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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簫聲咽》第10章
第18章 第九章 寒波暗湧(1)

第九章 寒波暗湧(1)

  原上黃草萋萋,樹上枯葉瑟瑟,這平原上的殘草應當是農人方用火燎了,可見竟是一派殘存的燒痕,將那一點僅有的枯綠也燎得乾淨。殘草上結了秋霜,一派冰冷的寒意便從腳下蔓延上來了。

  行止遠遠望了望四周情形,只覺得淒清太過,整個人本就是一種哀婉的傷愁,見了如此情景更是不由自主地傷心起來。陌上寒煙如織,那一點寒氣就彷彿絲絲扣到了心底裡去,教他心中更是一番鬱鬱的惆悵。

  今日是他父親的祭日。秦將軍以身殉國之後,同袍浴血而戰,終究是旗開得勝,只是歸來之時卻是已無將領在前了。他的同袍拼盡了力氣廝殺,終究未教他長眠異土,把秦將軍的屍骨帶回了京城,葬進了這秦氏一族的祖墳中去。

  他顧行止,光烈之後,自當是以身忠君,才無負於祖宗,無負於天地。行止自出生以來,便從未見過父母兄弟,族中眾人也是未曾見過。秦家不是京城顯赫的名門大族,只是從他父親這一代才揚名起來,只可惜秦風將軍英年早逝,教秦家未曾立足,便漸漸衰退下去。

  行止曾聽得皇后同他講,若論起來,他們家近親恐怕只剩下行止的大伯一家。他大伯原也是在朝中為官,只是打秦風將軍身殞,便歸隱而去,現下也並不知究竟身許何處。因此行止是從未曾見過他大伯一家,皇后對其中曲折也並不很清楚,只淺淺將這過往故事訴予行止。

  行止雖是從未曾見過父母,心中待父母的親敬也是半分不少,加之自小聽了秦風的許多故事,這心裡就更添了幾分崇慕。當日他父親戰死沙場,他母親心中便添了病,只是面上卻不發難,因此旁人都是沒有想到她竟這般決絕貞烈,背了人便服藥自盡了。

  行止想到這些事,雖是未親眼所見,然而彷彿是心靈相通,只覺得心中酸澀,眼裡便垂下淚來。他走到墳跟前,見這墳墓似乎是新築了,心下細細想了想,又問身邊的昆平道:「前兒什麼時候修這墓來」

  昆平跟他這麼些年,也多半曉得他的心思,道:「上回修築這個卻也是兩個月餘了,我瞧著這土似乎是又翻新了些,想來近日也當是修了。」

  前些日子他請人來新築了一番,只是瞧這周圍黃土的模樣,倒像是盡來又收拾了一番。他原是想著待拜祭了父母,便親自雇幾個人來築一築,自己也在旁邊添上一份心,只是修齊這般貼心,早就想著他的事情,遣了人來修了一修。

  這般行徑也只有修齊了,心心唸唸地想著他,萬事都替他想著,替他打算著。他心中湧上些傷情,一時無從消解,他輕聲道:「昆平,你們先往遠處去些,讓我一個人……」

  昆平等人應諾便去了。

  行止端端跪在父母墳前,想說什麼竟是無從說起,鼻中湧上來些酸澀的意思,一時卻是哽咽出聲。

  他幼時便無父母,身處皇宮之中,自小便是比旁人成熟的早,然而他也終究只是孩子,心裡在怎麼難過卻也是無人訴說,因為他知道,除了父母兄弟,哪裡還有人能真正感其所感。他自小面上一派沉靜安淡,少年老成之態,然而寄人籬下,無人可依,心中如何不恐慌難過。總是皇帝皇后待他甚好,然而終究君臣之別,他又怎敢真正吐露心聲。

