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大年初一， 可以走親訪友，大家一般都是在村子裡走動。

　　田小滿是新嫁來的，照理第一年應該把村裡的長輩都走到。所以李阿姆看了看時間後， 就開始催促他們了。

　　拜年當然不能空手上門，所以李文軒他們給村裡每一戶長輩都準備了一包蜜桔。這是他們這的老年人比較鍾愛的一種果子， 外面裹著一層糖霜， 裡面的桔子已經變成餅狀了， 就算沒牙的老人也能含化了。

　　這基本算是他們村裡約定俗成的一種禮物， 既不過分顯眼，也不會失禮。

　　李文軒和田小滿提著東西每家每戶的走進去， 給家裡的長輩拜個年， 略坐一坐， 有錢的請他們喝茶， 沒錢的請他們喝水， 但果盤還是擺了的， 花生， 瓜子， 糖果子都有。

　　“不行了不行了， ”田小滿捂著肚子朝李文軒叫到， 每家都喝了茶水， 現在肚子裡飽漲漲的，非常想上茅房。但大過年的在別人家借茅房是一件很失禮的事情， 所以田小滿直到忍不住了才說話。

　　李文軒有點想笑， 但他知道笑出聲絕對會挨駡， 所以忍住了，“別急別急，這裡離家不遠，我們先回家一趟，再去下一家。”

　　田小滿哀怨的看著李文軒，別以為他沒看出來，明明都是一起喝的，為什麼他不尿急呢？

　　兩人回到家，田小滿就朝茅房沖去，李阿姆有些疑惑，就走完了？

　　上完茅房之後，兩人又提著東西出門了，這回去的是劉阿姆家。

　　還是那座茅房，只不過配上一些窗花，也顯出點喜慶來了。劉西臨趴在窗戶上，遠遠的就看見李文軒和田小滿了。他馬上大聲叫喚，“嬤嬤，快，我師父師姆來了！”

　　叫完，他又朝外面沖去，圍著兩人打轉，快樂之情溢於言表。

　　“師父師父，怎麼樂哥兒沒跟你們一起來啊？”劉西臨沒見著樂哥兒，還有點想這條小尾巴。

　　“今天要走好多家，就不帶他了。”李文軒看見劉阿嬤也出來了，就和田小滿一起拱手，“劉阿嬤大吉大利，心想事成！”

　　劉阿嬤接過李文軒遞過來的禮物，一張老臉笑成了菊花樣，“好好好，快進來坐！”

　　桌子上擺了很多東西，劉阿嬤扣扣索索了一年，臨過年終於捨得買些吃的了。劉西臨從廚房倒了兩杯熱水，然後朝李文軒跪下，“師父師姆新年好，徒兒給你們敬茶！”

　　李文軒笑眯眯的接過茶，然後由田小滿給了他一個紅包，就是壓歲錢。

　　劉西臨接到壓歲錢表示很開心，但劉阿嬤就有點覺得不好意思了，讓人家不止買了禮物還掏了壓歲錢，多不好啊！

　　李文軒察覺到他的表情，連忙寬慰劉阿嬤，表示這是師父一點小心意，以後等劉西臨長大了，多孝敬孝敬他們也是一樣的。

　　坐了一會之後，李文軒提出告辭，畢竟還有幾戶人家要走。

　　午時過半，他們才把村裡每一戶都走完，包括那次和田小滿不對付的朱三麼麼家也去了。其實村裡人拌嘴是很正常的，在村裡那麼多年，誰能說和別人沒有磕著碰著的時候呢？搞成生死冤家的倒是少。

