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畫境一

　　施陽輕輕推開陸無疏的房門，隨後就聞到了房中那股已經沉澱下來的沉香。

　　將軍與挽詩無比愜意地眯著眼， 一道趴在陸無疏的床上。挽詩小小的頭枕在將軍的脖頸上， 將軍還會時不時的舔弄一下挽詩打理得極其乾淨的貓毛。

　　施陽笑盈盈地走到陸無疏床榻邊而後坐下，溫柔地撫了撫挽詩瘦小的身軀。

　　雖瘦小， 但是相比於剛撿來的情況，挽詩已經壯了許多。“挽詩。”施陽叫了一聲。那日陸無疏告訴施陽， 挽詩名字的由來。挽留的挽， 詩情畫意的詩。然而，在默念了幾遍之後， 施陽愈發覺得不對勁。

　　詩情畫意的詩，這是出自施陽之口。

　　下一刻， 施陽面上浮起一抹淺笑。他抱起了陸挽詩，對它道：“無疏師兄啊， 你這名字起得， 太直白了些。”那時他還在想，為何陸無疏還要給挽詩加上姓氏。“挽施，這才是你的名字。”

　　施陽起身， 走至桌案之前， 幫陸無疏燃起了沉香。

　　他四處張望一番， 最後將目光落在了牆上的那幅畫卷上。

　　那時一副水墨極其細膩的山水畫。

　　以往施陽來找陸無疏之時，他總發現陸無疏會盯著這副山水畫看， 且目光是那般柔和。

　　那種溫情柔和，陸無疏對玄夫人有過，再來就是眼前這幅畫。

　　玄夫人與陸無疏的關係， 施陽至今沒有過問。

　　“有那麼好看嗎？”施陽盯著眼前這卷山水畫。畫作已經有些年份，墨蹟雖有些淡了，但是山水畫中藏匿的那分雋秀之氣頗耐人尋味。隱約之間，他瞧見了山水畫之中，那層層的山巒之間，似有一小小的人影。

　　施陽頓時被吸引了目光，便再次靠近幾步。

　　山水畫中的人影，在施陽不能移動的目光之中，漸漸挪動了步子，正慢慢向施陽走來。畫中的人影越來越大。施陽瞬間對這小人目不能移。

　　“淵兒。”施陽腦海中，突然響起了一女子柔聲的呼喚。

　　施陽聞聲頓時一個激靈，轉即間又有天旋地轉的感覺，仿佛自己的元神被強行抽離。

　　下一刻，他緩緩閉了雙眼，“砰”的一聲直接癱倒在了畫卷面前，如同死去一般。

　　榻上的將軍當即抬了頭，而後跳下床他跑至了施陽身邊。它用鼻尖蹭了蹭施陽的面頰，但是施陽一動不動。

　　光與影的交織中，閉著雙眼的施陽先是聽到了悅耳的鳥鳴聲，而後，施陽聞到了一陣熟悉的馨香，那香味同他乾坤囊中的氣味一致。

　　施陽緩緩睜開雙眼，被眼前刺眼的白光眩了雙目。他下意識抬手遮住了眼前的光亮，待雙眼適應了周遭的環境，才將手挪開，看了眼前這天朗氣清。

　　施陽突的從地上坐起，機警無比地看了四周的環境。周邊的環境極其陌生，施陽思索片刻，也沒記起這地方究竟是何處。

　　“噠”的一聲，像是一竹筒敲於岩石之上。施陽往邊上一看，才發現自己身邊有一小山泉。山泉之水緩緩流下，灌注與竹筒之中。待竹筒的水漸漸裝滿，竹筒承載不住那分重量，開口一端往下倒去，便又是“噠”的一聲，泉水傾瀉而出。

　　施陽爬起身子，敲了敲腦袋，“方才不是在師兄房間裡的嗎？怎麼突然到了這兒？”他重重捏了自己的臉，卻能感到疼痛，“不是夢啊，這兒究竟是哪兒？”

