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三人回到小院時, 已經過了戌時。
看見他們回來,青竹連忙站起來,朝他們跑過來,探著腦袋好奇問牧琛:「牧哥,那個名妓真的有傳聞中那麼好看嗎?是不是真的有那麼多人願意為她一擲千金?」
「或許有, 也或許沒有。」牧琛搖了下頭,「我們並沒有看見她。」
青竹瞪圓眼睛, 一臉不敢相信, 「你們居然沒看到!」
稍時, 他又恍然大悟, 捂嘴笑著, 「也是,牧哥和岑大哥你們肯定不會看, 都看對方去了啊。」
伸手敲了下青竹的腦袋,顧方遊教訓他, 「你個孩子好奇那麼多做什麼,好不好看與你何干?」
在回來的路上, 他已經從牧琛那裡知道了今天發生的具體事情,包括宋雲景翹課跑去秦樓,又是怎麼認識燕行知的。
燕行知是肖堯的本名, 他是當今陛下的嫡親弟弟。
青竹摀住頭, 眨巴眨巴眼睛,「我好奇嘛。」
顧方遊又捏了下青竹圓圓的臉,轉移話題道:「晚飯準備好了嗎?你師父我餓了。」
「好了好, 在鍋裡溫著呢,就等你們回來了。」說罷,青竹就高高興興跑進去,叫上陳盛幫忙,將飯菜全部端到堂屋,然後又顛顛跑去院子叫洛秦。
最開始的時候,洛秦並不敢和顧方遊同桌,在他的觀念裡,顧方游是主子,他是屬下,並不能同席而坐,但他話還沒說完,就被顧方遊一瞪,然後又被青竹硬是拉著坐下了。
這樣幾次之後,他也就逐漸習慣了,再不提『不敢』二字。
六人在桌上坐下,由於陳盛和青竹都在,飯桌上大家也沒講什麼,就是一些閒話家常。
青竹對秦樓很好奇,吃飯的時候,又忍不住問了好幾次,眼睛非常亮,後面還是洛秦沉默放下碗筷,不太高興地起身離開,他才終於停下來,也趕忙扒完最後幾口飯,跑去追洛秦了。
晚飯之後,堂屋裡只剩下岑樂牧琛還有顧方遊三人。
岑樂這才問出自己好奇的事,「肖……七皇子來蘇州,是為了荊家?」
剛才在宋府,燕行知在和宋染他們談論時,一開始完全沒有避諱他和牧琛,儘管那時他們講的模糊,但大致的情況,還是能從這些細碎的言語中,猜到六七分。
剛才燕行知就已經自己講出來了,故此時顧方遊也沒必要再瞞他們,點了下頭。
「他應該是與九王爺一道過來的。」
給自己倒了杯茶,顧方遊嘆了口氣,又喃喃道:「此事既是牽扯荊家,大概也跟十王爺有關。」
迎娶了荊家女子為側妃的便是十王爺。
十年前,顧方遊在離開京城前,曾經發生了幾件大事。
第一件,先皇突然駕崩,新皇登基。
第二件,祭祖之日,帝后遇襲,身受重傷,而在幾日後,十王爺的母妃,慧太妃忽然自縊。
第三件,慧太妃的氏族蘇家隨後遭人檢舉,很快被查出不僅收受賄賂,還與匈奴聯繫過密,甚至當初帝后受傷,便是他們派出的刺客所致,一夕之間,蘇家被抄家,牽連之人全被斬首。
顧方遊還記得,當年這起案子雖然是三司會審,但主審,卻是自己的父親。
所以父親這次出事,是否也與十王爺有關?
報仇嗎?
