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顏子玉X宋之騫•07
四年後——
“之騫!”
宋之騫正站在書架前整理著什麼的時候,就聽到了從自己身後傳來的聲音,聽到這個聲音,宋之騫手中的動作頓了頓,眼中閃過了一絲驚訝,轉身果然便看到了從門外走進來的陸言蹊。
“噓!”陸言蹊見宋之騫開口的模樣,就知道他想要說什麼了,連忙將手指抵在唇前,示意宋之騫不要張揚,書肆中還有看書的學子,陸言蹊可不想等等聽到此起彼伏的請安。
看到陸言蹊的動作,又看到因為陸言蹊的到來,原本正在看書的人們若有似無的打量,宋之騫眼中閃過一絲了然,將稱呼壓下,走到了陸言蹊面前,神色如常:
“您今日怎麼有空來了?”
“被家裏那一大一小吵地心煩,出來走走。”陸言蹊對宋之騫眯了眯眼,嘴上雖然說著嫌棄的話,但臉上的表情卻不是那麼回事。
陸言蹊家裏的那一大一小,自然只有安景行和他的幼弟了。宋之騫也隱隱聽到顏子玉提起過,安景行恐怕要將小王爺安景輝培養成儲君。
六年前安景行和陸言蹊原本都以為那兩個小的活不下來了,結果誰知道六年過去了,雖然大的病怏怏的風一吹就倒,但是好歹還留著一條命。至於小的那個,身體更是與常人別無二異。
除此之外,安景行和陸言蹊還發現,安景行最小的弟弟安景輝天資聰穎,是一個可塑之才,在發現這一點之後,陸言蹊就不動聲色地觀察了安景輝兩年,在確定安景輝在人品方面也沒有大的瑕疵之後,便將安景輝帶到了安景行的面前。
安景行在第一次見到陸言蹊將安景輝帶來的時候,就知道陸言蹊的打算了,對於陸言蹊的想法,安景行非但沒有反對,還有些樂見其成,原因無他,恰好在幾個月前陸言蹊還與安景行無意中討論過繼承人的事。
原本安景行的意思是能者居之,到時候想辦法過繼一個便是,陸言蹊居然“異想天開”到想讓安景卿繼承大統。
不選秀安景行還能勉強說是自己的家事,但儲君就是安景行,也不得不承認這是天下大事,女子繼位,到底是驚世駭俗了一些,況且安景行也不希望自己的妹妹將整個天下都負擔在身上,他希望安景卿在他的庇護下,能夠成為一個什麼都不用去擔心的小姑娘。
就在安景行思索著應該怎麼權衡的時候,陸言蹊便將安景輝帶了過來,相比較之下,安景輝的確是一個讓大家都能夠接受的繼承人,於是安景行便抱著試一試的心情將安景輝留了下來。
誰知道這一試就試出了問題,一大一小兩個人在朝政上都是牛脾氣,以前安景輝或許還會因為種種不熟悉安景行的脾氣等原因順著安景行,現在安景輝卻知道據理力爭了,兩個人經常因為一個點不合便能吵起來。
陸言蹊在宮裏聽著兩個人爭執不休的情況看的頭疼,索性出來走走,恰好便想到了宋之騫。
宋之騫則是看著眼前的陸言蹊,恍惚間又見到了與陸言蹊初遇的時候,那個時候的陸言蹊就像現在一樣,天真爛漫,有些不諳世事的模樣,不過三年前陸言蹊從突厥凱旋之時,倒顯得成熟了不少,三年過去了,陸言蹊又似乎回到了以前的模樣。
看著像孩子一樣撇了撇嘴的陸言蹊,宋之騫卻有些恍惚,就是這樣的陸言蹊,在朝堂之上確是所有人都無法忽視的存在,西元中沒有一個官員敢因為陸言蹊臉上的無害,就以為這個西元的皇后好招惹。
想到那些在陸言蹊手中吃過癟的人,宋之騫就有些想笑。
“想什麼呢?”陸言蹊將手放在宋之騫的眼前揮了揮,示意宋之騫回神。
“要上去坐坐麼?”沒有回答陸言蹊的問題,宋之騫反而看了一眼樓上,詢問著陸言蹊需不需要上樓去坐坐。
“我先看看。”陸言蹊打量了這裏一眼,這還是陸言蹊第一次親自來這裏,自然是要好好看看的。
“那就先看看吧。”宋之騫眼睛彎了彎,將手中的書合上,走到了陸言蹊的身邊。
“已經做得差不多了?”陸言蹊看著眼前的書架,他會過來的主要原因,就是宋之騫說手中的事已經進入了尾聲,陸言蹊自然是要來看一看的。
“差不多了。”宋之騫點了點頭,這家書肆幾乎耗費了宋之騫全部的心血,宋之騫在這裏努力了六年之久,現在終於可以告訴陸言蹊,已經準備地差不多了。
“還不錯,”陸言蹊在書肆中轉了一圈之後,點了點頭,沒有吝嗇自己的誇獎,“比我想的好多了。”
宋之騫看著陸言蹊微微笑了笑:“你滿意就好。”
“不是我滿意就好,”陸言蹊看著宋之騫,眼中有一絲認真,“而是要讓別人滿意。”
宋之騫自然明白陸言蹊要說的是什麼意思,只是陸言蹊滿意並不夠,還要讓滿朝文武滿意,但是,“如果您都滿意了,還有誰會不滿意呢?”
