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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歸》第88章
第八十八章-白玉夫人 姿容絕世, 攝人心魂。

  沈莊主正在與人議事, 沈夫人聽到通報後出來接,一見葉瑾便埋怨:“怎麽又瘦了?”

  “這幾天一直在趕路。”葉瑾道, “娘, 我帶了幾個朋友來家裏。”

  “收到書信了, 宅子都收拾好了。”沈夫人拍拍他的手,對陸無名笑道, “年輕時在武林大會上, 我也是同陸大俠見過面的,這回當算作是久別重逢。”

  陸無名道:“那陣我只是前去送信, 沒想到沈夫人竟還記得。”

  “久仰大名, 自然要多看兩眼, 若不是因為當時我身懷有孕,還想同陸大俠討教兩招。”沈夫人又問,“這便是明玉公子吧?”

  “沈夫人。”陸追行禮。

  “果真氣度不凡,就是同小瑾一樣, 瘦了些。”沈夫人上下打量阿六, 喜道, “像這位少俠,就長得很魁梧,不知該如何稱呼?”

  阿六還記得先前陸追的叮囑,要斯文些,於是聲音洪亮雙手抱拳:“回沈夫人,在下羽流觴, 彎弓飲羽,曲水流觴。”

  “啊喲。”沈老夫略微震驚,稱讚,“真是好名字,令尊一定是位斯文雅士。”

  阿六嘿嘿笑:“沈夫人叫我阿六便是。”斯文完了,日子還是要過的,羽流觴羽流觴,聽久了腦袋疼。

  至於岳大刀,雖說名字同樣頗為震撼,但人總歸是嬌俏活潑的,沈夫人自然也挺喜歡。於是便打發葉瑾先回去歇息,自己親自帶著一行人去了客院。按照葉瑾書信裏頭叮囑,專門挑了一處僻靜寬敞的,從臥房窗內往外看,風吹垂柳雨落漣漪,景致上佳,賞心悅目,的確是個養傷的好所在。

  陸追歉意道:“此番真是打擾了。”

  “客氣什麽,還差這一處宅子不成。”沈夫人也試了試他的脈相,“你的事情小瑾都說了,往後只管安心住著,缺什麽少什麽,差人告訴我便是。”

  陸追點頭:“多謝沈夫人。”

  “那你好好歇著吧,我就不打擾了。”沈夫人站起來,“別送了,坐回去。”

  陸追笑:“好。”

  看著她出門,阿六趕緊小聲道:“爹,我方才看到了一團會飛的金子。”

  “什麽會飛的金子。”陸追敲敲他的腦袋,“那是追影宮的小鳳凰,怕是秦宮主又帶著沈公子去了別處遊玩,所以將它先送回家中。”

  一聽到有鳳凰,阿六原本因為“日月山莊地上並沒有鋪滿金磚”而熄滅的火焰又重新燃燒起來。

  上古神獸,百禽之靈。

  目射霹靂可以有。

  陸無名正守在院外。

  沈夫人道:“陸大俠是在等我?”

  “我近年一直待在海島上,此番帶明玉前來求醫,也沒什麽像樣的謝禮。”陸無名從袖中抽出一把匕首,“若沈莊主與沈夫人不嫌棄,這白玉蝴蝶就當是一點心意吧。”

  “以此做謝禮,在這山莊內住三十年也綽綽有余。”沈夫人笑道,“陸大俠還是快些收起來吧,否則要是讓小瑾知道,又該說我待客不周了。”

  “這……”陸無名猶豫。

  “聽我的。”沈夫人道,“待到明玉公子傷養好了,再說這些也不遲。”

  “那就多謝沈夫人了。”陸無名嘆氣,“真是慚愧。”