一下一下摩挲著茶杯的杯沿,顧方遊垂著頭,忽然陷入了沉思。
岑樂和牧琛看了,並沒有出言打擾,神色卻都含著擔憂。
過了好一會兒,還是不見顧方遊回神,反而還皺起了眉,牧琛忍不住出聲問他,「還好嗎?」
聞言,顧方遊終於從自己的思緒裡走了出來,他搖了搖頭,「無事。」
抬起頭,他又重新看向岑樂和牧琛,語氣認真無比,「這件事你們無需知道太多,荊家之事,也與你們無關,你們不要過於關注,更不要參與進去,省得惹上麻煩。」
岑樂和牧琛都只是普通百姓,沾上這些亂七八糟的,並不是好事,因此顧方遊並不準備將其中涉及的事情告訴他們。
顧方遊所想,岑樂和牧琛都明白,他們也不準備參與進去。
錯開這個話題,牧琛又問:「你準備何時啟程?」
顧方遊告訴他,「十日後。」
岑樂有些詫異,「這麼快?」
「不快了。」
顧方遊道:「我本是明日就要啟程的,不過既然燕行知來了,我要留下問他一些事。」
拍了拍顧方遊的肩膀,牧琛道:「還是老話,若是有需要,只管說出來。」
顧方遊微微笑了起來,然後以茶代酒,敬了岑樂和牧琛一杯。
—
後面的日子,岑樂都在忙鋪子裡的事情,事情很多,他每天都幾乎忙的腳步沾地。
忙碌的時間過得很快,一轉眼十天就過去了。
這十天裡,岑樂終於找到了接替陳盛的夥計人選,他們是一對孿生兄弟,哥哥叫子辰,弟弟叫子星,兩人的年紀與青竹一般大小,哥哥的性格比較內心羞怯,而弟弟的性格比較開朗,意外的互補。
不過兩人都沒做過接待的活兒,應付起客人來,還差了點,還需要磨練。
所幸鄒三已經熟練起來,青竹也會留下來幫忙,鋪面的運轉才能夠繼續維持。
送別顧方遊的這天,陳盛也要回去王家村了。
青竹既捨不得顧方遊,也捨不得和小夥伴陳盛分開,一雙眼睛紅通通的,連洛秦都沒能哄住。
顧方遊走得水路,碼頭送行時,芸娘也來了。
顧方游看見芸娘,眼神霎時變得十分溫柔,也有幾分驚訝,「你怎麼來了?」
「是青竹通知我的。」將他單獨拉到一邊,芸娘又將一個包裹遞給他,「我做了些糕點,路途遙遠,你放著路上當乾糧吃吧。」
抱緊懷裡的包袱,顧方遊望著芸娘,眼裡閃過一絲痴情,但很快就消失不見,「多謝。」
沒有錯過顧方遊眼底飛快閃過的神情,一時之間,芸娘心裡百感交集。
她不是傻瓜,這些日子以來,顧方游的心意她看得清楚,可她是個寡婦,又已為人母,實在配不上顧方遊。
顧方遊,應該要有更好的人啊。
縱然是這麼想的,但芸娘其實很清楚,這些理由不過是她用來逃避時勸自己的藉口。
她只是不敢,顧慮的太多。
她本以為時間久了,感情總會淡掉,顧方遊會知難而退,但是後面她從青竹那裡知道,原來顧方遊那麼早,就一直守護著她,為她做了那麼多事。
即使她全然不懂這份感情,不懂他的心意,他也站在原地,注視著自己,還在等待自己……
何德何能呢。
當得知顧方游要離開時,她的心裡忽然生出極度的恐懼和不安,她害怕再也見不到顧方遊了。
那時,她才終於明白了,也正視了自己的心意。
芸娘垂著眼眸,好半晌,她終於下定決心,抬眸注視著顧方遊,緩緩道:「我……等你回來。」
聞言,顧方遊怔了怔,隨後猛地一喜,他目光灼灼地注視著芸娘,小心翼翼地開口,「你……」
「等你回來,再說吧。」打斷顧方遊後面的話,芸娘又笑了下,「萬事小心,還有……早些回來。」
儘管聽不清楚他們的話,可岑樂和牧琛都從芸娘泛紅的臉頰和顧方遊臉上掩飾不住的的喜悅神情裡,猜到了七七八八。