　　回到家裡，李阿姆聽見聲音出來，便問田小滿他們要不要吃飯。

　　田小滿連連擺手，在那些人家裡吃了那麼多的東西，哪還吃的下飯哦！

　　李阿姆也是過來人，所以也沒有勉強他們。只問了一句，要不要一起去拜菩薩。

　　他們這裡隔壁的一個鎮子，有一座鳳凰山，山上有座寺廟香火鼎盛，那裡的菩薩據說很靈，所以每年大年初一，他們村子裡都會組織人去拜菩薩。

　　雖然田小滿走了一上午已經覺得有點累了，但是該湊的熱鬧他絕對不會錯過！

　　村裡人約好，未時正出發。那裡距離他們村還是有點距離的，所以有車的人得負責帶沒有車的人走。

　　他們村以前雖然是附近有名的窮村，但是最近幾年還是出了不少能人的，李家兩兄弟都算。其他人包括付雲的夫君豆腐郎，鐵柱的兒子賣貨郎，村長兒子等人，家家都有牛車，所以村裡要去的人都有的坐。

　　田小滿休息了一會，就坐上了李文軒的馬車，他們家要去的有李阿姆，樂哥兒，他和李文軒。李大哥不去，李阿父也不去。

　　然後李阿姆叫上了劉阿嬤和劉西臨，再拉上住他們不遠的萬阿嬤和他兒夫郎，車就坐的差不多了。

　　李文軒駕車過去時，村口已經排了很多車了，打頭的就是村長家的。見人陸陸續續的來齊了，村長大叫一聲“走嘍……”，隊伍就慢慢動起來了。

　　劉阿嬤讓劉西臨過去和樂哥兒一起玩，兩小很快就坐在一起嘀嘀咕咕了。他對李阿姆說，“天王寺那裡的送子菩薩特別靈驗，你帶小滿哥兒去拜拜，保准今年抱上胖娃娃！”

　　李阿姆笑得合不攏嘴，“哪裡還用拜菩薩哦，我家小滿已經有了！”

　　劉阿嬤很驚訝，“真的嗎？”他看了看低著頭的田小滿，“你可真有福氣啊！這麼快就有了，以後肯定能三年抱兩了，帶不完的大孫子。”

　　萬阿嬤也接腔，“是啊，你家小滿看起來就好生養，你家是人丁興旺了！”說完，他看了看坐在他旁邊低頭不語的人，有些遺憾的歎了口氣。

　　坐在他身旁的是他的兒夫郎，叫吳雨。其實他也就比田小滿早一年嫁過來，但他到現在還沒有消息，萬阿嬤就有些急了。

　　吳雨聽到了他婆嬤的歎氣聲，心裡一揪，差點落下淚來，他知道自己讓他們失望了。他幽幽的看向田小滿，覺得他運氣可真好。

　　車走了差不多一個時辰左右，就到了鳳凰山的山腳下，寺廟在半山腰，只有一條小路通上去，車是上不去的。

　　田小滿以前沒來過這，這條路和去縣城是兩個方向，他好奇的看著前面，發現有很多大麼阿嬤挎著籃子，有說有笑的往山上走。

　　村裡有人專門負責看大家的車子，所以李文軒也能上去。他一把抱起樂哥兒，把他放在自己的肩膀上，“我們走吧！”

　　今天是個好天氣，太陽暖融融的，前兩天一直颳風，今天也停了。對於莊戶人家來講，今年算不得好年成，因為天遲遲沒下雪。但對於今天要爬山的人來說，絕對算的上是老天給面子。

　　田小滿年輕力壯的，走在了最前面。這條路常年都有人走，早就走出了一條平坦的小路。

　　李文軒架著樂哥兒，後面跟著臨小子，一個勁的叫田小滿慢一點。田小滿聞言停了下來，心虛的看著李文軒，他好像忘記了自己的身體狀況。

　　李文軒趕上田小滿，在他的腦袋上彈了一下腦瓜崩，“你啊你，慢一點知道嗎？”

