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山雨欲來八

　　施陽與陸無疏這就進了結界。施陽仔細留意了邊上的環境，同時還對陸無疏小聲說道：“師兄， 這洞中可是有一堆貓的， 到時候見了貓可得把持了身份，謹記門風。”

　　陸無疏瞥了施陽一眼， 對他這話不予理會。

　　施陽笑著展開了瑤光扇，邊走邊扇， 頗有一絲風流的意味。

　　兩人進到山洞深處， 只見洞中全是化了人形的貓妖。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施陽頓覺得不可思議， 怎麼這些貓妖都有如此修為。妖化人形，對妖丹可是有嚴格要求的。

　　山洞最中央， 一方巨石之上鋪著一塊極其龐大的黑色裘皮。而身著玄色紗衣的玄夫人正躺臥在那兒，似在小憩。

　　“夫人。”

　　玄夫人聞聲慵懶起了身， 掛在小腿上的那串銀鈴泠泠作響。施陽聞聲立馬確定， 這鈴音與玄轎之上發出的銀鈴聲是一模一樣的。

　　這玄夫人衣衫輕薄，身姿妖嬈，有著玄貓妖獨有的神秘感。她邁了纖長又白如羊脂玉般的腿， 緩緩向二人走來。施陽被這暴露的著裝弄得有些不好意思， 想撇開視線看往別處。只是剛想如此做， 他便注意到，玄夫人的左腿外側， 有著一道黑色粗長，且裂口十分詭異的傷疤。而玄夫人似乎注意到施陽在看她那處傷痕，當即拉了輕薄的黑紗， 遮住了自己的左腿。

　　等玄夫人再走近一些，施陽總算是看清了黑色面紗之下，玄夫人的樣貌。只是下一刻，施陽驚住了。

　　眼前玄夫人的樣貌，與當日結界之內，朱槿在陸無疏面前化成的那女子一模一樣。只不過朱槿化成的女子自有清雅高華的氣質，令人望而卻步；而玄夫人有的，是一種可望而不可即的神秘感。她的眸色是玄貓獨有的明黃，似玉髓一般透著水色的光芒。

　　施陽轉頭看了陸無疏。毫無疑問的，陸無疏驚詫的表情證實了施陽的猜測。朱槿化為的女子，對陸無疏非常重要，而這同樣相貌的玄夫人，也與陸無疏脫不了干係。

　　陸無疏的眸光中已泛起了溫情。這種眼神，施陽從未見過，確切的說，是陸無疏從未在施陽面前流露過。心中莫名泛起一股酸意，而這股酸意，也揪得施陽的心一陣發疼。

　　難道這就是陸無疏心中那位已經死去的牽掛之人？眼前的這只玄貓？陸無疏為何會那麼喜歡貓？一些列問題一下子浮上施陽心頭，讓他痛心吃醋之餘又不免好奇。

　　玄夫人的深幽的目光落在陸無疏身上，而等她的目光挪至陸無疏額間那淺淡、藍白色靈蛇纏繞的圖騰時，明黃而透著水光的豎瞳當即緊縮，而後又將目光挪至了施陽身上。

　　兩人與玄夫人沉默許久，施陽受不了陸無疏與玄夫人沒完沒了的對視，索性開口道：“玄夫人，山下的孩童是不是你抓的？”

　　玄夫人回過神，當即淺笑一番：“我要是真抓了孩童，還引兩位仙君來此做什麼？是嫌妖丹太多了嗎？”言畢，她將手伸至施陽面前，“仙君不信的話，可以探探我的妖丹是否純淨。”

　　“不必。”施陽猜測的不錯，還真是這玄貓引了兩人到了這小山村。那麼其他猜測便也成了事實。他也不想再與玄夫人對峙，直接問道：“山下的孩童，是否就是孫散戶監守自盜？”

　　“是。不過他抓這些孩童的目的我不知。”言語之際，玄夫人依舊將目光挪至陸無疏身上，眼中透露著的，是一種淡淡的傷感，以及無限的懷念，就好像見到了許久未見的故人。

　　施陽不喜歡這種眼神。

　　“玄夫人，既然這事不是你做的，你為何還要留在這兒？”陸無疏問道。

　　玄夫人掃視了一圈洞中的男女，便道：“我走了，他們怎麼辦？他們待在這道結界中便不會被村裡人發現，若我走了，他們只有被村人活活殺死的命。”

　　施陽跟著看了一圈，洞中的貓妖們聽聞玄夫人這麼講，當即低聲嗚咽。其中不乏幼小的嬰兒，施陽猜測，這些嬰兒應當是剛出生的小奶貓。一想到這兒，問題又來了，為何連小奶貓都能化為人形？

　　施陽問道：“他們既然修成了妖丹，為何還需要你的保護？”

　　玄夫人搖頭：“他們只有在這結界中才能化為人形，出了結界就只能化作原形。”

　　若玄夫人不走，便是在此地繼續替那孫散戶背鍋；若玄夫人走了，那麼這一眾貓妖會被村民趕盡殺絕。孫散戶那喪心病狂的模樣還在陸無疏腦中揮之不去，他又問：“村中民眾為何會將貓奉為邪神？”

　　玄夫人苦澀一笑，似是想起了不悅的往事：“這事說來話長。我在此地丟了我家少主，而且妖丹受損，迫於無奈，我便在此地修復妖丹。修復妖丹期間，那孫散戶屢屢擾我，我想他應當是想逐獵了我好在仙門百家中混個名聲。可他那拙劣的獵妖技巧根本奈何不得我。”玄夫人言語之間，依舊看著陸無疏，“好不容易等妖丹修復，我想去尋了我家少主，卻不想此地出了一隻屍鼬。”