  傍晚時分,沈莊主忙完手頭的事情,也特意設下宴席招待眾人,席間同陸無名說起當年江湖中事,倒也頗有話題可聊,一群小輩圍坐在側當成熱鬧來聽,是許久未有過的其樂融融。

  夜色漸深,無數星辰閃爍蒼穹,伴著整座山莊安然入夢。

  客院臥房,一只圓滾滾的小鳳凰側著身子從窗外鉆進來,小黑豆眼半睜半閉,熟門熟路拱進陸追被窩裏,呼呼睡了過去。

  阿六小心翼翼替他關好房門,感慨這日月山莊果真是個好地方,有神醫有鳳凰,一看便知十分吉祥如意,想來爹也很快就會好起來。

  與此同時,冥月墓中。

  空空妙手看著面前的暗道一語不發,眼底各種情緒翻滾。

  有興奮,因為他還從未遇到過如此難以解除的機關,竟會接連受阻。

  有驚嘆,因為這墓穴的精巧程度遠遠超出他的想象,可謂巧奪天工。

  也有惱怒,或是惱羞成怒,因為他號稱天下無敵,卻偏偏在親生孫兒面前頻頻失手,碰了一鼻子灰。

  兩人已經一連數日前來此處暗查,卻一無所獲,甚至連暗道入口也未能打開。蕭瀾道:“前輩,再過小半個時辰,便會有巡邏弟子經過此處。”

  空空妙手道:“你莫催我,我今晚定讓你進去便是。”

  蕭瀾道:“我並無催促前輩的意思,這暗道若解不開,我們想別的辦法也成。”

  “誰說我解不開。”空空妙手搓了搓手,“這世間,這世間就沒有我解不開的機關,你只管等著。”

  蕭瀾靠在墻壁上,道:“這裏原本是打開的,後來被姑姑下令封了起來。我對機關研究不深,打不開也就罷了,可若連前輩也打不開,是否能說明這墓中另有高手?”

  “胡言亂語。”空空妙手道,“這暗道是新封的,機關卻是數百年前的,你那姑姑頂多只是扣上了暗環,如何有本事新修。”

  蕭瀾道:“暗環?”

  空空妙手道:“這類墓穴大都是機關套著機關,看到的只是眼皮底下暴露的,看不到的,則都深埋在地下,隱藏在墻中,只需扣上暗環,便會觸發另一輪的新舊交替。”

  “原來如此。”蕭瀾道,“多謝前輩答疑,我明白了。”

  “這裏你進去過?”空空妙手問,“小時候?”

  蕭瀾點頭。

  “裏頭有什麽?”空空妙手又問,“心心念念了這麽多年,難不成陸明玉便是你從這地道裏撿的?”

  “前輩說笑了。”蕭瀾道,“我是在這條地道盡頭,遇到的食金獸。”

  “搞了半天,原來是為了這個。”空空妙手道,“除了吃金吃銀,還有何稀罕之處?”

  “當年蕭家的滅門慘案,明玉缺失的一段記憶,都極有可能是他所為,我自然要查清楚。”蕭瀾道,“除了這些,我甚至懷疑紅蓮盞的失蹤也與他有關。”

  空空妙手答應一聲,從墻壁縫隙中又抽出一根鋼針,極細,尋常人就算是專門去尋,怕也要花一番力氣才能找到。

  蕭瀾道:“前輩果真厲害。”

  “這就厲害了?”空空妙手輕輕敲了敲墻壁,語調壓抑興奮而又得意,“你且看著。”

  言畢,右手只輕輕一推,一道窄門便悄無聲息打開。

  空空妙手嘿嘿笑著看向蕭瀾,有一瞬間倒是當真像極了街頭巷尾,那舉著糖人年糕哄孫兒的爺爺。

  蕭瀾笑笑:“恩。”

  空空妙手側身鉆了進去,蕭瀾緊隨其後,而在兩人進去後,那暗門便重新合住,沒留一絲縫隙。

  除去那暗門不說,暗道裏頭倒是同先前一模一樣,也不算長,很快就能走到盡頭。

  “你就是在這裏看到的那食金獸?”空空妙手問。

  蕭瀾點頭:“當初這裏未被封死時,有不少弟子巡邏看守,我一直就想不通,他到底是怎麽溜進來的,又是怎麽離開的。”

  空空妙手道:“按照風水走勢,這裏不該是死路。”

  蕭瀾心下一動:“前輩的意思是?”

