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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鉛華褪盡》第35章
三十五、抵達

  車攆和鳳尾船在經過整整一天一夜的飛行後終於進入了玄天仙域的宗門所在——天城。和群山峻嶺中的仙楚門不同,玄天仙域的宗門建立在一片平原之上,一眼望去更像是下界的凡人城池,只是更宏偉,更廣袤。

  因天城之內布有禁止飛行的大型禁制,一車一船剛飛至天城邊緣,五名身穿玄天仙域服侍的修士便已飛身迎了上來,謙遜有禮地將仙楚門的一行人引至地面。

  車攆和鳳尾船很快便平穩落地,姚之煥帶著弟子以及炎家兄妹下了船,韓朔卻停了一會兒,確認了輕什的狀態無礙後,這才推開車門,起身走下車攆。

  輕什扶著望朔,跟在韓朔後面跳了下來。他剛一落地,便又有一撥修士從天城正門迎了出來,為首的正是明日雙修大典的主角新郎官玄子陵。

  “韓真君、姚仙君——”玄子陵一邊笑呵呵地拱手,一邊大步走向韓朔,身後的其他修士則轉身迎向了旁邊的姚之煥一行。

  “你這個新郎官怎麼親自出迎了?”韓朔也沒回禮,揮手收起車攆,“難道是預感到我給你帶了份厚禮,等不及了?”

  “不過兩月不見,韓長老竟也開起玩笑了,可見韓長老的日子可比我這新郎官舒坦多了。”玄子陵呵呵笑道,“只是不知韓長老給我帶來了哪般厚禮,莫非是——這只靈獸?”

  玄子陵說著,將目光轉向韓朔身後的望朔,一雙鳳目越發地明亮起來。

  “好事成雙,一隻靈獸哪能當得起禮字?”韓朔也難得地露出了一臉笑模樣,轉身將炎氏兄妹從姚之煥那邊招了過來,“這才是我送給你的‘厚禮’——過來,拜見子陵仙君。”

  “青五、罄柳拜見子陵仙君。”青五和罄柳立刻躬身施禮,無論語氣態度都比初見韓朔的時候好上太多。罄柳自知曉玄子陵身份的那一刻起便是滿面春色,而青五看上去雖還平穩,可耳根處卻也泛著微紅。

  ——長得好就是吃香啊!

  在韓朔身後當背景的輕什不由感歎起來。

  “韓真君,這玩笑可開大了。”看到炎氏兄妹後,玄子陵只是面色微僵,很快便平靜如常地笑了起來。

  “怎麼,子陵仙君不敢收?”韓朔立刻挑眉。

  “呵呵。”玄子陵意味深長地笑了起來,“既然韓真君敢送,我又有什麼不敢收的?未修——”

  “孫兒在。”一個和玄子陵有幾分相似青年走了上來。

  “將這兩位送到我冬宮的聽風院去,讓思雲給他們安排個住處。”玄子陵吩咐道。

  “孫兒明白。”被玄子陵喚作未修的青年立刻向炎氏兄妹拱了拱手,“兩位請跟我來。”

  兄妹二人連忙跟著這名青年走出人群,臨別時只滿眼期盼地望著玄子陵,再未看韓朔一眼。

  “韓真君這份賀禮可真不是一般的‘厚重’啊!”玄子陵沒有理會被帶走的二人,轉過頭繼續調侃起韓朔。

  “既然你也覺得厚重,那便好好謝我吧。”韓朔面不改色地答道。

  “放心,你這份心意,我定會好好回報。”玄子陵特別在回報二字上著重了幾分。

  這時候,接待姚之煥的那名修士打斷了兩人之間的暗潮,提醒道,“少主,車駕已經備好了。”

  兩人立刻停了嘴上功夫。玄子陵也在這時這才轉身向姚之煥拱手見禮,“不好意思,姚仙君,我和韓真君久別重複,難免多聊了幾句,怠慢之處還望見諒。”

  “哪裡,哪裡。”姚之煥笑著還禮。

  “姚仙君請,當然,還有韓真君——”玄子陵抬抬手,自有其他人將姚之煥及其幾名弟子送上特意按仙楚門人數準備的車駕,玄子陵自己則引著韓朔上了最後面的一輛。

  輕什和望朔自然要跟韓朔一起,於是當他也大模大樣地坐上了最後一輛車駕,並因座位而與玄子陵成面對面之勢的時候,玄子陵不由愣了一下。

  “這位是……”看著這張似曾相識的臉以及此人大咧咧的態度,玄子陵有些猶疑。

  “鳳熙的侄孫,你見過。”韓朔淡然道。

  “想起來了。”玄子陵恍然,“那個和鳳熙一點都不像的孩子——今天這兩個,不會也和鳳熙有什麼關係吧?”

