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佈局•上
陸言蹊看著躺在床上的陸遠,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陸遠腹部纏著的紗布與上面那一抹刺眼的紅色,看著紗布上的血跡,陸言蹊的拳頭緊了緊,雖然來之前已經有了心裏準備,但親眼看到了,陸言蹊依舊覺得心中一痛。
隔著厚厚的紗布,也會滲出血跡,可想而知,父親身上的傷勢有多嚴重!
看著眼前的狀況,陸言蹊還沒來得及開口,陸遠就已經睜開了眼睛,即使是有傷在身,陸遠的眼神依舊非常淩厲,如同出鞘的寶劍一般,直直刺向屋內的人,看到站在不遠處的陸言蹊後,陸遠的神情立刻柔和了下來,對陸言蹊笑了笑:
“言蹊?”雖然陸言蹊的臉上依舊有偽裝,但是卻絲毫不能影響陸遠的判斷。
“爹!”陸言蹊連忙上前兩步,走到了陸遠的床前,看著陸遠身上的紗布,有一些手足無措。雖然以前他就知道戰場上受傷是難免的事,但這卻是第一次親眼見到,陸言蹊連走路都是輕輕的,生怕驚擾到了陸遠。
陸遠看到陸言蹊的眼神和動作,怎麼會不明白他在想什麼?立即對陸言蹊搖了搖頭,安撫著:“爹沒事。”
說著,陸遠在陸言蹊擔憂的眼神中,直接從床上坐了起來,靠在床欄上,看著陸言蹊,眼中終於有了一絲笑意。
雖然安景行一再向他保證言蹊不會有事,但沒有見到言蹊,陸遠就一直不能放心,現在看到言蹊好好地站在自己面前,陸遠也放下了心。
“將軍。”這個時候,安景行也上前一步,對陸遠點了點頭。
陸遠抬起了頭,看著走到了陸言蹊身邊的安景行:“殿下。”
“將軍傷勢……”說到這裏,安景行就皺了皺眉,來的時候他還沒有放在心上,畢竟只不過是一場戲而已,但是現在看到陸遠的臉色,安景行知道,陸遠的確是受傷了,這屋裏隱隱的血腥味,也騙不了人。
“並無大礙,”陸遠說著擺了擺手,見安景行皺眉的樣子,就知道安景行心中所想,一時間有些失笑,“眾目睽睽之下,吳有德又是皇上的人,作戲自然要做全套。”
關於吳有德的身份,陸遠一開始就知道,其一是皇上沒有加以掩飾,其二是吳有德也非常地有恃無恐,安景行讓自己演戲,如果不這樣做,恐怕瞞不住外人。
雖然兩個人都說的有些語焉不詳,但陸言蹊不僅瞭解安景行,也瞭解陸遠,前後串聯一下,立刻就發現了不對:“你們在打什麼啞謎?父親受傷你是不是事先知道?”
陸言蹊後面半句話,自然是對安景行說的,依照剛剛景行和父親的對話,恐怕這次父親受傷,景行不僅知情,還很有可能是景行授意的,想到這裏,陸言蹊的眉頭輕蹙,面上的表情難免有些不開心。
“其實是殿下吩咐我這麼做的。”雖然現在陸遠已經接受了安景行“兒婿”的身份,但是只要有機會,還是會在陸言蹊面前給安景行添堵,就像現在這樣,誰讓他將自己的兒子給拱走了?
果然,聽到這話,陸言蹊想也沒想想,轉頭便瞪了安景行一眼,就算知道安景行這麼做一定是另有目的,但也不妨礙現在陸言蹊看安景行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為夫知錯了,為夫本想讓將軍做做戲而已,”安景行看到陸言蹊的眼神後,立刻就明白了其中的意思,連忙舉了舉手,喊著冤,但卻也沒有推卸責任,“不過也的確是我考慮不周了。”
開始安景行只想著現在陸遠受傷了,方便以後行事,但卻忘記了在眾目睽睽之下,想要讓所有人相信,便只能假戲真做,所以剛剛在看到陸遠腹部的傷勢的時候,安景行才會驚訝,此時的安景行也有些愧疚,如若不是因為自己考慮不周,陸將軍也不會受傷了。
“不怪殿下。”陸遠見安景行將錯誤攬在了自己身上,也不好再為難安景行,況且兩個人吵架,並沒有什麼好處,乾脆揮了揮手,“其實我這也是看著嚴重,都是皮外傷。”
陸遠說的也是實話,雖然他的傷口看起來嚴重,實際上都沒有傷到筋骨。
陸言蹊聞言,仔細觀察了一遍陸遠的身體狀況,再三確認之後,才放下了心,放心之後,陸言蹊便想到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你們到底在計畫什麼?”現在的情況,即使安景行不說,陸言蹊也發現了,父親肯定知道景行的佈局,就算知道的不全,但也至少瞭解一部分,也就是說,現在被蒙在鼓裏的只有自己一個人!