  “這暗室中定然還有一條別的路。”空空妙手道,“你過來看,我教給你要如何尋。”

  蕭瀾走上前。

  空空妙手看著他的側臉,半天也沒說話,卻又搓著手笑起來。

  蕭瀾:“……”

  空空妙手讚道:“真是好孫兒。”

  蕭瀾道:“前輩若想誇我,可以等白天換個地方。”

  空空妙手戀戀不舍收回視線,將手貼在墻壁上,一寸一寸按了過去,他速度極快,只用了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就將四面墻壁都摸了個遍,最後只圈了兩處地方出來,喚蕭瀾:“你過來試試,哪裏才是機關所在?”

  蕭瀾挨個敲了敲。

  空空妙手滿臉期待看著他。

  蕭瀾道:“左邊。”

  空空妙手搖頭:“錯了。”

  蕭瀾又隨手敲了第三處,堅持:“沒錯,就是左邊。”

  空空妙手嘿嘿笑,表情又驕傲起來。

  蕭瀾道:“方才就說了,前輩要是想誇我,可以等白天。”

  空空妙手拆掉左邊青玉石,果然又是一條暗道。

  清冷的風迎面吹來,並無想象中的腐臭氣息,反而像是來自曠野。

  蕭瀾猶豫,莫非是通往外頭不成。

  空空妙手卻已經鉆了進去,如同一只靈巧的猿猴,手中明珠照明,映出眼前幾尺光。

  這條暗道初時極窄,越往後卻越寬,從只能容一人側身通行,到三五成年男子並肩都綽綽有余。蕭瀾掌心徐徐擦過墻壁,又借著明珠亮光觀察一番,道:“新舊挖痕都有。”

  空空妙手點頭:“應當是有人在前人的基礎上做了擴充。”

  蕭瀾問:“理由呢?”

  空空妙手道:“你往地上看看。”

  “車轍?”蕭瀾道,“像是小推車,為了運東西出去?”

  “是墓葬。”空空妙手從地上撿起一枚珍珠,將上頭的灰塵拂去,“若我沒猜錯,那食金獸倒是真的貪金貪銀,不過可不是為了吃,而是全部運了出去。”

  蕭瀾又往裏走了一段,拐過一個彎道,卻覺得腳下泥土有些松軟。

  空空妙手大驚:“小心!”

  土地下像是生出了巨大漩渦,在頃刻間便抽出一個深坑,蕭瀾本想借力攀住邊沿躍上來,余光卻掃到腳下一片光亮,像是並不高,索性放手跳了下去。

  空空妙手不知他心所想,還以為是中了暗招,趕忙也跟下去救人,卻反而被蕭瀾一把扶住:“前輩小心。”

  “這……”空空妙手還未來得及問他,卻又被眼前一幕深深震驚。

  兩人此時身處的是另一條暗道,暗道在冥月墓中縱橫交錯,並不稀奇,可像這樣四周錯落有致鑲滿明珠燈盞的卻從未有過,每一處凹陷都散發出柔和而又幽靜的光芒,站在入口向盡頭看去,仿佛是漫步在星海銀河裏。

  空空妙手神情凝重起來。

  “前輩?”蕭瀾試探,“可要出去?”

  空空妙手道:“你跟在我身後,每一個腳印都需重合,切不可自己亂走,明白了嗎?”

