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噬靈八

　　陸無疏聞言，只是將視線緩緩挪至門外。

　　娉娉此時正端著一盤鮮翠欲滴的葡萄走過門前， 口中哼著小曲， 似乎頗為高興。“懷瑾哥哥……”她叫了一聲，而後的話， 陸無疏就沒聽到了。

　　玄夫人倒是挺好奇陸無疏為何會突然問這問題，但是見他容色黯然， 就只讓他好好休息， 把靈脈好生養好。

　　玄夫人走後，陸無疏走至門邊， 只見娉娉此時就坐在施陽邊上，手裡拿著個葡萄直接往空中拋去。她張了嘴想去接， 卻沒接著，那葡萄直接砸了她玲瓏的俏鼻， 惹得她一陣疼。

　　邊上傳來施陽輕輕淺淺的笑聲.他抬了手輕輕刮了娉娉的鼻子， 道：“這個本領可沒那麼簡單，而且女兒家這般吃相，也不好， 以後別這樣了。”

　　這些都被陸無疏看在眼裡。

　　施陽又道：“這幾日謝謝你了， 岸芷、汀蘭那兩個小丫頭也忙壞了。”

　　娉娉笑道：“她們倆平日裡就喜歡到處飛， 索性讓她們多飛幾處地。主人對她們倆如同女兒一般好，你看看， 幾月不見，她們倆都胖了一圈。”

　　施陽聽了“親生女兒”四個字，不禁又傷了神。

　　娉娉聽玄夫人說過施陽的事情， 知道自己此刻說錯了話，便趕緊剝了個葡萄塞進施陽嘴中：“這是斯幽親手養的葡萄，很甜的。”

　　施陽聞言，停下了嘴，似渾身起了寒毛，不敢將這葡萄咽下去。但是他一想到那日他為了替陸無疏去找明虛師祖，回來之後妖力盡失，化為原形的模樣，不免也心疼。

　　並不是所有的蛇都那般可怕。

　　施陽將葡萄吞下，臉上掛了饜足的笑，對娉娉道：“確實比山下買的要來得甜，想必是用心在養。”

　　“主人愛吃，他自然就用心養了這些葡萄。”娉娉道，同時又幫施陽剝了一顆塞進施陽嘴中。而後，她似乎想起了什麼事，“我說主人怎麼把手套子摘了呢，原來是禦靈珠沒了，手不能吸食靈力了才這樣。”

　　施陽道：“明虛師祖出自虛天，是禦靈一族之人不奇怪。”他閉著眼享受著娉娉在邊上給他這麼個伺候，覺得自己是個抱恙之身還真是有特別優待。

　　邊上傳來細碎的腳步聲，施陽一睜眼，便看到了陸無疏站在了他躺椅邊上。還未來得及將娉娉放在他嘴前的葡萄吃下，他就張口：“我的躺椅啊，不准搶。”施陽注意了陸無疏憔悴如斯的容顏，不免心疼。但是視線轉到陸無疏的雙眸之時，他只覺得陸無疏的雙眸似寒潭般深幽，而其中透出來的冷冽之意也讓人不寒而慄。

　　又說錯什麼話了？施陽在心中嘀咕道。同時還將自己方才的行為過了一遍，並未發現不妥。

　　就是引導了娉娉扔了個葡萄，難道是這個？

　　這個也要管？

　　“淵哥哥。”娉娉甜甜地叫道，轉而又將葡萄肉貼在施陽唇上，問：“不吃了？”

　　施陽張了嘴，咂了咂嘴，但是視線依舊不離陸無疏。兩個人就這麼在那兒乾瞪眼。

　　“懷瑾哥哥，以往斯幽見了你便躲，我不免好奇，結果一問，斯幽怕你還真是有原因的。”娉娉繼續道。

　　施陽聞言，將視線從陸無疏身上挪開，問道：“為什麼？”

　　“因為他告訴我，你那雙手套子……”

　　“娉娉。”陸無疏打斷了娉娉的話，“懷瑾喝過藥了嗎？”

　　娉娉一拍手：“哎呀，差點給忘了，懷瑾哥哥的藥還在罐子裡煎著呢，我去看看好了沒。”娉娉放下還在剝皮的葡萄，這就跑開了。

　　“哎……”施陽打算留住娉娉，可娉娉早就沒了影子，“師兄，你這是把我的貼身小丫鬟給支走了啊，我想現成吃個葡萄都沒人剝。”施陽抱怨道，同時還摘了個葡萄，直接拋至空中，欲用嘴來接。

　　葡萄還未掉進施陽嘴裡，就被陸無疏半空攔截。“說了這般吃相有辱師門。”陸無疏道。

　　施陽撇撇嘴，道：“我就喜歡這麼吃，或者別人來喂我。現在娉娉走了，我只能這樣吃。”施陽想偷瞄陸無疏看看他的神情，卻發現陸無疏正看著他。心間一顫，施陽小心翼翼道：“難不成你來喂我？”

　　陸無疏不語，只是在邊上坐下。

　　“你又不會喂。”施陽嘀咕一句，又摘了一顆，連皮帶肉塞進嘴中。

　　“好。”陸無疏應道。

　　“咳咳。”施陽顯然是沒想到陸無疏會答應，這就被嘴中的葡萄汁水嗆了氣管，好一陣難受。待他順了氣，他不可置信的看著陸無疏，道：“師兄你轉性啦？以前我手斷了讓你喂個飯都勸了好一陣子。”

　　“你也給我剝過龍眼，有來有回。”陸無疏將已經剝好的葡萄置於施陽嘴前。

　　施陽不禁懷疑陸無疏是不是又想治他，治他前先來點甜頭，但是他真的沒做錯事啊。他將信將疑地銜走了葡萄肉，但是心中不由覺得甘甜如蜜。治就治吧，能有甜頭吃，治了也無所謂。

