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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難枕美人關》第6章
  第六章

  夜已深,花窗外,一縷寒風拂過,落下一聲似有似無的聲息。

  顧忍陡地警惕起來,驟然從已昏沈沈進入昏迷狀態的人兒體內抽身。

  大手滑過她柔順亮澤的髮絲,輕輕地將白玉似的左耳垂上的一粒珍珠墜子摘掉,指尖一彈,一道白光宛如流星,猛然穿過窗紗,直射向窗外。

  窗外之人身體急速往後滑行,連退了好幾米,方才止住步伐,看那珍珠耳墜被手中的劍鞘擋住,不僅緊緊地嵌入鐵鞘之中,更震得虎口發麻,力道之大,可見一斑,便知惹惱了屋中之人,遂——笑,騰身便向竹林另一端躍去。

  屋中,顧忍凝視著身下因疲倦而沈沈睡去,對於外面發生的一切毫不察覺的人兒,伸臂將她輕輕攬入懷中,抱了一抱,才起身著衣。

  他的動作出奇的溫柔,先前還那樣狠心的折騰人家,此時反覆無常,格外地矛盾,也不知道究竟是為何。

  顧忍走後,雲岫睡得並不安穩。

  夢境中,一如既往是一片冰冷,如深淵又似沼澤,她只覺得整個人泥足深陷,掙脫不開,又似乎有個什麼可怕的東西,死死地抱著她、糾纏她,不死不休……

  等她終於汗涔涔地被驚醒過來,睜開眼,發現自己獨自睡在舒適的床榻上,縱慾的男人已經不在枕邊了。

  被徹底佔有過的身子每一處都是他留下的痕跡,兩腿間泛起熟悉的酸脹感,在提醒她男人的為所欲為。

  屋內燭火已滅,她張大眼睛獃獃地盯著頭頂的帳幔,越想越覺得不妙,難不成他已起了疑心,知道自己想離開?

  其實此時還未到五更天,外頭仍舊什麼也看不清,黑乎乎的一團,只聽到冷颼颼的風颳過竹林的聲響,透過窗戶往外看,沒有星辰,倒是一輪弦月掛在遙遠的天際,被雲朵遮擋得隱隱約約。

  雲岫強撐著起身,俐落地穿好衣物,先是去查看了櫃子裡的銀票,稍稍安了下心,可再也睡不著,屋子裡儘是歡愉之後的味道,她不願再待著,剛踏出房門,突然聽到似乎有人在打鬥。

  那聲響離屋子並不算太遠,隔著假山,就在竹林另一端,雲岫思忖了一下,跨出了屋子,聞聲尋去。

  夜晚寒氣逼人,異常冷清,竹林一端的空地上,卻有兩人正打得熱鬧。

  顧忍一身紫袍,另一人一身耀眼紅衣,交手時,彷彿雪地上只有一紫一紅兩道身影,快如閃電、疾如勁風。

  顧忍身輕如燕,朝對方一個照面直踢,騰空再踢,接二連三,落地時雙臂已平舉立掌,就勢一掌,動作好似行雲流水一般,可見輕功了得。

  那紅衣男子也不甘示弱,虛閃一招,輕嘯一聲,直直地躐起身形,接著一個烏龍擺尾,兩手襲來,已化成前手掌、後手鉤,雙管齊下,全力打出,只聽掌風破空之聲,呼呼作響。

  兩人棋逢對手,只震得地上積雪四濺,竹林之上的雪粉似的「撲簌簌」朝下掉,雲岫躲在假山之後觀戰,雖覺寒風刺骨,卻是大氣也不敢出。

  半晌,兩人都收手,各自後退三步旋身站定,卻是彼此橫眉冷對,劍拔弩張。

  顧忍這人不是善類,卻有著一副好皮相,生得極為貌美,一張臉美如葛巾紫,五官俊美絕倫,如刀削的眉斜飛入鬢,一雙黑眸墨如深海,綻出絲絲睨睥眾生的嘲諷和狂狷,俊挺的鼻樑下,薄唇無情。