  蕭瀾點頭:“是。”

  空空妙手這回走得極其緩慢,越往裏,四野便越亮,沿途無數紅色小花連綿盛開,是絢爛而又熱烈的,如同這世間最不可言說的美妙愛情。

  而在這條鮮花盛開,星光彌漫的暗道盡頭,是一扇玉石所雕的大門,上頭鑲嵌著精巧的鎏金扣,蝶翼輕晃,鴛鴦成雙。

  即便是蕭瀾,此時也能推斷出長眠於此的先人,定然是極有身份和地位的。空空妙手更是將衣袖上的灰塵都掃幹凈,方才恭恭敬敬鞠躬謝罪,心裏喃喃默念,伸手推開門扣。

  原本清冽的風裏突然便多了若有似無的花香,蕭瀾屏住呼吸,跟隨空空妙手進了墓室。

  並沒有暗器射出,周圍很安靜。方才暗道中那綿延的明珠在這裏卻消失無蹤,淡淡的光亮從屋頂投下來,若非心裏明白自己此時正身處地底深處,蕭瀾幾乎要以為那真的是天光。

  這整座墓室都是以上好的羊脂白玉砌成,微微帶著寒氣,讓這裏要比別處更加冷一些。地上灑滿珍珠,幾乎鋪成了地毯。而在最中央則修建著白雲木的高台,上頭安穩擺放一口寒冰玉棺,似透非透,只能隱約看到裏頭的人形。

  ……

  空空妙手想要上去一探究竟,卻被蕭瀾拉住,若非為了探明真相,他並不想過多打擾陸氏先祖。

  可空空妙手顯然不會就此罷休,事實上偶爾尋獲此地,他此時幾乎已經興奮得血脈賁張。多年行走墓穴的經驗告訴他,這裏雖然距離主墓穴,距離真正的冥月墓中心尚有一段距離,但能獲得如此墓葬規格的也絕對不會是普通人,他要弄清楚那究竟是誰。

  蕭瀾低聲道:“前輩!”

  “我就看看,就看看。”空空妙手哄他,冷不丁掙開手腕一躍而起,等蕭瀾再看時,人已經蝙蝠一般掛在了玉棺旁邊。

  ……

  “前輩!”蕭瀾有些頭疼,幾步上前欲將他拉下來,空空妙手卻滿面震驚,只管盯著裏頭看。

  蕭瀾遲疑,不知出了何事。

  玉棺並未封頂,或者說曾經封過,後來卻又被人打開,只留下幾枚銀釘卡在暗槽中。

  蕭瀾順著他的視線看下去。

  裏頭躺著的是名女子,神情安詳,就像正在做著美夢。面容依舊是美麗的,甚至美得驚心動魄,黑發在天光下發出錦緞的光澤,皮膚白皙,唇若落櫻,若那雙眼睛能睜開,定能一笑攝人心魂。雙手交疊放在胸前,食指上套著一枚透明的玉戒,璀璨奪目。

  空空妙手道:“是雪鉆。”

  蕭瀾道:“傳聞中那能令人百年不腐的神物?”

  空空妙手點頭,神情有些遲疑。

  按照他先前的習慣,面對如此世間罕有的寶貝,即便是送掉半條命,也要拼死拿到手才是。可在此時此刻,他卻猶豫了,猶豫要不要動手,若是動了手,拿走了雪鉆,讓面前這美人逐漸腐朽化為枯骨,從此絕色不再,該是一件多麽遺憾的事情。

  他開始神情恍惚起來,而面前的美人,此時此刻卻像是有了生命,竟緩緩睜開了眼睛,沖他莞爾一笑。

  那雙眸子如同幽深的湖水,讓人一眼望不到頭,可越看不盡,就越想看。

  空空妙手向前僵硬地走了兩步,還未等他探頭進去,脖頸處卻被人大力一拉扯,縱身向後飛掠離開。

  蕭瀾拖著他,一口氣跑到暗道出口,方才停下腳步。

  空空妙手靠著墻壁大口喘氣,過了足足一盞茶的工夫,方才平穩住了那狂亂的心跳,混沌的大腦也逐漸恢覆清明。這陣才覺察到掌心隱隱作痛,細看卻是因為方才不自覺握緊拳頭,連指甲也折斷了一半在手中——那絕對不是正常人該有的力度,而是中了邪,入了魔。

  蕭瀾道:“怎麽樣?”