  直到,直到□□齊互通心意。

  他才知道,原來被人疼惜、被人愛護是這般感受,是一種無可訴說的安心之感。那是他從未感受過的一種溫暖,彷彿是冬日一抹晨光,深深地映到他的心尖兒上。

  他顛三倒四地不曉得自己講了些什麼,只覺得似有滿腔的話要講出來,然而終究是不能說,只能一點一點吞到肚子裡。

  忽然聽見身後有腳步聲,他忙拿袖子胡亂揩一揩眼淚,起身回頭,模糊的淚眼中卻見是修齊挺拔修長的身影。

  修齊看著他傷心的模樣直覺得自己心都要碎了,他忙走上前去,眼光中充斥著無限的愛憐,輕輕將手覆到行止的臉上,溫柔地拭去他臉頰上的淚水。

  行止只以為自己眼花了,待到摸到他溫暖的手指,才曉得當真是修齊,他不由道:「你這會子出來又做什麼,本就病了,再吹了風可叫我如何是了」

  修齊忍不住咳嗽了一下子,又忙掩住口,委屈似的瞧了行止一眼,輕聲道:「我只不放心你。」

  行止聲音裡還帶著濃濃的鼻音,這時候瞧見修齊,只覺得心中無限的柔軟,也不曉得說些什麼了。他摸了摸修齊的臉頰,也是一派涼意,輕輕撫了撫他的鬢髮,便將自己身上一件直領對襟披風解下來給他披上。

  修齊原是不肯,行止溫柔道:「聽話,教我放心。」

  他聽了這話忍不住嘴角漾起一絲笑意,輕輕頷首,握住了行止的手指。

  行止溫聲道:「你遣人來修的」

  修齊瞧著他笑道:「我本想著同你講一聲,只是一時給忙忘了。」

  行止笑著點一點他的額頭,輕輕垂下頭,眼角兒泛上一抹濕意。

  修齊瞧著不由慌亂,忙抱著行止道:「又是我不好,惹你傷心了。」

  行止用力搖一搖頭,輕聲道:「修齊,有你,真好。」

  修齊身子僵了一下,又用力握一握行止的手,眼中泛開些甜蜜的笑意。

  他道:「我來也是想著給秦將軍和秦夫人上一炷香,畢竟……」有些話終不便說,然而他們心裡曉得便是了。

  行止點一點頭,瞧著修齊笑著,眼裡漸漸又氤氳開來。

  能遇到修齊,真好。

第19章 第九章 寒波暗湧(2)

第九章 寒波暗湧(2)

  卻說竹瀝並秦纖隨著蕭舒朗不消片刻便到了顧慎言的府邸,竹瀝將平時行醫所用之物擱在隨身一個小匣子裡,拎著也是便宜。

  她一路上也是細細盤問蕭舒朗關於世子的病情,蕭舒朗忙仔細想了一想,並一一道明。

  只聽得他道:「一開始瑞官兒只說乏得很,我們只當他是唸書累著了,因此並未放在心上。待過了兩日,我瞧他臉色蠟黃,再加上直是咳嗽,這才忙請了太醫來。太醫診了脈只是說偶感風寒,不很礙事,開了幾劑藥吃下去卻總不見效,甚至是發起高熱來,唬得我忙遣人去汴州請了夫人來。」

  竹瀝聽他言語,心裡雖是不解如何顧慎言家的事情他都一一知曉,卻也不多話,只當他們親戚關係甚密,遂輕輕頷首,心道:這症狀卻似風寒,當年在太醫院也是小有見識,他們那藥方子開得謹慎,竟不見效,想來應是旁的疾患。

  她暗暗思索一番,柔聲道:「太醫們醫術精湛,你請了我來,只恐力不從心,蕭公子當真是忒的抬舉我了。」

  蕭舒朗忙道:「夫人肯千里迢迢來此,蕭潛已是感激不盡,無論何如,蕭潛當真是要先行謝過夫人。」他一邊說著一邊朝著竹瀝作揖,神色卻是一派懇求。

  竹瀝忙道:「蕭公子不必如此,我必將是竭盡心力。」

  他們一徑進了小院,院子邊兒上栽著時鮮的各色菊花。滿院兒的花菊鬱鬱,色澤明艷,或黃或紫,開得暗暗淡淡,融融冶冶。層層疊疊的花瓣兒打著旋兒,密密地擁作一簇,從花心兒到最外頭的花葉子,顏色濃郁地深沉起來,上頭彷彿還結了一層秋霜,瞧去卻是高潔不俗。