  可立在他對面的年輕男子,相貌竟可與之相提並論,這就少見了。

  雲岫是認得那人的。

  戰場上,總是一身刀槍不入的黃金鐵甲,胯下一匹通體火紅、四蹄踏雪的寶馬良駒,金銅護盔,青絲如瀑,一張雌雄莫辨、俊美至極,使人忍不住讚歎的面容,活脫脫比那傾國傾城的妙人兒還要令人驚艷三分。

  那樣的一個人,明明就應該是養尊處優、輕袍緩帶的貴族公子,卻寧願在血流成河的戰場上摸爬滾打;明明合該是錦衣玉食、坐享齊人之福的風流少爺,卻偏偏是個不解風情的。

  那個人,姓苻名卿,字少卿,當今皇后的親侄,亦是大名鼎鼎的苻家少將軍。

  這兩個理應八竿子也打不著的人,其實也並沒有想像的相處融洽,因為他們在交完手後,一人站一邊,對著看上去並不圓的月亮,你一言我一語的……鬥嘴。

  只聽苻卿嗤笑一聲,語帶鄙視地道:「搞了半天,在這麼個鳥不拉屎的小鎮一待就是大半年,就是為了貪圖享樂、沈醉溫柔鄉?嘖嘖,姓顧的,你也不過是個俗人嘛!」

  顧忍偏過頭,注視著竹葉上簌簌朝下落的雪片紛紛,神情看似悠閒,風輕雲淡,渾身籠罩的氛圍卻令人不寒而慄。

  「哪比得上少將軍有興緻,大半夜的千里迢迢跑到我這裡來聽房,若是熬不住,不妨多納幾個通房洩火,如今你家裡也沒人敢拘著你不是?」他薄唇輕掀,就是一通嘲諷,顯然是因被這苻少將軍壞了好事不滿。

  苻卿自然也不是個好欺的,常年在軍中摸爬滾打,渾身上下都散發著囂張恣意,半點不像皇城中嬌生慣養的公子哥兒,平時又跟軒轅侯府的小侯爺交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嘴皮子利索極了,嘴一張就是一通冷嘲熱諷。

  「這就不勞你費心了,小爺我只是好奇,姓顧的你究竟是在給何人賣命的?早年為了脫身,投靠了戚家,如今看你這兩年的舉動,又似是不願意把人交給你主子,難不成又打算要跟戚家那老頭子撕破臉了?俗語說,一僕不侍二主……你這可是打算跟幾任主子才算完?」

  「此事也不勞少將軍操心,倒是你家那老妖婆不是善茬,你怎麼不想著替你親娘報仇?倒是替本公子操起閒心來。」

  「小爺我樂意啊,老妖婆留著慢慢收拾,但你這人嘛,也是個禍害,早年可沒瞧出來,嘿,這年頭薄情寡義的見得多了,就沒見過你這樣的,說來還是個稀罕物呢!」

  「承讓。」顧忍似不願跟此人過多糾纏,眉頭微皺,滿臉不耐,「你要的人,領了去就是,廢話什麼?」

  「說起來還沒跟你算這筆帳。」苻卿同樣一臉嫌惡地指控,「你對我家小結巴倒是心狠得緊,大冬天連件好點的禦寒衣服也不肯給,真是鐵石心腸。」

  顧忍嗤之以鼻,「廢話!那丫頭又不是我家的女人,浪費那個閒錢做什麼,凍死活該!」

  「我靠!小爺的女人就活該凍死,你家女人就是寶貝?」苻卿為之氣結,「要不是看在你能替我家小結巴解蠱,小爺才不將人放在你這裡受氣。」

  顧忍冷哼一聲:「本公子也是這個想法,若不是你在宮內幫了我的忙,閒雜人等哪能隨便近得我娘子身邊。」

  苻卿突然醒悟般指著顧忍道:「哦哦,我就說嘛!這回小爺可是明白了,你這般無節操地背叛一個又一個主子,為的是什麼?原本不願給小結巴解蠱,後來又要跟我講條件,又為的是什麼?可不就是三個字,不捨得,哇哈哈,你這種黑心的傢伙居然也會捨不得。」