  “也是炎家的後人。”韓朔點頭道。沒了旁人在,他和玄子陵都直白了很多。

  “哦?炎家竟有這麼多人和無憂相像?”玄子陵不由挑眉,“哪個炎家,莫非是桓虞炎氏?”

  “正是。”韓朔再次點頭。

  “這麼說來,那兩人出身倒是不差,理應給個身份。”玄子陵自言自語地說著,忽又話鋒一轉,“不過,你怎麼會想起送兩個大活人給我,這可不像是你的風格。”

  韓朔瞥了他一眼,冷笑道,“我又沒在大典時當著新娘子的面給你塞人,你喜歡便收用了,不喜歡就擱起來,問那麼多幹嘛?”

  “這麼說,我倒是應該謝你?”玄子陵失笑道。

  “既得了實惠,又沒失掉面子,你當然應該謝我。”韓朔坦然答道。

  “無憂若是知道此事,可不會饒了你我。”玄子陵攤手苦笑。

  “他會知道嗎?”韓朔反問。

  玄子陵的笑容越發地苦澀,“……他又未死。”

  聽到這句話,韓朔也沉默起來。

  過了一會兒,玄子陵再次開口道,“這幾天你便住到我的冬宮去吧,別和你們仙楚門的人擠客院了。我看那姚之煥也和你不熟,你住過去了,他反倒會不自在。”

  “客隨主便。”韓朔淡然道。

  “那我就讓車駕直接往那邊走了。”玄子陵說完,頓了一下,似在與人傳音,很快又繼續向韓朔說道,“曇花已經到了,也住在冬宮。她年前收了個小弟子,長得倒是比她俊俏。”

  “你讓她住在東宮,就不怕別人多想?”韓朔皺眉道。

  “你帶這麼個小傢伙在身邊,怕過別人多想嗎?”玄子陵笑眯眯地反問。

  “哼。”韓朔冷哼一聲,不再多言。

  玄子陵這話乍聽上去像是嘲諷韓朔的我行我素,但知道內情的人便會明白,他其實指的是曇花仙子和輕什一樣相貌平平。曇花仙子也是無憂仙君的追求者之一,並且是上界裡罕見的元嬰女修,只是長相差了點,遠不似她的修為那般出眾,更有好事者以“曇花美矣,奈何不開”來調侃曇花仙子的平庸姿容。也正因如此,玄子陵才毫無顧忌地將曇花仙子請入自家後院,就算因此生了流言,那大家也只會說曇花仙子懶蛤蟆想吃天鵝肉,絕不會認為他玄子陵對曇花仙子會有任何的不軌之心。

  輕什一直規規矩矩地坐在韓朔身旁,不動聲色地聽著二人說話,只時不時地撫一撫望朔的皮毛。玄子陵和韓朔的話題也很快便轉到瞭望朔身上。事實上,從玄子陵看到望朔的那一刻起,他的注意力便大多落在了這只上古靈獸身上,其興趣遠大於那兩名酷似無憂的炎家兄妹。

  “你這只靈獸可真是不錯,不如也當賀禮一起送我算了。”玄子陵半真半假地說道。

  “你就別惦記了,這是我仙楚門前輩的愛寵,由不得我來做主。”韓朔冷然道。

  “真是遺憾。”玄子陵歎息一聲,正好這時車駕已然停了下來,他便也沒在望朔身上繼續糾結,伸手推開車門,“冬宮到了,韓真君請——”

  韓朔和輕什,當然還有望朔,被玄子陵親自領到一處滿是松柏的院落。院落中央的殿宇上掛著“柏殿”的牌匾,風格上和仙楚門的長老殿有幾分相似,但無論是外面的磚瓦用料還是內部的家居擺件都明顯多了一股富貴氣,完全不同于仙楚門的淡雅清高。