　　看著溫柔的李文軒，田小滿捂著額頭不好意思的點了點頭。之後的路程兩人慢慢的走著，順便欣賞一下周圍的風景。好吧，其實也沒什麼好欣賞的，冬天一到，周圍都是些枯枝敗葉。

　　田小滿百無聊賴的走著，目光不由自主的定格在了李文軒身上，看他很有耐心的回答樂哥兒幼稚的問題，又時不時的把臨小子拎過某個坑洞。

　　他以前不明白，只覺得當官夫郎才有面子，現在他發現，他只願意和李文軒過這種平凡的小日子了。

　　“麼麼快來！”樂哥兒抱著李文軒的頭，朝著田小滿大聲叫喚，因為不知不覺間，田小滿已經離他們有點距離了。

　　“來了！”田小滿不敢再走那麼快，反正不管他在多後面，他知道，李文軒一定會等著他的！

　　越接近寺廟，人就越多，有的上山，有的下山。因為香燭紙錢什麼的全在李阿姆那裡，所以田小滿幾人就找了個稍微清靜點的地方等他。

　　這座寺廟紅瓦黃牆，看著特別漂亮。大殿旁邊有幾個側殿，虔誠的信徒們高舉著香火，臉上都是嚴肅的表情。

　　一陣檀香味的傳來，最遠的殿堂隱隱有鐘聲響起，讓人不禁覺得內心似乎都變得寧靜了。

　　田小滿站在這裡和李文軒小聲的聊著天，突然一個聲音傳來，“喲，李屠戶和他家的殺豬郎，你們也來拜菩薩啊？”

　　這不善的聲音一下子拉緊了田小滿腦中的警報器，他抬頭一看，發現居然是田秀兒的同房堂弟，田玉兒。

　　“你能來我們為什麼不能來？”田小滿看了看，發現只認識他一個，村裡其他的碎嘴哥兒沒來。

　　“佛家最恨殺生的，你們家天天殺豬，不怕佛祖怪罪嗎？”田玉兒不屑的看著田小滿，以前他是村裡最好看的，脾氣大點還說的過去，現在嫁了個殺豬的竟然還這麼橫！

　　田小滿討厭死他了，一口一個殺豬，到底關他什麼事！“說的你不吃雞鴨魚肉似的，你說殺生，螞蟻你踩過嗎？蚊子你沒打過？你怎麼不給老鼠在你家做個窩？”

　　“這些都是不好的東西！”田玉兒聽他胡攪蠻纏，覺得很生氣。

　　“哈，我也聽過和尚說話，他們說佛祖面前，眾生平等，照你來說還分什麼好的壞的，那我覺得你是壞的，是不是也可以打死你啊！”

　　“你……你胡說八道！”田玉兒不知道該說什麼，又從田小滿介意的那方面去講，“嘴皮子利索又怎麼樣？還不是只能嫁給殺豬的！”

　　“我是嫁給殺豬的，你又能嫁什麼人？你今年十六了吧？咋沒聽說你家有人來提親呢？哈，還不是因為你長的不好看！”田小滿發怒了，你打我的臉我也打你的臉。

　　田家人長的都挺普通的，所以他們也特別在意外貌，聽田小滿這麼一說，田玉兒簡直悲憤欲絕，沖上來就要和田小滿打架。

　　李文軒本來在旁邊聽他家小滿和人吵架，現在一看要動手，他馬上就站了出來，擋在田小滿跟前。

　　這個哥兒他記得，他第一次見小滿時就看過小滿追著他們打，但今時不同往日，他家小滿現在可不能動手。

　　但他也沒打算和哥兒動手，只能擋著他不傷害小滿。

　　田玉兒膽子沒那麼大，李文軒五大三粗的往他跟前一站，他立刻就退縮了，看了一眼後面洋洋得意的田小滿，他哇的一聲哭了出來，“不要臉，你們兩口子打我一個！”然後他就跑了……

　　田小滿和李文軒面面相覷，這怎麼回事？好像沒動他一根頭髮吧？怎麼就變成兩個打一個了！

　　李阿姆這時也上來了，“怎麼回事？剛剛那個哥兒……”

　　“阿姆別理他，他腦子有點不好！”田小滿搶白道，快手接過李阿姆的籃子，用手挽著他的胳膊，“阿姆我們快進去吧！”

