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和蘇盼她們分開後, 岑樂和牧琛先跟著秦明去了一趟秦氏玉器。
和阿竹打了個招呼,他們就跟著秦明直接進了後院。
拿過紙張,岑樂用炭筆將剛才的旋轉樓梯的設計稿重新畫了一遍,這次所有細節都補充上去了。
畫完設計稿,時辰已經不早。
想起宋雲修的門客下午要過來, 岑樂和牧琛也不再多待,將設計稿遞給秦明, 就告辭離開了。
兩人回到胭脂鋪, 已經申時又過了一刻, 宋雲修提的那個門客, 在一炷香之前就到了。
所幸門客與顧方遊認識, 兩人站在窗邊談話,他說得兩眼放光, 絲毫沒覺得自己被怠慢了。
餘光瞥見岑樂和牧琛走進鋪裡,顧方遊總算鬆了口氣, 再繼續和這人掰扯下去,他也要詞窮了。
這時, 恰好青竹過來找他,顧方遊便藉口有事,拉著青竹走到另外一邊。
門客話還沒說話, 有些意猶未盡, 但見青竹聳拉著腦袋,眼圈紅紅的,倒也識趣沒上去打擾。
岑樂和牧琛上到二樓後, 陳盛就告訴他們,有人來找他們,然後指了指窗邊的青衣男子。
岑樂看了一眼,明白對方就是宋雲修的門客,理了理衣襟,就朝男子走去。
男子似有所感,在岑樂走近時,轉了頭。
大概是認出了岑樂,他笑著向岑樂拱了拱手,「岑掌櫃?」
岑樂含笑點點頭,又給男子回了個禮。
拿出炭筆和本子,岑樂寫道:「請問先生如何稱呼?」
「我擔不起『先生』二字,就是個跑江湖的,我姓鄒,在家排行第三,岑掌櫃喚我鄒三就可。」
岑樂應下,又為自己晚回來道了歉。
鄒三搖搖頭,笑道:「無事,我等得不久,何況顧大夫在,我們聊得很開心。」
「坐下談吧。」岑樂指了指不遠處的藤桌籐椅,請鄒三落座。
鄒三擺擺手,笑得十分自信,「不必談了,來之前宋少爺已經將事情跟我說了,我大致都清楚,岑掌櫃可以放心,白日我都會跟著你,有我在,絕對保你平安。」
鄒三原先是江湖人,儘管在宋府裡待了幾年,可習慣完全沒改,身上仍舊帶著一股江湖的豪氣,與其說他是宋府的門客,不如說他是懶得繼續混江湖,自己顛顛跑到宋府去借住了。
不過鄒三在宋府也不是白住,他跑了十幾年江湖,黑白兩道都有認識的人,有些不能放到明面上的事,大多是他在背後找人幫的忙。
自然,宋雲修也完全沒有虧待過他。
看著岑樂,鄒三又伸出一根手指,咧嘴笑了笑,「不過我想多提一個小請求,還望你能答應。」
岑樂寫道:「請說。」
「我雖然是個江湖人,但這幾年來也開始對生意有些興趣,岑掌櫃可否讓我在鋪子裡幫忙?」
聞言,岑樂笑了,他求之不得,「自然可以的,有什麼不明白的,可以問陳盛。」
話落,他就將陳盛叫了過來,交代了他幾句。
陳盛用力點頭,「我知道了,岑大哥。」
鄒三高高興興跟陳盛走了。
陳盛帶著鄒三,細細跟他講解了胭脂的賣法以及要怎麼跟客人交談,很是耐心。
鄒三聽得認真,當陳盛招待客人時,他會站在一旁看著,距離適中,不會讓客人覺得不舒服。
岑樂還挺滿意的。
將視線從鄒三身上收回來,岑樂偏過頭看牧琛,見牧琛蹙著眉,忍不住比劃道:「別總皺著眉了,笑一笑吧。」
自從荊恆淩從揚州回來,牧琛因為擔心,就總是板著臉皺著眉,十分警惕,很少會笑了。
他還是喜歡會笑,給人感覺暖暖的牧琛。
忍不住抬起手,岑樂輕輕揉了揉牧琛眉間的褶皺,直到將它揉開,才滿意收回手。
牧琛猛地握住岑樂觸碰自己眉間的手。
岑樂和他對視著,眼裡有安撫和淡淡的笑意。
牧琛目光深深地注視著岑樂,好半晌,才依言,緩緩勾起了唇角,露出了一個笑容。
「這樣才對。」岑樂跟著笑了起來,他的指尖在牧琛掌心輕劃了一下,左看右看見沒人注意,就湊上去在牧琛的臉頰飛快親了一下,「放心吧,我會保護好自己,不會讓自己出事的。」
