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夜已深，同學會終於到了散場的時候。

　　大家似乎都意猶未盡，所以決定去附近的度假村繼續狂歡。

　　邵月瑩和易梓凜自然也順應民意，預備多待一晚再回去。

　　「我們以前也時常去露營，那時候還真愜意呢！「邵月瑩感歎著。

　　「你現在的生活不愜意嗎？不用自己賺錢，又換了一輛車，還真奢侈。」因為易梓凜的手無法開車，所以決定坐她的車。「什麼呀？這是我媽的車，我那輛在保養廠啦！」她帶著愉快的表情駕駛。「你可是第一個人。」

　　「第一個什麼？「他好奇地坐進車裡。

　　「坐我開的車啊！」邵月瑩將鑰匙插入，發動引擎。

　　易梓凜在暈黃的車內燈光下，看著她的側面。

　　今天，她一直留在他身邊，不管他要做什麼，她都幫他完成。

　　「怎麼不說話？「本來以為易梓凜一定會說她「臭美」，可是身邊的男人卻出奇的安靜，這讓她略感詫異。

　　「你偶爾也很可愛。」當車子駛出校門，他那出其不意的話讓她幾乎無法握住方向盤。

　　「大少爺，我在開車，你不要忽然說些奇怪的話，到時候可是一車兩命。」邵月瑩臉頰緋紅，她沒有轉頭看他，只是望著路前方。

　　她腦海裡卻浮現，今天下午那個奇特的吻……

　　那時他牽起她的手，她也很順從地跟著他。

　　那一刻，她到底在想些什麼？

　　她的腦袋一片空白，一種溫柔的感覺緩緩流過心底……

　　「我記得度假村外面就是海，有一次有人溺水，你是第一個跳進海裡救人的女生。」易梓凜想起了過去，專注的看著她。

　　「這些小事虧你還記得。」她心裡有些得意。「有一次有個女生失蹤了，你不也帶著大家找她嗎？當所有人都放棄時，只有你沒有放棄。」

　　「以前……真的發生許多事。」他轉過臉，望著前方的道路。「在我們不斷爭吵的過程中，或許我們比任何人都要瞭解彼此。」

　　邵月瑩笑了起來。「因為可以和你鬥嘴，所以學生時代我過得特別愉快。」

　　「邵月瑩……你有沒有走錯路啊？」就在她感性發言的時候，他注視著前方道路，瞇起了雙眼。

　　「去度假村啊！這條路我們以前也走過許多遍……」她回頭瞥了他一眼。

　　「是嗎？「他語氣揶揄。「你要不要仔細看一下？」

　　邵月瑩非常認真地停下車來審視，起先她帶著不屑的表情，漸漸地臉上出現了愕然。「這不是下山的路……這裡是哪裡？「

　　學校附近的路他們都很熟，應該不會走錯路，可是那畢竟是三年前的事……

　　易梓凜皺了下眉頭，他發現他們在一處山路上，以前並沒有這條路。

　　「可能是新開的道路，繞過這座山，應該就會到我們要去的地方。」他查看了一下四周的地形，憑著直覺說。

　　「你確定嗎？」邵月瑩有些緊張，夜深人靜，她可不想打電話跟其他人求救，說他們迷路了，那實在很丟人。

　　「應該不會錯。」易梓凜給她一個安心的笑容。「你看星星多明亮，有星星指引，我們絕不會迷路。」雖然不是百分之百確定，但總能找到回去的路。邵月瑩在他的引導下，看見了明亮的繁星。「哇，好漂亮。」她綻出開懷的笑容。「好像黑森林蛋糕上的果凍。」

