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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我的姑娘》第112章
番外:小王子與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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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頭天色暗了下來, 帶著種要下雨的勢頭。

 顧家的客廳裡打掃得一塵不染, 卻滿是煙火氣,菜香蒸騰。

 沈澤和顧關山在家裡呆著,顧父那段日子工作頗忙,卻專門為他們抽出了一個下午,在家給他們炒了好幾個菜。餐桌上有肉有菜, 還有些小糕點

 沈澤拍馬屁道:「叔叔, 這個茼蒿炒的蠻好吃的。」

 顧遠川笑了笑:「這個是他媽炒的,關山喜歡在茼蒿裡放點香菇醬, 在外面很少吃到。」

 顧關山嘴硬地嘟噥道:「……才沒有。」

 她爸笑笑也不說話, 顧關山看著沈澤, 沈澤像是記住了一個東西,頗有些躍躍欲試的模樣。顧關山咬著牙問:「你是不是……」

 沈澤毫不避諱地說:「回北京我做給你吃, 不就是香菇醬嗎。」

 顧關山痛苦地心想大概又是新一輪折磨的開始, 沈澤學做菜實在是缺乏天分, 得攛掇他請個做飯好吃的鐘點工——但是萬不能挫沈澤銳氣,要鼓勵。

 於是顧關山面上艱難地點了點頭, 表示非常期待。

 風颳過客廳, 窗上掛的吊蘭隨風飄動。

 顧關山叉了一塊炸得黃澄澄的糯米紅豆餅,那糯米餅又小又方,糯米裡頭裹著玫瑰豆沙,像一塊小小的磚頭。

 顧關山那一瞬間, 想起自己小時候。

 小時候的她家租住在學校旁胡同的家屬院裡, 胡同裡時常有人叫賣豆粉年糕。

 那小胡同裡的青石板鋪向遠方, 詩意又落魄,猶如丁香一般彳亍的姑娘。而胡同裡沒有丁香般的姑娘,胡同盡頭是一個小屋簷,屋簷下是個裝滿豆粉年糕的黃泡沫箱。

 顧關山小時候被饞了許久,每天背完單詞就纏著自己父親想吃豆粉年糕,顧遠川那時候經濟非常緊張,李明玉又天天被導師折騰著做項目,沒空管孩子,顧遠川就親手給自己的女兒和面,做了這種小餅。

 當時年僅四歲的顧關山托著腮,在一個個陰天或陽光明媚的下午,於昏暗破舊的客廳之中,晃著腿,等待著廚房裡圍著圍裙忙碌的父親。

 又一個颱風即將來臨的,藤蔓飄搖的下午,二十一歲的顧關山咬了一口那個小糯米餅。

 那小餅仍是甜甜的,外面炸得酥脆,裡面是勻了些甜糯米的豆沙餡兒,餅又熱又甜,和記憶中的它是同一個味道,沒有因為歲月而產生半分改變。

 顧關山抬起頭望向自己的父親,他鬢邊已經滿是白發,雖然染過,但髮根再也掩不住那些雪白的顏色。

 「……爸。」她輕聲道:「挺好吃的。」

 沈澤笑了笑道:「下午吃過飯,我帶關山去一趟一中,晚上回來。」

 李明玉也笑了笑,溫和地對他們兩個人說:「好,早點回,外面要下大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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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頭天陰得猶如黃昏,可是分明只有下午兩三點。

