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章
聽見王大美說想叫齊習回家吃飯,樂維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轉性轉得也太過突然了吧?他原本還摩拳擦掌準備打一場艱苦卓絕的持久戰來著,誰知剛沖進戰場,口號兒還沒來得及喊呢,對方就亮出小白旗宣告和平解放了。
難道說……有什麼陰謀?該不會是王大美打算把齊老師騙到家裡,關起門來威逼利誘一番,脅迫其離開自己吧?不會不會,王大美的膽子比花生仁兒還小,見到個保安都能腿肚子轉筋,在齊老師這種冷面殺手跟前哪還“威”得起來,至於“利誘”就更不可能了,別說王大美拿不出錢來,就算家裡有錢,她那只鐵公雞也捨不得拔根毛拿出來“誘”啊。
這事兒要是反過來倒還有戲,讓齊老師深入敵後,來家威逼利誘王大美一下子,哼哼,不信她不就範。
再三確認了王大美是在清醒狀態下發出邀請的,樂維心裡有朵得得瑟瑟的小花兒立刻茁壯地怒放了,他連褲子都來不及穿,就第一時間打電話把這個好消息通知了齊習。
齊習對於劇情的發展也很驚訝,但他的反應要比樂維淡定很多。他是做好充分的心理準備要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了,王大美出什麼招兒,他就接什麼招兒,反正最後王大美總會接受他,只是時間早晚而已。
樂維一到公司,就開始幫老師排起了行程表,整個週末全部空出來,專門為這次“見家長”做著準備。他還假借陪王大美遛彎兒為名,特地帶老媽繞到商業街轉了好幾圈兒,旁敲側擊地從王大美嘴裡探聽出了她喜歡哪一條絲巾哪一款包包,打算先替齊老師摸清敵情,到時候再好好拍一拍王大美女士的小馬屁。
週末轉眼就到了,樂維因為太興奮,連懶覺都沒睡,一大早就跑去齊習家,提著早餐直接把人堵在了被窩兒裡。
齊習難得舒舒服服睡一覺,就這麼被人生生吵醒了,他很無奈地縮在被子底下,可憐巴巴露出半截腦袋看著樂維忙東忙西。只見樂維一會兒去幫他熱牛奶,一會兒去幫他選衣服,就差親自來伺候他刷牙洗臉了。
緩了一會兒神,等眩暈感基本消失了,齊習慢悠悠坐起身,拎著床頭的鬧鐘朝樂維搖了搖:“大美是邀請我去吃午飯啊,你這也太積極了點兒了吧,公園耍太極拳的大爺都沒你起得早。”
樂維才不跟他計較什麼早不早的呢,直接掀開被子把人給拎了起來,夾在腋下三兩步來到衛生間門口,推開門就塞了進去:“快快快,給我洗得香噴噴的,有點兒待宰小羔羊的自覺性。”
等齊習把自己打理清爽了,樂維又搬油桶似地把他給端到了餐桌旁,擱在椅子上,就連等著他慢慢走路的耐心都沒有了。
齊習端起牛奶喝了一口:“嗯,真甜!”
樂維見狀,搶來被他喝過的牛奶杯子,也跟著灌了一大口:“嗯,比剛才更甜了。”
齊習失笑:“我是顆糖球兒嗎?”
樂維俯身過去“吧唧”親了一嘴兒:“嗯嗯,薄荷味的小糖球兒,不僅甜,還能提神醒腦,清新口氣呢!”
正嘻嘻哈哈互相逗著,手機響了,齊習拿起一看,上頭顯示的號碼是莊森。樂維頓時翻成了死魚眼,嘴巴撅起老高。
莊森的聲音顯得有些急切,他想請齊習幫個忙。原來他的某位設計師朋友定在當天下午舉行一場小型發佈會,前期準備工作都進行得差不多了,宣傳也大張旗鼓地搞起來了,模特啊工作人員啊也全都到位了,可不知因為些什麼,昨晚設計師和秀導之間忽然鬧出了矛盾,先是爭吵,繼而大打出手,秀導更一氣之下帶著自己的團隊集體出走,乾脆甩袖子不幹了。現在留下好大一個爛攤子,秀又不得不上,所以莊森只能求助齊習江湖救急,臨時過去幫忙陣陣場子。
這種中途接手的事兒很麻煩,一般人都不會去蹚渾水。可能會捲入兩方矛盾不說,還撈不到任何好處。秀辦得好了,是前頭那一位的功勞,辦得不好,就會被說成是接手者的無能。而且中間牽扯到朋友關係,連價錢也不方便談。樂維本以為齊習會一口拒絕,誰知齊習只是略微思索片刻,就點頭應允了。
對此樂維十分不滿:“幹嘛答應姓裝的?大美可是好不容易松了口,這頓飯你要是不去,她又有一大卡車的話好講了。”
齊習趕緊陪起了笑臉:“大美那裡麻煩你幫忙解釋一下吧,吃飯以後總有機會的,但是救場如救火,既然Jon求到我,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很多人的心血就這樣毀掉。”
正因為這件事是莊森出面拜託齊習的,樂維才更加不能接受。他打從第一次見到莊森就不喜歡對方,在聽到小模特們議論莊森很配齊老師的時候更加是充滿了敵意。雖然每次在莊森面前他總能仗著混不吝的性子和不正經的言語占到上風,骨子裡卻很清楚,莊森的很多方面是他望塵莫及、騎馬都追不上的。
所以莊森一個電話就把齊習勾了去,讓樂維心裡極度不舒服,酸酸的,澀澀的,有種自己的寶貝被人搶走的感覺。他臉孔重重一板:“我就是不想你去!我不許!”