“殿下沒告訴你?”陸遠聽到陸言蹊的話,也有些驚訝,按照以前陸言蹊透露的情況來看,安景行可從來沒有瞞過言蹊什麼。
“哼。”陸言蹊冷哼了一聲,將頭偏向了一邊,雖然沒有正面回答陸遠的問題,但這個表現,已經非常明顯了。
陸遠看到陸言蹊孩子氣的一面,有些失笑,抬頭看著坐在陸言蹊旁邊的安景行,不意外從他眼中看到了寵溺與縱容。
“我現在告訴你?”安景行揉了揉陸言蹊的腦袋,語帶討好。
“說吧!”陸言蹊冷哼一聲,神情頗為傲嬌,從黑風寨開始,他就問過了景行的計畫,但那個時候景行就一直閉口不談,直到前幾日,才鬆口說到了忻州再告訴自己。
“言蹊想知道什麼?”安景行挑了挑眉,坐在了陸言蹊身邊,現在屋內都是自己人,說了也無妨。
“你當初為什麼選擇詐死?”陸言蹊對這個問題一直沒有想明白,要知道裝死容易,但裝死之後又要“活”過來,那可就太難了。
“自從你失聯之後,我便開始著手準備去通州找你,當時我只是想找一個不讓父皇懷疑的藉口,但後來我發現了一些事,讓我決定詐死。”其實對於自己詐死,安景行自己也承擔了不小的風險,誠如言蹊所想,讓一個人死容易,關鍵是怎麼活過來。
“發現了一些事?”陸言蹊挑了挑眉,什麼事,會讓安景行覺得詐死會比較好?
“我當時發現,父皇心中似乎並不想讓三弟繼承皇位。”發現這個問題的時候,安景行也很驚訝,但前後推斷一番後,才發現這件事的可能性非常大。
陸言蹊聽到這話之後,手中點了點,在景行詐死之前,就發現了安睿不想讓安承繼繼承皇位?
“你為什麼會這麼想?因為安景瑞?”陸言蹊和安景行討論過很多次關於安景瑞的問題,但在陸言蹊走之前,他們也只發現了安景瑞名字的異樣,雖然後面做了中中推測,但也只是推測而已。僅僅憑這些,景行是怎麼判斷出來的?
陸言蹊心中的想法幾乎都寫到了臉上,安景行有些失笑,“對,因為四弟,最開始我對他起疑是因為名字,後來我讓人查了一下這些年他出宮之後的路徑,結果卻發現了一個很有趣的問題,那就是每次四弟出京,必定會去一趟通州。”
陸言蹊聽到這裏,手指頓了頓,如果是因為這樣,安景瑞的嫌疑的確比較大,畢竟黑風寨的秘密,他們已經發現了。
“那公子……”說到了通州,陸言蹊皺了皺眉,他不可避免地想到了暗羽口中的公子,當時他懷疑是安景瑞,卻一直沒有得到驗證。
“是他。”安景行點了點頭,在暗羽恢復記憶後,他便讓人著重去查探了一番,同時也給陸言修遞去了信件,根據陸言修的回信,書塵口中的公子,應當是安景瑞無疑了。
“讓我心中對於自己想法予以肯定的,是二哥。”安景行看著陸言蹊的反應,繼續向下說著。
“二哥?”陸言蹊沒有想到,這件事二哥居然也參與了進來,“這和二哥有什麼關係?”
“在發現四弟身上的疑點之後,我便去找二哥密談了一番,畢竟你知道,”安景行說著,給了陸言蹊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陸言修和安景瑞的關係,在他們這裏並不是什麼秘密,“二哥告訴了我很多很有趣的事。”
“比如?”陸言蹊除卻一開始的驚訝後,現在已經平靜了下來,對於陸言修的參與,陸言蹊感到意外,卻也覺得在意料之中,當初安景瑞在通州找人的消息,不就是二哥透露給自己的嗎?
“比如安景瑞手下有一批很能幹的人,堪比墨羽,比如安景瑞頻繁與朝臣聯繫,比如在逍遙王府,有一條密道……”安景行越說,陸言蹊越是驚訝,原本以為最難對付的人是安承繼,現在看來,這個人恐怕是安景瑞。
安景行看著陸言蹊臉上驚訝的表情,可沒有停,繼續向下說著:
“而且二哥還說,安景瑞親口說過,以後不會住進通州。”這也是讓安景行確定心中想法的一大原因,現在皇子未離京,不過是因為安睿想要換儲君,若是讓一個人離京,只剩另外一個,面上不好看,所以都留了下來。但以後新皇登基,安景瑞憑什麼說不回通州的話?