  秦纖細細打量這王府裡的情形,果覺得大開眼界,卻是與眾不同,熠熠生輝。

  一行人到瑞官兒的屋子邊兒上,竹瀝開口道:「世子身子本就弱,咱們這一行人進去只恐給他惹上外頭的髒東西,只我們幾人進去便是。」

  這點蕭舒朗亦是想及了,早早派人在隔間兒的屋子裡備下了乾淨的衣裳,他笑道:「我也是這樣想著,夫人若是方便,還請這邊更件週身的外袍。」他想著這話不妥,又有幾分冒犯之意,忙道,「蕭潛絕無冒犯之意,只是……」

  竹瀝聽了他的話,心裡本就讚他仔細,一時擺手笑道:「你這樣很對,卻是仔細得好。」

  蕭舒朗雖不是這王府主人,然他同顧慎言總廝混在一處,加之他性子活潑有禮,王府裡的下人待他也是甚好。後來顧慎言又吩咐了幾句,因此這裡便好像他的家似的來去自如了。

  竹瀝秦纖並蕭舒朗進了門兒,只覺得一股子熱氣湧上來,原來這屋子裡頭閉得嚴實,周圍伺候的侍女也是面色潮紅,額頭上沁出了汗珠子。

  幾人走到床前兒,見瑞官兒臉蛋燒得通紅,嘴唇乾的起皮,雖是方蘸了水餵他,只是他不進,更叫人焦煎。

  竹瀝瞧著這孩子的面龐出了會子神,心想,這孩子面容確實與顧慎言很是相似,尤其是那薄薄的嘴唇,雖是病的乾裂了,然而分明便是他的模樣。

  她忍不住輕聲歎了口氣,道:「蕭公子,你快遣人將這四面的窗子打開來通一通氣,這樣憋悶到底是怎麼使得的。」

  蕭舒朗急道:「若開了窗戶,瑞官兒著了涼可當如何處」

  竹瀝一邊診脈,一邊搖頭道:「那群老太醫還是如此,」她歎氣一聲,「世子這病原不是受涼所致,這屋子這樣憋悶,這些濁氣大人都受不住,世子身弱,更當是不能夠的。」

  蕭舒朗看她細思凝神,不敢再說話擾她深思,忙暗暗派人將四下窗子通開,一時秋風將這屋裡濁氣藥氣吹開來,並將晨氣花氣吹進來,這時屋裡的氣味才好多些。

  待診了脈,竹瀝方收了手,站起身來,卻見屋外頭一人穿著朝服,梳著冠大步而來,原來正是顧慎言。

  蕭舒朗見他想進來,忙搖一搖頭,走到門牙子上,輕聲道:「你且換了衣裳,別將外頭那些污濁帶進來。」

  顧慎言點一點頭道:「費心。」還未說旁的,卻正對上竹瀝的眼睛,一時驚住了,忙道:「秦夫人」

  竹瀝抿唇微微笑一笑,道:「正是,你且去換了衣裳,才好敘舊。」

  蕭舒朗奇道:「你竟與夫人相識」

  顧慎言笑道:「正是,這話說來卻長,只是看到你,我這心便放了大半。」他對蕭舒朗道,「此事卻是舊事,回頭同你講便是。」說罷便回屋子裡換了常服來。

  待他回來,眾人換到旁邊兒的屋子裡去,他忙先問道:「瑞官兒這病究竟怎樣」

  竹瀝道:「這也不怪太醫院,我摸這脈相與風寒也是大大相同,他們雖是醫術精湛,然而終究見過多少病者,一些稀罕病自然也不曉得。」秦纖在一旁研墨,竹瀝一邊寫著方子又道,「我卻不曉得他這病如何得的,這些年同老秦在外頭見識得多,因著治過這病。」