　　“屍鼬？”施陽聽聞這妖獸又是來了精神。屍鼬這種妖獸，一般寄居在墓地之中，常年啃食死人腐肉，借助墓中陰氣，便修成了妖丹。這等妖獸，妖丹一旦修成，便是極其渾濁的。因它已腐肉為食，因此身遭便會散發出腐屍的氣息，肉身不見皮毛，都是潰爛無比，如同一隻腐爛的鼠鼬。

　　“屍鼬與我纏鬥一番，我挖了它一隻眼睛，而後它便不知去向。我擔心村中百姓安危，便在此地駐留。”玄夫人頓了頓，眼神中透著隱隱的無奈，“誰知這村裡的百姓不知怎麼的便開始大肆屠戮村中的貓，我沒辦法，只能將他們一道帶來至這洞中。村中百姓滿山搜尋，見貓就抓，我只能待在此地立下結界，繼續保護我的同伴。”

　　施陽聽了，倒是聽出了農夫與蛇的意味。玄夫人為了保護村民不被那屍鼬所傷，卻不想村民倒打一耙，直接將村中一眾的貓奉為邪神。

　　世人總是懼怕不為他們所知的事物。

　　“在他們屠淨村中同伴之後，小兒失蹤，被吸食人精，被挖眼珠的惡事就接踵而至。而村中百姓被孫散戶所指引，一致認為這事是我做的。他逐獵不成，便給我加了這無端的罪名。”玄夫人道。

　　為了洗清罪名的玄夫人只能時刻留意經過此山的仙門百家中人。但不是所有獵妖仙門都適合替她洗清罪名。也有獵妖仙門見著妖便殺，毫不講理，縱使玄夫人引來仙門中人為自己洗清罪名又如何？還不是被隕滅妖身，粉碎妖丹的命？獵妖仙門中，只有虛天修士不逐獵妖丹純淨的妖獸。玄夫人等了那麼多年，也終於等來了虛天門下的獵妖修士。

　　陸無疏斂眉垂眸，若有所思。待洞中氣氛安靜些許，陸無疏便轉了身要去找那孫散戶。

　　“師兄。”施陽這就跟上，“去收拾那孫散戶？我喜歡。”

　　陸無疏停下腳步，對玄夫人道：“柒玄，你與我們一道去。”

　　柒玄？施陽掃了一眼玄夫人，又看著陸無疏：“師兄，你真認識她？”

　　“以後再說。”陸無疏手中持著凜霜，步履沉穩，與施陽一道出了洞中，沒再多說什麼。此時已是五更天，天還未亮，施陽與陸無疏這就禦劍而行，往孫散戶宅中飛去。

　　玄夫人乘坐在那頂玄轎之中，那清脆、如同山泉激蕩的銀鈴聲在斑駁的夜空中泠泠作響。玄轎迅速飛逝，陸無疏緩了禦劍速度，看著玄夫人與她的那頂黑轎子一併消失在夜空中。

　　施陽跟著緩了速度，但是依舊不解：“為何放慢速度？”

　　陸無疏掃了施陽一眼：“你若被人冤枉了十幾年，如今得以沉冤昭雪，會如何對待冤枉你的人？”

　　“我又不是盛世白蓮，肯定不會以德報怨，當然是……”施陽一愣，這就明白了陸無疏的意思，“師兄，你還真是見不得貓受半點委屈。還好我與你無冤無仇，不然怎麼死都不知道。”陸無疏這黑檀木的性子，施陽從進了師門那日便知曉了。

　　玄夫人的轎子這就落在孫散戶的庭院中央。孫散戶聽聞鈴音響起，這就拿了法器仙劍，膽顫心驚，瑟瑟發抖地出門探視。

　　玄夫人抬手掀起轎前的黑色紗幔，抬了眼簾，明黃色的雙眸盯著孫散戶，瞳仁倏地放大：“好久不見。”

　　“你！”孫散戶戰戰兢兢地舉起他的那柄劍，顫抖著聲線，同時還將法器護在自己身前，“為什麼陸淵和施陽沒將你逐獵了！”

　　玄夫人當即化為一陣黑色薄沙，如若一道遊絲飄散在空氣之中。下一刻，玄夫人突的出現在孫散戶面前，單手掐住孫散戶的脖頸，將他一把舉在了半空中，同時面上還掛著嘲諷且冷冽的笑：“你怎麼不編得再好聽點？繼續編啊。”

　　“你……”孫散戶被玄夫人掐得透不過來氣，面色漲的如同豬肝一般通紅，同時，離地的雙腳也在空中搖晃，“陸淵玩忽……職守，與妖孽是一丘之貉，你……”

　　“喵”的一聲，院中突然一聲極其尖利的貓叫，引得被舉在半空中的孫散戶一陣戰慄。玄夫人的額間慢慢出現烏黑的毛髮，面部也漸漸成了玄貓的形態。此時她只要稍稍一用力，便能生生折斷孫散戶的頸椎。

　　但是，玄夫人像是有所顧忌，只是慢慢將孫散戶放回了地面，右手依舊牢牢抓了他的脖頸，沒讓他有喘息的機會。同時，原本已經化為玄貓雛形的面龐，也漸漸變回了原本眉似新月，絳唇皓齒的女子模樣。玄夫人像是想讓孫散戶死心，就開口道：“少主所在的仙門，不殺妖丹純淨的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