 沈澤開著他的捷豹,疾馳於沿海棧道,海上雲霧陰沉,猶如末日來臨的前夜。顧關山坐在他的旁邊,梧桐在風中發抖,風中隱約剩一絲夏初的燥熱。

 顧關山笑著問:「你猜老師在不在?我挺想去看看常老師的,我從大一那年的同學聚會之後就再也沒見過他……聽芳芳說,他老婆生了個兒子,兒子長得像個小土豆。」

 沈澤說:「今天週六吧?下午,他們應該不上自習了。」

 他說著說著,突然笑了起來,問:「你還記不記得我們以前上自習的時候?」

 顧關山想了想,笑道:「我們沒怎麼一起上過自習吧?走班之前你是在一班上自習的,我在六班,後來你走班過來了,我週末就去畫室了……」

 沈澤說:「還是有一兩次的嘛,週日晚上,你跑過來問我要作業抄,抄完還嫌我字丑。」

 顧關山:「……」

 沈澤嫌棄道:「姓顧的小混蛋你這是什麼表情?不信自己抄過作業還是不信自己能過河拆橋到這地步?」

 顧關山仍沉浸在震驚之中,沈澤沈總頓時十分不爽……

 沈澤以鼻子哼了一聲,一邊開車一邊說:「顧關山,就你這狗屎脾氣,這輩子除了你男人我之外就別想著別的男人還能把你當祖宗供著了!」

 他越想越不滿,恨不得把顧關山捏得吱吱叫,說:「想想看,抄完作業還嫌你男人字丑——哎(不爽)你到底在驚訝什麼?!」

 顧關山總算從震驚裡頭稍微緩了過來:「……我以前這麼不挑的嗎?!怎麼連你的作業都抄?」

 沈澤:「……」

 沈澤怒道:「我他媽北大出身!給你抄作業都不夠格?誰給你的自信?」

 結果緩過勁的顧關山比他還硬氣:「沈澤你還囂張起來了你,給你點顏料你就給我開染坊連鎖店是吧,我手機裡還有你高中時候的成績折線圖你要不要看看?」

 沈澤一想那折線圖,立即閉嘴……

 顧關山這才往後座上一靠,小聲嘀咕道:「……你的字就是沒有我好看呀。」

 沈澤也沒想真和顧關山計較這個,他開著車經過阡陌和晨昏,穿過那些街上滿是塵土飛揚的文化牆——那些蒼白的、髒兮兮的文化牆後,又透出些他們熟悉的顏色。

 沈澤從後視鏡望向他的姑娘,顧關山正托著腮望向窗外,她的眉眼生得非常淡漠,猶如月下雲煙,廣寒桂葉,沈澤曾經恨這樣的她恨得發狂,卻又愛得浸入骨髓——如今那女孩眉宇之間,終於多出了一絲人間的煙火。

 顧關山突然指了指道路盡頭的一扇小玻璃門,說:「沈澤,你看,江北。」

 沈澤探頭看過去,那的確是江北畫室。

 他笑了笑,以手揉了揉顧關山的頭髮,道:「看什麼看,你早就不是那裡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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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中仍是那個一中。

 他們的教學樓頗老,一草一木都不曾改變。週六自習的習慣在五年之後的如今仍然保留,並且剛剛結束。自習結束後,整個校園都活泛著,少年們不顧即將下雨的積雨雲,在籃球場上砰砰砰地打球。

 沈澤看他們打籃球,看得手癢癢,頗想上去同他們打兩把,被顧關山硬生生拉住了。

 顧關山說:「沈澤,你別上去欺負人家小孩子。」

 沈澤:「……我哪有欺負!」

 顧關山:「好吧,那我就實話實說好了。沈澤你告訴我,你高中的時候打球,如果遇到一個二十多歲的男的非要和你打球,你會覺得那個男人是什麼?」

 沈澤:「……怪蜀黍。」

 顧關山憐憫道:「別去了,老沈,你不是二八年華了。」

 沈澤:「……」

 晦暗的天穹下,他們又經過了那個小小的,叫哆來咪的文具店,沈澤一看那文具店牌子,臉色莫名地黑了三度……

 顧關山想起了什麼,頭疼地說:「沈澤,你還真記仇。」

 沈澤大概也想起了某次自己並不成功的搭訕,哼了一聲,而後將顧關山的手緊緊扣在了手裡。

 「我記仇幹嘛?」沈澤說著,不爽地捏了捏顧關山的手掌。

 顧關山道:「可你明明非常意難平的樣子……」

 「放屁。」

 沈澤用力握住女孩細細的手指,強硬地說。

 「——我都把到手了。」

 夾著雨的風吹過滿城溫暖的花草,拂過老舊的教學樓,穿過爬滿藤蘿的小徑,實驗樓外那堵滿是爬山虎的山牆,牆漆剝落,儘是歲月的痕跡。

 一中的校園裡,高大的青年人握著姑娘的手指,仰頭望向即將被拆去的教學樓。

 風聲遼闊歲月悠長,他們站在風裡,猶如看過了一萬個百草荒蕪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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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都沒有改變,全是老樣子,一中連校服都沒變過。

 沈澤路過籃球場時,從場上撿了件男生校服外套,他們的秋季校服薄薄的,蹭得髒兮兮,多半是有人打球時掉在了那裡。沈澤從前就經常在籃球場掉校服,一個學期去後勤處買三四套都是常事,他拿起校服端詳了一下,上頭還以娟秀的字跡寫了個名字:

 「楊……」沈澤眯起眼睛,艱難地辨認了一番:「楊北江?這小崽子名字還挺好聽的。」

 顧關山也探頭過來看,好奇地說:「這字兒這麼秀氣,女生替他寫的吧……哎呀,還畫了個小苗苗!好可愛。」

 沈澤晃了晃那校服:「顧關山你還好意思說,你都沒給我在校服上寫過名字。」

 顧關山十分頭疼地道:「沈澤你還能再小心眼一點。」

 沈澤厚顏無恥:「放屁,這世界上都沒有比我更大度的男人了。」

 顧關山腹誹前提條件怕不是世界上只有你一個男人了——然而顧關山知道這句話一開口,怕是要被沈澤長篇大論地懟一路,為了自己的精神健康著想,她把自己的嘴閉緊了,憋住了自己的腹誹。

 他們進了教學樓溜躂,走廊的書櫃上仍擺著他們的後輩放不下的書,和他們那時候一樣。

 沈澤和顧關山們曾在這裡發呆,在超市買餡餅和冰紅茶,他們穿過長長的、陽光明媚的走廊去上早自習,晚上拚命地跑回宿舍搶為數不多的熱水資源,盛夏的窗外,花圃裡生長著沉甸甸的月季,操場上響徹全國中小學生廣播體操,放飛理想。

 他們在這裡度過了青春的每一分每一秒,而那彷彿只是昨天的事情。

 他們站在他們高二時的五樓走廊裡,走廊裡風聲洶湧,猶如颱風來臨的前兆,彷彿五年的時光沒有發生過。

 沈澤突然道:「……顧關山。」

 顧關山愣了愣,望向他。

 沈澤向前走了一步,站在了高二六班的教室門前,示意顧關山也站過來。

 「你記不記得走班的第一天?」沈澤問:「高二開學第幾週來著……我走到你們班裡去,把書包往你身邊一扔,你當時那個嫌棄的眼神喲……有沒有人告訴你你特別會嫌棄人?」

 顧關山想起她在高二文理分科後,走班的第一天,沈澤大馬金刀地走進了六班的教室,然後不偏不倚地將書包扔在了她的桌上。

 周圍的人都在竊笑,覺得顧關山要為自己傳閱二百多次的漫畫付出代價了。

 沈澤囂張地走了過來,並沒有問『你叫什麼名字』——可是後面,他走進了這個女孩的人生,而後有了一切。

 顧關山笑了起來,問:「你到底是有多記仇啊?」

 沈澤隨口道:「我不記仇,可我總記得你。」

 顧關山瞬間臉紅了。

 「實話告訴你,」沈澤撓了撓頭:「我那天怕你對我印象不好,早上吹了半天頭髮,結果你就那麼嫌棄我,想我印象不深也難。」

 顧關山那一瞬間,驀然感到一種——來自心臟深處的,又酸又軟之感。

 那是沈澤學生時代的愛情。

 那個名為沈澤的少年年輕又囂張,卻又極為小心青澀,在面對愛情時生澀得不可思議,在面對顧關山時,死命地、窘迫地想要留下一個帥氣的印象。

 顧關山沙啞地拍了拍他,說:「……小心眼。」

 沈澤哼了一聲,嗤之以鼻,顧關山不知道能將這種酸楚柔軟的心情同誰訴說,她想告訴全世界,卻懷著一種少女的心,不願讓沈澤知道。

 外面颳起灰色的狂風,雨點噼裡啪啦地落在窗玻璃上,窗外的小花被打得七零八落。

 顧關山趁著沈澤不注意,掏出手機,在微博抖著手打了一行字:

 「我願意和你,共赴死生。」

 那條微博沒有任何配圖,只有沒頭沒腦的一句話,甚至像一句中二爆棚的台詞,顧關山手心出汗,手指發抖,連氣息都是急促的。

 ——她能如何不愛這個人呢。

 那個在初中時就拿糖喂她讓她別哭的小混蛋。那個親手將她托起來的男孩。那個不會折斷她的翅膀的少年。那個,把對顧關山的每句承諾都放在心上的,記仇混蛋。

 不能。無計可施。顧關山眼眶通紅地想。

 顧關山抖著手點擊了發送微博,那一剎那微博猶如她唯一的少女心思集放地,那些她永遠不敢當面說出來的,永遠不敢告訴沈澤的愛意,那些羞澀的東西,在上面袒露無疑。

 不會被發現的,她想,不會。沈澤不知道。

 沈澤在前面走著,顧關山發完微博,將手機一收,立即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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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水鋪天蓋地地砸下來,雷聲轟隆一響,天地間霎時黑如末日。