  「好走不送!」話不投機半句多,顧忍懶得再跟他多費口舌,直接下逐客令。

  怎知苻卿牛皮糖似的還不依不饒起來了,「欸,姓顧的,你那娘子真正是個好女人,有才有貌,怎麼就跟了你這麼個混蛋?可惜可惜,這好白菜怎麼都教豬給拱了!」

  顧忍聞言,悖然大怒,「我娘子跟不跟我,關你屁事?」

  苻卿聽了,知道戳中對方痛處,不禁連連大笑,「這話說得可不對,若不是她家生了變故,哪裡輪得到你撿了這麼大個便宜,唔,我還記得,當日待選入宮的……」

  顧忍臉色驟變,「住口!姓苻的,你若再多說一字,今日休想活著離開此地!」

  苻卿不是從小嚇大的,偏不怕死地捋虎鬚,「老子偏就說了,怎麼,你倒是心虛得緊,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有膽子做,沒膽子承認?」

  顧忍雙手握拳,兩目噴火,用盡全力壓抑著怒氣,臉上倏地露出一絲冷笑,緩緩道:「你倒是有膽子,你那小結巴打哪裡偷出來的,當我不知道?有本事你就藏她一生一世,萬一被人知曉了,可是禍殃九族的事,你那皇后姑姑恐怕也保你苻家不住吧?」

  苻卿沒料到有這一茬,一愣,下一秒臉色也開始不太好了,也感染了小結巴的毛病,「你、你、知道多少?」

  顧忍眉一挑,「不多,但也夠讓你苻家滿門抄家的。」

  「姓顧的!」苻卿睚管欲裂,威脅道:「你若敢透漏半個字……」

  「我有何不敢,擋在我面前、礙了我路的都只有死路一條,大不了大傢伙兒玉石俱焚,同歸於盡。」顧忍陰惻惻一笑,「當然,就看少將軍是不是一心求死了,哦,對了,還帶著你的小結巴,做一對同命鴛鴦?」