  “既然你自帶了弟子,我就不給你這院裡備人伺候了。”玄子陵笑呵呵地說道。

  “難道以前我來的時候你準備過?”韓朔冷哼一聲。

  “以前你都是和無憂一起來,我就算想給你準備,你敢收嗎?”玄子陵別有所指地笑道。

  “你敢準備嗎?”韓朔毫不示弱地反問。

  “我……”玄子陵正要辯駁,院門外卻傳來一聲輕咳,打斷了兩人不合身份的爭執。

  玄子陵和韓朔同時轉頭,輕什也跟著向院門處抬眼望去,就見一個身穿淡紫色衣裙的女子正面無表情地站在那裡,身後還跟著一名十二三歲的俏麗少女。

  “曇花,你也過來了。”玄子陵立刻換上一副溫雅的笑臉。

  “聽到這邊有聲音,我便猜是有人來了。”女子這才帶著女孩走了進來。她果然不夠漂亮,甚至比輕什的那張臉還要不如,至少輕什的五官毫無瑕疵,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而她的鼻子卻不夠挺翹,眼睛也小了一些,說是秀氣都可以算作恭維。

  “翡翠,這位便是仙楚門的化神修士,韓朔韓真君。”曇花仙子轉頭向自己身後的女孩介紹道。

  “曇花仙子座下弟子翡翠拜見韓真君。”女孩大方地行了一個弟子禮,然後便抬起頭,一臉期盼地望向韓朔。

  韓朔不由一愣,身後的輕什趕緊把過年時發剩的紅包塞進他的手裡,低聲提醒道,“見面禮。”

  韓朔這才明白過來,尷尬地將手裡的紅包遞向名叫翡翠的女孩,“拿去吧!”

  “謝真君。”翡翠接過紅包,馬上又疑惑地捏了捏,顯然是覺得這紅包未免太單薄了點。

  “你不妨打開看看,正好也讓我們長長眼,見識下韓真君是怎樣的手筆。”玄子陵笑呵呵地慫恿道。

  “弟子不客氣了。”翡翠清脆地應了一聲,當即便將紅包撕扯開來,從裡面抽出一張薄薄的玉片。拿著這塊刻有淺淡符紋的玉片,女孩疑惑地轉頭看向曇花仙子。

  “好好收著吧,這可是好東西。”曇花仙子淡然道。

  翡翠不識貨,曇花仙子和玄子陵卻是一眼便認出了這塊玉符。玉符與繪在紙上的符籙同屬一脈,但只要補充足夠的靈力便可反復使用,威力亦比用過便會廢掉的符籙要大。只是玉符製作不易,製作者不僅要精通符籙,更要擅長煉器,制一枚玉符的時間也足以繪製千百張同階紙符,因此極少有制符師願意花費這般精力去鑽研製造。韓朔給出的這張玉符雖然品階不高,但對翡翠這般煉氣期的弟子來說卻已算得上奢侈。

  “謝真君!”翡翠再次向韓朔躬身致謝,這一次的聲音倒是真誠了許多。

  韓朔沒理翡翠,轉頭向曇花仙子道,“你什麼時候來的?”

  “昨天便到了。翡翠頭一次出遠門,我準備帶她在天城裡多待幾日,也算是讓她見見世面。”曇花仙子淡然道。

  曇花仙子在築基之前曾拜入一家名不見經傳的小宗派,後來那小宗派因種種原因做鳥獸散,她便成了散修,如今也沒再入哪個仙門做供奉,端的是閑雲野鶴,悠閒自在。

  “這個是你新收的弟子?”曇花仙子將目光轉向輕什。或許是女性敏銳的直覺作祟,當輕什將紅包塞進韓朔手裡的時候,她便注意到兩人的關係有些不尋常,或者說——太隨意?

  “不,我還沒有收徒。”韓朔頓了一下,然後又繼續道,“他是鳳熙的後輩,如今只是在我座下為我服雜役。”

  “鳳熙仙子的後輩?”曇花仙子的表情終於有了些許波動,仔細打量了輕什一番,不無敷衍地點頭,“倒也有幾分相像。”

  “弟子輕什拜見曇花仙子。”輕什順勢向曇花仙子行了一個弟子禮,連抬頭後的期盼目光都和剛才的翡翠一般無二。

  曇花仙子沒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隨即伸手拿出一個瓷瓶放到輕什手裡,“我可比不了你家真君的大手筆,這瓶培元丹你便笑納了吧。”

  “謝仙子!”輕什本就是想找個樂子,自然不會在乎這見面禮的薄厚,笑呵呵地再次躬身施禮,然後便退回到韓朔身後。

  但曇花仙子卻被輕什躬身再起身這一瞬間的短暫模樣驚得一呆,不由瞪大眼睛,重新打量起輕什的樣貌來。

  “怎麼了?”看出曇花仙子的異樣,玄子陵隨口問道。

  “這……”曇花仙子欲言又止,很快便又淡笑著搖頭,“沒什麼,我只是明白了,韓真君為什麼會把這孩子帶在身邊。”

  “呃?”玄子陵一愣。

  但曇花仙子卻明顯不想再提這一話題,轉而向韓朔道,“韓真君,我正要帶我這小弟子去天城的街上逛逛,不知韓長老可願攜弟子同行?”