宋之騫對陸言蹊眯了眯眼,眼中滿是笑意,語氣中有有一絲調侃。
原因無他,而是因為這幾年來陸言蹊霸道的作風,讓朝中的不少官員頗有微詞,甚至還有不滿陸言蹊的官員曾經做過總結:只要是從陸言蹊嘴中說出來的東西,只有對的,沒有錯的,若是有人反駁,這位皇后總會讓你明白那是對的。
雖然有些拗口,但也足以見得官員們對陸言蹊的怨氣之大。
“連你也學會調侃我了?嗯?”陸言蹊聽到這話倒也不生氣,那些官員對自己的態度,他當然知道,不過卻從來沒人敢在陸言蹊面前說什麼,現在被宋之騫說出來,陸言蹊還有些新奇的感覺。
“這我可不敢。”宋之騫笑了笑,嘴上連忙討饒。
陸言蹊瞥了宋之騫一眼,給了宋之騫一個滿帶笑意的眼神,便轉身向樓上走去,一樓還有不少外人,不是談話的地方。
宋之騫見到陸言蹊的動作,將臉上的笑容稍稍斂了起來,跟著向樓上走去。
“坐。”陸言蹊走進屋子之後,在屋裏看了看,隨手拉開桌前的一個椅子坐了下來,抬頭望瞭望自己對面的位置,示意宋之騫也坐下。
宋之騫聽到陸言蹊的話,也不忸怩,直接坐到了陸言蹊面前,將桌面的一本小書放在了陸言蹊面前,這是他前些日子就準備好的東西。
陸言蹊將書借過,仔細翻看了一遍之後,點了點頭,臉上止不住地滿意:“你做的比我想像中的好了不少。”
當初將這件事交給宋之騫,一方面是因為宋之騫與顏子玉的事,陸言蹊想幫他們一把,另外一方面也是無奈之舉,當時的西元並沒有多餘的精力來做這件事,還好宋之騫並沒有讓他失望。
見到陸言蹊臉上的神情,宋之騫也不攬功:“也得多虧了您借給我的人。”
陸言蹊聽到宋之騫的話,笑了笑,將手中的小冊子揮了揮:“這東西我能帶走麼?”
“可以,”宋之騫點了點頭,交給陸言蹊,自然是可以讓陸言蹊帶走的,“已經謄抄過了。”
陸言蹊聞言點了點頭:“中間有遇到什麼困難,還有什麼沒有解決的事麼?”
宋之騫聽到這話,從桌邊另外拿了一個摺子放在了陸言蹊面前:“都在這裏了,不過倒沒有什麼太困難的事,您的人很好用。”
說到這裏,宋之騫就不得不佩服陸言蹊了,不僅自己厲害,就聯手下訓練出來的人也那麼厲害。
陸言蹊瞥了宋之騫一眼:“就算你拍我馬屁,我也不會讓景行給顏子玉放假。”
宋之騫聽到陸言蹊的這句話,原本還愣了一下,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有些失笑,現在的陸言蹊,果然還是和六年前一模一樣。
陸言蹊看到宋之騫臉上的笑容之後,也笑著瞥了他一眼,接著便看著自己手中的東西,過了一會兒,陸言蹊才發出了一聲感慨:“我當初果然沒有看錯人!”
陸言蹊將手中的冊子一丟,看著宋之騫,眼中充滿了讚賞,如果當初讓別人來做這件事,他哪能這麼輕鬆當甩手掌櫃?
現在宋之騫不僅將事情做得面面俱到,還想到了以前他沒有想到的東西。
宋之騫張了張嘴,原本還想說什麼,不過有了剛剛陸言蹊的“拍馬屁”在前,宋之騫的話到嘴邊便轉了一個彎,又被咽了回去。
宋之騫這一番動作,陸言蹊卻沒有察覺:“你和顏子玉這些日子怎麼樣了?”