  空空妙手擺擺手,順著墻坐在地上,將滿頭的冷汗擦了擦。

  蕭瀾也跟著他一道坐下,問:“前輩方才可是看到了什麽異狀?”

  “你沒看到嗎?”空空妙手道,“她睜開了眼睛,叫我過去。”

  蕭瀾搖頭:“我只看到那女子並無任何改變,前輩卻越來越眼神癡迷,嘴裏也不知在說什麽,便要往玉棺中湊。”

  空空妙手用手搓了搓臉,想讓自己更清醒些。

  蕭瀾道:“是迷陣吧?”

  空空妙手點頭。

  “幸好沒出什麽事。”蕭瀾道,“估摸現在天也快亮了,我們該回去了。”

  空空妙手道:“你覺得她會是誰?”

  “陸家人吧。”蕭瀾道,“數百年了,說不清,明玉也沒提到過。”

  空空妙手道:“那為何你沒有被迷惑?”

  “或許是因為我心裏有人?”蕭瀾道,“自然看誰都是一樣。”再傾國傾城的絕世美人,也比不過心頭那個。

  空空妙手疑惑:“你對那陸明玉用情如此之深?”

  蕭瀾道:“是。”

  空空妙手照舊道:“生完兒子再娶他,也不遲。”

  蕭瀾又回身往墓室方向看了一眼,能在這般氣派的墓穴中長眠的,應當的確是個有身份——至少也是有故事的陸家人,不慎驚了前人安穩,他打算抽空燒些紙錢賠罪。

  回到紅蓮大殿,天也開始亮了起來。守衛與下人自然知道他一夜未歸,卻也沒人問是去了何處,只是低頭行禮。

  蕭瀾推門進了臥房,從暗格中取出一摞地圖——是冥月墓各個暗道與墓室的大致說明,雖說只有殘破不全的極少一部分,總也好過什麽都沒有。他並無倦意,一看就是好幾個時辰,只有先將那食金獸的來龍去脈查個清楚,才好去找陸追。

  日月山莊中,陸追也恰好收到了一封書信,是王城送來的。

  “溫大人嗎?”葉瑾端著小簸箕,一邊撿草藥一邊問。

  “是。”陸追從裏頭抽出厚厚一摞紙。

  葉瑾吃驚:“寫什麽呢,這麽多。”

  “叮囑我好好吃飯,好好穿衣,專心療傷,莫管閑事。”陸追道,“除此之外,往後一大疊就都是冥月墓的事了。”

  葉瑾道:“可你說那冥月墓是陸家的祖墳,為何還要寫信問溫大人?”

  “數百年前的事情了,有些東西連爹也未必清楚。”陸追邊看邊道,“可溫大人就不一樣了,他博覽群書,各種民間話本也看了不少,邊邊角角雞毛蒜皮的野史秘聞,雖說誇張獵奇了些,可從中總能窺得一絲真相。”

  葉瑾表情略略僵硬,因為他不可避免地想起了流傳在街頭巷尾的小冊子。

  《日月山莊秘聞》

  《日月山莊風流史》

  《江湖中那最溫婉賢淑的人兒啊,他姓葉》

  《沈大少爺親授絕學,男人不可不知的一百零八式》

  ……

  還指著能從中窺得一絲真相。

  葉瑾眼底充滿同情:“溫大人說什麽了?”

  陸追道:“唔,大人說冥月墓中有個絕世大美人。”

  葉瑾猛烈地一拍大腿,剛說什麽來著,這就來了絕世大美人。

  陸追納悶:“谷主沒事吧?”

  葉瑾催促:“大美人,然後呢?”