　　言語之間，施陽已經走到了院子之前。他是從小竹屋邊上走出來的。

　　小院的一旁有一竹子搭建的小涼亭。涼亭之中，有一白衣稚子背對著施陽坐在小凳之上，小小的身子挺直了背脊，像是在看些什麼。

　　“你是誰？”施陽叫道。

　　但是那孩子像是沒聽到施陽叫他，依舊不聲不響地坐著，只是頭會時不時從右到左動一下。

　　施陽走過去站到了孩子身側，這才發現他正在閱一本畫冊。“你怎麼不理我？你是誰？這是哪兒？”施陽接著問道。

　　孩子垂著眼眸，微卷的長睫輕輕顫動著，稚嫩的雙手依舊翻閱著手中的冊子。

　　“喂，你聽不到我說話嗎？”施陽抬了手在孩子面前晃了晃，但是他還是沒有反應。施陽思忖片刻，就去拉孩子的衣袖，但是下一刻，施陽的手便穿透孩子的身軀而過。

　　這讓施陽當即慌了心神。這兒究竟是哪兒？！

　　施陽在孩子面前坐下，側了頭去瞧孩子長什麼樣。結果這麼一看，倒是看出了什麼。

　　“這……”施陽看著眼前這孩子有些熟悉的眉眼，雖然非常稚嫩，但是眼前的這個孩子，施陽確定，一定是陸無疏。

　　長得太像了！

　　孩子輕輕合上了書，並抬起了頭。

　　施陽與他的目光當即對接在一起。

　　但是只是一瞬間，孩子就將視線挪開了。

　　“淵兒，外邊涼，快到屋裡來。”小竹屋內，一女子柔聲喚道。

　　這女子的聲音，與方才在施陽腦海中響起的一模一樣。

　　女子喚眼前這孩子“淵兒”。

　　施陽當即逐笑顏開。真的沒看錯，眼前的這個孩子，正是小時候的陸無疏。此時的陸無疏應當只有四歲有餘。

　　“好。”小陸淵應了一聲，拿著書便走向了小竹屋。施陽馬上跟了上去。眼前這人是小時候的陸無疏的話，那麼此時在小竹屋中的應當就是陸無疏的母親，而這地方就是陸無疏未拜入虛天之前所住之處。

　　施陽剛進到屋中，他便看到了竹屋真中央的一竹椅上，一隻玄貓正躺在軟墊子上念著貓經。小陸淵走到玄貓身前，揉了揉玄貓的額頭，無比寵溺。施陽仔細看了玄貓片刻，“玄夫人？柒玄？”

　　“淵兒，過來。”女子喚道。

　　施陽聞聲望去，只見一女子正坐於機杼之前。見了那女子的樣貌，施陽當即怔住。眼前的女子生得端莊素雅，相比於韶光台一眾女修有過之而無不及；及地的素衣纖塵不染，紋著精緻梅紋的領子貼著白皙的脖頸，與陸無疏平日的打扮有幾分相似。只不過在此刻，女子領間的那顆盤扣是解開了的。

　　這女子，與玄夫人長得一模一樣。“等等，這女子？”施陽自語道。

　　“母親。”小陸淵無比乖順地走到女子身前。

　　施陽差點跌倒在地。這女子是陸無疏的母親？這長相是是陸無疏母親的長相？施陽再次將目光落在那只玄貓身上。“為何玄夫人會與無疏師兄的母親長得一致？”施陽哭笑不得。但是靜心一想，玄夫人已經結成了妖丹，妖獸化為人形，不是跟吃個飯一樣簡單麼？想化成誰的樣子就化成誰的樣子。

　　得知了這一事實的施陽險些吐出一口血。敢情自己糾結了那麼久，痛心了那麼久，吃了那麼久的醋，到頭來吃的居然是自己情郎母親的醋？“還好沒將吃玄夫人醋的事情告知無疏師兄。”施陽扶額自語，頓覺哭笑不得，“不然師兄可真要覺得我病得不輕了。”

　　施陽再一次走到小陸淵身旁。

　　白沐柔幫著小陸淵收了收衣領，並揉了揉他的小手，“冷嗎？早春寒氣還重，別去屋外吹風。”

　　小陸淵點了點頭。

　　施陽看了這一幕，頓時有了想欺負眼前這小小人的衝動。因為這時候的陸無疏，真的太稚氣，太可愛了。施陽蹲在小陸淵身旁，饒有興趣地看著。“原來是這樣，無疏師兄，原來你也有這麼可愛的時候。雖然也是板著一張臉，但是小時候的你真是太討人喜了。”至少非常討施陽喜歡。