“還是老樣子,”陸言蹊這話既是問宋之騫與顏子玉兩個人之前的情況,又是問他們與顏家之前的情況,“只是子玉恐怕快要頂不住了。”
有安景行和陸言蹊的先例在前,現在西元對男人之間的嫁娶已經寬鬆了不少,顏家的態度也緩和了不少,從顏家替顏子玉相看的人家從各家適齡的小姐到各家適齡的公子便能窺見一斑,可是在宋之騫這件事上,顏家卻始終不願意鬆口。
不僅僅是因為宋之騫的身份,更是因為他們認為宋之騫是“藍顏禍水”,雖然顏子玉現在在朝堂如日中天,可顏家的人總覺得,宋之騫當初能讓顏子玉為了他與家人對著來,以後便能讓顏子玉因為他一無所有。
宋之騫沒辦法輕易改變顏家人的想法,只能與顏子玉一起頂住壓力,但是宋之騫卻能夠感覺到,現在顏家那邊越逼越緊,顏子玉恐怕快要扛不住家中的壓力了。
就算顏子玉死咬著不鬆口,宋之騫也沒有辦法接受顏子玉因為他與家人決裂。
“那正好,”陸言蹊聽到宋之騫的話笑了笑,拍了拍剛剛宋之騫遞給他的冊子,“及時雨來了。”
宋之騫看著陸言蹊的動作,臉上的表情卻絲毫沒有放鬆:“這能行麼?”
一開始或許宋之騫信心滿滿,但是現在,宋之騫卻有些不確定了。
“顏家是文人,”陸言蹊看了一眼宋之騫,明白他現在心裏的情緒,近鄉情怯,“而且是有傲骨的文人。”
宋之騫點了點頭,他當然知道,若是顏家沒有傲骨,當初顏子玉成為西元最年輕的內閣大學士的時候,顏家人就應該接納他了,但是顏家人依舊沒有鬆口,足以說明顏家人的清高。
“越有傲骨,就越在意名聲,”陸言蹊看著宋之騫臉上有些苦澀的神情,繼續說道,“等過幾天昭告天下,又有誰的名聲能夠比得上你呢?”
“可是……”宋之騫依舊感到有些不真實,他等這一天已經太久了。
“別可是了,你還不相信我麼?”陸言蹊在這一點上,極為自信,四庫全書,康熙年間可是耗費了整整十三年才整理出來,雖然西元的書籍遠遠及不上華夏上下五千年,但在沒有朝堂支援的情況下,宋之騫能夠在六年時間內將它完成,已經非常不易了。
而且與康熙年間的四庫全書不同,宋之騫做到了“真實”,沒有粉飾太平,沒有“去其糟粕,取其精華”,將所有的文獻都原原本本地展現在人們面前,陸言蹊自問,自己是做不到宋之騫這個地步的,名垂青史,宋之騫擔得起。
宋之騫聽到陸言蹊的這話,稍稍安下了心,沒錯,只要是陸言蹊承諾過的,都沒有出過紕漏,就在宋之騫還想說什麼的時候,門外就傳來了暗月的聲音:
“殿下。”
聽到這個聲音,陸言蹊臉上閃過一絲了然和一絲無奈,對宋之騫做了一個鬼臉:“家裏來催了。”
說完,也不等宋之騫反應過來,將剛剛被放在一邊的小冊子拿了起來,在宋之騫面前晃了晃:“你就安心等著詔書吧!”
看著陸言蹊信心滿滿的模樣,宋之騫心中的憂慮也消散了不少,抬眼看著陸言蹊:“那我就安心等著詔書了。”
陸言蹊的回答是對宋之騫揮了揮手,便離開了書房,他怕他多待一會兒,宮裏那位就要親自出來抓人了。
*
第二天,西元皇宮,禦書房——
“不行!”安景行的話剛說完,第一表示反對的人是田向華。
聽到這個聲音,陸言蹊和安景行並不意外,若是沒人反駁,他們才會意外。
“為何不行?”安景行也不惱,看著田向華,眼中綴滿了笑意。
田向華對著安景行笑吟吟的樣子,又看了看在安景行旁邊作壁上觀的陸言蹊,抬眼好死不死又撞上了顏子玉的眼神,田向華原本想要說的話被堵在了嘴裏,看著安景行,鼓了鼓嘴,過了好半晌,終於才冒出了一句:“就是不行!”
至於為什麼不行,田向華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田向華怎麼說?說宋之騫出身下賤不配擔此盛名?田向華這話想說,卻不敢說出口,先不說顏子玉不是一個好惹的,就說一向不喜歡在朝臣面前插手政事的陸言蹊坐在了這裏,就能說明上位者的態度。
“田卿是說不出來為什麼了?”豈料安景行聽到田向華的話,卻點了點頭,看著田向華的眼神也不復剛剛溫和,“不行,就是不行,田卿,這可不是三歲的幼孩掙糖吃,在禦書房怎麼能說出這樣的話語來?”
