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執事
因有著正事商談,韓朔在第四峰上逗留的時間反倒比在第一峰更久,光是長老殿的事情就和鳳熙仙子談了一個多時辰。鳳熙仙子也因此意識到了韓朔對輕什的看重,雖然免不了疑惑,卻也只當是自家侄孫用那平日裡常用的哄人本事把韓長老也給攏絡住了——畢竟輕什的那張面皮實在太過平淡尋常,讓人怎麼都無法將他與那些旖旎的事情聯想到一起。
“我很快還要出門一趟,但長老殿卻是不能等我回來再建的,這期間你多幫襯著點,省得有人欺他幼弱。”臨走的時候,韓朔再次向鳳熙仙子叮囑道。
“韓長老,輕什可是我一手養大的親侄孫!”鳳熙仙子聽得心裡酸溜溜的,不由嘴巴裡也冒出了幾分酸氣。
被鳳熙仙子這麼一說,韓朔倒是有些無語,輕咳了一聲,改言道,“我上次離開時交給你的禁制玉牌,你拿出來給輕什吧,以後他就住在我的洞府,方便監管長老殿。”
“……是。”鳳熙仙子略顯遲疑地將玉牌拿出,遞到輕什手中。她對這個能進出韓朔洞府的玉牌倒不留戀,但韓朔對輕什的看重實在來得太快太沒道理,讓她沒辦法不心生疑慮。但眼下當著韓朔的面,鳳熙仙子也不好多問,只能將疑慮按捺下來,等著來日再去審訊輕什。
韓朔也看出了鳳熙仙子的心思,想了想,說道,“我今年是很難得閒了,等明年雜事了了,我再想辦法幫你鞏固下修為,你也到了該準備結嬰的時候了。”
若是往常,這承諾肯定能叫鳳熙仙子歡天喜地一番的,可眼下正值蹊蹺,他這麼一說反倒讓鳳熙仙子更加疑神疑鬼了。
鳳熙仙子瞥了一眼面無表情的輕什,神色淡然地向韓朔欠身施禮,“謝韓長老照拂。”
“嗯,你忙,我走了。”韓朔也從鳳熙仙子的表情上察覺到自己有點過猶不及了,但這時候再想彌補也只能是多說多錯,當即不再多言,直接領著輕什離開了第四峰。
“幹嘛把我去你洞府住的事說出去?這下好,我姨姥肯定起疑心了。”一離開第四峰,輕什便忍不住抱怨起來,“然後又提什麼結嬰,簡直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明擺著拿好處堵人家的嘴嘛!”
“她疑心又能怎樣,若你不想讓她知道你已委身於我,只要死不承認就好,男子又無守宮砂,難道她還能驗你貞潔不成?”韓朔冷哼。
“你還真別說,我若真直截了當地告訴她我被你欺辱了,她還真就未必會信!”輕什也回了一聲冷哼。
“你倒還有點自知之明。”韓朔低頭看了眼輕什的面容,閉著眼的他並不比睜眼時耐看多少,只是密長的睫毛微微顫著,竟也撩得人心頭發癢。
“我就當你是在誇獎了。”輕什厚臉皮地答道。
韓朔已經習慣了輕什的伶牙俐齒,但對他的厚顏無恥卻尚且無可奈何,只好再次冷哼,然後便沒了言語。
很快,輕什感覺到身體停了下來,然後腳下一空隨即便又踏上了實地,耳邊也緊跟著傳來韓朔的聲音,“睜眼吧。”
輕什睜開眼,卻發現兩人已置身韓朔的洞府禁地。他留下的床不見了,但廢棄靈石鋪出來的空地還在。
“怎麼來這兒了,還以為你會送我回院子呢。”輕什撇嘴道。
“草藥該收了。”韓朔給出了理由。
“哦——”輕什微微挑眉,隨即又眼珠一轉,追問道,“這些草藥收走之後是不是也歸我啊?”
“要就拿去。”韓朔想也不想地應道。
輕什卻因此皺起了眉頭,不快地問道,“我說,你既然不要,那當初為啥還要找人種這麼些草藥出來?”