  “然後就沒有了,連名字都沒有,只知道當時的人都稱她白玉夫人。”陸追道,“據說好看極了。”

  “好看就對了,”葉瑾極有經驗,“不好看話本也賣不出去。”

  “不過時間上有些亂,有人說她出現在幾百年前,也有人說一百年,幾十年的。”陸追道,“白玉夫人,我也看了不少書,可卻聞所未聞,果真還是比不上溫大人。”

  葉瑾叮囑:“那些書少看一些。”非常非常流氓,像我,就從來不看,也沒有打發那個誰去買過。

  陸追笑笑,將信紙整理好:“沈盟主快回來了吧?”

  葉瑾從牙縫裏往外“嗯”了一句。

  陸追道:“真好。”

  是挺好,葉瑾搓了一下鼻子,安慰:“等你將身子養好一些,蕭少俠也就差不多該來了。”

  陸追單手撐著腮幫子:“但願吧,不過我與他有約,半年之後哪怕並未查明那食金獸的事情,也要來日月山莊見我一面。”倒不是因為別的,而是明知道鬼姑姑心懷鬼胎,時間長了不見面,總是有些沒底。

  葉瑾餵過來一個藥丸——他心細,也心疼陸追平日裏七七八八藥不停,因此在搓制時都加了不少糖蜜花靈,也不難吃。

  陸追問:“要針灸了嗎?”

  葉瑾點頭:“嗯。”

  陸追伸了個懶腰,自覺回屋上床趴著。白皙的後背有不少青痕與淤血,針灸取蠱時留下的,還有推拿按摩時留下的,一按都疼。

  葉瑾嘆氣:“只能暫且忍一忍了。”

  陸追笑:“這算什麽,谷主盡管紮針便是。”

  葉瑾下手更加輕緩幾分,雖說速度慢,不過兩人都沒什麽事,也不趕時間,還能聊上幾句天。

  阿六與岳大刀被管家帶著,正在山莊裏參觀。一只毛茸茸的金色小鳳凰蜷在岳大刀胸前,小黑豆眼熠熠生輝。

  這真是非常非常軟綿綿。

  阿六:“……”

  岳大刀呼呼一拳兜過來,怒曰:“往哪看呢!”

  阿六捂住眼睛,委屈萬分。

  什麽都沒看見啊。

  葉瑾拔掉最後一根針,沖了杯溫熱的蜂蜜水給陸追:“這回覺得怎麽樣?”

  “後背有些疼,不過都在皮肉。”陸追深深呼了口氣,“胸悶與心悸都減輕不少,四肢的麻痹也沒有了,比先前不知要好到哪裏去。”

  “早就說了,只要蠱蟲醒了,什麽都好說。”葉瑾道,“不過合歡情蠱暫時還不能醒。”

  陸追:“……”

  陸追道:“是嗎。”

  葉瑾:“……”

  葉瑾問:“醒了啊?”

  陸追道:“嗯。”

  葉瑾壓低聲音:“什麽時候?”

  陸追答:“前晚。”

  葉瑾冷靜地清了清嗓子。

  屋中安靜下來。

  兩人相顧無言。

  葉瑾道:“詳細說一下。”

  陸追五雷轟頂:“不說行嗎?”

  “不行。”葉瑾道,“我得對癥下藥,此事非同兒戲。”不然那我也不想顯得自己好像很變態啊。

  陸追艱難地回憶了一下,然後道:“子時開始的,那陣更夫剛從我窗外經過。”

  葉瑾道:“嗯。”

  陸追道:“然後一個時辰後,就結束了。”因為更夫又恰好路過。

  葉瑾道:“有點兒久。”

  陸追道:“嗯。”

  葉瑾繼續看著他。

  陸追問:“還要說?”

  葉瑾點頭。

  陸追:“……”

  葉瑾只好循循善誘:“我的意思是,自己,”一邊說,一邊搓搓手指,“解決了嗎?”