上天憐憫他,多給了他一條命,讓他能從飛機失事活下來,又過上了一直想要的理想生活,有愛人,有朋友,有自己的鋪面,生活正在越來越好,他自然會好好珍惜,不會讓人破壞。
牧琛的眼神一暗,他更緊的握住了岑樂的手,一字一句承諾,「我不會讓你有事。」
岑樂笑著,「我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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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望著青竹紅通通的眼睛,還有眼眶裡要掉下來的眼淚,顧方遊覺得頭很疼。
青竹跟了他快八年了,他是看著青竹從一個小娃娃長到這麼大,這麼多年,青竹哪裡這麼求過他。
顧方游其實真挺捨不得的,都想心軟答應算了。
可他這次回京城,是有要事的,自己的安全尚且不能保證,更不能帶上青竹。
輕嘆一聲,顧方遊又用力揉了揉青竹的腦袋,「這次師父真的不能答應你,太危險了,你不能跟我去京城,你乖乖留在蘇州,我答應你,最多半年,我一定會回來找你。」
抓住顧方遊的衣袖,青竹眼睛一眨,眼淚掉了下來,「師父,不要,讓我跟你一起回去……」
他們的聲音雖然不大,可岑樂的聽力好,還是聽見了,不由驚訝不已。
他打著手語問牧琛,「顧大夫要離開嗎?」
牧琛很茫然,「我不知道。」
兩人對視一眼,準備等到顧方遊和青竹說完話,再過去問問。
不過這一等,就等到了晚上。
因為後面鋪子裡的客人突然變多,講話不方便了,顧方遊便將青竹帶走,直到入夜才回來。
回來的時候,青竹的眼睛除了有些腫有些紅外,已經不哭了,可他的情緒不高,嘴角都下垂著,坐在堂屋裡,連平時最愛吃的菜色,也只夾了幾口,一碗飯都沒吃下去。
就連陳盛都看出了問題。
顧方遊無奈嘆息,他摸了摸青竹的頭,直接也不吃了,「待會兒我們去院裡坐坐吧。」
這句話,他是對岑樂和顧方遊說的。
聞言,岑樂和牧琛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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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的夜色很美,月亮又亮又圓,月光照在院子裡,很是亮堂。
晚飯之後,陳盛燒水泡了一壺茶,和一碟花生瓜子一起端到小亭子裡,自己就先回屋裡了。
剩下四人坐在院子的小亭裡,誰也沒先開口。
一直等到洛秦來了,顧方遊將青竹交給他,然後看他帶著青竹離開,才緩緩開了口。
沒有拐彎抹角,他說得直接:「京城傳來消息,我家裡出了些事,我必須儘快趕回去,青竹不能跟我一起走,這次的事情牽扯比較多,他跟著我回去會有危險,到了京城我沒辦法分心顧他,只能讓他留下來,麻煩你們幫我照顧他,最遲半年,我就會回來。」
牧琛擰了擰眉,「出了什麼事?你也會有危險嗎?」
顧方遊簡單說:「我父親出事了。」
牧琛問道:「有什麼我們能幫忙的?」
顧方遊笑了笑,「你們幫我照顧好青竹和芸娘就可以了,其他的,你們也沒辦法。」
牧琛還想說什麼,岑樂拉住了他,然後低頭寫道:「你放心,芸娘和青竹,我們會照顧好的。」
「多謝。」
「不客氣。」
顧方遊又道:「洛秦會繼續留下來,他以後也會住在這裡,保護你們。」