齊習為難地皺了皺眉,主動坐到樂維身旁,用手揉了揉他又短又硬的頭髮:“聽話大維,大美那裡你要是不方便說,改天我親自登門去道歉。要不你跟我一起去秀場看看吧,聽說這位設計師也是半路出家,他原本是學習國畫的,像這種誇門類的設計師雖然功底稍差一些,但是往往能跳出思維定勢,用全新的手法和形式去進行創作,很值得學習借鑒。”
樂維心裡堵得慌,倔脾勁兒也上來了,一扭身躲開齊習的手:“不去!”
遲疑了一會兒,齊習溫和笑道:“那算了,你回去好好休息,多陪陪大美。乖,別跟我置氣了。”
這功夫莊森的電話又來了,說自己正要往秀場那邊兒趕,問齊習需不需要順便來接他,齊習見地點比較偏僻,就答應了。
不等他這邊兒掛上電話,樂維就“騰”地站起了身,三兩步走到門口,氣呼呼一摔門,頭也不回地走了。
關門那下力氣太大,“咚”一聲巨響,震得齊習頭皮發麻,光聽聽就知道是帶著多大的火氣。齊習楞了一會兒,默默放下手機,再看看滿桌子樂維張羅的早餐,半點兒胃口都沒有了。
呆坐片刻,他苦笑著搖了搖頭,沒想到二十幾歲的小混球脾氣真夠大,好傢伙,還學會摔門了,這麼任性,得狠狠打屁股才行。不過在打屁股之前,還要先把人哄好了再說,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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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習之所以願意出手幫忙,確實有莊森的面子在裡頭,但那只是很小一部分原因。更重要的,他把維護這個行業的形象與榮譽當做了一種使命。
因為起了爭執就公然丟開承諾好的工作不管,讓所有人的心血毀於一旦,這在齊習看來是無法容忍的行為。從小處說,某一名秀導的個人行為可能會影響到大家對秀導這個行業的認知,往大了說,也可能會讓普羅大眾對整個時尚界產生誤解。或許很多東西是日積月累形成的,單純靠他去拯救一場瀕臨失敗的服裝秀並不能改變什麼,但只要有機會,他就一定要去努力。
和王大美吃飯固然很重要,可錯過一次,往後還有得是機會,他的下半輩子完全可以每天陪著母子倆吃飯。而服裝秀是經歷一場就少一場了,總有一天他將不得不離開摯愛的事業,離開自己付出了半生心血的T台,他不想留下任何一絲遺憾。
召齊人馬趕到服裝秀的現場,齊習立刻頭疼不已。他原以為之前的秀導只是不夠敬業,缺乏專業素養而已,可是看了實際的工作狀況之後,他深深覺得對方根本是最基礎的連統籌能力都不過關。
沒辦法,這個行業缺少一套標準的資格認證系統,還常被誤解為秀導不過是指揮指揮模特、想想創意就能名利雙收的輕鬆差事,以至於讓很多濫竽充數的傢伙混了進來,將秀導的水準拉得良莠不齊,也使秀導在外人眼中的的專業性大打折扣。
這場秀是在一間小型展館裡舉行的,T台選擇了玻璃檯面,雖然看上去會比較華麗、時尚,卻也無形中加大了走秀的難度。齊習上去檢查了一下,發現檯面並未做專業的防滑處理,這讓他在心裡暗暗罵了句髒話。
再去後場轉轉,穿衣工都是他向來不會選擇的中年阿姨,還三三兩兩湊在一起嘎嘎嘎大說大笑著,這使他不禁又增加了幾分顧慮。
龍門架上的衣服尚算整齊,可下方的鞋子都是超高跟防水台款式的,還有一大半是無後幫設計,偏偏模特們需要穿絲襪,嶄新的鞋子配上絲襪勢必會打滑,更何況還是拖鞋款和玻璃地板呢。
齊習連忙叫來幾個模特,讓她們穿上鞋子來回走上幾遍,模特們雖然姿勢優美大氣,可腳底下或多或少總會拐來拐去。
這種水準的表現讓齊習非常不悅:“你們覺得好意思說自己是職業模特嗎?別玷污‘職業’這個詞了。平時針對腳踝支撐力的訓練都練到哪裡去了?”
