了玉門關,可壓根就不在將軍府中,也不在楚軍大營。”紅羅剎道,“所謂水土不服,只是為了掩人耳目,隱藏他們真實的行蹤。”
“那他二人去了何處?”耶律星聞言站起來。
紅羅剎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卻道:“王上那丟失的金麒麟,現如今似乎在蕭瀾手裏。”
耶律星兀然握緊拳頭:“你從哪裏得來的消息?”
“將軍府的馬夫,此事千真萬確。”紅羅剎道,“不過王上也不必著急,那馬被餵得膘肥體壯,似乎日子過得甚滋潤,將來尋個機會,與飛沙紅蛟一道搶回來便是。”
耶律星卻沒心情與她鬥嘴,鹿飲泉發生的事情再次一幕幕浮現於他腦海中,來路不明的兩名大楚俘虜,先是賣命幹活博取信任,修建完石陣鬼城後,又在一夜之間奪馬逃離,僅給自己留下勉強糊口的糧食。當時只顧震怒,現在仔細一想,如此縝密而又周全的計劃,實在沒有可能是出自普通百姓之手——那分明就該是蕭瀾與陸追。
一直費心苦苦尋找的人,竟從自己手掌下從容離開,這份屈辱已遠超遺憾,耶律星握緊拳頭,他本想先冷靜下來,滿腔怒火卻反而越燒越烈,只恨不能立刻重回一個月前,回到鹿飲泉的石陣鬼城,去提醒那時大意草率的自己,敵人就在身邊。
“王上。”紅羅剎道,“你可否能猜到他們去了何處?”
耶律星道:“鹿飲泉。”
“鹿飲泉,石陣鬼城?”紅羅剎又問,“何以見得?”
“聖姑也與本王一道同行吧。”耶律星並未多加解釋,而是大步出了帳篷,朗聲道,“來人!”
“王上!”守衛上前。
“傳令下去,”耶律星道,“第五騎兵營即刻整隊,今晚隨本王一道出征!”
守衛心裏微微吃驚,卻不敢多問,伏身領命匆匆離去。紅羅剎依舊靠在大帳門口,道:“王上當真不打算將事情原委說給我聽聽?至少也能多個人一道分析,萬一這只是障眼法,他們其實並未去鹿飲泉呢?豈不是白跑一趟。”
“不可能。”耶律星道,“我了解他。”
一個蕭瀾再加一個陸追,即便納木兒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對付得了。兩人此番喬裝被俘,明顯是有意為之,目的就是為了探聽鹿飲泉的秘密。石陣鬼城想來早已被動了手腳,否則蕭瀾一不會配合修建,二也不會眼睜睜看著百姓往裏沖,而當初搶自己的那幾車糧草,只怕也早已送了過去。
按照鹿飲泉與楚軍大營的距離,若自己快馬加鞭,應該還有機會將他們攔截在天麥沙漠的盡頭。想到這裏,耶律星狠狠一甩馬韁,讓胯下黑色戰馬頂風疾馳,直向大漠深處沖去,在他身後緊緊跟隨的,則是夕蘭國最精銳的騎兵營,玄衣鐵甲,長刀光寒。
而與此同時,蕭瀾也正潛伏在一處山包後。月牙灣聽起來像是水灣,卻處處幹涸皴裂,只有無數或高或矮的沙丘連綿起伏,在夜色中像是一片靜止的海,連浪花也凝結在半空。
松軟的沙地被踩出一個又一個深坑,一群異族打扮的人正在緩慢地向前走,一陣風迎面吹來,揚起的不單單有沙塵,還有幾絲熟悉的味道。
蕭瀾微微皺眉,火藥?
那夥異族人將這一圈沙地都踏了個遍,方才轉身離開。夜色是最好的保護傘,呼嘯的風也掩去了腳步聲,並沒有人發現不遠處的蕭瀾,他們更不會知道,在距此不遠的另一片沙地中,還隱藏著數百楚軍,正虎視眈眈,一觸即發。
前頭逐漸變得嘈雜起來,燃燒的火把照亮了沙地,許多木桶正整齊摞在一起,火藥味濃厚到嗆鼻。蕭瀾微微擡手,示意身邊的人也停止前進。
“蕭少俠。”一名副將道,“看對方這架勢,是要將這批火藥暫時埋藏在這裏,一來行軍前進時少些負擔,二來也是留個後手。”
蕭瀾沈思片刻,道:“後撤,聽我的命令行事。”
副將答應一聲,又叮囑:“蕭少俠務必小心,這些火藥數目龐大,威力不容小覷。”
蕭瀾點點頭,單手握住烏金鞭梢,從另一側緩緩接近對方。營中眾人都在忙碌搬運,並沒有誰察覺到這位不速之客的闖入,蕭瀾在沙丘與黑夜的掩護下,很快就將這片營地的狀況摸了個一清二楚。
“蕭少俠。”副將見他回來,趕忙道,“怎麽樣?”