  她細細講來:「倒不需要什麼罕物兒來治,我和老秦細細研究醫理,也不是什麼難事,難只是難在這病罕見上頭了。」

  她這一番口舌,終究教兩人將心擱在肚子裡,長長地舒了口氣。她把方子寫好遞過去,道:「只按這上頭的來便是。」

  蕭舒朗原是邀著竹瀝秦纖二人到府上安頓,顧慎言笑道:「你只不必掛心這個,我們既是舊相識,正好教秦夫人留下,我們好好敘一敘舊。」

  蕭舒朗道:「正是這個道理。」他不曉得二人有什麼舊故,然而看兩人相處卻是自然,因著便明白這兩人淵源頗深。他心裡悶悶不樂,面上也是落落寡歡,「我這出來一日,我爹必定是尋我不得,我且回去了。」

  他見顧慎言有許多舊故,只恨自己年紀頗輕,錯過了顧慎言的太多年華,因此負氣而去,待走了半路,忽想著,那些事情既然已成定局,自己又何苦煩惱,只握住現下便是了,因此又歡喜起來,想著晚上再去便是,故熱熱鬧鬧地家去了。

  顧慎言同竹瀝端端坐在那花梨木雕花圈椅上,撿那些有的沒得敘了敘舊,終究忍不住開口道:「我只當你們再不回京來了。」一面說著,語氣有些黯然。

  竹瀝細細瞧了瞧他,道:「我瞧著風霜倒是在你眼角留下痕跡了。」

  顧慎言笑道:「回來就先來嘔我。」

  竹瀝歎道:「當日秦夙同先皇那樣說道,一是負氣,一是傷痛,自打他知道先皇駕崩,傷心得不能夠了。」她的手指摩挲著杯子,「我瞧著你與那孩子頗有淵源,這可是什麼緣故你當真走出來了」

  顧慎言笑道:「阿姊,你從來眼聰目明,我知道什麼事兒都瞞不過你去。」

  原來竹瀝家世代行醫,名號漸響,因被請進京來入了太醫院。他們家原不拘泥什麼男女之別,醫術代代相傳,因此她才學了這麼一身本事。她爹原本便自由自在,不受拘束,朝廷對他卻是寬鬆了些,許他帶著竹瀝在太醫院藥爐子邊兒上頑,這才因緣際會,認識了皇宮裡頭的顧慎言。卻說竹瀝與秦夙也是相識在這裡頭,這卻是後話了。

  竹瀝比顧慎言大上些許,兩人都不大,加之竹瀝從小散漫慣了,也不把那些所謂禮數擱在心上,兩人便阿姊阿弟的胡亂叫著,待到大了些,竹瀝才改了,然而兩人親近,也是稱他名字。

  顧慎言突然怔怔道:「若是你們早些回來,皇兄他……」他說著話便要垂下淚來,竹瀝瞧著也是心酸道:「你也知道,我們本事有限,太醫院本就是天下英才,如今也不過是因為得巧二字。」

  顧慎言心裡頭明白,一邊點頭,一邊揩一揩那淚珠子:「皇兄滿心朝事,心力終究不及,我能做的,也只剩下替他好好守著這江山。」

  竹瀝瞧著他心裡也難過,輕輕拍一拍他的手:「當日本以為是永別,不想還能再見,也許是當時年少,少年心性,一切都做的太過決絕,現下想來雖是舊事,也不由歎息。」她柔聲道,:「我只當你便如此,沒料到你會與劉三小姐成親……」

  他神色寡淡,輕聲道:「她很好,只可惜命薄,生下瑞官兒便撒手去了。」

  竹瀝輕輕搖頭。他語氣冷淡,待這個好似不甚在意,只是可歎那劉家小姐。

  竹瀝道:「我此番進京還有一件大事。」

  顧慎言道:「我曉得,你自然為了行止。」

  秦夙便是行止的父親秦風的嫡親兄長,當日秦風戰亡,行止娘親自盡,只留下他孤孤單單一個,秦夙身為他大伯自是心疼行止得很,發誓好好撫養行止成人,不料皇帝道體恤臣功,將行止放在皇后身邊長大。皇后雖是曉得秦家之事,只是對其中詳細卻不知,加之秦夙賭氣道再不回京,因此行止所知甚少。