　　「什麼？「第一次聽到這樣新鮮的比喻，他完全不能理解。「你覺得星星像果凍？黑森林蛋糕上什麼時候放過果凍？」

　　「這只是個比喻而已，因為我很喜歡星星，也很喜歡果凍。」邵月瑩露出修長細緻的頸項，嘴邊掛著一朵可愛的笑容，看起來好像十七、八歲的小女生。

　　「原來你喜歡果凍……」他暗自記在心裡。「上車，我們繼續前進。」

　　「好！「那些星星給了她勇氣，也消除了她走錯路的沮喪。「因為走錯路，卻發現了更美麗的風景……」她緊緊握住方向盤。「現在，我們繼續前進！」

　　「真像個孩子。」易梓凜看到她這副可愛的樣子，忽然哈哈大笑起來。

　　笑意突顯了他好看的眼，還有英挺的劍眉。

　　「嘲笑我？「她伸出手打了他肩膀一下。「還笑，皮在癢了嗎？」

　　「不是嘲笑，是真的覺得你很可愛，哈哈哈……」他是一笑就停不住的男人。

　　邵月瑩則是鼓起腮幫子，可是在他爽朗的笑聲中，她也漸漸露出了笑容。

　　最後，兩個人一起大笑起來，笑得前俯後仰，全無形象。

　　「什麼？」

　　聊天聊到天亮，第二天，大家都變成貓熊眼。

　　上車的時候，易梓凜的手機響了，他聽完電話後，神色變得有些陰沉。

　　邵月瑩等他掛斷電話，就馬上著急地詢問。

　　「他們要我們一起到你家。」易梓凜的目光掠過停車場的其他車，落在一輛銀灰色的車上。

　　「你等我一下。」說完，他就大步走了過去。

　　「我跟你一起去！「邵月瑩震驚於他剛才的話，難道他們家裡四位大家長又有什麼新花招了？他們不是已經成為他們希望中的戀人了嗎？

　　「梓凜，你找震宇做什麼？」她跟上他的腳步，發現他的目光帶著些許憤怒，停留在宮震宇的車子上。

　　宮震宇的車上不止他一個人，還有個不認識的女生，但邵月瑩無暇去顧及這個女生是誰，只知道易梓凜的眼裡充滿怒火。

　　「給我下車！「易梓凜「啪」的拉開車門，看著駕駛座上的宮震宇。

　　宮震宇不急不徐，從車上出來。一觸即發的情況，吸引了準備開車離去的同學們。

　　邵月瑩拉著易梓凜的袖口，因為不知道他的目的而遲疑。

　　「易梓凜，你這樣子是想打架嗎？如果你想的話，我會奉陪。不過，我們好像沒打過架。」宮震宇一改平日的優雅，表情非常憤怒。

　　易梓凜彎起嘴角，露出一抹譏諷。「打架？你有興趣，我沒興趣。」

　　「那麼你到底想幹什麼？」宮震宇看起來非常煩躁，面容鐵青。「沒事就不要來打擾我！「

　　「吃了火藥？」易梓凜也察覺到他的神情有異。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宮震宇好不容易壓制住怒火，目光落在邵月瑩身上。

　　月瑩迷惑地看向易梓凜，這裡最應該生氣的人好像是她，因為她完全聽不懂他們到底在說什麼。

　　「謝謝你打電話給我父親，對你的八卦精神，我充滿敬意。」傲慢畢竟是易梓凜的本質。

　　「思源」這屆畢業生當中，霍東澤、駱楓、宮震宇和易梓凜，都各有各的傲氣。

　　「不客氣。」宮震宇冷冷地望著易梓凜。「我只是單純的向伯父表示祝賀。」

　　「不知道宮伯伯又會等到什麼時候？」易梓凜臉上帶著冷笑。「希望那天不會太遠，我也會以同樣真誠的心去道賀。」他一把拉住邵月瑩往回走。

　　邵月瑩聽明白了！她憤怒的回頭，狠狠地瞪著宮震宇！

　　怪不得父母們要他們回去，原來是宮震宇通風報信。

　　他是不是把他們昨天誇的海口都告訴了易伯伯？

　　邵月瑩全身一陣冷，易梓凜也是一臉寒霜。

　　她覺得寒氣從腳底升起，不知不覺想靠近他。

　　兩人一言不發的上車，她輕柔的開口。「對不起，是我信口開河。」

　　「其實，就算今天沒被通風報信，他們已經知道我們在戀愛，還是會提議盡早結婚的。」

　　「可是這樣一來，我們簽定的契約不是沒有意義了嗎？「邵月瑩嘟起嘴，神情沮喪。

　　「怎麼能說沒有意義呢？我們是化被動為主動，起碼不用再被他們逼著做我們不願意的事。」他握住她的手輕拍著。「先回去聽聽他們到底怎麼說，未必是我們所想的這樣。」

　　「是嗎？」她揚起臉，目光充滿了希冀。

　　「當然有意義。我們與其孤軍作戰、互相為敵，不如攜手抵抗。」易梓凜握住她的手，舉了起來。「看，我們兩個人，總比一個人來得有力量。」

　　邵月瑩心中的擔憂漸漸褪去，她忽然失笑的搖搖頭。「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我開始覺得你說的話有道理。」

