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爭吵
“言蹊……”安景行看著暗影走出去的背影,大概能猜到言蹊想要說什麼,皺了皺眉,養一隻軍隊,還是一支百裏挑一的軍隊,其中的花費不言而喻,就算言蹊有這筆錢,他也開不了這個口。
“嗯?”陸言蹊翻著手中的帳本,對其中的財務狀況有了大致的瞭解。
帳本做得很清晰,也很明瞭,暗影用度可以說是非常節省了,甚至節省地摳門,但即使是這樣,也有些入不敷出。
“近衛人數本來就比較多,再裁減一些也沒有什麼大礙,況且……”安景行說著,對上了陸言蹊的眼神,突然說不下去了,那種洞察一切的眼神,讓自己內心深處的想法無處遁形,是啊,五千,對於近衛來說的確有些多了,但是這五千,若說是太子府能拿出來的所有兵力,那就太少了……甚至,幾近於無。
“怎麼不接著說了?”陸言蹊似笑非笑地看著安景行,那眼神,居然與陸言修那只笑面狐狸如出一轍,似乎能將人看透的眼神,讓所有謊言都無處藏身。
陸言蹊語氣中的怪異安景行自然也聽明白了,這還是安景行第一次聽到陸言蹊如此的語氣,自然也能知道自家太子妃這是生氣了,於是張了張嘴,卻什麼也沒敢說。
安景行知道,此時若是他敢說出不合陸言蹊心意的話,今晚估計書房就是自己的寢房!雖然自從受到了清和“節制一些”的警告之後,兩人的房事已經縮減地厲害,但是也不妨礙安景行每晚抱媳婦兒的滿足感,要是連這點滿足感也沒了,那安景行就真的覺得人生無望了。
“我給你感覺我很窮嗎?”陸言蹊說著站到了安景行面前,只要安景行敢點頭,看他不打爆安景行的腦袋!
“不……”安景行連忙搖了搖頭,那動作,要多利索有多利索,生怕搖慢了一步言蹊會生氣。
“還是你覺得我不願意和你有難同當?”陸言蹊現在快氣死了,這個男人,寧願裁減近衛,至自己於危險之中,也不願意向自己開口,面子有那麼重要嗎?
“當然不是!”安景行想也沒想,搖頭否認。
言蹊對自己如何,安景行心知肚明,不僅僅是因為當初在陸家聽到的“若是景行有什麼三長兩短,兒子又豈會獨活?”,更是因為這段時間以來言蹊的表現。
從陸言蹊的舉手投足之間,安景行都能察覺到他對自己的感情,若說言蹊不願與自己患難與共,安景行是說什麼也不會相信了。
“我知道了!”陸言蹊見安景行搖頭否認,一把把帳本排到了安景行的桌上,盛氣淩人,“你覺得我嫁給了你,就應該好好在後宅相夫教子,這些‘男人’們做的‘大事’,都與我無關,是嗎?”
陸言蹊還是第一次對安景行用這樣的態度,可見現在他是真的生氣了。他不是氣安景行不願意將困難告訴他,從剛剛暗影進門的時候,安景行沒有讓他離開就能看出,安景行對陸言蹊是信任的。
陸言蹊是生氣安景行在心中對自己的定位,安景行覺得娶了自己,自己就是他的“妻”。在男人的心中,特別是在古代男人的心中,問自己的妻子要錢,是一件非常丟臉的事,這無異於是在向自己的妻子承認自己的無能。
因為古代女子手中的錢財,多來源於嫁妝,而嫁妝,是女子的私有之物,即使是丈夫,也無權討要。但在陸言蹊心中,他不在乎自己是否是嫁入太子府,也不在乎在床上的上下位置,他在乎的是,在安景行心中,自己是否是與他平等。
他希望在安景行心中,自己是能夠攜手共進的“伴侶”,而不是只能躲在他身後,唯唯諾諾任由保護的“妻子”!