  便是此事教秦夙一時作氣,離京而去。

  竹瀝輕聲道:「你也曉得,他既是風兒的兒子,也是苓兒的兒子。」

  原來行止娘親閨字竹苓,卻與竹瀝為表親,這兩家當真是親上作親的。

  顧慎言歎氣道:「我答應皇兄好生照顧行止,便絕不違諾。更何況……」他語氣弱下去,「你放心,我必不教他受人欺侮。」

  竹瀝道:「多謝。」

  顧慎言搖頭道:「你不必謝我,行止卻是穩重,可堪大任。」他笑一笑,「皇上同行止甚好,也無甚憂心的。」

  竹瀝心裡一驚,道:「這……」她想了一想,心漸漸放下去,忽然輕聲道,「我想見一見他。」

  顧慎言瞧著桌子上那杯子笑一笑:「我知阿姊你知分寸,好。」

  竹瀝看著簾子外的菊花怔怔出神,輕聲道:「正是他們祭日。」她道,「這麼多年,我要回去瞧他們一瞧。」

  顧慎言道:「我陪你去。」

  簾子外的菊花開得燦烈,一陣秋風吹來,滿地花枝亂顫,菊冷露微,香氣慘淡。

  作者有話要說:

  關於治病這部分全為了情節發展哈,我一竅不通,大家不要當真呀。終於把背景大致地講完啦,開心?

第20章 第九章 寒波暗湧(3)

  舊地重遊,一番故事湧上心頭,竹瀝瞧著外頭飛掠過的瓊宇,只覺得一切恍如昨日。京城繁華依舊,玉樓如昨,過往匆匆,熱鬧華麗一時竟是說不盡。

  馬車漸漸駛遠,將那繁華熱鬧一徑拋在腦後,小道兩側野蔓鬱鬱,蔥蔥蘢蘢地泛著黃意,擦過馬車輪子,只留下窸窸窣窣的聲響。

  秦纖端端坐在馬車一側,眼角餘光只敢偷偷瞧一瞧她娘親,並不敢去看顧慎言的模樣。卻不是顧慎言模樣駭人,只是他不甚愛笑,面容總瞧著嚴肅冷淡些,教人不敢去親近。秦纖並不曉得這其中詳細,忽然知道她娘親竟與王爺為故交,心下詫異得很,面上依舊如故,也不敢多言,只一併隨著他們往來。

  方纔在王府裡,顧慎言只顧著同竹瀝說話,旁的甚麼都拋到腦後去了。待坐上這馬車才想起來竹瀝原是帶了個姑娘來的,不由喜道:「這是阿姊的姑娘罷,竟已是這樣大了。」

  竹瀝抿唇一笑道:「我道是你怔忡許久,怎失了禮數,原來你竟出神許久,連這麼大的孩子也沒瞧見。」

  眾人一時笑起來。秦纖偷偷瞧著顧慎言唇角的笑意,這時才不很怕了,心道原來這人也是會笑的,因此才不很拘謹起來。

  顧慎言笑道:「我瞧著這孩子眉眼倒是像子興許多,再細細瞧去,竟還有幾分秦將軍的意思。」子興便是秦夙的表字,他們幾個自幼相識,互不拘束,私下裡也不管不顧那禮數,以致經年不改。

  竹瀝道:「何嘗不是如此說道,老秦也每每瞧她也總想起風兒來的。」她微微笑一笑,臉上又露出些憂戚的神色,「纖纖,方才只與你略略提及幾句,咱們現下卻是回家裡頭祖墳山上去,今日……是你叔叔的祭日,我們恰是今日回來,卻也是天意了。」

  秦纖輕輕點頭,不敢多言唐突。她自小聽父親講秦風一生事跡,加之秦夙從來都以秦風為傲,她心下自然也是對這位故去的叔叔很是敬佩。

  顧慎言道:「拜祭的物事我讓下頭的人已備好了,阿姊你……切莫傷心太過。」

  正這樣說著話,馬車便一徑駛上山去,不多時便到了地方。

  竹瀝本想著經年未歸,雖然每年托人修繕一番,只是想來也必是陳舊多的,因著心裡很是愧疚。然而甫一下車,卻只見這裡修繕的完好,一眾皆是新築的模樣,心裡略略有些疑惑。今年年初托人修葺一番,然而今夏四地多雨,自然給沖的鬆動些,如何反倒是更新了些的