　　「以前我的話也很有道理。」看到她笑了，易梓凜也跟著笑了起來。

　　雖然他也很擔心，可事情已經發生，再擔心也沒有用，不如積極去面對。這其實是她教會他的，她提議的契約交往，讓他們把主動權再次握在自己手裡。

　　「不是被父母逼迫交往，這種感覺比硬著頭皮開記者會好太多了。」邵月瑩緩緩點頭。「我們就這樣繼續下去吧！兩個人一起想辦法，不管他們要做什麼，我們一起面對。」

　　易梓凜嘴角上揚。「有你這句話，我信心百倍。放心，總能找出辦法。」

　　邵月瑩信任地點著頭。

　　曾幾何時，她最不喜歡的男人，竟然已經變成她唯一可以依靠的男人了。

　　邵家客廳表面上很喜氣，其實暗地裡波濤洶湧。

　　「三個月的時間就足夠準備婚禮了，這樣既可以省下訂婚儀式，又能讓你們早日成眷屬，還能了卻我們老一輩的心願，真是一舉三得！「說話的是邵家大家長邵見卿。

　　「見卿兄說的極是，難得他們互相傾心，我們也終於可以了卻一樁心事。」易若爵也難得露出了笑臉。

　　「三個月後，夏正燦爛，我去選個黃道吉日。」邵夫人笑著說。

　　「今年結婚特別吉利，你們還真會選日子。」易夫人得意地看著兒子和月瑩。

　　易梓凜帶著笑說：「三個月太快了，還是要先有訂婚儀式吧？」

　　「誰規定一定要先訂婚才能結婚？現在不是流行節約嗎？我們就省掉那些繁文耨節，直接辦婚禮好了。」易夫人代表大家發言。「月瑩，婚禮一定會辦得風風光光、盛盛大大，絕不會虧待你的，易伯母保證。」

　　「易伯母，我知道。」邵月瑩露出幸福的笑容，其實她心裡七上八下的。「不過……我們剛談戀愛不久，你們也知道，之前是你們逼我們在一起。好不容易我們對彼此有好感，想要多享受戀愛的樂趣……」

　　易梓凜跟著點頭。「結婚後的感覺畢竟不同於戀愛，而且我們也還年輕，何必急著結婚？我和月瑩還想多陪你們，先訂婚比較好。」

　　「對啊，我同意梓凜的看法，媽咪，我還想多陪你一段時間，三個月後就嫁人，我怕我還沒有準備好。」邵月瑩跟著用力點頭。

　　「傻孩子，你早晚要嫁的，我和你爹地早就想通了。再說，你又不是嫁到什麼地方，你和梓凜婚後的房子我們會準備。反正你們年輕人也不喜歡和父母住在一起，所以我們打算三家互相做鄰居！「邵夫人高興地說著。

　　邵月瑩轉頭看易梓凜一眼，沒想到父母連婚後的房子也準備干涉。

　　「至於戀愛啊、結婚啊、感覺啊……這些東西都是因人而異，只要你們保持戀愛時的心情，結婚後也可以繼續談戀愛。」易夫人彷彿過來人般傳授機宜。「我兒子應該是很懂浪漫的人，婚後一定會很疼太太……」

