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還（二）

　　同往常沒什麼兩樣，大大的圓桌，只坐了四個人，只是今天趙靈均比往日沈默很多。

　　也同往日一樣，在管家把湯端上來的時候趙靈均親自給蕭燿盛上一碗，只是今天很沈默的她多了幾句對湯的誇贊「老公，今天的蟲草甲魚湯煲得很鮮，色澤也不錯，你每天那麼幸苦，趁熱多喝點！」

　　接過碗看了看，蕭燿點頭「是不錯」勺起一勺正欲送進嘴裡。

　　「爸」蕭影叫住他。

　　「啪」勺子掉進碗里「嘭」碗被手忙腳亂的擱在桌子上，平時一派嚴肅的蕭燿此刻激動的將身旁的蕭影猛然抱進懷裡「你剛剛叫我什麼，再叫一遍！」

　　趙靈均握緊手裡的筷子，給蕭宜修隨意的夾了一筷子菜，眼角的余光全在蕭燿手裡的那碗湯上。

　　所以誰也沒心思注意蕭宜修看著碗里芹菜皺起的小臉。

　　「這個」蕭影再次開口，只是沒有再喊爸爸，手指指桌上的甲魚湯「我也想喝這個」

　　「哈哈哈哈哈，」蕭燿大笑，沒計較兒子不願意叫自己第二次，接著道「好兒子，這個你可受不了，小心流鼻血，改天我讓廚房按小孩的分量專門給你煲一盅」

　　蕭燿乖巧的點頭「那我能嘗嘗味道嗎？」眼帶祈求，故意放低音量道「以前外婆會帶我去塘里抓小甲魚，每次外婆都用抓來的甲魚給我燉很好喝的甲魚湯，我想外婆了……」

　　蕭燿心疼的揉揉孩子的腦袋，將孩子抱回身旁的凳子，拿起自己碗里的勺子勺了少許到蕭影碗里道「小影今天先嘗嘗，明天我就讓廚子給你買小甲魚燉上」

　　趙靈均見狀並未阻止，依舊默不作聲的看著蕭燿碗里的湯。

　　「嗯」蕭影滿足的拿起碗仰頭做喝湯狀，只是誰也沒看到，有一隻透明的手拉伸成薄膜狀，牢牢附於碗邊，阻止湯汁滴灑的同時也不給小孩真正碰到碗邊的機會，那藥來歷不明，用途不明，莫景宣不會讓小孩冒任何風險。

　　「噗噗～」放下碗的蕭影吐了吐舌頭「不好喝，奶奶煲湯不是這個味道」

　　蕭燿搖頭，聯想到蕭影之前貧困的生活狀況「可能裡面加了蟲草的原因，不好喝就別喝了，明天讓廚子給你做好喝的」

　　「哦～我還以為趙阿姨進廚房是給湯加了什麼好吃的呢「說著又吐吐舌頭「噗噗，原來那個白色的粉粉是蟲草，真難吃」

　　莫景宣好笑，天知道這加了料的湯到底什麼味道，這孩子演技可真不錯，比他預想的要好多了。

　　趙靈均胳膊抖了抖「咚！咚！」不小心打翻了手裡的碗，此刻她心裡一陣翻江倒海，去廚房的時候她確認過了，沒有任何人看到，這小子是怎麼知道的。

　　蕭燿挑起碗里真正的蟲草，臉色鐵青的看向趙靈均。

　　顧不上打翻的碗，趙靈均急忙阻止蕭影繼續開口「你可別叫我阿姨，誰是你阿姨，你也少胡言亂語，蟲草怎麼可能是白色的粉」嫌棄的撇撇嘴「果然是沒見識的鄉下孩子。再者，剛剛我去廚房也只是拿糖罐去了，那裡給湯加了什麼□□，我真想知道你那媽都教了你什麼，怎麼連胡編亂造都教了嗎？」

　　莫景宣深呼吸，這女人演得也不錯，拍了拍蕭影的肩膀，以免他衝動。

　　抓住肩膀上的手，蕭影盯著趙靈均的眼睛道「媽媽在我三歲半的時候就去世了，雖然沒能教我太多，但起碼我從媽媽那看到了善，學到了寬容，阿姨這個大家小姐又從父母那裡學到了什麼呢？」話外的意思是趙靈均惡毒又刻薄。