模特們也很委屈,其中幾個來自菲席的姑娘壯著膽子跟齊習解釋道:“我們也沒辦法,這些鞋是設計師從國外訂購的,早上才送到,剛開始穿有些不習慣。而且他們把歐美鞋號兒搞錯了,我們分到手的鞋普遍都要大上一兩個碼數。”
齊習沒時間追究責任,趕緊找來人手,先是把尺碼過大的鞋子裝上矽膠墊,然後在拖鞋款的後半部分用雙面膠反復粘貼、撕掉以產生粘性,之後又把所有鞋子的鞋底兒噴上髮膠增加滯澀感。
因為這並不是菲席接下的秀,所以不方便找自家公司的工作人員幫忙,樂維又不在,只有他們一組人在那裡忙活根本忙不過來,最終連齊習也不得不親自動手。
馬上要進行開場前最後一次彩排了,後臺鬧哄哄的,除了穿衣工阿姨在大著嗓門兒聊天之外,還有很多不明身份的人進進出出,拿著相機專撿模特換裝的時候拍,一看就不是什麼正路子攝影記者。齊習不管三七二十一,責令燕子統統趕出去。
那堆人被轟出門外,紛紛抱怨著:“今天的模管是誰啊,怎麼這麼不懂規矩,你沒幾張露肉、露點的照片兒,看拿什麼博版面!”
燕子也不是省油的燈:“幾位大哥來錯地方了,出門左拐,見胡同兒就鑽,有那個掛小粉燈兒的洗頭房,進去隨便甩張紅票子,哥幾個管夠兒拍,別說露點了,想擼到幾點擼到幾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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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之前做了諸多防護措施,彩排的時候還是接連摔了好幾個模特。摔跤好像能傳染似的,一個倒了,後頭就會接二連三倒下一大片。有些缺少經驗的小模特本來走得很穩,可是看到有同伴出了差錯,自己心裡就跟著沒譜兒了,走起來戰戰兢兢,下盤不穩,要多難看有多難看,直至連節奏都跟不上了。
齊習一個一個訓過來,嗓子喊啞了還是收效甚微。事到如今再想更換鞋子和檯面是肯定不可能的了,換音樂恐怕也來不及。最後齊習和寶山想了個辦法,用機器將原有音樂的BPM調低,使節奏稍稍減緩,如此一來模特走秀的時候也可以稍微放慢速度。雖然這種改變看起來並沒有多大變化,但卻足以給模特步伐交替時留下充分的調節時間,最主要的是,可以在心理上給模特增添很多自信。
鑒於有些模特年紀太小,臨場應變較差,齊習不得不從最基本的講起,告訴她們一旦摔跤了、裙子滑落了、鞋子甩脫了,該用怎樣的姿勢和表情儘快爬起來繼續走秀。
開場時間逐漸臨近,準備工作緊鑼密鼓地進行著。齊習始終不放心,事無巨細地做著最後檢查,連模特的胸貼是否備好,內褲有沒有選擇無痕設計這種小細節都要進行確認。
有個小姑娘摔跤的時候磕傷腳趾,蹭掉了一大塊皮,她的鞋是露趾的,用創可貼卷起來看著太明顯,齊習就親自蹲在她腳邊,將醫用膠布剪成了適當的形狀,包好傷口,又叫化妝助理拿了遮蓋霜過來將膠布邊緣暈染得與膚色融為一體,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
可能是蹲得太久,猛一站起來,齊習頓時覺得眼前發黑,天旋地轉,他趕緊不著痕跡地撐住旁邊化妝台,低著頭咬緊牙,希望不適感能儘量快點兒過去。
忽然,背後有雙大手扶住了他的肩膀,很霸道地將他往後一扯,挪到了椅子上放好,又抬手扔了樣長方形物體在他懷裡。齊習下意識伸手接住,拿起來一看,原來是包巧克力。
那應該是給他補充體力和提高血糖含量用的,不去看也知道來人到底是誰。
齊習軟軟靠在椅子裡,回頭輕喚了聲:“大維……”
卻招來了一通劈頭蓋臉的數落:“別跟我說話,氣還沒消呢!老老實實坐在那歇著,不許動。也不知人家Jon先生的囑託有多重要,急得你早餐都顧不上吃了。要是真暈在後臺,我可不管你!真不管!”
樂維看也不看齊習,說完話就跑去跟燕子一起檢查服裝排列和模特序號了。
齊習望著樂維背影,抿了抿嘴,忍不住飛快地偷笑了一下。再說什麼不管不管,還不是特意跑來管了,連吃沒吃早餐都知道,看來是賭氣離開之後又放心不下轉回去了。
既然表現得這麼好,那屁股就不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