蕭瀾在他耳邊低語幾句,道:“記住了?”
副將連連點頭,轉身向著楚軍營地的方向跑去。蕭瀾脫下外袍,先在裏頭裹上了一團沙土,又用布條橫七豎八捆了個結實,做出一個巨大而又沈重的布球來。他從懷中掏出火折,登上高處看了一眼那依舊在忙碌的夕蘭國大營,或許是為了方便搬運,所有火藥桶都被搬到了一起,士兵們正在將防潮的氈布鋪好,打算把木桶裹起來方便埋藏。
月光在此時漸漸明亮起來,周圍景象也變得更加清晰幾分。一名夕蘭國的小頭領忙碌許久,坐下剛想休息片刻,擡頭卻見遠處的沙丘上似是有人影閃過,慌得他趕忙站起來,再度看過去時,那裏偏又恢覆了先前的空空蕩蕩,只有風,唯有風,不耐煩地卷起塵與沙。
看花眼了?他心裏有些疑慮,想了片刻,還是打算過去看個究竟——方才那一閃即逝的身影太過真實,實在不像是自己的幻覺,而事實也很快就證明,那的確不是幻覺,而是的的確確有人正埋伏在暗處。
黑色身影自沙丘後一躍而起,手中蛇形長鞭斬風落下,先是切碎月光,後又猛然從地上卷起一個巨大的火球,熊熊燃燒的,冒著黑色的濃煙,像是傳說中地獄守門惡獸的巨眼,從半空中急速飛過。那小首領眼睜睜看到頭頂的天空亮了又暗,零星掉落的火星所來的灼熱溫度,讓他瞬間就明白過來即將要發生什麽,頓時駭然萬分,撕破了嗓子大吼:“小心!”
緊隨他喊聲的,是震耳欲聾的炸藥聲,此起彼伏神雷天降,在漫漫黃沙中綻出一場驚天動地的焰火,沙塵先是如禮炮一般沖到半空,後又像雨一樣紛紛落下,同時濺落在沙丘中的,還有鮮紅的血。
蕭瀾捂著耳朵隱在沙丘後,直到最後一聲巨響停歇,方才起身重新躍上高處。身後星火連綿殺聲震天,是初趕來的大楚軍隊,他們潮水一般湧向殘存的敵軍,以不可抵擋的無敵姿態,將其悉數吞沒。
對於楚軍而言,這是一場不戰而勝的對決,而對於蕭瀾來說,事情還遠未結束。他翻身騎上一匹戰馬,閃電般穿過那依舊冒著濃煙的營地,手中長鞭閃出寒光,毒蛇般卷住前方一人的脖頸,帶著他高高飛至半空,幾乎將喉管與骨頭絞得粉碎。
“還要跑嗎?”蕭瀾擋在眾人身前。
“殺了他!”對方打頭一人憤怒嘶吼,手中不知何時已落了一對圓月彎刀,沒有片刻停頓,便餓狼般撲向蕭瀾。其余人也一窩蜂湧了上來,只恨不能生出利齒,將面前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輕人撕扯吞噬幹凈。
蕭瀾側身一避,讓對方看清了自己身後熊熊燃燒的火把,也看清了烈火掩映下數百上千的大楚將士,每一把刀劍,都折射出刺目的光。
這是一場毫無勝算的對峙,對方啞聲兇狠道:“你想要什麽?”