　　「你--」趙靈均瞪眼直指蕭影，生氣的她欲將桌上那盅湯掀翻。

　　蕭燿單手將湯盅按住「你坐下」語氣帶著山雨欲來的平靜。

　　莫景宣挑眉，果然是商人，對人的表情語氣總是敏感的，趙靈均今日這一番表現看似自然沒什麼問題，但與她相處多年的蕭燿肯定能看出其中的不自然。

　　趙靈均在湯盅被按住的時候，臉部表情有那麼一瞬間僵硬，只是很快被掩飾「老公，你看這孩子說的是什麼話，你這心也不能這麼偏」

　　蕭燿並不理會她的話「你坐下」

　　趙靈均只得坐下，將低頭吃飯的兒子抱進懷裡，此刻兒子是她唯一的精神支柱。

　　「秦忠，抱宜修去後花園」蕭燿接著道

　　趙靈均連忙反對 「老公！宜修還沒吃飽！」

　　蕭燿依舊沒有多言「秦忠，不要讓我說第二遍」

　　秦管家點頭「夫人，我不會讓小少爺餓著，請夫人放心」話落，強行抱走趙靈均懷裡的孩子，不顧蕭宜修鬧騰哭泣的將孩子抱離餐廳。

　　「小影，爸爸要求你從此刻開始，一直呆在我身邊」已經將事情猜透大半，慶幸兒子將湯水吐出來的的蕭燿決定讓大兒子好好看清這世道，既然將來要繼承他的一切，那便注定要比常人承受更多人世間的黑暗面，只有經歷過，才會懂得提防，才不會婦人之仁，才會心狠手辣，只是他不知道，他的兒子早已在沒有親人陪伴的日子里經歷過黑暗，他的兒子比他想象中更堅強更獨立，更……懂得保護自己，用任何手段。

　　「嗯」蕭影點頭。

　　滿意的將蕭影拉到身邊，蕭燿從傭人手裡拿過手機，沒有理會趙靈均，直接撥通蕭家專屬家庭醫生的手機號。

　　而此刻的趙靈均已經坐立不安，她很想一不做二不休的將桌上的湯全毀了，但又怕這樣做欲蓋彌彰的意味太明顯，反倒讓事情變得更加一髮不可收拾，潛意思里，她依舊抱著僥倖心理，覺得那點劑量應該查不出什麼，就算被發現，一點治療失眠的藥而已，他是宜修的媽媽，難道他還要拿自己怎麼辦不成。

