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千隻鶴

　雨過天晴雲破處，一縷朝陽照進來。

　李少陽睡得很死，九月的朝陽還有些燥熱，讓他忍不住翻了個身，忽然覺得鼻子癢癢的，睜眼一看，一個穿著淡黃色連衣裙的小女孩，正用一根面條捅著自己的鼻子。

　李少陽皺起鼻子，發出哼哧哼哧的聲音，惹得小女孩咯咯直笑。

　「楊寶貝，你媽呢？」李少陽看著這個自己親手救活的小女孩，一時覺得感慨萬千。

　「不是我媽媽，是我唐姨，我媽早死了。」楊寶貝眨著大眼睛：「叔叔，唐姨說是你救了我呢，不過我看你也沒什麼本事，比起我爸爸差遠了。」

　李少陽莞爾一笑，翻身起來，只覺全身舒爽，這一覺足足睡了十個小時，現在都早上8點多了。

　楊寶貝伸出小手拉著他：「叔叔，唐姨正給你熬粥呢，我跟你偷偷說哦，除了我爸爸，還沒人享受過唐姨親手熬的飯呢，你可有福了。」

　李少陽欣慰這孩子跟唐嫣然的親密，隨著她走出客房，穿過客廳，便看到唐嫣然穿著布圍裙，正認真的攪著香噴噴的黑米粥。

　因為在家裡的緣故，她穿的很隨意，一件小背心，一條牛仔短褲，在圍裙的遮掩下，有一種下面沒穿的誘惑感……

　李少陽晃晃腦袋，自己在想什麼呢，如此溫馨的情景，讓自己給破壞了，不過早上點，正是陽火最旺的時候，寡婦那傢伙說得不錯，自己最近慾望太過壓抑了。

　唐嫣然聽到腳步聲，轉頭就笑了：「寶貝，叔叔剛起來呢，你帶著他去洗臉刷牙好不好？」

　楊寶貝鬆開小手：「我又不是老師，為什麼要管他呢，哼，叔叔，你自己去吧，就在東邊。」

　李少陽嘿嘿一笑，抱起楊寶貝就用鬍子紮著她的小臉，惹得這小丫頭咯咯的眼淚都笑出來了。

　唐嫣然幸福的看著這一幕，隨手盛了兩碗飯。

　李少陽梳洗完後，喝了兩大碗黑米粥，又吃了好幾根油條，吃飽喝足精神更好了。看唐嫣然正在為寶貝輔導功課，他沒有打擾，走到院子裡，一邊呼吸著雨後的新鮮空氣，一邊將最近發生的事回想了一遍。

　宋助理竟然也是幕後黑手，而且被人滅口了，說實話，當李志彪招出宋助理的時候，李少陽一點也沒吃驚，因為在當時的緊張狀態下，不管招出了誰，他都不會覺得奇怪。天鶴的情況比想像中的嚴重。

　如今宋助理死了，黃小玲那邊也打不開缺口，線索看似斷了，但田杏梨還在，這才是李少陽心中懷疑的最後主謀。

　他打開手機，接通了蘇蘇的電話。

　一陣迷糊的聲音傳來：「少帥，什麼事啊，田姐早就出院了，我頭疼的很，等會兒到公司再說。」電話嘟的一聲掛了。

　昨天出院的……實在太巧了。

　李少陽大步走進客廳：「嫣然，我得去上班了，晚上可能還得加班。」

　唐嫣然輕輕走過來，彈了彈他襯衣上的灰塵：「等你有空了，我帶你買幾件衣服，你看都髒成什麼樣了。」

　李少陽笑著點頭，現在感覺就像老夫老妻一樣。

　他走出門口，遇到了買菜回來的婆婆，又說了幾句話，那婆婆拉著他的手，就像看自己兒子一樣：「少陽啊，你要是自己住不方便，就搬過來吧，我們家地方大。」

　李少陽有點尷尬，客氣了幾句，急忙打車去了天鶴。

　趙鶴之昨夜就匆忙趕了回來，他的辦公室都被封住了，雖然宋助理一案還沒定論，但趙鶴之堅持要開追悼會，並以公司的名義，給宋助理的家人送去了五百萬的撫卹金。

　「我不管這些，天明跟了我多年，難道人都死了，還不值這五百萬？」

　李少陽一走近會議室，就聽到了趙鶴之憤怒的聲音：「鄭俊豪？他是內賊，是罪犯，這能一樣麼？讓他家裡來鬧吧，怕個鳥球，不行，一分錢也不給這混蛋，他和宋天明能一個待遇麼？」