“我不是……”安景行說到一半,說不下去了,自己知道言蹊有錢,從言蹊出手闊綽就能看出來。
言蹊手下,除了觀言,茹煙以及送到景卿身邊的那兩個丫鬟,都很訓練有素,這樣的丫鬟,培育出來也需要耗費不少的錢財,自己也能看出來。
而暗影那邊缺錢,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上個月暗影也來彙報過,但是自己卻從來沒有想過要想言蹊要錢,無非是因為覺得丟臉,而這中間最主要的原因,也是認為言蹊是自己的妻子,自己不能將他帶入自己的陰謀之中。
看著陸言蹊滿面怒容的樣子,安景行似乎明白了陸言蹊在生氣什麼,似乎又沒有明白,但是對於他所說的話,卻沒有辦法反駁。
“我回將軍府住一段時間,你什麼時候想明白了,什麼時候來找我……”說著陸言蹊將帳本“啪”地一聲甩到了安景行面前,看了他一眼,最後什麼也沒說,轉身離去。
“言蹊……”安景行看著陸言蹊的背影,第一次感受到了從內心深處散發出來的無力,他想要上前將言蹊拉住,但是卻在這一刻覺得自己沒有絲毫立場。
聽到言蹊說回將軍府住,安景行心底已經慌亂成了一片,自從成婚以來,兩人恩恩愛愛,別說吵架,就說分歧也從來都沒有過。言蹊雖然刁蠻,但是那只是對於外人,在太子府內,也非常通情達理。
但是安景行卻奇異地覺得,若是自己不能知道言蹊為什麼生氣,以後他們在這方面的爭吵會一直持續下去,最後恐怕再深厚的感情,也會破滅。
*
“皇兄……皇嫂呢?”安景卿跑進書房,發現房間內只有自己皇兄一個人,一時間有些奇怪。
安景行聽到妹妹的聲音,才回過了神,此時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天色竟然已經暗了下來,天上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已經開始閃爍著點點亮光,看著安景卿詢問的眼神,安景行竟然有些說不出話來。
安景卿本來想嘲諷皇兄兩句連體嬰終於知道分開了,卻敏銳地察覺到了皇兄的不對,連忙撲進了安景行的懷中,無聲地安慰著:“皇兄是不是和皇嫂吵架了啊?”
“嗯……”安景行點了點頭,沒有否認,陸言蹊向來說到做到,既然剛剛說了回將軍府,就不會在太子府多待一刻,即使現在不承認,等到了明天,妹妹也會發現。
“是不是皇兄讓皇嫂不高興了?”安景卿抬頭看著安景行,皇嫂平時脾氣可好了,特別是面對皇兄的時候,不可能會無緣無故和皇兄起爭執,所以一定是皇兄的錯!
“嗯……”安景行點了點頭,雖然他不知道陸言蹊生氣的根本原因,但是還是能夠感覺出來,這件事,是自己錯了。
“為什麼呀?”安景卿歪著頭看著自己的皇兄,皇嫂平時對皇兄笑眯眯的,怎麼還會被皇兄惹得這麼生氣?
安景行聽到妹妹的話,沉默了,為什麼……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在他眼中,剛剛只是討論著太子府的花銷問題,怎麼言蹊突然就生氣了?
而安景行的沉默,讓安景卿也有些生氣了,在小姑娘心中,皇嫂是最好的皇嫂,皇兄竟然惹皇嫂生氣了?惹皇嫂生氣也就罷了,現在還一問三不知!
想到這裏,安景卿從安景行的懷中退了出來,也不安慰安景行了,反而對他頗有意見:“皇嫂真可憐,嫁給皇兄還要受皇兄的氣!”
說完,安景卿頭也不回地就跑出了書房。安景行聽到安景卿的話心似乎被重重地捏了一下,疼得厲害:嫁給自己,很可憐嗎?或許是吧,言蹊身為男兒,卻……
安景行想到這裏,似乎抓到了什麼。對啊,言蹊是男子,為什麼自己會覺得向他開口很丟臉?此時,陸言蹊走之前說得一句話閃入安景行腦海中:
“你覺得我嫁給了你,就應該好好在後宅相夫教子,這些‘男人’們做的‘大事’,都與我無關,是嗎?”