默契地對視了一眼,兩人笑了起來。
顧方遊也終於得償所願了。
好不容易心意相通,但顧方游和芸娘還沒講多少話,那邊船家已經知會要開船了。
顧方游回頭應了一聲,又走到牧琛身邊,從懷裡拿出了一張藥方和兩盒藥膏塞給他,低聲道:「岑樂的身子不好,如今還需用藥調養,你們住在一起,若是情難自禁,也需謹慎小心,這兩盒是我特製的香膏,可用來潤-滑和消炎,還有這張藥方是補身子用的,你記得為他抓藥,再督促他吃藥。」
顧方遊的聲音雖然低,可岑樂就站在牧琛身邊,再加上他聽力本就不差,便一字不差地聽了完全,臉頰頓時變的通紅,連耳朵也沒能倖免,就跟要燒起來一樣。
又羞又惱地瞪了顧方遊一眼,又踩了顧方遊一腳,岑樂這才滿意,移開視線盯著水面佯裝出神。
不過他的手,還是被牧琛牽著。
被踩了一腳,顧方遊並不生氣,他只是對牧琛又眨了眨眼,然後拉過眼睛通紅的青竹仔細叮囑和交代了一些話,就帶著行李,轉身登船了。
站在船頭,顧方遊望著芸娘,眼裡滿是溫柔和不捨。
芸娘也站在原地,她靜靜注視著船隻遠去,直到沒了影子,才按了按眼睛,轉頭對岑樂笑了笑。
眼眶有些紅。
「我先回去了。」她對岑樂說。
突然想起一件事,岑樂示意牧琛叫住她。
被牧琛叫住,芸娘停下腳步,回頭看岑樂,「怎麼了?有什麼事?」
岑樂問:「你可有意願離開桃花村,搬來城裡了?」
看著岑樂,芸娘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岑樂繼續說道:「我置了一處宅子做制香房,也請了人幫忙制胭脂,不過她們都是女子,我和牧琛總要避嫌,不好太過接觸,所以我想請你住進去,順便也能幫我照看一二。」
前幾日他買下了顧方遊這座小院旁邊的一處宅院,雖然同是二進的院子,但那處宅子會比顧方遊的小院大上不少,有五間主屋,抄手迴廊,也還有做其他用處的三間房間。
安如意四人都是女子,進出他們住的宅院並不合適,即便大門敞開,但頻繁出入,也會有人說閒話不論,哪個時代對女性總是苛刻的,閒言碎語最先傷害的,總是女方。
而且現在的制香房太小了,他想要再增加器具,就根本擺不開了。
因此,岑樂思來想去,就在隔壁買了一處宅院,打通兩間房間做制香房,將制香器具都搬過去,然後又重新置辦了幾件制香器具,而自己只留下兩件琉璃器具。
而請芸娘住進去的原因,一是能替他照看宅子,第二也是顧慮到芸娘在桃花村的處境。
他覺得芸娘不再適合待在那裡了。
陳盛和村裡的孤兒都有聯繫,他們將芸娘近來的遭遇,都告訴了陳盛,陳盛又告訴了岑樂。
聽了牧琛轉達的話,芸娘愣了下,隨即不受控制地心動了。
自從她拿了周家的休書後,就有好幾個媒婆上門,因為這樣,引得村民議論紛紛,看她的眼神越發不對,言語之間,越發難聽起來。
況且朱大壯不久前出獄了,幾次路上遇見,儘管他什麼都沒做,但看著她的眼裡總帶著惡意。
她並不想在惹上麻煩了。
思及此,芸娘對岑樂說:「我會付你租金。」
明白芸娘的性子,知道若是免費給她住,反而會覺得不適,所以岑樂也不推辭,他點了點頭。
芸娘笑了,「謝謝你,岑樂。」
岑樂擺手,又比劃道:「宅子還在重新修繕,大概需要半個月,你半個月以後,就搬來吧。」
芸娘想了想,答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