 沈澤掏出手機,正在低頭劃拉屏幕,似乎在回覆自己的微信,顧關山不疑有他,只看著那暴雨和颱風發愁……出門的時候大概智商不在線,沒帶傘,怕是得淋著雨回去。

 顧關山和沈澤站在教學樓的大台階上,外頭是白茫茫的大雨,她愁得皺起眉頭:「怎麼辦?車子停得這麼遠。」

 沈澤說:「我覺得吧。」

 顧關山:「?」

 「有些事情,是必須要付出代價的。」

 顧關山疑惑地皺起眉頭。

 「比如丟校服的人。」沈澤笑了起來。

 顧關山注意到沈澤看完手機後,眉眼裡儘是說不出的溫柔與繾綣,像是屬於夏天的愛意。

 顧關山沒搞懂:「……啊?」

 沈澤將手裡的那個什麼楊北江的校服揚了揚:「我們頂著這個跑過去。」

 顧關山眉眼一彎,笑得猶如月牙兒,說:「你可真夠拾金不昧的。」

 沈澤說:「活該嘛,校服到處亂丟。來抱著老子,我用膀子給你擋擋,免得你淋濕……哎,你這個小身板。」

 顧關山被沈澤攬在懷裡,四周皆是茫茫白雨,沈澤將那個校服往他們身上一兜,她的鼻尖頓時滿是青年成熟的氣息。

 然後沈澤帶著她跑了出去,雨水噼裡啪啦地澆在那件校服上衣上,周圍又暗又濁的雨裡,顧關山分辨出他們高中的每一分影子。

 白晝暗如黑夜。

 月季花垂下頭顱,花瓣墜於水窪,雨滴濺起千堆雪。

 顧關山突然靦腆地道:「……沈澤,我有件事想告訴你。」

 我想和你求婚了,顧關山想。共赴死生應該是要求婚的意思吧?

 茫茫的雨聲中,他們頭頂頂著一個少年的校服,沈澤聞言嗤地笑了起來,說:

 「……你先別說,我先來。」

 顧關山臉頓時紅了,她的求婚不過是衝動而已,沈澤一個打斷就有點說不下去,顧關山耳朵有點微微發紅,小聲道:「那沈澤,你、你先說吧。」

 沈澤突然停了下來,不走了。

 天地間雨水瓢潑,漏了洞般傾注而下,綠葉被打得貼地,一中門口排水不暢的馬路如同河川。

 顧關山說:「誒!雨這麼大你怎麼不走了呢……」

 沈澤低下頭,與顧關山雙目對視,顧關山楞了一下,沈澤的眼睛裡像是有一個溫柔廣袤的宇宙,有一個世界,有花和星辰。

 那明明是個非常溫柔的場景,幾乎可以求婚,

 但沈澤接著張開了嘴,深情道:

 「掃黃大隊隊長關山山山,小姐。」

 ……

 顧關山那一瞬間,世界崩塌了。

 你媽沒告訴你不要把別人的微博名念出來嗎——!在網上看看掃黃大隊隊長幾個字還行,直接發出來會死人的啊!你和別人面基的時候喊一聲別人的微博名試試看看會不會死!沈澤你有沒有半點互聯網禮儀我的微博名原來恥度這麼可怕嗎等等沈澤你又是怎麼知道我的微博……

 ……顧關山腦子一瞬間一團漿糊……

 她哆嗦著說:「沈、沈澤……你聽我說……」

 顧關山沒能說完那句話。

 那一瞬間雨水落進銀河,月季墜入清晨,高中校園的一切迭忽遠去又猛地靠近,歲月凝在空氣裡。

 二十三歲的沈澤,頂著**的校服,在他們即將被拆去的高中門口,俯首親吻他的姑娘。

 「求婚的時候呢……」唇分時,沈澤沙啞道:「是要問,願不願意與我過下半輩子的。」

 沈澤笑了起來,說:

 「……不是給你問要不要一起去死的。」

 顧關山眼角緋紅,猶如初春含著露水的桃花。

 沈澤望了她片刻,又顫抖著吻了上去。

 ……

 我給你未來和理想,給你世界和宇宙的盡頭,令你揣著葉芝和費米,永遠帶著枕頭和少年夢流浪。

 我給你花朵,給你未來和午夜的鐘聲。我給你我擁有的一切——猴面包樹,我遇到的飛行員,小狐狸和玫瑰花叢,我的小星球,我滿腔的溫柔與愛。

 哦,我的玫瑰啊。

 《她是我的姑娘》

 /星球酥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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