彼時的言蹊語氣平靜,甚至還帶著一絲陳述的意味,並不期望自己給予他答案,因為在言蹊心中,早已有了答案。言蹊身為男兒,又怎麼肯屈居後宅?
曾經言蹊也同其他少爺一樣,在京華的大街上縱馬狂奔過,可能也同陸家其他男兒一般,有過戰場殺敵的夢想……但是自己卻始終沒有意識到,言蹊即使嫁給了自己,身為自己的“妻”也不改變他是男兒的事實。言蹊生氣的不是自己不願意找他要錢,而是自己諱莫如深的態度……
想到這裏,安景行猛然從桌前站了起來,向門外走去,既然知道了言蹊生氣的原因了,那現在應該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將軍府接言蹊回家!
想到這裏,安景行加快了腳步,卻在即將出門的時候,碰到了茹煙。
“太子殿下安。”茹煙看著步履匆匆的安景行,暗暗有些吃驚,主子明明說依照太子殿下這榆木腦袋,估計得明天才能反應過來,但是看現在的情況,是已經反應過來了?
“嗯。”安景行點了點頭,沒有停下腳步,他現在一刻也不想耽誤,卻不料被茹煙叫住了腳步:
“太子殿下留步,”看著太子迫不及待的樣子,茹煙覺得有些好笑,也覺得有些無奈,“主子說,今兒個不想看見太子殿下。”
“什麼?”安景行沒想到自己還沒來得及出門,就被擋了回來。
安景行絲毫不懷疑茹煙話語的真實性,偌大的太子府,能夠使喚得動茹煙的,除了言蹊,就是自己了,就是清和的話,茹煙也不帶搭理的。
想到這裏,安景行心中的愧疚又深了一層:言蹊毫無保留地將自己所有的東西都分享給了自己,自己卻將他放在了自己附屬品的位置……
“主子說,希望太子殿下三日之後再去將軍府,主子還說……”看著安景行的臉色,茹煙竟然有一絲於心不忍,但是還是說了下去,“主子還說,希望殿下能夠好好考慮清楚,他在您心中,到底是什麼,還有……希望您能明白,他希望在您心中,成為什麼。”
茹煙說完,向安景行行了一個禮之後,就退下了。
“主子……還走嗎?”這時,暗月已經將馬牽了過來,看見茹煙走了之後,才湊了上來。不知道為什麼,對於這個表面上看起來柔柔若若的姑娘,暗月是真的有些發慫。
“先不去了……”安景行揮了揮手,沒錯,自己的確應該好好想想,言蹊對於自己,意味著什麼。
*
不說安景行此時的心情如何,單說陸家人,就被言蹊的歸來嚇了一跳。不過在聽到言蹊再三保證安景行沒有欺負他之後,陸家人也就放下了心,沒有再說什麼。
“吵架了?”陸言修看著把玩著扇子的小弟,想也不想也知道肯定是出了什麼事。
不然依照上次自家小弟對安景行那樣子,輕易也不會回將軍府。陸言蹊那套想家了的說辭,能夠騙得過爹娘大哥,卻騙不過他!
“也不算……”陸言蹊看著扇子上的字畫,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這上面的這幅畫,還是景行親手畫上去的……
“能說說是因為什麼嗎?”陸言修說著坐到了小弟旁邊,拿出了棋盤,示意陸言蹊和他手談一局。
“沒什麼……”陸言蹊揮了揮手,他不知道怎麼開口,將扇子丟到了一邊,眼不見心不煩,拿過了一旁的黑子,在棋盤上落下一字。
陸言修見小弟不願意說,也沒有再逼問,左右憋不住了,小弟自己就知道說了。果然,棋局過半,陸言蹊終於忍不住了:
“二哥,你以後……會娶男妻嗎?”陸言蹊一直覺得自己的二哥有些……嗯,用現代的話來說,就是gay裏gay氣,再加上每次母親說要給二哥介紹姑娘,二哥都拒絕了,更加讓陸言蹊覺得,陸言修比起女人,估計對男人更感興趣。
“怎麼這麼問?”陸言修聽到這話,沉默了一下,腦海中閃過一個身影,卻立馬將他拋在了腦後。
“就是好奇。”陸言蹊說著,將手中的棋子放了下去。
“不知道,可能吧……”陸言修語焉不詳,他也不知道,如果是那個人……會想要自己娶妻嗎?陸言修不由自主地想著。
“如果二哥以後娶了男妻,會如何?”陸言修的沉默,陸言蹊也看在了眼裏,上輩子,二哥到最後也沒娶妻,就是也沒聽說過他對哪個男人感興趣就是了,而現在看來,是有什麼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陸言修隱隱覺得,這可能與小弟回家的事有關係了,但是卻不知道小弟具體是說的哪一方面:“什麼如何?”