陸言蹊同樣也想到了這一點,輕輕點了點頭,王爺不住在封地,只能有一個辦法,那便是繼位。
“再結合貴妃對安承繼與安景瑞的態度,於是我便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陸言蹊常說的一句話,那便是我不相信任何巧合,巧合如果多了,那就一定不會是巧合。
在皇上、貴妃態度微妙,安景瑞表裏不一的情況之下,安景行完全有理由相信,父皇從一開始,屬意的繼承人便不是安承繼。
“詐死?”陸言蹊嘴角抽了抽,自然而然接住了下面的話。
“沒錯,因為只有我‘死’了,才能知道父皇內心的真實想法。”安景行點了點頭。
“萬一皇上立安承繼為儲君了呢?”陸言蹊看著安景行,這個想法的確很大膽,萬一賭錯了,很有可能全盤皆輸。
安景行聽到陸言蹊的問題,笑了笑,沒有回答陸言蹊問題,這個可能性他自然想過,安承繼若真繼位,那這個江山最終也會成為自己的囊中之物,如果是這樣,對他來說,恐怕還要更容易一些。
陸言蹊看到安景行的表情,還有什麼不明白的?不得不承認,事實的確是這樣,比起安景瑞,安承繼簡直就是一個戰五渣。但陸言蹊面上卻沒有顯露出心中的想法,而是抬眼瞪了安景行一眼,示意他繼續說,安景行也沒再賣關子,繼續向下說著:
“後來我‘死了’之後,父皇果真沒有立儲,安承繼的性子你知道,不是個沉得住氣的,父皇不可能不知道這一點,在知道這一點的前提下,不僅沒有給安承繼定心丸,反而頻繁翻出以前的舊賬,借題發揮,只能說明父皇並不想將皇位傳給安承繼。”
這一點陸言蹊不止一次和安景行商討過,所以沒有提出反對意見,點了點頭,示意安景行繼續向下說:
“但是多年造勢,無論是百姓還是朝臣,都需要一個合理的交代,而這個交代,只能從安承繼身上下手。”就連百姓都知道,皇上喜歡安承繼,在安景行死了之後,皇上不願意立安承繼為儲,總要有一個合理的理由,既然真實的理由不能說出來,那只能重新再找。
若是這個時候,安承繼犯了什麼不可原諒的錯誤,那麼奪去儲君資格,便理所應當。
“陸書依?”陸言蹊自然也想到了這一點,想了一會兒後,便想到了陸書依,這一次,皇上不就是在陸書依身上找的理由嗎?但是不應該啊,按照自己的人回報,安睿對陸書依的寵溺不似作假,怎麼會用陸書依做筏子?
果然,安景行聽到這話後,搖了搖頭:“安承繼是一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我原本的設想是為了皇位,他會起兵造反,畢竟在京城,他擁有一大半的兵馬,而父皇也的確在將他向這個方向逼,但卻不知道為什麼,他卻將矛頭對準了陸書依,這一次,恐怕父皇是順坡下驢。”
對於安承繼將矛頭對準陸書依的做法,安景行的確不知道,思考無果後,只能將他歸類於蠢貨的天馬行空。
謀權篡位?陸言蹊聽聞此言,皺了皺眉,但是沒一會兒,眉頭便舒展開來,安承繼手下雖然掌握京中大部分兵馬,但這些人,可幾乎都是皇上給的,如果從一開始安睿就是拿安承繼當靶子,那麼他給安承繼人,就很有可能有問題。
手底下的人都是自己的,就算安承繼要起兵造反,估計在安睿面前,連個浪花都濺不起來。
“你從出京之前,便知道安睿會做這樣的打算?”剛剛安景行的語氣和神情,讓陸言蹊明白,在安景行詐死之前,就知道安睿會以逼迫安承繼造反的方式,廢棄安承繼,但這一點,安景行是如何看出來的?
“沒錯,因為我還發現了一個很有趣的現象,”安景行看了陸言蹊一眼,沒想到言蹊連這個也能看出來,“還記得當時使臣離京後,咱們做了什麼嗎?”
“禁衛軍?”陸言蹊立刻就想到了當時被大清洗的禁衛軍,他們可安插了不少人進去!但這和禁衛軍有什麼關係?
“沒錯,我發現,皇上每隔一段時間便會將禁衛軍與御林軍調換一部分。”說到這裏,安景行就想要笑出聲,但是好歹忍住了。
調換?京中的侍衛各司其職,基本情況下不會輕易調動,安睿這麼做的話,只能有一個目的,那就是確保無論是禁衛軍,還是御林軍,都會聽命於自己。
等等……陸言蹊剛分析完,便想到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抬頭看向安景行,眼中充滿了不可置信,在得到安景行肯定的答案後,陸言蹊臉上瞬間笑開了花:
安睿啊安睿,你這是在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