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將軍府內, 受邀來參加喜宴的朝中大臣們早已擠滿了前院, 花轎一落地,大家紛紛讓出一條道來。一個五六歲的女童穿著一身紅色襦裙, 長得白淨可愛, 憨態可掬,受到了大人的示意, 邁著小短腿蹦蹦跳跳地來到花轎旁,掀開轎簾,輕輕地扯了扯新娘的衣袖。待新娘出了花轎,立刻有喜婆上前,扶她跨過火盆,隨著一聲又一聲恭喜, 在賓客們的簇擁下,順著紅氈,與江景焱一同步入廳堂。
前方的主位上, 秦穆和傅容並肩而坐, 笑呵呵地看著一對新人。江景焱是孤兒,因此他請來了視他如己出的邢厲,邢老將軍與秦穆夫婦一起坐在主位上,等著新人上前。
拜完堂,就要揭蓋頭了。後院裡女眷們早已等急了, 個個探頭張望,只等新郎新娘快些進來,好讓她們瞧瞧新娘的模樣。秦桑和秀鸞站在人群裡, 由於是皇上賜的婚,身旁豫王妃、靜王妃也都來了,還有許多大臣們夫人和女兒。
瞧這場面,為了今日的這場婚宴,江景焱定是費了不少心思。
眼看著新人慢慢接近,秀鸞和秦桑相視一眼,偷偷地捂嘴笑了,好戲可就要開始了呢。
新娘在床邊坐下,喜婆絮絮叨叨了一串後,終於將秤桿交到了江景焱的手裡。
江景焱接過秤桿的手略微有些輕顫,上一世娶她並非本意,因此從迎娶到拜堂,都是草草了事,連一名賓客都沒有請。可這一次不一樣,依著祖上留下來的傳統,每一個環節他都親自把關,希望能彌補上一世對她的虧欠。
他知道她可能還不會那麼快就接受他,不過沒關係,她又是他的妻了,接下來的日子裡,他會好好地哄她、疼她、愛她,這一世他會叫她幸福快樂。
秤桿的尖兒挑上蓋頭,在場的女眷們都伸長了脖子,正在此時,外面突然傳來一聲響亮的「聖旨到」,江景焱的手一抖,挑了一半的蓋頭又垂了下去。
劉喜領著許多宮女太監們走了進來,豫王妃和靜王妃是見過劉喜的,不知是誰喊了一聲「劉公公」,其餘女眷們聽了,皆面露疑惑。她們雖然都沒見過劉喜,可皇上身邊的劉公公,或多或少都從自家老爺的口中聽過,這位劉公公這個時候過來是要做什麼?
江景焱也是滿臉不解,放下秤桿,走向劉喜,抱拳道:「劉公公,皇上可是有什麼急事吩咐?」
劉喜見他蹙眉過後又是一臉嚴肅,知他是誤會了,連忙笑著道:「將軍寬心,邊境一切安妥。奴才今日過來,是奉了皇上的口諭,皇上知將軍今日大婚,迎娶的又是秦家姑娘,秦家去年曾為朝廷立過功,因此皇上很重視將軍與秦家的婚事,特命奴才過來給將軍送上幾份賀禮。」
劉喜說著拍了拍手,他身後的宮女太監們立刻將帶來的東西放在桌上,不過是一些金銀首飾,還有幾件文玩之類的。
「奴才祝將軍與夫人新婚快樂,永結同心,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劉喜笑著說完,江景焱這才放了心,原來是虛驚一場,江景焱道:「公公的心意我心領了,請公公回宮後替我多謝皇上。」
劉喜道了聲好,抬抬下巴,看了眼新娘道:「將軍快些揭蓋頭吧,讓奴才也飽飽眼福,瞧瞧將軍夫人長什麼樣,回去之後,也好向皇上覆命不是?」
江景焱點頭,走到床邊,重新拿起秤桿,蓋頭被挑開的那一刻,女眷們都笑盈盈地望著低頭靜坐的新娘,唯獨江景焱,剛才還帶著笑意的臉瞬間白了。
柳慧雖然比不上秦依依的容貌,但也算得上是一個美人,施了粉黛,穿著一身大紅色的喜服坐在床邊,含羞帶怯地垂著眸,讓她平添了幾分姿色。
柳慧受了傅容的提點,這個時候千萬不能多話,否則會讓別的女眷們看了笑話,於是乖乖地坐著,只是心裡禁不住想要偷偷看一眼,她的夫君究竟長了何樣。
江景焱默不作聲地盯著眼前的陌生女子,渾身上下似乎都散發著冷冽的殺氣。一邊的喜婆端著兩杯酒,見江景焱有點奇怪,不由提醒道:「將軍,該喝合巹酒了,要看新娘子,等入夜了將軍再看個夠。」
喜婆本是開玩笑,女眷們中大部分都是成了親的過來人,聞言都捂著嘴偷笑。誰料江景焱突然反手將她手裡的酒杯打到了地上,杯中的酒灑了一地。女眷們都被他這一舉動嚇壞了,劉喜見狀,朝身後的人使了個眼色,太監宮女們立刻會意地將屋裡的人都趕了出去。
新房裡只剩下了秀鸞、秦桑還有豫王妃和靜王妃,靜王妃被弄得一頭霧水,不解地問:「這是怎麼回事?」
豫王妃扯了扯唇,但看不語。
江景焱手握成拳,克制著想要衝出去找秦穆問個清楚的衝動,低頭看著柳慧:「你是誰?」
柳慧茫然地抬頭:「我叫柳慧,是秦老爺的義女。」
義女?江景焱神色微變:「秦依依呢?」
換做別人,剛揭了自己蓋頭的夫君不僅問自己是誰,還提了別的女人的名字,再傻也應該明白他的意思,但柳慧卻故作不解,一派天真道:「依依妹妹沒有來,應當是在家裡吧,將軍是要找她嗎?」
江景焱鐵青著臉,好個秦穆,他再三說了要娶的是秦依依,他居然用一個假的義女來騙他!真是該死!