  韓朔習慣性地瞥了輕什一眼,見他臉上並沒露出明顯的興趣,反而殘留著幾分長時間出行引發的疲色,於是便搖頭道,“我剛抵達天城,暫時沒有出行的興趣。”

  “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告辭了。”曇花仙子向韓朔和玄子陵微微欠身,然後便領著翡翠轉身離去。

  “魏明那傢伙還沒來?”韓朔望著曇花仙子的背影,開口問道。

  “丹門的人來了,他倒是還沒露面,也不知道到底是來或不來。”玄子陵搖頭道,“他這人行事一向捉摸不定,就算真的不來,也沒什麼可奇怪的……”

  正說著,玄子陵像是想到了什麼一般面色古怪起來。

  “怎麼了?”韓朔隨口問道。

  “我在想,他會不會也像你一樣給我送兩個美人過來。”玄子陵苦笑道。

  “他若送,定是在明天大典最熱鬧的時候,當著新娘子的面送。”韓朔面無表情地說道。

  “哎——”玄子陵長歎一聲,然後向韓朔拱了拱手,“我也不和你多聊了,那邊還有一攤爛事等著我去應對,估計再見就是明天大典上了。”

  “你自便好了,我又不需你來應酬。”韓朔點頭道。

  “告辭。”玄子陵再次拱手,轉身離去。

  “你也找個房間休息吧。”韓朔轉頭對輕什道。

  “嗯。”輕什點點頭。

  因在飛行靈器上引氣入體容易導致靈器失控,輕什不敢在車攆上行功打坐,只能如凡人般老老實實地坐了一天一夜,此刻確實疲乏得很。不過習慣還是讓他將殿裡殿外仔細地檢查了一遍,然後才選了一間光線好的偏殿,連床帶被褥地全都一起換成自己百寶囊裡的東西,又在窗邊門口布下禁制法陣。

  “至於嘛?”一直跟在他身後的韓朔有些不以為然。

  “出門在外,小心點總是好的。”輕什笑嘻嘻地倒在自己帶來的床榻上,“至少現在就算你和我做點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也不必擔心被人偷看偷聽。”

  “比如?”韓朔挑眉道。

  “比如您也上來睡會兒?”輕什故作嬌媚地拉起被子掩在胸口。

  韓朔的嘴角很明顯地抽搐了幾下。

  “您不上來我可就讓望望上來咯!”輕什嘿嘿一笑,向望朔招了招手。

  望朔立刻應聲上床,和輕什擠作一團。

  韓朔面無表情地看了會兒這一人一獸的親昵作態,很快便轉身去了隔壁房間。

  他一走,輕什也不再和望朔嬉鬧,拍了拍它的腦袋讓它讓開點位置,然後起身打坐,引氣養神。望朔看了看他,也跟著蹲坐到一旁,同樣調息起來。

  將靈氣在體內整整運行了十二周天,徹底舒緩了僵硬的肢體和經脈,輕什這才長出了口氣,重新掀開被子鑽了進去。但他剛閉上眼睛,院子裡便傳來男子聲嘶力竭的叫喊——

  “韓大長老!韓真君!韓朔——”

  ——靠!

  輕什不由惱火地掀開被子,耳邊也傳來韓朔的傳音密語,“別睡了,趕緊來我這兒!”

  輕什只好起身下床,望朔也好奇地跟著蹦了下來。等他倆推門出來,韓朔已等在門口,上下打量了輕什一番,然後才領著一人一獸從殿裡走了出去。

  院子裡四季常青的柏樹下正站著一個身著朱紅色長衫的男子,他手裡搖著一把明顯不合時宜的摺扇,懷裡還摟著一名白衣美人。

  看到男子懷裡摟著的那人,韓朔原本平淡的臉色霎那間便成一片死灰,“無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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