“想請諸位跟我走一趟。”蕭瀾道,“順便提醒一句,這不是交易,閣下沒有別的選擇。”
“若我們不答應呢?”對方虛張聲勢道。
蕭瀾只微微一擡手,立刻便有數百張弓箭被拉滿弦,寒光點點,齊刷刷對準眾人。
誠如對方所言,此情此境,也的確沒有別的選擇。許久之後,不斷有武器沈悶落入沙地,這夥人沈默舉起雙手,眼底都閃著不甘。
“很好。”蕭瀾笑笑,又寬慰道,“諸位放心,大楚軍營的待遇,不比夕蘭國差。”他一邊說,一邊有楚兵掏出沈重的鐵鎖木枷,將俘虜“哐啷”一聲鎖了起來——令蕭大公子的話登時就沒了任何可信度。
“你笑什麽?”返程途中,蕭瀾問。
副將喜不自禁:“跟著蕭少俠打仗可真是痛快,殺能殺個酣暢淋漓,不吃虧不憋屈,而且還從未輸過一場。”
“這話私下說說便成,可別讓我師父聽到。”蕭瀾指著他警告,“否則又要念叨,說不吃虧不憋屈是江湖人的打法,罰我繼續抄兵法。”
“是。”副將笑道,“我去前頭看看。”
蕭瀾點頭,自己也一揚馬鞭,指揮大軍的前行速度更快幾分——早一天回去,說不定還能接到初從鹿飲泉回來的心上人。
……
天邊卷起滾滾黑雲,陸追勒緊馬韁,道:“要起風了?”
“就在這裏安營紮寨吧。”楊清風道,“看這天氣的確有些不妙,先躲到明日再說。”
陸追答應一聲,下令眾人各自尋好避風處,先將帳篷搭建起來,又趁著狂風尚未至,抓緊時間生火煮粥,早早就混飽肚子鉆被窩,也好等著天明風止之後再繼續趕路。
後半夜時,大漠中果然就刮起狂風,若非眾人早有準備,只怕連帳篷都會被掀飛到半空。陸追睡意全無,裹著毯子聽了一夜外頭低沈的咆哮聲,自從來到大漠,他還是第一回 遭遇這種極端的天氣,楊清風卻說不必太過擔憂,說這肆虐而又駭人的風聲,頂多一夜就會停。
果然,隨著天色一點一點發亮,風聲也一點一點消失,陸追總算松了口氣,收拾好毛毯剛打算鉆出帳篷,外頭卻又傳來了新的低沈咆哮——不過這一次不是風,而是隱隱雷動的馬蹄,聽聲音,少說也有數百匹戰馬。
“報!”先鋒官策馬折回,大聲道,“前頭,前頭有夕蘭國的軍隊!”話未說完,人就已經從馬背上跌落下來,渾身是血。陸追飛身一把將他接住,單手按住那不斷湧出鮮血的箭傷,沈聲叮囑:“忍著!”
箭羽被大力拔出,陸追擡手封住他的兩處穴道,又將傷口緊緊包紮好,扶著到了自己的帳篷中,叫來一人暫時照顧。再出去時,楊清風已指揮軍隊擋在了百姓前方,長刀鐵盾,鑄成一道鐵壁銅墻。
“前輩。”陸追策馬上前,與楊清風並肩而立。
“是耶律星。”楊清風小聲叮囑,“此人詭計多端,你多加小心。”
耶律星?陸追微微皺眉,還以為是夕蘭國一支巡邏隊,卻沒想到竟然會是耶律星親自帶兵。他看著前方那支黑壓壓的軍隊,粗略估計人數應當是楚軍的兩倍,這麽一來,硬碰硬八成會吃虧,更別提在大楚軍隊的身後,還有數百赤手空拳的無辜百姓。
天地之間氣氛肅穆,透過彌漫的黃沙,耶律星看著不遠處的陸追,眼底除了貪婪,更多的卻是疑慮。紅羅剎也看出異樣,皺眉道;“蕭瀾不在?可別調虎離山,趁著王上不在,率軍去攻營了吧。”
耶律星猛然握緊韁繩,疾馳幾步行至最前,再看一遍,也依舊沒有蕭瀾的身影。
陸追倒是對耶律星頗有興趣,先前在鹿飲泉的時候,蕭瀾恨不得天天用被子將他裹起來,連大帳門都不準出,因此這算是他失憶後,頭一回知道這饑渴流氓長什麽樣——饑渴流氓四字,是蕭大公子說的,回回提起時都語調幽幽,想記不住也難。
“蕭瀾呢?”耶律星沈聲問。
陸追略略意外,不說對方頗為覬覦自己,可為何此時看起來卻一點都不垂涎,反而開口就問蕭瀾人在何處——話說回來,我心上人現在何處,與你何幹?
“看來我又白來一趟,姓蕭的不在。”紅羅剎嘆氣,活動了一下手腕,懶洋洋道,“王上考慮加銀子嗎?若是翻倍,這一仗我也能幫著打一打。”
耶律星並未搭理她,陸追卻在對面一笑:“他若不肯,我倒是願意替姑娘翻倍。”
耶律星:“……”
“陸公子?”紅羅剎楞了楞,旋即咯咯一笑,“你知道我是誰?”