　李少陽推開會議室的大門，看到趙鶴之掐著腰在那裡生氣，天鶴的各大經理，中層高層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看到李少陽來了，這些中高層們更緊張了，有幾個竟然身子都發顫起來。

　李少陽輕步走到趙鶴之身前：「鶴總，您先坐下，有事慢慢討論，現在天鶴遇到了難關，正是大家齊心協力一起度過去的時候。」

　趙鶴之微微點頭：「少陽，你說這事怎麼辦。」

　「這些都是小事。」李少陽沉吟了一下：「宋助理那邊自然要厚待，但人死為大，鄭俊豪雖然不是好人，畢竟為公司出過力，不用撫卹金的方式，就以個人名義，也給點安家費吧。」

　趙鶴之再次點頭：「就按你說的辦吧。」

　他面容疲倦，似乎老了不少：「公司的事，你多幫著我點，下個月開董事會，我把你提名進去，到時候走個過場。」

　李少陽搖頭：「這些事以後再說。」

　他轉身看著膽顫心驚的諸人：「各位，有件事我要說明，鄭俊豪之死與我毫無關係，我還是你們的領導和同事。」

　下面的人們強顏歡笑，連連點頭，但心裡自然不會這麼想。

　雖然整個案子還沒結果，但很多小道消息一夜就傳遍了整個天鶴。關於李少陽擊斃鄭俊豪，逼死宋助理的傳聞，更是說得跟真的一樣。現在他們眼裡看來，面前這個英俊帥氣的年輕人，根本就是地獄走來的大惡魔，閻王派出的勾魂使……

　李少陽也不再解釋，散會後，他單獨和趙鶴之留下了。

　「天鶴的事還沒結束，您得做好心理準備。」李少陽湊過來低聲說著：「宋天明的確是跟鄭俊豪一夥的，至於宋助理背後還有沒有人，那就不好說了。」

　趙鶴之拉過椅子坐下，搖頭嘆息：「我就是心裡難受，天明留學回國後就跟著我，我一直把他當副總來培養，誰想到會是這個結果，難道我趙鶴之真的不會看人？」

　他說著眼睛都紅了：「昨天他還跟我打電話，說買了本書要我一定看看，我到現在還是不敢相信，他竟然也是內賊。」

　李少陽卻是心頭一跳：「昨天？什麼時候，買的什麼書？」

　趙鶴之揉著腦袋：「大概下午三四點的時候吧，什麼書我還沒看，就在辦公室抽屜裡。」

　李少陽悚然而驚，昨天下午三四點，仔細推算一下，正是宋助理被滅口前的時候，在那個時候他還有心跟趙鶴之打電話？還說買了本書……

　李少陽拍拍趙鶴之的肩，立刻走了出去。

　總經理辦公室的門上貼著禁止進入的封條，被他一把撕開，大步走進去，飛快的拉開抽屜，裡面除了文件就只有一本書。

　李少陽吸了一口氣，輕輕拿了起來。

　《千隻鶴》，作者：川端康成。

　這是日本作家川端康成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短篇小說，李少陽讀大學時曾讀過，不過這部小說晦澀難解，讀來總有一股讓人蛋疼的憂傷，唯一給他留下印象的，也就是書中描述的那「在晨光與暮色中飛舞的千隻鶴了」。

　連自己都讀不下去的晦澀小說，宋天明偏偏推薦給了趙鶴之。

　除了一個鶴字引人聯想外，其他還真看不出什麼。

　李少陽坐了下來，一頁一頁的翻著，這是新譯本，排版精緻，紙張精裝，但既沒有留下筆跡，也沒有暗記，連個褶皺都沒有，這是全新的一本書。

　李少陽慢慢翻著，封面封底也都細細檢查過，一直翻到中間，忽然露出了一張夾在中間的照片。

　這是一張老照片，而且是一張合影照。

　照片中一群看起來很年輕的人正湊在一起，笑容滿面的合影留念，背景是一座聯排別墅，還能看到別墅旁邊未建成的公園。

　李少陽皺眉看著，翻過來發現照片底面還有一行小字：平成12年，東京大雪，相聚世田谷，心中振奮，歸國之期漸近，事業即將起步，諸君共勉。

　李少陽翻來覆去沒看出什麼特別的，正要再翻翻書，電話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