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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你不後悔(情人絕配之二)》第11章
  第十章

  莫語涵早知道這場訴訟會很困難,卻沒料到當它真正開始時,肩上的壓力會如此之沉。

  公司內部擺明瞭不給她任何支持,她不能運用公司的資源,在上頭刻意打壓下,也難以動用相關的人脈網路;不僅如此,她也被刻意冷凍,上頭不再派案子給她,即使客戶指名要她,他們也以各種理由推託。

  她只有這個案子了。也很可能,是她在這家事務所最後一個案子。

  可她不在乎,就算幾個合夥人在開會時總是給她白眼,有意無意諷刺她;就算公司同事在看出她備受冷落後,主動與她劃清界限;就算在與雙城的律師代表談判時,總是飽嘗侮辱——她仍高高抬著下頷,豎起一身防備的刺,不肯輕易低頭。

  交涉了將近一個月,雙城的律師終於趾高氣揚地表示,為了致以道義上的同情,他們願意給付張家慰問金。

  「我們可不是怕上庭,只是不希望社會大眾對這件事有所誤解,影響雙城集團的聲譽。」

  他們是怕她利用媒體,挑起大眾輿論的同情。莫語涵很清楚對方的想法,而她也是從一開始,便打定主意私下和解。

  她並沒天真到以為這件案子上庭後,她能有多大勝算,只能期待雙城在不願引起環保團體的矚目下,私下賠償了事。

  只是沒想到,雙城提出的慰問金,竟連她心中預想的十分之一都不到——

  「你說什麼?五十萬?」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就是這個數字,妳沒聽錯。」雙城律師傲慢地強調。

  「就這麼點錢,你們就想打發那兩個孩子?還有張先生呢,他也是為了替你們修補橋樑才鉛中毒的!」她憤憤不平。

  「那是一般的職業災害。張先生並不是我們公司的員工,他索償的對象應該是他的僱主。」

  「可惡!」她眼眶發紅,恨得咬牙切齒,「你們別想我會接受這麼一點點賠償金!」

  「決定是否接受的人不是妳。」雙城律師嘲諷地道,「不論妳個人怎麼想,妳都有責任告知妳的委託人我們的提議,我也奉勸妳最好勸他接受。妳應該清楚,要不是不希望輿論誤解,我們根本不需要理會這件事。坦白說,就算上庭,我們也絕對有勝訴的把握。」他態度強硬。

  她聞言,氣得渾身發顫,幾乎忍不住當場甩他一巴掌的衝動。但她還是硬生生忍下來了,強自挺起背脊,高傲地離去。

  可這高傲的鎧甲,在面對刻意趕來臺北探問協調結果的張成時,很快地裂開幾道不忍卒睹的縫——

  「五、五十萬?」和她剛聽到這數字的反應一樣,張成臉色倏地刷白。

  「沒錯。」她閉了閉眸,「你可以考慮是否接受。」

  「妳、妳要我考慮?」他不可置信地瞪她。

  「我有責任告知你……」

  「我絕下接受!」張成猛然拍案,起身一瘸一瘸走到她面前,瞪視她的臉孔滿是悲憤質疑,「妳忘了妳之前是怎麼跟我說的嗎?妳告訴我,我們可以告;妳說,他們會選擇私下和解:妳說,妳應該可以爭取到幾百萬的賠償……結果現在呢?五十萬!我呸!」他冷啐-聲,「他們把我當成要飯的嗎?」

  「張伯,你冷靜點,關於賠償金額的部分,我們可以再……」

  「不要說了!」張成沒給她解釋的機會,銳聲截斷她,直直瞪視她的眼眸燃起熊熊恨意,「我就知道不應該相信妳這個女人!妳哪有可能認真為我們爭取?妳跟那些人都是一樣的!」他指著她,厲聲控訴,「當初溫泉說妳是最適當的人選,我就一直懷疑,妳這個為虎作倀的女人怎麼可能幫我?事實證明我當初想得沒錯,我上當了!我們都上當了!」

  他激憤的控訴令莫語涵凍立原地,全身血流也在這一瞬凝結。

  她的委託人說他上當了,說他不該相信她,不該相信她這個為虎作倀的女人。

  她是個壞女人。

  不論她如何有心幫他,不論她花了多少心血在這件案子上,她在他眼中,依然是個只想著名聲利益的壞女人,跟雙城的律師是一丘之貉,是同一類人!