　　或許是喜歡陸無疏的緣故罷，不管陸無疏如何，他都喜歡。

　　施陽將二人的模樣對比一番。的確，陸無疏小的時候和他母親更像一些。

　　歡喜之余，施陽再一次疑惑自己怎麼會到了此地，明明之前還在陸無疏臥寢中，那副畫作之前。“難道……這是畫境？”

　　懷想之際，施陽身後又來了細碎的腳步聲。“沐沐。”

　　白沐柔抬了頭，看向了門邊，而後雙目之中頓時泛起欣喜之意，“路哥哥。”她喚了一聲，聲音也清甜無比。

　　施陽側頭往門口看去，只見門口正站著一個身姿頎長，俊雅至極的男子。男子的額心，有一道熒白色的靈蛇纏繞狀圖騰，與陸無疏額心的一致。僅憑氣質，他與年長的陸無疏極其相似，看著神情，儼然一副不可親近的樣子。

　　“師兄的爹娘，應當也是立下了守禦之契？不過此刻，契約已經解除了罷。”施陽自言自語道。

　　“才回來，想你了。”白沐柔走上前，環住了男子的腰身，而後不顧還站在邊上的小陸淵，直接吻了上去。

　　“這……”施陽額邊滲出了冷汗。眼前的男子是陸無疏的父親，彼此心悅之人來個親密之吻倒也沒事，但是小陸淵在邊上看著呢！怎麼這兩人這就親上了！施陽側頭看了身邊的小陸淵。果不其然，小陸淵白皙的面上已經鍍上了一層極淺的粉紅。

　　“沐沐，淵兒還在邊上……你喚我的字就成了，不必……”

　　“路哥哥好聽，以前叫你彥青師兄叫膩了，現在你是我夫君，我便喚你路哥哥。”白沐柔面帶嬌羞，將頭埋在路彥青的懷中，“淵兒都習慣了，是不是，淵兒。”白沐柔對小陸淵說道。

　　小陸淵點了點頭，而後紅著臉又跑到屋外去了。

　　施陽跟著小陸淵出了竹屋。

　　路彥青稍顯低沉的聲音再次在施陽身後響起：“你怎麼不把扣子扣上，被人看到了……”

　　白沐柔嬌聲道：“吃醋啦？在家中除了淵兒沒人看得到，不就是露了個脖子，這你也吃醋。”

　　施陽回了頭，瞧見路彥青正幫白沐柔扣上領間的盤扣，動作無比的細緻溫柔。在這一瞬，施陽便覺得陸無疏的父母真是恩愛非常。

　　嗯，敢情吃醋的本事，是遺傳的。

　　陸無疏的醋勁，施陽可是瞧見過的。在兩人還未表明心意之前，陸無疏有些藏著掖著；待到二人互通了心意，施陽只是與棲鳳宮的女子搭了幾句話，陸無疏便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但是陸無疏那番吃醋的模樣，施陽很喜歡。

　　有什麼是比自己心悅的人也心悅著自己更歡喜的事情呢？

　　施陽還一手托腮，看著正翻閱畫冊的小陸淵傻笑，此時已將自己為何進了這畫境的原因完全忘了個乾淨。

　　小竹屋中，時不時傳來白沐柔輕輕淺淺的笑聲。施陽抬頭看去，透過支起的窗子，便看到路彥青背著白沐柔在窗前無比親昵，親昵到讓人嫉妒。“師兄的爹娘如此恩愛。”施陽看著眼前就算聽聞了嬉鬧之聲都不動如山的陸無疏，又自語道：“怎麼師兄就是一副不喜言語的模樣呢。”

　　“路哥哥，一會兒我與淵兒去一趟玲瓏那兒，你不會不讓去罷？”白沐柔問道。

　　路彥青神色平靜，但是眸光卻是異常深情。他放下白沐柔，轉身並親了她的額心，道：“早些回來。”

　　施陽受了打擊。眼紅之餘，他伸了手，將手掌靠近小陸淵的面頰。雖不能碰到他，但也能讓施陽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