陸追點頭:“自然。”
“聽到沒有,陸公子願意出雙倍的銀子。”紅羅剎嘖嘖,“王上?”
看著對面陸追志在必得的姿態,耶律星生硬道:“三倍。”
紅羅剎捏著袖子嬌嗔道:“陸公子,有人要出三倍。”
陸追擡手揚出一道光亮:“他出多少,我都加倍,這小東西,先送給聖姑當個見面禮。”
紅羅剎擡手接住,一粒珠子在掌心裏滴溜溜打轉,即便沒有日光,也依舊異色生輝,耀眼奪目。
“聖姑慢慢考慮。”陸追笑笑,“今天做不了決定,就等著明天,後天,聖姑考慮多久,我就等多久,不著急。”
“我就喜歡公子這樣的,有錢大方,還生得俊俏。”紅羅剎將那寶珠收入袖中,眼底百媚橫生,“這我可得慢慢考慮,那今日就先告辭了。”
陸追爽快道:“聖姑慢走。”
紅羅剎調轉馬頭,手中馬鞭一甩,紅衣很快便消失在地平線的另一邊。
楊清風:“……”
財大氣粗,財大氣粗。
“殺!”耶律星不想與他廢話,更擔心當真中了調虎離山之計,只想速戰速決趕回大營。陸追眼底只寒光一閃,清風長劍已錚鳴脫鞘,這段日子以來他雖未曾與人真正交鋒,練武卻不曾有過半分懈怠,這回正好拿耶律星練練手。箭雨刀山銀槍光寒,雙方軍隊在號角聲中沖向對手,用冰冷的鐵刃砍出一條條路,血染黃沙,殺聲震天。
耶律星一刀擋開那逼至眼前的長劍,順勢反手攻上前,陸追不得不暫時棄了金麒麟,飛身躍起在空中騰挪,雙手握緊劍柄,直直插了下來。
耶律星後退兩步,眼底陰狠:“你當真想殺了我?”
陸追並沒有回答他,出手反而更快幾分,直到重新將金麒麟奪回,方才道:“你先率人犯我大楚,方才又一見面就打聽我相公在何處,我難道還該對你手下留情?”
耶律星問:“你方才叫他什麽?”
陸追反應神快:“你這老流氓想占我便宜?”
耶律星倒是被他繞了一下,反應過來之後,那閃著寒光的長劍已再度逼至心口。
兩人廝殺正酣不分勝負,而在戰場上,楚軍卻逐漸處於劣勢,連楊清風也受了傷。陸追看在眼中,心裏逐漸焦慮起來,耶律星見狀一笑:“若肯投降乖乖跟我走,我就放過他們。”
陸追將他打得後退兩步,回身想要去看看楊清風的傷勢,沒走兩步卻又被纏住,只得打起精神重新應對。另一側,楚軍也漸漸有些力不從心,此時卻聽張茂突然一聲大吼:“鄉親們!拼了!”那聲音巨響如雷,渾厚更甚戰鬥號角,殘疾的腿一高一低,卻跑得比任何人都快,其余百姓受他鼓舞,也紛紛大吼著沖向前線,從地上撿起刀與盾,與軍隊一道砍殺敵人。
“還要與我為敵嗎?”耶律星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將人狠狠拉到面前,“拖得越久,楚軍只會傷亡越多,這些你費盡千辛萬苦救下的百姓,總不會忍心讓他們白白送死吧?”
慘叫聲不斷傳來,陸追咬牙道:“讓你的人停手!”
耶律星一笑:“答應跟我走了?”
陸追吼道:“先讓你的人停手!”
與此同時,另一聲咆哮也在天邊炸開:“混蛋!放開我爹!”
阿六身騎高頭大馬,正以雷霆萬鈞的氣勢穿雲斬沙滾滾而來,陸無名緊隨其後,而在兩人身後,則是潮水般的楚國大軍。
看到援兵,楚軍的身體裏像是被註入了新的力量,再度變得勇猛無畏起來。陸追順勢飛身掠起,重重一腳踏在耶律星肩頭,骨頭碎裂的聲音傳來,耶律星踉蹌後退兩步,忍著劇痛猛然發力,劈手奪過金麒麟的韁繩,一刀刺向陸追胸口,逼得他不得不閃身躲開,而就在這極短暫的時間裏,耶律星已騰身翻躍上馬背,向著大漠深處逃去。
陸追緊走兩步,一劍將偷襲楊清風之人砍飛,大喊道:“爹!”