  「如果你不相信我,你可以另請高明。」她木然聲稱,一字一句都如利刀劃過自己胸扉。

  「妳、妳明知道我沒這個錢!」聽她如此建議,張成更恨了,「你們這些大律師,就懂得欺負我們這些窮人!」

  「那麼,你沒有別的選擇,只能相信我。」她機械化地說。轉身走至茶几前,提起咖啡壺想為自己斟一杯咖啡,可握著壺把的手卻不停顫抖,不論她怎麼吸氣、怎麼繃緊全身肌肉,那雙手還是不停顫抖。

  她愣愣地瞪著濺出大量液體的咖啡壺,愣愣瞪著幾滴滾熱的液體燙上自己的手,卻一點也不覺得痛。

  她居然……連一杯咖啡也倒不好?!

  「妳要我相信妳?!妳要我怎麼相信妳?妳說啊!」張成依舊激動地在她身後大吼大叫,「妳不要裝沒聽見,別想這樣子就打發我!我警告妳,我可不是好欺負的!」說著,他黝黑的雙手陡然抓上她的肩,試圖扳過她身子。

  她猝不及防,尖呼一聲,手中的咖啡壺意外落了地,敲出幾聲清脆聲響。

  溫泉進來時,看見的正是這一幕。

  他驚愕地望著因自己闖下的禍而手足無措的張成,以及怔然佇立原地的莫語涵。

  「張伯,你做了什麼?」他連忙上前,拉下張咸扯住莫語涵的雙手。

  「阿泉,你聽我說,是她太過分!」張成顫著嗓音告狀,「她說雙城提出五十萬的和解金,還要我接受這個價錢。」

  「是真的嗎?」溫泉望向莫語涵。後者容色蒼白,水眸煙霧蒙矓,雙唇發著顫,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走向她,「是真的嗎?語涵。」柔聲又問了一次。

  她咬唇不語。半晌,像下定什麼決心似地,點了點頭。

  「我說得沒錯吧?你說這女人過不過分?」張成哇哇叫,「她根本就沒心幫我們好好爭取嘛!一開始就只是在要我們而已,虧我們還這麼信任她!根本就是上當了!」

  「所以你就跟她吵起來了,還弄翻咖啡壺?」溫泉問。眸光回到張成身上,湛幽深邃的眸讓人瞧不出是喜是怒,蒼沉的嗓音卻蘊著一股難言的冷意。

  張成一窒,「這女人……是欠罵嘛!」

  「你根本不知道她到底為這件事犧牲了多少,憑什麼罵她?你知不知道,她這陣子幾乎天天都沒睡好?你知不知道,她忙得連週末假日都沒休息?你知不知道,她為了這個案子被全公司的人排擠?你什麼都不知道,憑什麼罵她沒有盡力?你告訴我,憑什麼!」話說到後來,溫泉已抑不住滿腔激動,揚聲怒吼。

  張成驚怔當場。這是他第一回見溫泉發這麼大的脾氣,他個性一向好,又開朗又熱心,全鎮的人都喜歡他這麼溫和有禮的年輕人,如今卻對著他這個長輩瞋目狂吼?!

  他不敢相信。「阿泉,你——」

  「不要再責備她了!她很累、很辛苦、很難受……不要再繼續折磨她了。」溫泉眼眶發紅。

  張成一震。難道真的是他誤會那個女人了嗎?

  猶豫的眼瞥了瞥一旁木然不語的莫語涵,又看了看已逐漸恢復冷靜的溫泉,不覺歉意地垂下頭。

  「我知道你也不好過,張伯,身體不好,又有一家子要養,我知道你壓力很大,可是請你別把怨氣發在語涵身上好嗎?」溫泉放柔了語氣,「她這麼盡心盡力,不應該受到這種待遇。」

  聞言,張成咬了咬牙,老眼驀地含淚,「『拍雪』。」倉皇地以台語道歉後,他迅速轉身離去。

  溫泉立刻轉向莫語涵,「妳沒事吧?那些咖啡沒燙到妳吧?」他焦急地問,執起她的手仔細觀看,在認出細白的手心上幾個淡淡紅點時,心臟一揪。「為什麼燙傷了也不說?不痛嗎?」