  顧慎言瞧出她的意思,正想說些什麼,卻忽聽得腳步聲,一抬眼卻見正是修齊行止兩個。

  他輕輕笑一笑,心道果然是巧,當真是天意了。

  竹瀝見行止時,他還未會走路,如今這樣如芝蘭玉樹一般,身姿挺峻,自然不能識得。她心思轉過幾轉,瞧他們從這裡走來,又覺年紀合宜,果然是行止無疑。只是這兩個公子皆是氣度不凡,模樣英挺,當真是不知哪個才是了。

  行止修齊這邊也瞧見顧慎言幾個,知曉他們來此必為了拜祭,行止忙行禮作揖道:「給王爺請安。」

  顧慎言笑一笑,又向修齊行禮,修齊笑道:「王叔不必多禮,王叔可是為了秦將軍而來的」

  顧慎言頷首道:「正是。」心下正想著,今日既然遇見,何不就此向行止說明竹瀝身份,正是一番措辭,忽聽得修齊問道:「這二位卻是……」

  顧慎言借話道:「卻是巧宗兒,容臣細細道來。」他只道,「秦夫人,這是當今聖上。」

  竹瀝聽了不由一驚,如何皇帝竟到秦風墓上來,還未及多想,忙同秦纖兩個見禮。

  修齊行止兩個何等聰穎之人,聽顧慎言喚眼前這女子「秦夫人」,心裡便有了計較,她必是秦家親族之人!又想到,聽說秦家只剩下行止大伯一家近親,能來拜祭的,也必是這位大伯母。

  竹瀝知曉修齊為當今天子,那他身側那一個必是行止無疑,一時眼圈便紅了,不由一下子握住行止的手,聲音帶了幾絲哽咽之意:「孩子……」

  行止從未見過族中眾人,如今晴天霹靂地見到自己的大伯母,一時心裡也受不住,眼睛裡氤氳出些許霧氣來,只是不知如何開口。

  竹瀝忙道:「孩子,你母親是我妹子,你只喚我姨母便是。」她這樣說著,心裡卻是傷痛得很,愛憐地握著行止的手,一番情感盡訴在眼淚裡頭。

  行止怔了一怔,未料到還有這一番親故,心頭更感親切,眼裡頭湧出淚來,竟說不得話。

  修齊瞧見行止這番淚眼婆娑的模樣,心疼得自己也是不能夠了,然而曉得他的親友於此,對他卻也是一番慰藉。

  行止抽抽搭搭地喚道:「姨母……」只這兩個字出了聲,便教他再控制不得,抽噎著便落下淚來。

  竹瀝瞧著他滿眼的愛憐,心中柔情無限,一時不能訴盡。當日秦風亡故,秦夙一家欲遷往外地,自是要帶著行止這孩子。只是當日宣平帝無論如何也不肯,因此才有了這番故事。

  行止好容易止了淚,心裡自是歡喜難耐,一雙眼睛神采奕奕地瞧著竹瀝,那神情彷彿是生怕竹瀝消失了去。他歡喜道:「姨母如今回京不知安頓在何處行止……」話說一半卻忽覺得皇宮深庭大院,常人自然不是隨意進去的,正糾結著,只聽修齊忽地開口道:「既然是秦夫人,那朕自然要好生安頓夫人了。」