  一場嘴仗下來,苻卿處於下風,眼見要敗了陣,氣得俊臉發黑,暗中已吐了數升血,大叫:「姓顧的!老子話擺在這裡,你不讓老子活,老子也不讓你好死!」

  顧忍一拱手,眼中冒著熊熊烈火,恨不能將他制於死地,「彼此彼此!」

  這兩人一人一句,專撿對方的心頭剌挑,連戳帶挖,字字見血、句句狠毒,誰也不肯吃半點虧,說出之言語刁鑽刻薄,實在不能與其絕世容貌風姿相匹配。

  苻卿指著顧忍大罵:「你他媽的果然是個陰險小人,有本事再與老子結結實實過個幾百招,死傷由命,你意下如何?」

  顧忍也半點不讓,「本公子若不多幾分心眼,早不知見了多少次閻王,你要打,自是奉陪到底,你若是丟了命,算你自個兒倒楣!」

  話音剛落,兩人再次交起手來,直打得昏天黑地,才一前一後施展輕功躍出院子,轉眼不見蹤影。

  這片竹林,每一枝竹葉上都覆蓋著積雪,在月光的照射下,泛著一片幽幽亮亮的白光,透出絲絲陰冷氣息。

  一陣寒意襲來,雲岫回想著剛才二人的對話,某些前塵往事,走馬燈似的浮現在腦海中,一轉瞬間,頓生疑惑。

  雲岫頓時覺得全身上下一股涼颼颼的感覺,她不敢再想,彷彿有種恐懼從骨子深處渾然冒上,教人毛骨悚然。

  事不宜遲,有些事情,再不能拖了。

  第二日,顧忍一夜未回房,雲岫起身,果然小結巴已不在家中了,家裡的幾個下人們彷彿習以為常,又彷彿後知後覺,如平常一般做著差事,無人提起。

  雖奇怪小結巴怎麼會與堂堂苻家的少將軍扯上關係,但雲岫想到從此往後,自己大概再也見不到那個可憐的小丫頭了,又不免心下悵然。

  至於小桃,道兩日時而連人影都不見,雲岫雖覺得奇怪,但也只得罷了隨她去。

  如往常一樣,她照常用膳、午睡、做針線活,半點不讓旁人看出自己的心事重重。

  隱忍不發,一擊即中,其實並非只屬於男子的專長,有些女子會做得更好。

  到了下午,伺侯的婆子說,顧忍還未回來,雲岫便說自己身子不爽利,要她到鎮上請郎中來瞧瞧。

  她本來身子就弱,如今顧忍又不在,婆子們見她臉色著實憔悴,整個人沒什麼精神,生怕有什麼差池,便應了趕緊出門,很快便帶著鎮上的郎中葉子清回到家中。

  葉子清到了顧宅,當然他也沒能再次看到這家的女主人,隔著低垂的簾帳,在下人的眾目睽睽下,他替那顧家小娘子診脈,又仔細地詢問幾句,聽小娘子說自己略有些頭暈,加之胸口悶得慌,葉子清便大筆一揮,開了些理氣補益的滋補藥。

  婆子們也不識字,便拿著藥方到藥捨,聽掌櫃的說不過是些人參、雪蓮、菸草、青木香之類的常見草藥,便放心地抓藥來煎。

  待顧忍回來,已然是夜幕低垂。

  雲岫早早地遣散了下人們,閉了後院,自己在屋中埋頭刺繡,下人們都知她性子冷淡,為人又固執,偏被公子爺看得如珠似寶,勸說不能,只得依著她。

  整個後院異常靜謐,走廊裡,小小的泥爐子上熬著藥,散發出濃濃的藥香,穿著一襲雲錦斜絡紋長袍的顧忍,正從外面疾步走進來。

  他的臉色有些蒼白,卻宛如堅玉,整個人從頭到腳都散發著一種不自知的風流倜儻。

  一進院子,遠遠地就聞見藥湯味道,腳步略一頓,再抬腳,幾乎是小跑著進了屋,他生怕她出了什麼事情。

  進屋的一眼,就看到那個人兒正坐在繡架前。

  她穿著一身芙蓉紫的長襖,一條月白百褶如意裙,烏黑的秀髮梳了雲髻,整個人清雅絕麗、恬靜端莊,就像一朵含苞的雪蓮花,靜靜地純純地生長,氣質纖塵不染。

  她一手拿著針線,雪白腕間套著兩隻玉鐲子,隨著她的動作時不時地叮噹作響,繡了幾針,另一隻手便從旁邊的小几上端過一隻藥碗,輕輕吹了吹,仰頭欲喝。

  她這是病了?顧忍臉色一變。

  昨晚來的那苻少卿絕非中看不中用的世家公子哥兒,少年英雄,十三、四歲就敢掛先鋒印,不僅是個統兵打仗的狠角色,也絕對是一頂一的高手,因而兩人這一架直鬥了個昏天黑地,差點兩敗俱傷才收手散了。