陸無名答應一聲,片刻未停便去攔截耶律星。陸追將楊清風扶起來,問:“前輩怎麽樣?”
“沒事。”楊清風掙紮著動了一下,“腿受了傷,別管我。”
“爹,爹你沒事吧?”阿六匆匆下馬跑過來。
“照顧好前輩。”陸追將人塞給他,自己繼續前去殺敵。有了援兵加入,楚軍很快就奪回主動權,見戰事勝負已無懸念,陸追匆匆跨上一匹戰馬,想要去大漠深處尋耶律星,還沒走兩步,卻見陸無名已空手折返。
“爹。”他策馬迎上去,“被他跑了?”
“中途殺出來一個詭異的紅衣女子,放了毒煙將人救走了。”陸無名道。
陸追微微皺眉,看來也不是用錢就能買?
“可惜了。”陸無名嘆氣,“方才若能擒到他,這仗也不用打了。”
“一國之主,敵軍統帥,哪能隨隨便便就被俘。”陸追安慰,“能剿滅夕蘭國一支騎兵營,也算沒有白來這一趟,不過爹怎麽來了?”
“賀將軍探得消息,說耶律星在數日前已經離開大營,率軍深入大漠,我們猜到他或許是為了對付你。”陸無名道,“幸虧來的及時,否則你怕當真會吃虧。”
“不單我吃虧,還有這麽多百姓呢,當初好不容易才救下來的。”陸追翻身下馬,“軍醫來了嗎?”
“小山來了,喏,就在前頭。”陸追道,“你呢,有沒有受傷?”
“我沒事。”陸追搖頭,“走吧,先去看看楊前輩。”
戰場一片狼藉,夕蘭國的俘虜被用繩子挨個捆起來,正抱頭蹲在陰涼處。楊清風的腿傷已經被處理好,張茂也正在指揮百姓幫著楚軍一起收拾東西,最後將傷員小心翼翼擡入馬車,重新動身上路。
在一處沙丘後,紅羅剎按了按他肩膀的淤腫,譏笑道,“你那意中人對你,可是半分情面也不留,骨頭都裂了。”
耶律星道:“他願意出更多的銀子,你為何要救我?”
“聽你這口氣,反而像是在趕我。”紅羅剎拎著他架上馬背,“沒錯,陸明玉的確能出更高的銀子,可我還是要幫你。”
耶律星道:“理由。”
“一個男人,容貌卻生得那般清秀,長得太美也不成,姑奶奶看了心煩。”紅羅剎在他的馬臀上踢了一腳,“往好處想,至少這金麒麟回來了,王上也不算血本無歸。”
……
又過十日,楚軍終於順利折返營地,陸追翻身下馬,還未來得及站定,蕭瀾已經將他接到懷中:“有沒有受傷?”
“沒有,”陸追扯扯衣裳,低聲道,“你先放我下來,這麽多人看著呢。”
陸無名:“……”
阿六:“……”
蕭瀾將人放回地上,掩飾道:“陸前輩。”
“去馬車裏看看你師父吧,他受傷了。”陸無名揚揚下巴。
蕭瀾聞言倒真被嚇了一跳,趕忙去馬車裏探望,見他只有小腿受了刀傷,方才放下心來,親自指揮車隊入城,先將一眾傷員安置到了醫館中,又將其余的百姓交給周堯,讓他分批編制入軍隊。陸追則是去向賀曉匯報與耶律星的那場對戰,待兩人分頭忙完,已是深夜時分。
“那我就先回去了。”陸追道。
“公子早些歇著吧。”賀曉親自將他送到門外,就見蕭瀾正站在院中等,臂彎搭著一件大氅,為了擋這寒冬的風。
“說完了?”蕭瀾抖開披風,將他牢牢裹住。
“嗯。”陸追還在惋惜,“你是不知道,爹爹這回差點就能活捉耶律星。”
蕭瀾搖頭:“下回再也不放你獨自一人行動了。”
陸追握住他的手:“你猜那耶律星一見我,說的第一句話是什麽?”
蕭瀾不悅道:“他說什麽?”
陸追道:“他問我你去了何處。”
蕭瀾:“……”
陸追撇嘴:“我當時險些以為你又在哄我。”
蕭瀾不解:“我哄你什麽?”
“看也不看我一眼,開口就打聽你的下落。”陸追感慨,“這哪裏是覬覦我,分明就是覬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