“不是我要種的。”韓朔一臉淡然,“我只是出關的時候覺得這裡的雜草有點礙眼,想叫人來清理一下,是他們自己自作主張地把除草聯想成了種藥,我尋思種點靈藥也沒什麼不可,反正總比一地雜草順眼,就答應了。”
“……我可以咬你一口嗎?”輕什盯著韓朔,一臉認真地問道。
“咬哪?”韓朔嘴角微翹,別有意味地反問。
“隨便,只要能讓我狠狠地咬,咬下你一塊肉解我心頭之恨就成了。”輕什咬牙切齒地答道。
“好。”韓朔略一猶豫便點頭應允。
他這一答應倒讓輕什愣了一下,但沒等他想好去咬哪裡,韓朔已經搶先將他扯進懷裡,一口咬住了他的唇舌。
“嗚……”輕什下意識地反抗,但腰身都被韓朔緊緊地圈著,連頭也被他的手掌禁錮,手臂雖有自由卻無法將其推開,想要張嘴咒駡的結果也是反被侵入得更深。
輕什的腦袋有些混亂。韓朔只在第一次情事時親過他的嘴巴,究其原因還是因為那時的他神智不清,將他誤作無憂仙君。之後幾次兩人便再沒那樣親密過,就算親也是脖子以下,充分證明韓朔只是相中了他的身體。
輕什很想揣摩出韓朔的意圖,但年輕的身體卻無法在這種時候為他提供理清思緒的機會。韓朔的親吻雖然生硬霸道得近似啃咬,卻也足以將體內潛藏的欲望撩撥出來,輕什很快就順從了本能,放任身體沉溺於這種窒息的快感當中。
直到輕什就快真的沒了氣息,韓朔才放開他的唇舌,將頭貼住他的額角,用低沉而強硬的聲音說道,“我明天就走,你老實在我這裡待著,別到處亂跑。”
輕什立刻抬頭,“當初可是說好的,只要我不離開仙楚門……”
“在門內也不要亂跑。”韓朔按住他的嘴唇,打斷他的爭辯,“老老實實地在這兒替我看著他們建長老殿,有事去找鳳熙,若是鳳熙也解決不了就等我回來。記著,老老實實等我回來,只要我回來,再大的委屈我也替你討了,但你若逞強鬥勇出了事,我可不會幫一堆白骨出頭。”
“別把我說的像惹事精一樣,沒你的二十年,我日子過得很安穩。”輕什翻了個白眼。
“閉嘴!”韓朔不快地擰住輕什的腦袋,把它壓在自己的懷裡。
輕什本是打算聽從這個建議的,但很快他就發現如果他真的聽話地不再出聲,那他很可能也會真的閉嘴——永遠閉嘴。
“讓我……喘口氣……”輕什努力推開韓朔,讓自己的鼻子嘴巴能夠正常地開闔使用。
韓朔無奈地歎了口氣,袍袖一揮,將輕什留下的那張床放在地上,然後摟著輕什坐在上面。
“喂……”在韓朔懷裡老實地坐了一會兒後,輕什忍不住叫了一聲。
“你又要幹什麼?”韓朔皺眉道。
“不是我,是你。”輕什道,“你要是明天就走,那最好現在就把餘望叫來,把長老殿執事的事定下,省得一拖拖到明年,沒准中間會出什麼么蛾子。”
韓朔的臉色頓時黑了下來,冷冷地盯著輕什看了好一會兒,忽然開口,“你倒是用心幫我。”
“我們現在休戚與共,幫你即是幫我自己。”輕什不以為然地揚起頭,“當然,若你並不信我,也沒必要強迫自己用我,願意為你做事的大有人在,願意跟你上床的也不會少到哪去。”
韓朔目光微黯,忽然緩緩問道,“……若我,真的不再要你,你會如何?”
“如何?”輕什一愣,略一思索後很快答道,“會離開仙楚門吧,不是永久性的那種離開,是類似外出歷練的那種。畢竟很多人都已知道我受你青睞入你座下,若是冷不丁地又爆出我被你棄之不要的消息,那大家甚至門中前輩都會覺得我這人是不是有什麼問題才會惹得你如此厭惡。擠兌是難免的,看笑話的,甚至趁機痛打落水狗的也一樣少不了,包括我姨姥都免不了要受牽連——所以我只能走,讓大家看不見想不起,等過個十年二十年甚至更久,等流言蜚語平息下來,等大家都忘了炎輕什是誰,再回來。當然,也許到時候我不會再想回來,甚至,回不來。”
韓朔沒有作聲,但摟著輕什的手臂卻越發地用力。
“你真不要我了?”輕什眨眨眼,追問道。
“閉嘴。”
“你要是真有這種打算,麻煩提前通知一聲,我好讓我姨姥提前準備,省得措手不及。”
“閉嘴!”韓朔猛然將輕什按倒在床上,盯著他的眼睛,冷冷問道,“若我真不要你,你就直接走掉,甚至不求我留你?”
