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虛天十六
第二日,施陽坐在弓場中的休憩處,整個人都是沒精打采的。他還在思忖昨晚發生的事情。
整個弓場中在的人並不多,陸無疏在,此時正站在施陽面前不遠處練習射箭。射箭如一門必修的功課,每位虛天弟子只要不下山獵妖,便會日日清晨在這兒練箭。在施陽眼中,陸無疏就是眾弟子的標杆,前幾日還沒在箭場見到他,想著應是驗修比試後匆匆下山獵妖去了,不過這才幾日,今日他便回來了,做事真是雷厲風行,一點都不含糊。
眼前的陸無疏此刻梳著一頭俐落的馬尾,馬尾上扣著乳色松紋玉環;身著簡練素色弓場校服,校服袖口收起貼合手腕,袖口處繡著淺淡的藍綠色紋路,而領子還是一成不變,繡紋精緻,不到一寸,貼於白皙的頸部。三寸寬的松紋腰封稱出硬朗且正直的腰身。他架箭從容,拉弓的手臂張弛有力,前推後走,弓滿式成。施陽看著陸無疏頎長的背影竟略略出了神。
“咻”的一聲,快箭離弦,正中靶心。而後陸無疏又在背上的箭筒中抽出一支箭,搭上了弓弦。
施陽想自己何時才能長到無疏師兄這般,這段時間就只長個不長肉,如何才能有這般矯健的身姿?
他看到弓場另一端,專屬於陸無疏的箭靶已經射滿了密密麻麻的箭支,且箭支全在靶子中央,但是他還是能將後面的箭支全部射落到紅色的靶心上。
又是“咻”的一聲,一支弓箭擦著施陽的睫毛飛過,嚇得他差點捏碎了手中的茶盞。從他眼前飛過的那支箭此刻正釘在漆紅的廊柱上,箭身“嗡嗡”作響。
“月邀師姐,好箭法!”施陽只是看著那箭,就知道這箭的主人是誰了。
果然,蒼月邀手持著一張大弓正在往施陽這兒走來。
蒼月邀也是一身素白色收袖弓場校服,馬尾高高紮起,上面箍著和施陽頭上一樣的白玉發環,發環上雕刻著精緻秀氣的竹葉花紋。整個著裝英氣幹練,不讓鬚眉。
“怎麼一大早的就沒精神,這可不像平日皮上天的小師弟啊。”蒼月邀過來就將手搭在施陽肩上,“看你對著無疏師兄發呆,是在看他箭法好,還是看他背影修長身姿好?”
都有。施陽心中道。
兩人眼前的陸無疏自然是聽到了這句話,但是這並不影響他修煉。
施陽也是個好了傷疤忘了疼的主,幾月前因為陸無疏在水中憋了那麼久,第二日還被拉到萬書閣抄門規的事情早已被忘得一乾二淨。在這弓場,施陽總會試著跟他去搭話,不是想討教箭法就是問如何才能長到這般挺拔,而陸無疏每次的回答都是四個字:“多加修煉。”每次施陽聽完就覺得陸無疏這跟沒回答似的。
只不過陸無疏每次只回答這四個字,施陽就越是想讓他多說點,因此每逢弓場遇到就是軟磨硬泡。而陸無疏面對施陽那張嘻嘻的笑臉還是一個表情,並且永遠不會說出第五個字。
“沒精神也被師姐這一箭給□□神了。”他道。
蒼月邀一把拉起施陽的手,將他往拉出休憩的小長亭,“你平日成日說這個年紀的人需要些朝氣,今天怎的跟丟了魂兒似的坐在這兒。”
施陽看著自己被蒼月邀拉著的手,頓時就懵了。待到蒼月邀將他拉到了箭欄前,他才反應過來,“月邀師姐,你沒事?”
蒼月邀聽了立刻擺出一副聽不明白施陽在說什麼話的樣子,而後將自己手搭在了施陽的額頭上,“小師弟,你前幾日病糊塗啦?這會兒也沒燒啊。”蒼月邀還以為是施陽又發病了,這才說出如此奇怪的話。
施陽看著蒼月邀的反應,真是一點事都沒有。倒像是自己看起來有什麼事情。
“沒什麼,只是問一問。”施陽拿了一張大弓,他對面的靶子上也密密麻麻的射滿了箭支,這麼個射法著實無趣。但是站在他旁邊的陸無疏似乎是不會膩一般,如此無趣重複的事情還能做得這般認真。施陽越來越覺得陸無疏是個人才。
朝氣呢,年輕人該有的朝氣去哪兒了?怎的射個弓都死氣沉沉的。
蒼月邀前一刻還在說他沒朝氣,這會兒改成他在那兒說陸無疏沒朝氣了。
“無疏師兄,我們比一比如何?”施陽有笑嘻嘻的走到他身邊。看著自己的手觸碰到了蒼月邀,但是卻並沒有什麼事情,他就覺得是自己想多了。心中稍微舒坦一些,他又開始找陸無疏搭話,並且想到了前幾日與韶光台女修們打的賭。
陸無疏不理他,只是默默的從箭筒中有取出一支箭來,拉弓準備往弓場另一端的靶子上射。
“無疏師兄你聽見我說話沒有,你停下來聽聽好不好?”施陽說著就抓住了陸無疏把弓的手,順道著連箭頭都夾在手指中間。
陸無疏收了弓,道了一句:“多加修煉。”
“我懷疑你這腦袋是不是榆木做的,怎的這麼迂腐,比個射箭而已,怎麼就不是修煉了?”施陽罵道。
“小師弟,你就別再跟無疏師兄說話了,每次見到你都看到你在那兒熱臉貼冷屁股。”蒼月邀在旁諷道。心想著無疏師兄是沒救了,趕緊找個師妹將他收了罷,雙修也是極好。
“怎麼比?”