  她沒回答,只是站在原地,獃獃望著他。

  「我去借點藥來擦。」他說,旋身正欲離去時,她忽地伸手扯住他衣袖。

  「怎麼了?」他回頭。

  她不語,只是搖搖頭,凝住他的眼眸,一點一點,慢慢地泛紅。

  她看來,像快哭了。

  他一陣心疼,「語涵。」

  「不……你不要走。」好不容易,她才啞聲吐出這麼一句,淒然扯住他衣袖的模樣,像小女孩扯住意欲棄她而去的父母。

  他的心,更疼了。「我不走,只是去幫妳拿藥。」他軟聲哄她。

  「你不要走。」她依然搖著頭,「在這裏陪我,在這裏……陪我。」

  哽咽的求懇拉扯他的心。「好,我不走,在這裏陪妳。」牽起她的手,拉她到沙發坐下,「要不要我倒杯水給妳?」

  「不用。」她還是搖頭。

  他悄然歎息,在她身旁落坐。「很難過嗎?我知道剛剛張伯的話一定很刺傷妳,妳不要介意。」

  「他怪我。」她紅著鼻尖,「他怪我沒有盡力。」

  「他只是太失望而已。」他柔聲安慰,「妳別怪他,我會再好好跟他解釋的。」

  「為什麼……我怎麼做都沒有人相信我?」她雙手緊緊揪住他衣襟,「為什麼他們總要那麼想我?我一直以為自己不會介意,一直以為自己不在乎——」

  「可是妳介意,妳在乎。」他啞著嗓音,從她楚楚的神態看出多年來強裝的漠然正在崩潰。

  「我只是個尖酸刻薄的女人,我很壞心,我對人不好——」

  「不,妳不是。妳只是以為自己是,妳只是想要自己是。」他柔聲反駁,一一拉松她過於緊繃的手指,然後將它們全數包入他厚實的掌心。「妳其實很好很好,我知道的。」

  「你只是、安慰我。」她吸了吸氣。

  「不是安慰,是真心話。」他攬過她的肩,讓她靠入自己胸懷。「我知道妳是什麼樣的女人,我瞭解。我知道那個夏天跟我在一起的女孩是怎麼樣,也知道長大後的妳是怎麼樣。妳可能變了很多,妳可能講話更苛刻了,可是妳這裏——」指了指她心臟的位置,「沒變。一點也沒有。」

  他溫柔地望她,溫柔地說。那樣比陽光還燦暖、直直透人一個人內心最深處的溫柔,令她想哭。

  她覺得自己不該得到這樣的溫柔,不配得到這樣的溫柔——相較於他,她什麼也沒為他做,什麼也沒。

  就連在他最失意、最痛苦的那段日子,她也只是在遠遠的地方,恨著他。

  她怪他、罵他,還狠狠地刺傷他!

  他怎能還這樣對她好?怎能還繼續喜歡她?怎能還像照顧孩子一樣,照顧著她的生活起居?