　　吩咐完醫生，蕭燿在桌邊坐定，沈默片刻後對趙靈均道「醫生會來，希望你沒有做讓我失望的事情，畢竟……你是宜修的母親」

　　「呵，我能做什麼，這麼多年的夫妻，就因為這野種幾句話，你就要叫醫生來查，我在你心裡的地位還不如一個管家吧？」

　　蕭燿淡淡道「你除了是宜修的母親，在我這裡，你確實什麼都不是」

　　趙靈均愣愣的看著男人，突然大笑起來「哈哈哈……好啊，好一個什麼都不是，好一個什麼都不是。」其實他們的心都一樣狠不是麼。

　　接下來誰都不再開口，餐廳陷入無盡的沈默，直到家庭醫生的到來，打破這難捱的沈默。

　　「老爺，夏承宇醫生過來了」傭人道。

　　「讓他進來」

　　不一會，一個穿著西裝，膚色白淨，帶著金絲眼鏡，滿臉斯文的男人牽著一個孩子進來，他身後還跟著一名著白大褂的青年。

　　虎頭虎腦的小男孩進屋就搖著斯文男人的手道「老爹，老爹，這裡也好大呀，比咱家還大，我一會一定要去剛才經過的院子里打個滾，太漂亮了」

　　夏承宇一臉尷尬的扯扯調皮的孩子「啓凡別鬧」接著歉意道「打擾了，實在抱歉，我兒子鬧著要跟過來，不然不讓我出門，不得已我就將他帶來了。」

　　蕭燿擺手「沒事，我兒子剛接來帝都，正好也沒什麼玩伴，以後沒事就常帶你兒子過來坐坐」見男人疑惑的看著蕭影，蕭燿解釋道「他是我愛人為我生的兒子，最近才接回來」

　　夏承宇笑笑沒有多話，給趙靈均打了個招呼後看了看餐桌道「需要檢查的是這湯？」

　　「嗯」

　　將湯盅里的湯晃了晃，又湊近鼻端嗅了嗅，夏承宇點點桌面「箱子」

　　跟他一起過來的白褂青年連忙將背在身上，中型行李箱大小的白箱子從肩膀上卸下來放在餐桌上。

　　將箱子打開，從裡面拿出各種精密的小儀器組裝了一會，最後拿出一片長方形紙條，將湯汁往上滴了兩滴，看著紙條變成橙黃色後又將字條□□儀器里，不一會屏幕上顯示一串數字。

　　瞟了眼數字，夏承宇道「湯里含有少量安眠類藥物」

　　趙靈均放在桌子下面的手緊握成拳。

　　莫景宣皺眉，這女人折騰這些不可能就為了下個安眠藥這麼簡單。

　　蕭燿看了眼趙靈均後道「只是安眠藥？」

　　夏承宇點頭「不過這個安眠藥有很嚴重的副作用，已經被國家嚴令禁止」

　　「什麼副作用？」

　　「如果長期服用會讓人精神錯亂」頓了頓夏承宇客觀道「按今天這個劑量，如果想讓人精神錯亂，需要的時間不短」

　　莫景宣恍然，所以蕭燿前世最後會變成那樣，會變成精神錯亂的瘋子，全都是趙靈均一年一年堅持不懈下藥的功勞？那蕭影前世的精神狀況並不是遺傳？

　　莫景宣自嘲的笑笑，所以還是因為他莫景宣的原因才使得蕭影變成那樣？他何德何能，能讓一個男人愛他至此……緩緩抬手捂住心口的位子，那個地方怎麼那麼疼……蕭……蕭……寶寶……這一世，不會了，再也不會了。

　　盯著趙靈均，蕭燿平靜道「想要我瘋？」

　　趙靈均沒想到夏承宇對停產已久的藥都如此瞭解，連忙解釋「不，不，我---我只是看你---看你睡得不怎麼好---所--所以---」

　　蕭燿搖頭「為什麼不早點這麼說呢，看看，你讓你剛剛的說辭顯得多麼蒼白無力。不多說了，說吧……你要自己走，還是我送你？」

　　「不」趙靈均抓住蕭燿的衣袖，跪在他腳邊滿眼驚慌祈求「燿，你不能這麼對我，我是宜修的媽媽，我是趙家的獨生女，你不能這麼對我，不能」

　　俯視跪在腳邊的女人「沒有什麼不能的，你都能給我下藥了不是嗎？你不要覺得我只是送你走，你就還有機會，我還能送你走全看在宜修的面子上，不然你以為你還有機會跪在我腳邊？還有機會提趙家？我想你應該不會傻到不明白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犯罪吧，嗯？到底是誰你給找的禁藥，需要我給你收集收集所有證據交給警局嗎？想讓他們帶你走？你選吧，離婚協議送到你家，或者監獄。」

　　趙靈均無力的松開雙手「不用了，我自己走」踉蹌的爬起來，趙靈均靜靜的看著站在蕭燿身邊的蕭影，突然抬起手，狠狠往下扇去--

　　蕭燿反應及時的連忙伸手拉住女人扇下去的手，並向後甩開。

　　「啪！」莫景宣順著蕭燿的力道，往女人倒地的方向，狠狠的扇了女人一個隱秘而又響亮的巴掌。

　　「滾」蕭燿抱起蕭影離開餐廳，不在看女人一眼。

　　夏承宇拿起桌上留做證據的湯和數據，牽上兒子夏啓凡也跟了上去。

　　而被甩在地上的趙靈均也沒心思思考臉上的巴掌印，只是失魂落魄的從地上爬起來，帶著滿腹的屈辱與不甘離開了蕭家，離開自己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