“……”
“說!”
“你讓我閉嘴的。”輕什一臉無辜地答道。
韓朔的臉色更黑了。
“得了,你我都不是二八芳華的幼稚女人,別在這種蠢問題上糾纏,沒意思。”輕什無奈地歎了口氣,收起嬉鬧的表情,很是認真地說道,“你我都清楚,你根本不會放我走。而我也可以明確地告訴你,我不離開,嗯,至少以年為單位的時間裡不會離開。”
韓朔也歎了口氣,將頭埋在輕什的頸間,沉默起來。
他們之間只剩下一層薄紗了,輕什想,他們都看到了這層薄紗以及薄紗另一面的影影綽綽,但誰都不願將它撕裂捅破,因為他們都不確定薄紗去除之後,那影影綽綽的另一面到底會讓他們愉悅還是沮喪。
“老實等我回來。”韓朔撐起身子,嘴裡吐出的話語也回歸到了兩人交談的起點。
“遵命,韓大長老。”這一次,輕什順從地應允。
韓朔看了看他,終是沒再說些什麼,拿出一張傳音符,留言後發出。
將傳音符發出去之後,韓朔便站起身,轉頭對輕什吩咐道,“把這裡收拾下,等餘望過來。”
“是——”輕什拉長音調應了一聲,然後跟著起身,收起床榻,換上桌椅,接著又拿出茶具以及一個小巧的火爐,點火煮茶。
韓朔站在旁邊看了一會兒,見輕什沒有主動和他搭話的意思,他便也沒有開口,轉身在桌邊坐下,一副等輕什伺候的模樣。
輕什瞥了他一眼,收回目光,繼續鼓搗自己手下的茶具。
大約過了一柱香的時間,洞府外的禁制中傳來了咚咚的敲擊聲。韓朔隨意地揮手,入口處立刻出現了一道拱門,一個青年男子很快便從拱門處走了進來。
“拜見韓長老。”來者正是餘望,他的目光從韓朔轉向輕什,很快露出詭異的笑容。
“坐吧。”韓朔對這詭異的笑容感到些許疑惑,但還是指了指面前的椅子,然後示意輕什繼續之後的話題。
“餘望的臉上有傷,只要有點表情就會變成這種表情,您多包含。”輕什沒提長老殿的事,卻先替餘望解釋了一下。
“無法醫治?”韓朔微怔。
“傷到了筋骨,只能待結嬰時重鑄身軀。”餘望的語氣很是平淡,但詭異的笑容卻讓聽的人不由得也產生了詭異的懷疑。
“這些客套話就別說了,咱們說正事,韓長老找你來肯定不是喝茶聊天的。”輕什說著,將兩杯泡好的果茶依次遞到韓朔和餘望面前,但隨即又向韓朔補充道,“我和餘望當過幾個月的師兄弟,所以說話的時候隨便慣了,您繼續包含。”
“……”韓朔瞥了他一眼,沒理。
餘望則又是詭異地笑了起來。
“好了好了,言歸正傳。”輕什轉回頭,笑眯眯地對餘望說道,“韓長老的長老殿需要一名金丹期修士做執事,我推薦了你。”
餘望仍然在笑,但從嘴角的輕微顫動卻能輕易地看出,這“笑”一點都不真實。
“你推薦的——就是說,我不能拒絕?”餘望笑著問道。
“這還用我回答嗎?”輕什也嘿嘿笑了起來。
餘望笑著歎了口氣,“若是我做了韓長老的殿上執事,不知現在靈器堂的差事要怎麼辦?卸掉還是保留?”