  這段時間,要不是他向學校申請留職停薪,留在臺北陪她面對一切壓力,她真不知能否撐下去……

  「這裏真的不痛嗎?」他忽地抬起她的手,憐惜地撫摸著,「還是妳的心,比這些痛得太多了?」說著,他低下頭,對著那些燙傷的紅痕吹氣。

  淚水,終於在這一刻突破了堤防,瘋狂流泄,她在他懷裏放聲痛哭。

  她哭了好久好久,像要把這許多年來的委屈與不甘,借著這番痛哭肆意逐去。

  她不記得白己曾在任何人面前這樣不顧一切地哭過,可今日卻想放縱自己窩在他懷裏哭泣。

  她知道他會瞭解,他會明白,他會安慰她,會替她撫平這令人憂傷的一切……他會懂她。

  她不停地流淚,不停地哽咽,直到一道驚疑不定的聲嗓,驀地在辦公室門口揚起——

  「語涵?」

  來人是于成凱,他臉色蒼白,俊唇微張,顯是對眼前這一幕驚愕非常。

  正擁抱著的兩人連忙分開,莫語涵急急展袖拭去頰畔淚痕,溫泉則緩緩站起身來。

  「這是怎麼回事?」于成凱走近兩人,「妳怎麼哭了?這位是誰?」銳利的眸在轉向溫泉時,悄悄燃起敵意。

  「他是……我的朋友。」莫語涵吸了吸氣,強迫自己鎮靜地響應。

  「朋友?」于成凱懷疑地揚起眉,陰晴難測的眸光在兩人之間來回梭巡,「妳該不會就是因為他,才遲遲不肯答應我的求婚吧?」他尖銳地質問。

  莫語涵只是咬唇不語。

  「妳說話啊!」他不禁拉高聲調。

  「不,先生,你誤會了。」見氣氛僵凝,溫泉主動插口,「我和語涵只是朋友而已。」

  「你究竟是誰?」于成凱皺攏眉峰,狠狠瞪他。

  「敝姓溫,溫泉。」他伸出手,「我跟語涵是在高中時認識的。」

  「是同學嗎?」

  「不是。只是她回外公家時,認識的一個鄉下朋友而已。」溫泉和煦地解釋,「我們之間不是你所想的那種關係。」

  「是嗎?」于成凱十信半疑,挑釁地打量他全身上下,待確認對方一派溫文和雅後,才不情願地伸出手與他一握。「我是于成凱。」

  「于先生,你好。」溫泉微微一笑。

  「這是怎麼回事?語涵為什麼哭了?」于成凱追問他。

  溫泉正欲解釋,莫語涵卻搶先一步開口——

  「我沒事,成凱。」

  「可是妳哭了。」于成凱疑惑地望向她。

  「沒什麼,只是工作上有點不順而已。」她站起身,攏了攏微微淩亂的發,「你來找我有事嗎?」

  「我剛出差回來,想找妳吃個飯。」

  「對不起,我今天很忙。」

  「可是我們很久沒見了!」她毫不考慮的拒絕刺傷了于成凱,不覺大喊。

  「你回去吧。」她別過頭。

  「語涵!」

  「走吧。」

  「不,我不走。今天我非問清楚不可!」于成凱火大了,俊拔的身軀逼臨她。

  「你想問什麼?」她揚起蒼白的容顏,毫不示弱。

  「妳到底答不答應我的求婚?」他吼,霸道的語氣頗有強逼人上梁山的味道。

  她倒抽一口氣,明眸圓睜,「我不答應!怎樣?」

  「妳……」

  「請你冷靜點,于先生。」見氣氛忽然轉為劍拔弩張,溫泉再度插入兩人之間。「妳也是,語涵。」湛眸微微責備地瞥了莫語涵一眼。

  「你別管!這不幹你的事。」

  溫泉湛眸一黯。「我知道。」他啞聲應道,卻沒就此退開,反而將于成凱拉到一旁,堅定地直視他。

  于成凱一窒,「你想怎樣?」

  溫泉深深望他,良久,「你愛語涵吧?」突如其來一句。

  「這……關你什麼事?」

  「如果真的愛她,真的想娶她,就該想辦法多瞭解她。」一聲歎息。「她個性很倔,總是口是心非,所以你要學著去聽她心裏真正想說的話,好嗎?」

  「你——」

  「不要只約她吃飯看電影,只送她鮮花禮物,你真正該做的,是多聽聽她的心事。你懂我的意思嗎?」堅毅的眸持住于成凱。

  他張口結舌,一動也不能動。

  「我言盡於此。」說罷,溫泉回轉眸,好深好長地看了同樣呆立一旁的莫語涵一眼。「我先走了,你們好好談談。」他溫聲叮囑她,輕輕拍了拍她發顫的肩。

  她不覺伸手拉住他,「溫泉,等等……」還沒來得及說什麼,一串悅耳的鈴聲驀地揚起。

  「是我的手機。」溫泉說。

  「哦。」她怔怔看著他,仍是緊緊抓住他臂膀,迷惘的神情猶如迷路的孩子。

  他輕輕歎了一口氣。「等我接一下電話。」取出手機,按下通話鍵,「喂……是張伯啊,有什麼事嗎?」傾聽對方說話,不數秒,容色忽地一變,「什麼?你說什麼?」

  「發生什麼事了?」她連忙問。

  「是張伯。」他低聲解釋,「他說他剛剛忽然想起,那些油漆不是買的,是撿來的。」

  「撿來的?」她一愣,片刻,原本昏沉的腦子迅速轉動起來,「你快問他,是從哪裡撿來的?」

  「好象是山裏。」