  行止聽了這話,一雙眼睛便往修齊那裡瞧去,其中歡喜感激不必多說,修齊自然看得清楚。

  竹瀝笑道:「多謝皇上,只是我們母女二人現下安頓在慎王爺府邸,已是極好,自不敢勞煩皇上了。」

  行止聽了這話,才曉得原來竹瀝身側這位清淡雅致的姑娘是自己的叔伯家姐妹,忙道:「姨母,這……」一時不知怎麼稱呼秦纖,聲音漸弱下去。

  竹瀝笑道:「這是你秦纖妹妹。」轉頭卻又與秦纖道:「纖纖,這是你行止哥哥。」

  秦纖嘴角輕輕翹起來,忙上前去見禮笑道:「行止哥哥好。」

  行止回禮笑道:「妹妹好。」一邊兒說著一邊去摸自己身上的玉珮,摘下來遞過去道,「不知今日得見妹妹,因著並未備禮。只是頭回見面,好歹以禮作意,還請妹妹不嫌棄,把這個收下罷。」行止這玉珮晶瑩剔透,觸之有溫,瞧去便不是俗物。他在宮裡吃穿用度皆不必自己操心,這些原是皇后管著的,自從先帝崩了,修齊便親自遣人去做這些,因此他這身上用度自然不凡。只是行止卻不知道這其中詳細,他卻又不很在意這些外物,為表心意便把這個送了出來。

  只是他不曉得,修齊雖然也不在意這些外物,只是瞧見他把這隨身用物贈給旁人,縱使是他親妹子,他心裡也是不爽快。修齊只覺得自己心裡滋味七葷八素的,卻不好發作,只好鼓鼓嘴,心想著回去要行止補償給他。想到這裡,他又覺得爽快了許多,眼睛裡露出些許笑意來。

  行止卻不知道這短短半時,修齊心裡頭便轉過這麼多念頭,心裡只因著姨母並妹妹高興呢。秦纖瞧行止隨手便解下那玉珮來,又見那玉珮不似俗物,自不敢接過去,只忙道:「止哥哥的心意我已領了,這玉珮卻不敢收的。」

  行止執意不從,必教她收下,心想雖是潦草見面,禮數不可落下,待過兩日必要登門見禮的。竹瀝瞧行止這誠心的模樣,心裡直讚他是個好孩子,笑道:「既然你哥哥給你這個,你收下便是。」

  秦纖見娘親這般說了,忙道謝接過去,笑道:「多謝止哥哥。」

  行止笑道:「都是自己親戚,何必如此多禮的。」

  兩廂說了一會子話,一齊拜祭了秦風夫婦兩個,又約定了改日再登門造訪,這才離去。

  這一去,行止心中生出無限歡喜來,笑意止不住地從眼角里漫出來,修齊瞧著他也是歡喜,只故意扭頭道:「你怎麼便把隨身玉珮隨隨便便給了旁人,只怕你都捨不得給我。」他明知行止並非如此想的,又偏生這樣言語,只是說著說著倒是真的拈酸吃起醋來,那語氣酸溜溜的,倒是教行止聽的好笑。

  行止笑道:「我身上這些,那些不是你的再者說的,你要什麼我有不肯給的。」

  這話說完,卻忽覺話中歧義甚重,再加上修齊這樣不正經的,自然是胡想起來。一時倒把自己的臉羞得通紅。

  修齊聽了這話,心裡說不出的歡喜爽利,擠眉弄眼地笑道:「那是自然,既是我的,那晚上回去我便替你換個姿勢來,其中滋味必是妙不可言。」

  行止一下子推他一把:「一天天只污言穢語的,好不正經,白讀了你的聖賢書。」

  「聖賢也是俗人,也必是像我這樣一心想著意中人……」話還未完,行止忙一下子摀住他的嘴,嗔道:「越說越沒個正經,你只安分些罷。」

  修齊卻是不服,一邊去握他的手,一邊忙道:「《詩三百》第一篇便是關雎,君子好逑,可不止是窈窕淑女,我這一心啊,也只在那有匪君子上,當真是不可諼兮。」

  行止聽他這樣說不由笑道:「我可不及那如切磋,如琢如磨的君子。」一邊說著,一邊又覺得心裡的歡喜直是要溢出來,再不可抑制,終是漸漸笑開來。

  修齊瞧他笑起來,自己也覺得歡喜起來,一時也瞧著行止笑起來。

  有匪君子,這君子是我的,卻不是旁人的。

  行止這樣想著,漸漸握緊修齊的手指,兩人的手指緊緊糾纏在一處,再不能放開去。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去滑雪啦,好玩的呀,好累啊,爬上來發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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