“這你不用擔心。”輕什搶先說道,“就算你看地火的差事不能保留,第一峰的人難道還會不許你進地火室?大不了像其他人一樣花靈石買時間就是了。”
“我有多窮你又不是不清楚。”餘望道。
“那你進地火堂的花費就從你欠我的靈石裡扣除好了。”輕什聳聳肩,見餘望立刻笑得更加詭異,連忙又道,“長老殿的執事又不是白當的,那可是堪比一峰主位的差事,每年的奉養難道會少?再說地火堂的差事也不是一定就會丟,永久兼下去肯定不行,但請韓長老打個招呼,讓你兼到第一峰再出下一位金丹修士,難道還會不行?”
“我那差事不是非金丹修士不可的,築基期就能做。”餘望道。
“那你直說吧,還要啥?”輕什雙手抱胸,一副攤牌的架勢。
“恕弟子斗膽——”餘望卻起身轉向韓朔,抱拳躬身,深施一禮道,“還請韓長老賜弟子築基丹兩枚。”
“築基丹?”韓朔不由一愣。
“他顯然不會是自己吃。”輕什冷哼一聲,轉而對餘望道,“你也不動腦子想想,韓長老化神期的修為,身邊又沒弟子,他怎麼可能會有築基丹這種玩意?”
“元嬰長老每年的奉養裡都是包含一枚築基丹的。”餘望仍舊彎著身子。
“應該是收過弟子的元嬰長老才會有,我的奉養裡倒是從沒見過。”韓朔搖頭,很快又對輕什道,“我閉關後就再沒領過奉養,或許現在有所改變,不如你現在去幫我取了,若是裡面有築基丹,就直接給他。”
“領那個是要身份玉牌的。”輕什道。
“就是你從鳳熙那裡拿回的那個。”韓朔道。
輕什頓時一臉黑線。身份玉牌是仙楚門弟子領取月俸年俸的憑證,哪個不是小心翼翼藏著,生怕被人盜去濫用?!也就是韓朔這種化神期修為才會這麼不把它當回事,竟然當成進出洞府的身份信物還轉交給別人保管,就不怕一不小心毀了,門裡當他遇害?!
“那我現在就去?”輕什看了看天色,還好,管事堂還不會關門。
“若奉養裡沒有,就以我的名義用靈石買兩個好了,這種丹藥門內總不可能沒有庫存。”韓朔道。
“您放心,大不了我去找我姨姥,她手裡肯定有。”輕什說著,伸手把餘望拽了起來,“你跟我一起去吧,築基丹的事應了你,做長老殿執事的事你也沒話說了吧?”
“但憑韓長老和輕什師侄差遣。”餘望笑道。
“那這事就定下了,韓長老記得跟掌門打個招呼,我直接帶餘望去弄築基丹。”輕什向韓朔道。
“嗯。”韓朔微微頷首。
“走了。”輕什又拽了一把餘望,領著他離開了洞府禁地。
出了洞府,輕什便一臉不快地質問起來,“你的小魚尾巴又築基失敗了?”
“唉——”餘望笑著長歎一聲。
“要我說就讓他再好好修煉兩年,把心境穩住了再想其他,省得折騰來折騰去的,這這是築基還是築錢啊?”輕什撇嘴道。
“最近築基成功的弟子太多,只要修為夠了的,基本都是一次成功,讓他怎麼可能不急。”餘望繼續笑著歎息。
“越急越完蛋。”輕什冷哼一聲,忽然注意到餘望話裡所含的消息,不由挑眉,“最近築基的弟子很多?”
“是啊,最近這兩年築基成功的弟子比往年多了將近五成。尤其今年,這才過去了大半年,就先後有五名弟子築基成功,要是換成三五年前,一整年也未必有這麼多的。”餘望道。
“怎麼這麼多……”輕什皺起眉頭。
“按最近流傳的說法,還是你立下的功勞。”餘望道。
“我?”輕什微怔,隨即恍然,“不會又扯上靈穀了吧?”
“顯然,靈穀的品質好,煉氣期弟子們的溫養就能到位,修練起來自然事半功倍。”餘望見輕什臉上並無喜色,不由疑道,“怎麼,難道這不是好事?”
“福兮禍之所倚。”輕什搖搖頭,“算了,是福是禍都和我沒關係,嗯,和你也沒關係。”
“你又故作神秘。”餘望也跟著搖頭。
“少廢話,快點走,一會兒管事堂關門了。”輕什催促著,順勢結束了這個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