　　他細細觀察了陸無疏的微斂的眉宇，又看著他正在剝葡萄的手，便覺得陸無疏只是剝一顆葡萄都這般優雅。舉手投足間，盡是金光台弟子獨有的那分氣質。就這一點，施陽還是挺佩服陸玄清的，畢竟能將弟子教得連剝個果子都這般細緻雅甚的，估計也就他一個了。

　　“你似乎也不是那麼怕蛇了。”陸無疏垂著眸子，剝著葡萄的雙手依舊細緻，“那日替若瀾斬了那條竹葉青時，你的手應當是碰過蛇了罷？”

　　施陽一時語塞，竟有點難適應陸無疏這般對他。“當時沒多想，只是因為若瀾怕蛇。”

　　“過幾日將傷勢養好了便隨我回師門罷，不打擾師祖以及他的妖寵了，走之前好好道謝一番。”陸無疏道。

　　“這個自然知道，師兄你……”

　　“懷瑾哥哥，主人叫你呢。”娉娉在不遠處喊道，“順道過來喝了湯藥。”

　　“好。”施陽答應道，又接著對陸無疏插科打諢：“小美人叫我，我去去就來。師兄你就等我一會兒，我還要吃葡萄的。”而後擺擺手，就走開了，只留下還在前後搖擺的躺椅。

　　陸無疏淺淺頷首，將手中已經剝了的葡萄置入嘴中。

　　施陽趁熱喝了湯藥，便進了明虛的小室。

　　待明虛給施陽緩了靈脈，施陽剛欲走，明虛便將他叫住，問道：“陽兒，我問你，你是否知道戚越為何要傷無疏？”

　　施陽眼中熠熠星光逐漸暗下，顯然是不喜歡有人再提及這段事情，但是明虛問了他又不好不回答：“戚越禦妖吸食人精養他養母的屍身，那具屍身被我和無疏師兄找到了，而後我便毀了那屍身。戚越欲復仇，便屠殺了我家中親人，只剩下兩個外甥，如今還將無疏師兄的金丹也剖了去。”

　　明虛問：“他身邊是否也有一位守禦之人？”

　　施陽點頭，補充道：“棲鳳宮首席弟子。”

　　明虛又問：“他額心的圖騰是否紅了？”

　　施陽照舊點頭。

　　明虛若有所思，而後道：“無疏這陣子身子弱，靈脈還未康復，便好好照顧他罷，好好將他護著。有些人的話，別信。”

　　施陽詫異道：“師祖這話是何種意思？”

　　明虛笑道：“我也只是猜測罷了，可能只是想多了，你這幾日將無疏照顧好便可。你受損的金丹與靈脈也虧得那玄貓治癒及時，否者我這一把年紀還真不能兩頭顧及了。如今調養兩日便能痊癒，我已將幻香魔芋做成了丹藥，每月月末天黑之前服下即可，千萬別忘了。”

　　施陽接過那裝了丹藥的靈囊，再次拜謝：“師祖費心了。”

　　“這藥只能緩解半成痛楚，哎，忍忍便過去了。”明虛看著施陽如今這樣，語氣中也帶著一絲無奈。施陽的性子，與楚南風較為相似，“徒兒大了，有了自己想做的事情，師父要管，也是管不住的。”

　　施陽聽明虛師祖似乎話中有話，便問道：“難不成師父在師祖還在門內之時也添了不少的亂？”

　　明虛笑道：“小南倒是拿得起放得下，都過去了。不過你與無疏……”

　　施陽心間一顫，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明虛。

　　“你看無疏的的時候，眼中有光。”明虛道。

　　施陽聞言，清雋白皙的容顏瞬間憋得通紅。為何人人都能看出了？難不成自己表現得如此明顯？

　　明虛笑道：“也不是見不得人的事，只是碰巧那人與自己一樣。看得上的就多走動，看不上的就少來往，僅此而已。”

　　施陽不禁感慨，沒想到自己的師祖是這般豁達，不拘小節。怪不得能教出自家師父這樣的弟子。但是同一個師父，怎麼胤元師伯就是這麼恪守死板呢？施陽再次好奇，這胤元師伯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雖是這樣，這事還是別和玄清提起，不然以他那性子，保準將你趕下山去。”明虛強調道。

　　施陽一笑：“師祖上心了，徒孫定將師祖之言謹記在心。”

　　他出了明虛的小室，原以為陸無疏已經回房休息，卻沒想到陸無疏只是支了頭在那兒歇著。帶這些燥熱的暑風吹起陸無疏如瀑的烏髮，施陽看著那背影又出了神。

　　他希望能一直住在這兒，這兒師祖開明，小妖們伶俐，還有師兄在，多好的隱世之地。要是能有一日，他與陸無疏雙雙歸隱，由小輩們逐妖救世，能與陸無疏住在這麼一個世外桃源，真是不錯的選擇。

　　但是一想到這樣的日子應當不會有，施陽當即泄了氣。

　　他斂了腳步聲，輕聲過去。陸無疏這幾日靈脈還未復原，連聽力都不像以往那般靈敏。“師兄！”施陽在他耳邊低低喚了一聲。

　　陸無疏一怔，這就驚醒，而後轉了頭看向在他耳邊嚇唬他的施陽。

　　兩人面與面的距離近在咫尺。四目相對，施陽頓覺心鹿一陣亂撞。

　　他這師兄，還真是光憑一雙眼睛，就能把他看得目眩神迷。

　　施陽咽了咽口水，這就分開：“師兄，這次回師門，胤元師伯那兒該如何交代？”

　　陸無疏也回了神，道：“到時候你別說話，我來回答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