  陸追道:“自然。”

  葉瑾又問:“具體多久,感覺如何?”

  陸追很想立刻毒發昏迷。

  一直這樣總不是事,葉神醫又提出新建議:“不如二當家寫下來?”說不好說,寫總是可以的。

  陸追立刻道:“此法甚好!”

  葉瑾火速替他找來紙筆,自己貼心去了藥田,臨走前不忘叮囑:“盡可能詳細。”

  陸追:“……”

  生平第一次寫這玩意,陸追覺得落筆有些不忍直視,寫就算了,還要盡可能詳細。

  古人有雲,毒發一時爽,事後悔斷腸。

  至於是哪個古人說的,並不重要。

  寫完最後一個字,陸追將墨跡吹幹,做賊一般火速塞進了信封中,揣進懷裏就去找葉瑾。

  雖說四周都是家丁仆役,但這封信別說是給旁人看,哪怕被第三者摸一把,那即便是斯文儒雅如同明玉公子,也是會想要打人的。

  花田中,葉瑾丟下小鋤頭,問:“寫好了?”

  陸追將信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塞給他。

  葉瑾安慰道:“我看完就燒掉,連紙灰都分八處撒。”

  陸追道:“告辭。”

  葉瑾轉身往回走,順手抖開信紙。

  沈莊主慈祥道:“小瑾啊!”

  “啊!”葉瑾嚇得一激靈,“爹!”

  “怎麽了這是。”沈莊主也很受驚,為何他像是見了鬼。

  陸無名皺眉疑惑道:“明玉,你在同葉谷主做什麽?”

  陸追聲音幽幽:“什麽都沒做啊,我就過來看看。”

  ……

  沈莊主目光掃向葉瑾手中的信紙。

  陸追腦袋嗡嗡作響。

  “給我看看。”沈莊主伸手,“什麽東西。”

  葉瑾火速將胳膊背回去:“什麽都沒有!”

  “明玉!”陸無名聲音多有不悅。

  陸追:“……”

  葉瑾道:“情詩。”

  沈莊主沒聽清:“什麽?”

  葉瑾道:“我寫給千楓的。

  周圍一群家丁護衛都很想“哇”一下,才多久不見就開始情詩,果真溫婉賢惠得一比那啥。

  沈莊主:“……”

  葉瑾道:“爹要看嗎?

  沈莊主呵呵幹笑,轉身離開:“等會記得帶上陸公子去你娘親那喝湯。”

  當眾承認在寫情詩給沈盟主,葉神醫損失巨大,來回轉圈,漫天撒藥,內心憤懣。

  大恩大德無以為報,陸追道:“谷主何時想學接骨了,只管來將我的腿打斷。”

  葉瑾有氣無力揮揮手,不是很想說話。

  冥月墓中,蕭瀾依舊在看那一摞殘破的舊書,不過卻也沒找到關於那絕色女子的記載。反而是在一處幹燥的廢舊墓坑內,又找到了一副斑駁壁畫,上頭畫著的白衣女子倒是與之有幾分相似。

  那到底是誰呢?蕭瀾摸摸下巴,又穿過暗道去了紅蓮大殿另一處罕有人至的地宮——空空妙手暫時住在那裏,足夠安全,也足夠方便。

  屋門緊鎖著。

  “前輩。”蕭瀾敲敲門,“你都兩頓沒吃飯了。”

  空空妙手只悶聲應了一句,便不再說話。

  “失手一次,也沒什麽好丟人的。”蕭瀾繼續好言好語哄,“況且除了我,這世間也沒人知道,更不會砸了空空妙手的招牌。”

  屋裏依舊毫無聲響。

  蕭瀾哭笑不得,道:“我今晚還打算去那墓道中,前輩不出來,我可就一個人去了啊。”

  空空妙手總算是打開了門,甕聲甕氣道:“你還要去?”