  「哪座山?在哪裡?那裏怎麼會有油漆?有很多嗎?」她激動地追問,接著,彷佛等不及他傳話,索性一把搶過手機。「張伯,我是莫語涵,你快告訴我怎麼回事——」

  足足與張伯交談了將近五分鐘後,她才結束了通話。蒼白的容顏在轉向溫泉時,唇角竟微微揚起,似乎心情大好。

  他不禁愕然,「怎麼回事?」

  「張伯說,他是在花蓮山區撿到的,那天,他接了個臨時工,看到路邊有一些廢棄的油漆罐,所以就抱了幾罐回家,想將家裏重新粉刷一下——」

  溫泉迷惑地望著她逐漸點亮光彩的眸,「真是這樣,我們不是更沒理由控告雙城了嗎?」

  「你忘了嗎?雙城的油漆工廠在還沒遷到大陸以前,就是在花蓮生產的。」

  「這意思是——」

  「那終油漆罐,可能就是來自雙城工廠的廢棄物。」她解釋,明眸閃過銳利的芒。

  他恍然大悟。如果那些油漆真是雙城遷廠時留下的,不論有意或者無意,都表示他們明顯違反了有關事業廢棄物處理的相關法令。

  何況留下的,還是強烈污染環境甚至是以奪人性命的化學毒物。

  「這下雙城完了!要是真被我找到證據的話,我不但要他們付張家賠償金,還要檢察官提起刑事告訴,控告他們危害公共環境!等著瞧吧,這一次我絕對要告他們到底!」她傲氣地強調。

  溫泉望著她微笑。這才像她。這樣強悍潑辣又驕傲自信的模樣,才像是她。

  「我要去花蓮一趟!現在馬上就去!」她忽地揪住他衣襟,不顧一旁莫名驚愕的于成凱。「你會陪我去吧?會跟我一起去吧?你一定要跟我一起去!」銳氣地命令。

  也許旁人聽了會覺得她任性得不可理喻,可溫泉卻只覺胸口難以言喻地揪緊,因為他聽出了隱含在她命令口氣下,那排山倒海的倉皇與恐慌。

  「好,我去。」他溫柔地應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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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如她所料,雙城的油漆工廠在閉廠與遷廠時,是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疏忽。

  藏在一片雜草後的工廠,雜亂不堪的廠房內除了廢棄的生產設備外,角落裏一罐罐油漆也是東倒西歪,散落一地;其中幾罐,許是在搬運的過程不小心滾落路邊,才會被張成給拾到。

  這些含鉛油漆是何時生產的,再也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雙城在遷廠時,竟如此草草善後。

  看著錄像帶裏的搜證畫面,以及一張張清晰可辨的相片,雙城的態度軟化了,一口氣將賠償金額提高了十倍,想以私下調解的方式掩飾這次嚴重疏失。

  可這一回,不但莫語涵不願接受,張成也表示絕對要控告他們到底——

  「我要他們還我一個公道!」

  於是,莫語涵與檢方合作辦案,將這件案子推上法庭。

  媒體聞風而來,雙城不但聲譽受損,正在進行的幾個開發案也只能暫時擱下,這其中,自然也包括綠園鎮的開發案。

  兩個月後,審判結果出爐,法官判決工廠的負責人人獄服刑,除易科鉅額罰金外,並應賠償直接受害的張家父子兩千萬。

  他們勝利了。

  退庭後,張成當著眾人的面擁抱莫語涵,含淚感激她的鼎力相助;一同出庭的庭庭和宣宣也一左一右,抱住她的大腿,甜甜地對著她笑。

  莫語涵也回他們一抹粲然的笑,一顆心輕盈地飛揚。

  從來不曾有過這樣的感覺——每回出完庭,她通常只覺整個人被掏空,只想躲去芳療中心忘掉擾人的一切,從不曾像現在這樣神采飛揚、活力充沛,甚至覺得自己可以馬上接下另一個案子了。

  這感覺,太奇妙了。

  她流轉眸光,尋找溫泉的身影,迫切地想與他分享這激昂的情緒。

  這兩個月來,他一直留在臺北陪著她,在她家附近租了個小房間,陪她東奔西跑,一起為這件案子奮鬥,他一直在她身邊。

  「溫泉呢?」找不到熟悉的男人身影,她忍不住詢問張成。

  張成聞言,臉色一黯。

  她驀地有種不祥預感,「他人呢?剛剛不是還在這裏嗎?」

  「他有跟我說,他會先走。」張成搓著手,垂下眸,不敢看她焦急的神色。

  「為什麼要先走?他要去哪裡?」

  「回台東。」

  「他回去了?幹嘛那麼急?連聲再見也不說?」她喃喃低語,酸澀的滋味在胸臆間漫開。

  「他……就是不想跟妳說再見。」張成歎了一口氣,「阿泉說他最怕這種場面了。」

  什麼意思?因為他害怕說再見,所以索性連再見也不說,就這麼莫名其妙地在她面前消失?