　　李阿姆點了點頭，也就不理會剛剛發生的事了。提著籃子走進大殿，一尊寶相莊嚴的菩薩出現在眾人面前，眼睛往下，似乎在憐憫世人。

　　香燭什麼的擺放在佛台上面就行了，現在這裡點著那麼多，這些自然有僧人收起來，留到平時去點。但香卻要點燃，一大把香捏著頭放到點燃的蠟燭上，不一會兒就著了。

　　李阿姆往下甩了一下，把火甩掉，然後把香分給了田小滿和李文軒，“你們跟著我去拜。”說話間，卻覺得褲腿被誰拉了一下，李阿姆往下一看，樂哥兒正眼巴巴的看著他手上的香。

　　“好吧，給我們家的小哥兒也拿一根。”李阿姆從自己手上抽了一根拿給樂哥兒，雖然樂哥兒不太滿意，但總比沒有好。

　　李阿姆在擁擠的大殿中還是奮力搶到了個蒲團，他往下一跪，“菩薩保佑，保佑我家老大夫郎的病快點好，兩口子和和美美的。保佑我家二兒和小滿生活幸福，平平安安的生下乖孫。保佑老頭子明年在山上平平安安的。保佑我家樂哥兒快快長大，活潑可愛。”

　　李阿姆求了全家，就是不記得幫自己也求一求。不過想來，一家人其樂融融就是他最大的快樂了吧。

　　田小滿和李文軒牽著樂哥兒跟在李阿姆的後面一路跪，一路拜，手上燃著的香每拜一個菩薩都要插上一支，很快的就插完了。

　　幾人拜了一圈，又回到了大殿，李阿姆掏出一兩銀子，丟入功德箱中，今年他願望比較多，所以錢也要給多一些，往年一般給二三百文就行了。

　　“你們在外面等著，我去求支簽。”李阿姆說完，就朝裡面擠進去。這個廟很靈，靈在它的簽文上面。

　　李阿姆通過重重阻礙抽了三支簽出來，一支二十文，還包括解簽。他先抽了一支闔家簽，又幫連夢抽了一支問病的，再幫小滿抽了一張問子嗣的。

　　幫田小滿抽的是一支上上簽，簽文為：

　　開天闢地作良緣 吉日良時萬物全

　　若得此簽非小可 人行忠正帝王宣

　　李阿姆不認識字，他一聽這是上上簽就高興極了，連忙叫解簽的師傅先幫他解這一支。

　　解簽師傅道：此簽家宅祈福，自身求財，秋冬大利，交易婚姻成，六甲生男，行人至，田蠶六畜好，尋人見，訟事吉，失物東北，疾病愈，山墳吉。

　　其他人聽得一知半解，只李阿姆叫了幾聲好！他笑眯眯的看著田小滿，心想這門親事可結的太對了，這簽上說小滿生的孩子以後是個了不得的！

　　第一支解得是支上上簽，就由不得李阿姆不期待第二支了。第二支也不錯，整體運勢為上簽，遇難呈祥之兆。但解第三支簽時，那師傅一聽是問病人的，馬上就露出點難色來，因為這簽問其他的還好，問病人可不是一支吉簽。

　　這是一支下簽，簽文為來路明兮複不明，不明莫要與他真。坭牆傾跌還城土，縱然神扶也難行。依簽面的意思，除非大徹大悟，不然神仙來扶也沒用。

　　他照實解了，李阿姆聽了心裡只咯噔一下，莫非老大夫郎這次……

　　“阿姆，你怎麼了？”回程的路上，田小滿看李阿姆一直憂心忡忡的樣子，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沒事。”李阿姆拍了拍他的手，示意自己沒事。

　　“是不是簽文不好？沒事的，這都是騙人的啦！”田小滿覺察出他是問了簽文才不好的，他前年在他們那的廟裡求的時候求了一支下下簽，雖然前面不太好，但還不是時來運轉了嘛！

　　李阿姆朝他笑了笑，沒做聲。這事他一個人知道就行，沒必要搞得大家都胳應。更何況，闔家簽上說了遇難呈祥，老大夫郎不也是他們家的，應該會挺過去的！

　　李阿姆收拾好了心情，又和其他人聊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