  “先前是誤打誤撞掉進了地坑中,可我們還沒找到那食金獸是從何處取的寶藏,數量應該不少,否則不會要用小車來拉。”蕭瀾道,“總要搞清楚才是。”

  空空妙手說:“我陪你去。”

  “那前輩也別同自己生悶氣了。”蕭瀾扶著他坐在桌邊,“我保證不會將這件事說出去。”

  “那會是誰呢?”空空妙手自言自語。

  “那女子的確美得人間罕有,動人心魄。”蕭瀾道,“身處亂世,又能以雪鉆寒玉為棺葬於冥月墓中,她該極有名才是,可不知為何書中竟然沒有任何記載。”

  “不如去問問鬼姑姑。”空空妙手道,“她或許知道。”

  蕭瀾點頭:“我方才也在想,前輩放心,我知道該怎麽做。”

  而在另一處暗室中,貴姑姑正坐在石桌邊,單手撐著額頭昏昏欲睡。

  在他對面,坐著一個白發老嫗,是這墓中最好的藥師。

  青玉盞中,數百條蛛絲粗細的蠱蟲正在糾纏扭動,細看令人心底發麻。

  “讓它們鉆入少主人腦中便是。”老嫗將那些蠱蟲全部撥入白瓷瓶中,用紅蠟封好,“姑姑可要想清楚,此法不比先前,待少主人昏而覆醒,就會連他自己是誰都想不起來,更不會記得姑姑,這麽多年的悉心栽培朝夕相處,就都沒了。”

  “讓他忘了我,總好過讓陸明玉帶走他。”鬼姑姑冷冷道,“翡靈已經走了,我身邊只剩了瀾兒。陶玉兒,陸追,陸無名,人人都想將他從我身邊帶走,我偏不讓。”

  老嫗將瓷瓶遞給他。

  鬼姑姑接在手中,轉身朝外走去,卻在墓道口恰好遇到蕭瀾。

  “姑姑。”蕭瀾道。

  鬼姑姑搖頭:“回來就影子都不見一個,又去了何處?”

  “我還當真哪兒都沒去。”蕭瀾隨他一道進了書房,“一直在查關於食金獸的事情。”

  “查到了嗎?”貴姑姑問。

  “什麽線索都沒有。”蕭瀾道,“不過倒是將有關冥月墓的舊書,與街頭流傳的話本都看了一遍,七七八八的,莫衷一是。”

  “街頭還有關於冥月墓的話本?”鬼姑姑皺眉。

  “前段時間洄霜城內鬧得沸沸揚揚,江湖中人都在說,百姓聽到了,會寫出話本不奇怪。”蕭瀾道,“即便寫了,也大多是金銀珠寶,香艷些的就再加個能攝人心魂的絕色美人,這些原本也不是什麽秘密。”

  “金銀珠寶,絕色美人。”鬼姑姑倒茶,“這回沒有武林秘籍,該與江湖中人不沾邊,看來當真是百姓自己胡亂寫的。”

  蕭瀾道:“小時候阿盛伯還未過世時,也經常同我說過這些故事,妖精美人的,怪不得姑姑從來不讓我去夥房找他。”

  “原來阿盛就是在給你說這些亂七八糟的事?”鬼姑姑聞言不悅。

  蕭瀾一笑:“阿盛伯還說他曾親眼在墓中見過女鬼,一身白衣,面容極美,想來他當時是當做艷遇來講的,可惜我年歲小,非但沒聽懂,還嚇得夠嗆。後來我想找姑姑問那女鬼的事,阿盛伯就拉著我,說這事姑姑也知道,我不必特意來說了。”

  “他也知道自己荒唐。”鬼姑姑搖頭,“什麽墓中絕色女鬼,怕是又聽了白玉夫人的故事,所以便想著自己也能有一段風流艷史,可又怕被人恥笑,就只敢抓著當時年幼的你來吹噓滿足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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