岑樂問:「他不保護你,跟你一起回去嗎?」
顧方游看了岑樂一眼,眼裡浮起些許笑意,「你看出來了?」
岑樂遲疑了一會兒,點了頭。
最開始的時候,他也以為洛秦是江湖人,是顧方游的朋友,可是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他不止從洛秦身上看出組織和紀律性,還發現他特別尊敬顧方遊,並且為顧方遊的話馬首是瞻。
由此,他猜測洛秦應該是顧方遊的家僕,這次會來蘇州,是專門來找顧方遊的。
顧方遊笑了起來,坦白道:「洛秦是我的侍衛。」
過了會兒,他又補了一句,「顧方遊是我的化名,我的原名是燕文梓。」
牧琛怔住了,回過神後,神情非常複雜,有震驚也有茫然。
岑樂也忍不住驚訝。
燕是國姓,除了皇室,大燕內再無姓燕的人。
話都說到這裡,再藏著掖著也沒必要了,顧方遊就乾脆將自己的身份跟岑樂和牧琛講明白。
顧方游的父親是當今陛下的親叔叔,淮王。
顧方游的母親姓顧,是醫藥世家,顧家的後人。
顧方遊不是嫡子,只是一名庶子,並且上頭還壓著一名嫡生哥哥和一名庶生哥哥,註定無法繼承爵位,不過他也不愛權勢,懶得與人猜忌,所以並不在意。
大概是跟了母親,他從小就在學醫上有極大的興趣和天賦,便一心只跟著母親學醫,兩人在王府裡深居簡出,存在感非常低,後宅那些彎彎繞繞的權利鬥爭,完全沒有波及他們母子。
顧方游的母親在他十五歲那年病逝,守孝一年後,顧方遊便以想要四處看看為由,從王府離開,並且為自己化名顧方遊,極少回去王府。
由於他是庶子,又從小不受王爺寵愛,王府中人也將他當做可有可無,沒有在意。
為自己剝了幾顆瓜子,顧方遊看著牧琛,語氣含著些許歉意,「我並非故意瞞你。」
牧琛已經徹底緩了過來,他擺手道:「無礙,你的身份如何,都不妨礙我交你這個朋友。」
顧方遊笑了,「就是這個理。」
端起一杯茶,他又笑著說:「以茶代酒,我們喝一杯。」
牧琛也端起茶杯,笑著點頭,然後一口飲下。
顧方遊又倒了一杯茶,然後看向岑樂,「芸娘能和秦明簽約,多謝你了。」
岑樂搖搖頭,笑了笑,「不過投桃報李罷了。」
看了一眼岑樂,顧方遊很快明白了話裡的意思,他朝岑樂抱了抱拳,笑了笑,不再多說其他。
站在他的角度,他確實也希望岑樂能夠好好記得所有恩情,然後替他多照顧芸娘一些。
之後,三人又閒話家常了半個時辰。
當外頭的更鼓響了第一聲,洛秦就帶著青竹回來了,不知洛秦對青竹說了什麼,青竹總算不再聳拉著腦袋,一點精神也沒有,變得開心了一些。
看到青竹恢復過來,顧方遊總算放心了。
他伸了個懶腰,對岑樂說:「對了,晚上我要留下來住,後面幾日,應該也要住下。」
停下來看了看岑樂,又看了看牧琛,他笑著調侃,「房屋只有三間,這段時間你們二人就一起睡吧。」
聽完話,岑樂耳尖瞬間紅了。
牧琛也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心裡不禁激動,眼神變得越發深邃起來。
突然想起一件事,顧方遊又含笑提醒了一句:「你們若是要成親,親事可別那麼急著辦,要等我回來,否則我可沒那麼容易饒過你們。」
牧琛牽住的岑樂的手,與他十指相扣著,「放心吧,一定會等你回來。」
岑樂紅了臉,覺得羞惱,他故意五指用力,狠狠夾了牧琛的手指一把。
當然,他自己也疼了。
牧琛卻一點都不覺得疼,反而看著岑樂在笑,眼底深情一片。
顧方遊坐在旁邊,將他們的神情收入眼底,雖然也有些羨慕,但更多的是祝福。
能在一起,真的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