“我是說……算了,沒什麼。”陸言蹊說著,手中的黑子放了下去,自己果然是魔怔了,二哥這兒八字還沒一撇呢,怎麼會明白自己心中的煩憂?
見小弟不說話了,陸言修也知道他不想再提起這個話題,於是乾脆換了一個:“大伯母那邊,上次準備送入太子府那位堂妹,似乎入宮選秀了。”
聽到這個消息,陸遠一家都有些驚訝,此時後宮貴妃獨寵,愛女兒的人家都不會將女兒送入皇宮,說句不合時宜的,就算是送給靜王作妾,也比入宮有前途。
雖然西元太子與靜王明爭暗鬥,但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來,太子不過是垂死掙扎罷了。再加上貴妃又不是一個有容人之量的,就說現在成年的皇子除了大皇子安景行、三皇子安承繼、四皇子安景瑞尚在人世,再向下,就是不滿十歲的六皇子。
不說已經逝世的二皇子、五皇子,就說六皇子,與安景瑞相差整整十一歲,要說這中間沒有貴妃的運作,說什麼西元的人也不能相信,但是這也明顯是皇上縱容的結果。
在這種情形下將女兒送入宮,無非是向皇上示好,而入宮的女子,恐怕這輩子都永無出頭之日。說白了,就是賣女求榮。雖然這樣的家庭並不罕見,但是陸成,卻明顯沒有這個必要。
“嗯,聽說了。”陸言蹊點了點頭,沒有說什麼,他不會告訴二哥,這其中有他運作的後果。
上輩子,陸書依隨景卿和親遠嫁,到後來能以一個陪嫁丫鬟的身份成為匈奴新單于的王后,最後逼得安睿不得不將胡月蘭和陸成交出去以平新單于的怒火,就能看出這個丫頭不僅有心機,還有野心,更重要的是,狠得下心。
遠嫁和親的公主日子尚且苟且偷生,更何況公主身邊的一個陪嫁?能夠從匈奴殺出一條血路,自然有她的過人之處。
想到這裏,陸言蹊的手指動了動,棋盤上的一顆暗棋,若隱若現。
“母親前幾日,又同大伯母吵了一架。”陸言修見小弟的反應,心中也隱隱有了答案,他可沒有忘記,當初小弟單獨和陸書依說了幾句話,本以為是警告她遠離太子,看來是自己想岔了。
“看來大伯母閑得很啊……”說著,陸言蹊又下了一顆棋,棋盤上剛剛還不顯的棋子,瞬間撕開了一條口子。
“嗯?言蹊有什麼想法嗎?”陸言修挑眉看了看眼前的棋盤,一年多不見,小弟比自己想的,成長了許多啊?
“太閑,才會插手別人的房中事,若是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不能打理好……”說著,陸言蹊瞬間又吞噬了陸言修的一片棋子。
“言蹊的意思是?”陸言修心中動了動,隱隱有了想法,手上的動作也沒有閑下來,同樣吞掉了陸言蹊的一小片江山。
“最近大房一脈,似乎很久沒有填丁了,我記得,前幾日祖父祖母傳信,說是即將歸家?”此時,陸言蹊反手放入了一枚棋子,竟然用剛剛陸言修用過的法子,吞併了陸言修一片土地——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陸言修眯了眯眼,在棋盤上放入了一粒棋子,剛剛還兇險萬分的局勢,立馬歸於平靜:“就按小弟說的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