　　邵月瑩覺得自己的笑容有些掛不住，看來雙方家長是鐵了心要把他們送作堆，一點也不考慮他們的想法。

　　這還真像他們愛用的手法，現在的他們比過去更可怕。

　　「總之，我不想這麼早結婚。」易梓凜的臉有些變色。「我們已經按照你們所有的要求，為什麼還要這麼急著催我們結婚？婚姻畢竟是一生一世的大事，怎麼也該要好好的考慮吧！」

　　他那強硬的態度，頓時讓和樂融融的氣氛變得僵冷。

　　「你是覺得我女兒配不上你？還是想要再考慮什麼？「邵見卿的語氣也強硬起來。

　　「爸，他不是這個意思……」邵月瑩瞪了易梓凜一眼。他還真是少爺脾氣，怎麼沉不住氣呢？說好兩人都不能發火，不能動怒的。

　　「我覺得月瑩很好，我也很認真地在和她交往，可是婚姻……什麼時候結，起碼應該由我們自己來決定。」易梓凜還是不想妥協。

　　邵月瑩心裡直罵他「笨蛋」，強硬的態度有什麼用？如果有用的話，他們根本就不會定下什麼契約嘛！

　　「你們昨天不就已經決定一個月後訂婚，今年結婚嗎？我們只是覺得訂婚手續沒有多大的意義，不如直接結婚。梓凜你到底是不滿意婚期，還是不滿意月瑩？」邵夫人的口氣也極不友善。「我們還需要更長的時間去瞭解。昨天晚上……是我胡說的，梓凜還沒有同意呢！媽咪。」為了打圓場，邵月瑩開口了。

　　「讓女生先提出婚期，梓凜，這是我教你的做人道理？你看看人家月瑩，又懂事、又明事理，還處處為你著想，你倒是說說看，她哪點不好，要你必須再慎重考慮？「易若爵怒斥兒子。

　　「易伯伯……」邵月瑩看向臉色陰沉的易梓凜。

　　他到底是怎麼了？他為什麼就不能冷靜以對？

　　娶她就這麼不情願，必須馬上表露在臉上嗎？

　　心裡有種受傷的感覺，明明她也是極力抗拒這樁婚姻，可是看到他激烈反對的樣子，她還是感到不舒服。

　　以前他也曾強烈抗拒過，可是她怎麼就沒有不舒服呢？

　　邵月瑩也沉默下來，她對於自己的感覺完全無法捉摸，所以覺得更加沮喪。

　　「月瑩沒有什麼不好的地方，只是……」易梓凜的聲音突然停頓。

　　「不要再『只是』了，反正你們兩情相悅，我們做父母的也很滿意，就這麼說定了，三個月後舉行婚禮，現在起就開始籌備，三個月應該綽綽有餘。」易夫人嚴厲地說。

　　「你們也累了一天一夜，各自去休息吧！接下來的事交給我們。」邵夫人溫柔的說。

　　於是，邵月瑩站了起來。她的神色看起來疲憊又木然，對四位家長深深地點頭後，就自顧自地朝樓上的房間走去。

　　易梓凜看著她的背影，似乎想要追上去，可是最後也只是對長輩們點頭。「那我先回去了。」

　　他帶著一臉疲倦，還有一種高深莫測的神態走出了邵家。

　　留下來的四人若有所思的對視一眼後，忽然投入激烈的婚嫁細節中。

　　回到房間的邵月瑩，坐在自己的床上發呆了幾分鐘。

　　從昨天到今天，她似乎經歷了冰與火的試煉。

　　有歡笑，有眼淚，有愧疚，有憤怒，有難過……她不知道自己的心情現在究竟是什麼了？

　　她和他簽訂了那紙契約，本來是希望藉由彼此的力量，拒絕這門婚事。

　　邵月瑩還以為事情發生時，他必然可以冷靜以對，可是剛才他那態度有點傷了她的心。

　　還說不論發生什麼事，都要兩個人一起面對；說什麼化被動為主動，總會想出逃婚的辦法……

　　易梓凜，你還真是個不可靠的男人，你根本不明白我的心情……

　　可是她自己，又何嘗明白自己的心情呢？

　　為何當他嚴正的拒婚時，她心裡會那麼痛呢？

　　手機響了兩聲，是一則簡訊。

　　她意興闌珊的打開來看，發現是易梓凜傳來的：

　　既然無法阻上他們逼我們結婚的決心，我想到一個辦法，一個可以讓所有人解脫的唯一辦法。如果你想聽我說，打電話給我。

　　為什麼不能直接說，還要發什麼簡訊？他以為她會不想聽嗎？

　　可是……她的確有點不想聽。

　　從這則簡訊的用詞來看，她感覺到冰冷。

　　他現在提出的這個建議，必然是—一經執行，就無可挽回的做法。

　　所以，她不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