  他怎能這樣做?怎能就這樣拋下她?

  她氣極,倏地提起公文包,踩著高跟鞋就旋風般地卷出法院。

  可才一踏出法院,媒體便立刻團團把她包圍,鎂光燈不停地閃,記者們一個個爭先恐後地訪問她。

  「對不起,請讓一讓。」她不耐地展臂排開洶湧而至的人群,縱目四顧。

  他不見了,真的走得無影無蹤了,真的走了——

  迷惘,像蒼茫的夜色朝她當頭罩落,她怔立原地,忽然間只覺眼前一片黑暗,辨不清方向。

  身畔,一群記者激動地追著她,問題此起彼落,她卻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沒有他在身邊,再多的喝采與掌聲,也只是空虛。

  忽地,一隻小手拉住她褲管,扯了扯。

  她垂下頭,茫然地望著正仰頭凝睇她的庭庭。

  「莫阿姨,泉叔叔要我交給妳。」

  「什麼?」

  「這個。」小女孩舉高手,遞給她一封信。

  淺藍色的信封上,是他端正齊整的字跡。

  她瞪著,墨睫慢慢地染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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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語涵:

  別罵我,我知道妳現在一定很生氣。

  妳一定在想,怎麼會有這麼膽小懦弱的男人,連當面說聲再見也不敢?

  妳一定瞧不起我。

  請原諒我。

  跟人道別一向不是我的專長,我從小就最怕曲終人散後的無盡荒涼。我喜歡熱鬧,喜歡與人談天說地,卻不知道當聚會結束後,該怎麼瀟灑地說再見。

  尤其定,對一個明知再見機會渺茫的人說再見。

  原諒我,說不出口。

  原諒我,就這樣離去。

  原諒我,當年任性地斷了與妳的音訊,現在,又不和妳商量,便決定從妳面前消失。

  ?我想,我們還定不要再見了。

  相見不如不見。請妳原諒這麼怯懦的我。

  因為我不敢把握自己能笑著看妳嫁給別的男人、能笑著給妳祝福。

  坦白說,十七歲那年,我之所以會絕望得想去自殺,除了因為心中的棒球夢幻滅了,也是因為妳。

  我再也沒機會得到妳了。

  妳不會喜歡像我這樣的男人,不可能與我相守終生,不可能甘願下嫁給我。

  我知道。

  記得妳曾在酒吧裏問我的話嗎?妳問我,難道甘心一輩子蟄伏在鄉下,當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學老師?

  那時候,我就明白自己果然沒想錯。

  妳不會喜歡我。

  可我還是想讓妳知道,語涵,妳其實並不太懂我。

  我其實很喜歡當老師,很喜歡我帶的那些學生。

  雖然這輩子我是再也不可能站上棒球的舞臺了,雖然我曾經為此怨過恨過,但那些怨恨,都已隨風而逝,如今的我,樂於成為一個鄉下學校的老師。

  我不覺得不甘心,也不會遺憾。我愛綠園,愛這美麗的小鎮純樸可愛的人情與風光;我愛綠園,正如妳離不開臺北一樣。妳懂嗎?

  不知道該送妳什麼,所以我在妳辦公室櫃子裏,留下一壇酒。

  那壇酒,是莫爺爺為妳釀的,那年妳離開綠園後,我看著他一個步驟一個步驟,親自釀制的。

  他是愛妳的。雖然他曾經那樣排拒過妳們母女倆,但他的確定愛著妳們的。

  那是他親自為妳釀的女兒紅,他要我在妳結婚時替他送給妳。

  所以,我把這壇酒留給妳。酒裏,一點一滴都是莫爺爺對妳的祝福,也是我對妳的祝福。

  祝妳幸福。

  只要妳幸福,我相信莫爺爺在九泉之下也會含笑;而我,也能了無遺憾。

  只要妳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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