安景行現在在朝中可以稱得上是一言堂,但依舊有幾個硬骨頭時不時會出來給安景行添堵,這些人就是謝峰之流的幾朝元老。
“微臣……”田向華聽聞此言,臉上紅了紅,沒錯,已經不是三歲小孩了,這些話語,不應當出自他口,但是真實原因他又說不出口,想到這裏,田向華看了看屋內,最後將視線停留在了自己身邊的謝峰身上,“謝大人,您倒是說句話啊!”
比起田向華,謝峰在安景行面前更具有話語權,平日田向華與謝峰的政見也基本相符,他就不信謝峰同意安景行剛剛說的話。
將宋之騫這幾年的所作所為昭告天下,以盡表彰之意,這怎麼聽怎麼荒唐!
“本官說什麼?”誰知道謝峰聽到田向華的話,看了田向華一眼,眼中滿是疑惑,似乎真的不知道田向華再說什麼似的。
“說您的看法啊!”田向華看著謝峰這個樣子,一下有些啥樣,怎麼到關鍵時刻出岔子?
“臣以為,有過該罰,有功……自然就該賞。”謝峰聽到田向華的話後,沉吟了一會兒,終於說出了這樣一句話。
聽到謝峰的這句話,田向華瞪大了眼睛,這與他想的不一樣,而安景行則是笑了笑,看著謝峰:“謝大人這是贊同朕剛剛的提議了。”
“是。”謝峰聞言,拱了拱手,對安景行的問題給予了肯定的答復,眼睛卻不留痕跡地看了陸言蹊一眼。
開玩笑,不贊同?沒見著皇后還在一旁站著的麼?他敢不贊同麼?謝峰看著陸言蹊,就想到現在自己躺在王家那小子懷裏,一臉甜蜜的小孫子,提起皇上和皇后更是讚不絕口,就差沒有每日賦詩一首來咱們當初皇上賜婚的決定了。
想到這裏,謝峰就覺得牙疼,有前車之鑒,謝峰怎麼還可能去反對?
況且如果這件事其他人插了手還好,謝峰還能勉強說宋之騫的身份難以服眾,但是現在宋之騫一個人全權負責,現在事情做完了,要將宋之騫踢走,謝峰怎麼也做不出來這種事。
“謝大人,你……”田向華聽到這話,像是不認識謝峰了似的,抬眼看了看謝峰,正準備說什麼的時候,便收到了謝峰一個警告的眼神。
田向華被這個眼神看得愣了愣,正想說什麼的時候,便聽到了禦書房內其他幾位大人的聲音:
“謝大人所言極是。”
“有過該罰,有功自然該賞。”
“臣附議。”
……
不一會兒,田向華就發現,整個禦書房中,只有自己一個人持反對意見,等禦書房中“臣附議”的聲音漸漸平息之後,安景行才抬眼看著田向華:“田卿以為何?”
田向華看著屋內的其他人,又看了看安景行,最後咬了咬牙:“臣依舊以為不妥!”
安景行和陸言蹊都沒有想到,田向華到現在居然還死咬著不同意:“有何不妥?”
此時安景行的語氣中,已經帶上了一絲不耐,陸言蹊對宋之騫印象不錯,顏子玉又是他的得力幹將,全書也的確是在宋之騫的主持下編寫完成的,這幾年時間,京中的學子在宋之騫的書肆中受益匪淺,現在全書編寫完成,昭告天下以示嘉獎,有何不可?
聽到安景行現在的話,田向華咬了咬牙,最後看了顏子玉一眼:“宋公子身為賤籍……”
“田大人慎言!”田向華話還沒有說完,便被顏子玉打斷了,抬眼便對上了顏子玉陰沉的目光。
宋之騫在蘭閣那段日子,宋之騫沒有想過去隱藏,否則他大可以詐死一次,用其他的身份回到自己的身邊,不管外人怎麼說,至少表面上過得去,但是之騫沒有。
“如果連自己的過去都沒有辦法面對,還談何強大?”宋之騫說這句話的時候的神情,顏子玉至今還記得,但是這不代表顏子玉認同別人拿著宋之騫的那段經歷來說三道四。
田向華被顏子玉的眼神看得抖了抖,接下來的話也就沒來得及說出來,陸言蹊的聲音在這個時候也響了起來:“沒錯,田大人慎言,宋公子可是堂堂正正的良戶。”
雖然當初顏子玉將宋之騫的身份進行更改的時候,鑽了空子,但是依舊不能改變現在宋之騫的戶籍身份,宋之騫是良戶。
陸言蹊的話也讓田向華回國了神,也意識到了自己剛剛說了什麼,好半晌,田向華才拱了拱手:“是下官失言了。”
看著立刻就變成鵪鶉的田向華,安景行不再說什麼,冷哼一聲之後,便看向了面帶不悅的顏子玉:
“顏卿,擬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