「將軍,怎麼了?」劉喜適時出聲。
江景焱回頭道:「臣有事要立刻求見皇上,請劉公公帶我進宮面聖。」
劉喜看看江景焱,又看看新娘,詫異道:「敢問將軍發生了何事?」
江景焱沉著臉道:「臣向皇上求旨時,要娶的是秦依依,可如今秦穆卻將一個義女嫁了過來,分明是抗旨,臣想請問皇上,此事該當如何處置?」
現在前院裡候滿了等著喝喜酒的賓客,將軍府外也有許多百姓在等著討喜錢,江景焱即使想找秦穆算賬,可也知道如果就這麼冒冒然然地出去了,他娶錯人的事情一定會鬧得滿城皆知,到時候不僅是他江景焱顏面掃地,就連賜婚的嘉禾帝也會受到非議。
他可以為了娶秦依依不顧自己的顏面,讓秦穆把人帶回去重新送秦依依過來,但是身為臣子,他不能不顧及嘉禾帝的顏面。
「居然有這等事?」劉喜震驚,板著臉,指著柳慧問,「你快說說,秦穆為何要讓你上花轎,難道他真的想抗旨不成?」
最後一句話劉喜提高了嗓音,柳慧被嚇得跪在地上:「我、我們沒有啊……回公公,皇上的聖旨上只說了讓秦家的女兒嫁過來,沒說一定是依依妹妹,義父之前與我說這事的時候我也問過,義父說,桑兒妹妹還小不能嫁人,依依妹妹與楚大人訂了親,這事將軍早就知道,皇上賜婚之時,將軍也應該與皇上明說過,因此秦府能出嫁的人只剩下了我,所以我才……」
「慢著,你剛才說,秦依依與楚大人訂了親?是哪位楚大人?」劉喜打斷她問。
柳慧如實道:「就是今年考上了狀元,如今在翰林院當值的楚離楚大人,他與依依妹妹去年就訂了親,這事齊王也知道,公公若是不信,可以去問齊王。」
劉喜轉向江景焱:「將軍,她說的可是真的?」
「這……」江景焱蹙眉。
經柳慧這麼一說,他才意識到這件事情確實是他疏忽了,當初他只求了皇上賜婚,但是並沒有讓皇上在聖旨上寫明是秦依依,秦穆真要把義女嫁給他,其實也不算抗旨……而且柳慧這麼說,若是傳到皇上的耳裡,就變成了他明知道秦依依訂了親還讓皇上給他們賜婚,那可是欺君的大罪……
正在江景焱暗自沉思之時,劉喜低聲道:「將軍,請恕奴才直言,當日將軍向皇上求旨賜婚時,奴才也在場,將軍確實並未說是哪位秦家姑娘。如今來賀喜的都是朝中的重臣,全京城的百姓也知道將軍今日大婚,若是現在去見皇上,只怕此事會鬧得不可收拾。再說了,這大禮都已經行了,奴才看這位姑娘也是眉清目秀,溫婉可人,將軍又何苦去再與楚大人爭搶一個女人呢?不如做個順水人情,成全了楚大人和秦姑娘。至於皇上那兒,奴才就說將軍很滿意新夫人,如此一來,屆時楚大人與秦姑娘成親,皇上若無意想起了此事,應當也不會再追究此事,將軍你看可好?」
他如果想娶的本不是秦依依,那麼就算隱瞞了秦依依和楚離定親的事,也不算是欺君。劉喜說的確實是目前而言最好的方法,可難道就這樣讓他被秦家和楚離算計而什麼都不作為嗎?江景焱終於想明白了為什麼這半年來楚離都沒有去見秦依依,甚至那日還在宮裡讓秀鸞和齊王說那番話,他其實早就看透了聖旨中的疏漏,故意在等這一天!
這個楚離!
江景焱咬牙切齒,但事到如今,他也沒有別的辦法,暗中抬眼,往秀鸞和秦桑站的方向看了一眼,又不動聲色地收回:「此事就有勞公公了。」
劉喜看事情解決了,點點頭,先行告退。快走到門口時,突然聽到身後一聲響亮的「劉公公」,劉喜笑著回頭:「公主有何吩咐?」
秀鸞笑眯眯地問他:「是不是父皇讓你來的?」
她就知道,父皇既然又下了旨將依依賜給哥哥為妻,將軍府這親事一定不會坐視不理。劉喜明著是奉了父皇的旨意來給江景焱賀喜的,實際上父皇應該早就猜到了今日會發生的事,特地讓劉喜來堵江景焱的嘴吧。
這事真要被他鬧去宮裡,只怕就不好解決了呢。
劉喜不置可否:「皇上讓奴才見到公主後提醒公主一句,外頭不比宮裡,公主若是看夠了熱鬧,就儘早回宮,免得皇上他擔心。」
秀鸞歪著頭,父皇的意思是宮外危險,要她趕快回去?可是她在將軍府,能有什麼危險?
難道……江景焱會把氣撒到她的身上?
想到江景焱剛才看她的眼神,秀鸞不禁渾身一冷,忙不迭地點頭:「好好好,我跟你一塊兒回去!」
不管她的猜測是對是錯,江景焱這樣的小人,還是防著點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