  後來想那苻少將軍能輕易就摸上了天水鎮,生怕哪裡出了紕漏,一夜未歸,加上大半日的不停歇,總算是將事情辦妥當,不料一回家,就見雲岫在服藥。

  顧忍著急她身子有恙,趕緊大步上前將她拉起攬進懷中細細打量,另一手拿走藥碗。

  「這是何物?」他問著,端起碗來嗅了一嗅,「誰開的藥?」

  雲岫見他突然回來,也未慌張,表情坦然,據實相告,「是鎮上的葉郎中。」

  「哦?他今日怎麼來家中了?」

  「嗯,我身子不舒服,晌午何嬸請他過來出診的。」

  他銳利的目光從那碗黑糊糊的藥汁移向她略顯蒼白的小臉,盯著她上下打量,「娘子哪兒不舒服?」

  雲蚰瞬間紅了臉,一雙秋水眸子左看右看,就是不看他,全然一副羞澀小女兒的嬌態。

  她這般模樣倒是極少見的,顧忍失笑,眼裡閃過柔情,「是為夫孟浪,累著娘子了。」雲岫不理他,伸手去搶藥碗。

  「等等。」他制止。

  雲岫抿著唇看他,此人生性多疑,信不過旁人,他雖不精通藥理,卻每每親自替她試藥,這會子見她要喝,果然便先端起碗喝了一口。

  雲岫靜靜地望著他,面色如雪,「夫君。」

  她說:「小結巴不見了。」

  「唔,是嗎?她到哪裡去了?」他笑問,又喝了一口,再看向繡架上還未繡起的紅梅戲雪圖。

  整整一個冬天,如今春天都快要到了,這幅圖還是沒繡完,大概永遠都繡不完了……

  「我不知道,我找了好久也沒找到,也許她再也不會回來了……」她正襟危坐於他腿上,慘白著小臉,水眸一眨不眨地凝視著眼前的俊顏,「夫君也不知道她去哪裡了嗎?」

  「一個丫頭而已,不見了就不見了,再碰見好的,娘子買來就是,無須為這些小事傷心。」顧忍輕描淡寫,語氣甚是不為意。

  「人哪能這樣無情,如果不能長久,又何必出現?」雲岫蒼白的臉上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好在她原先送給我的東西,我還一直都留著。」

  「哦,是些什麼東西?」

  「是這山裡的一種野花兒,黃色的,有些像可以用來泡茶的金銀花,但不是那個,夫君猜猜那是什麼?」

  「還是娘子說吧,為夫洗耳恭聽。」

  她一字一句地說:「那花有個怪名字,叫鉤吻,形似玉竹,葉如柳,葉端反鉤,四面層層舒葉開花,山中皆產,采者須辨別之,其葉鉤有劇毒……」

  顧忍傾耳聽著,默不吭聲,拿著藥碗,倒是慢慢地又喝了一口,竟似在細細品味,瞅著雲岫的眼裡仍帶著笑。

  雲岫瞧著他的樣子,只覺全身陣陣發冷,連嗓子也乾澀起來,「那種花曬乾後磨成粉,須有一味菸草做藥引子,兩者合煮,若吃下肚子,腸子會變成黑色,黏連在一起,最後會因腹痛不止而死。」

  「是嗎?」他一點一點地將那些苦得要命的藥盡數嚥下喉,將藥碗擱下,才微微笑問:「所以今日才會請郎中來家中,順便送來點菸草,原來娘子想拿它來毒死為夫?」

  雲岫搖搖頭,沒有說話,淚水卻慢慢地湧上眼眶。

  「真個沒料到,為夫無意中居然還給娘子安排了一個小大夫在身邊做幫兇。」顧忍眼圈有些發紅,不知是因為藥性還是因為傷心,他抱住她,胸口起伏得厲害,「這藥好像還有點厲害……難怪這樣難喝……」

  難喝,他還是喝了,他對誰都疑心,除了她。

  「你不用怕。」到了這個時候,她居然還在開導他,「我沒放太多,你、你不會太痛……」

  「總歸是個死。」他微微抬首,將下巴擱到她脆弱的肩頭,慘笑一聲,「娘子何苦要這樣做?看在為夫就要死了的份上,告訴為夫原因。」

  他的反應令雲岫渾身發抖,她數次想從他膝上下來,離他遠遠的,到最後卻發現自己的雙腿一點力氣也沒有。

  她閉了閉眼,「我本不想這樣做,前些日子你去了川南,我本打算和小結巴一起逃走的,

  可是你卻提前回來了,我不能再待在這裡了,所以……」

  他打斷她的話,詫異地問:「走?娘子要去哪?」

  他居然還有臉這樣問!

  雲岫怒上心頭,「你忘了我對你說過的話嗎?我要回驪京救我兩個妹妹……她們是我僅剩的親人,我怎能只顧自己平安,不顧她們的死活?」

  說到此處,她心中百轉千回,又是百般灰心,更咽道:「就算我去送死,也不牽連於你,夫妻一場,為何……為何你要一再地騙我!」

  她曾經也想過,自家的事,何苦拖累不相干的人?

  一年前,她身子漸漸康復,就向他表示過自己要一人回京,絕不連累他,甚至連休書都替他寫好了,擺在他面前。

  結果他氣得臉色鐵青,好幾天沒理她。

  可是追根究柢,他仍是明裡暗裡防止她回京,甚至騙著她由北至南,展轉於鄉野之中,說是避人耳目,最後躲到了這個猶如世外桃源的山中,結果就是離驪京越來越遠。

  他一直在騙她,或者說一直在敷衍她,他根本就從來不曾想過陪她回驪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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