施陽:“?”
怎的那麼快就答應了?施陽覺得不可思議。
“怎麼比?”陸無疏再次問道。
“師姐,幫個忙唄,一會兒射一發箭到空中,箭的尾部墜上一塊輕紗。”施陽對蒼月邀說道,轉而又對陸無疏道,“我們在弓箭的前端塗上水粉,你為藍色,我為紅色,待師姐將輕紗射於空中,我們看誰的箭能射中那塊輕紗,輕紗上蘸了誰的顏色,便是誰勝,如何?”
“好。”
施陽笑嘻嘻的沖蒼月邀眨了眨眼睛,似乎在感謝她讓陸無疏肯玩些別的。蒼月邀點點頭,便去了長亭後邊的弓箭庫房找了些平日標記用的水粉出來,幫著陸無疏和施陽在箭頭上擦上了紅藍兩道顏色。“無疏師兄,難得啊。”蒼月邀打趣道。
“下不為例。”
蒼月邀拿了自己的一塊絹帕,將一個角落系在了箭支的尾翼,拉開了弓。
一邊的陸無疏和施陽也隨即拉弓滿弦。
“咻”的一聲,綁著輕紗的箭支離弦而出。
又是接連兩聲的離弦之音。
兩道箭矢迅速往輕紗即將飛過的方向飛去。
紅藍支箭在空中與輕紗相交而過,只不過因距離甚遠,看不清輕紗上染了誰的顏色。
“無疏師兄,看得清上了誰的色嗎?”施陽問道。
陸無疏沒有回答,顯然是沒有看清。
“要不去山林中找找?”蒼月邀建議道。還沒等陸無疏同意,她就推著陸無疏往輕紗掉落的林子方向去了。“小師弟你也一起來。”
陸無疏被蒼月邀推著走了幾步,就自己往前走了,留下施陽和蒼月邀跟在陸無疏身後。
“師姐懂我。”施陽沖著蒼月邀擠了個眼。
蒼月邀也會心一笑。可算是將這一成不變的人,在這固定的時辰內給弄出弓場了。
施陽沖著身後幾位韶光台的女修們招招手,明顯就是一副“奸計得逞”的樣子。韶光台女修們見著陸無疏真的在這個時辰內離開了弓場,紛紛覺得不可思議。前幾日還跟施陽打賭說這陸淵師兄斷然不會在早修練箭時離開弓場,而施陽則是和她們反著來,說是定能將無疏師兄帶出弓場。
如果不是施陽沖她們招手,她們倒還忘了這事。
“大師姐怎的胳膊肘往外拐幫著陽師弟啊?”一女修鬱悶道。
“我跟無疏師兄去林中找輕紗,你們趕緊修煉。”蒼月邀也回頭對著後邊的師妹們說了一聲。
蒼月邀覺得,真應該把這弓場也按照三台那般分開。只要陸無疏在,她的那些師妹都光顧著看他練箭,自己的箭支射得東倒西歪,甚至還有脫靶的都覺得沒什麼。現在趁著將陸無疏帶到林子去,想方設法的在弓場外邊多待一會兒,也是為了師妹們好。雖然時間短暫,但是有總比沒有的好。
蒼月邀拉著施陽跟上了陸無疏,陸無疏倒是也清楚那輕紗飛往哪個方向了,徑直往輕紗掉落的方向走,蒼月邀跟施陽在他身後竊竊私語,時不時的還會笑出聲。
陸無疏聽到了,但是一點都不好奇他的這倆師妹師弟在討論什麼東西。
“月邀師姐,有時候覺得你像我長姐,有時候又覺得你像我二姐。”
“怎的?”
“長姐平日教導我時也和你對韶光台師姐們一樣上心,而我二姐平日裡也最喜歡帶我玩兒,頑皮撒潑慣了,阿爹阿娘經常說我的性子隨了我二姐。”蒼月邀雖跟施陽鬧在一處,但是對韶光台的自家師妹確實格外上心,平日監督修煉,下山獵妖,難一些的都會由她帶去,且每個韶光台女修都是她帶了下山進行初次歷練的,所以施陽覺得蒼月邀作為韶光台首席弟子確實十分認真負責。且蒼月邀平日就誇讚尹夜尋是最好的師父,而她作為韶光台首席弟子,作為虛天弟子,能獵妖救世非常驕傲。
蒼月邀在施陽面前也放下了身為韶光台首席弟子的架子,道:“那是你二姐待你好,願意陪著你一起瘋。”
“那師姐也待我好。”施陽順著蒼月邀的意思說道。
“又耍嘴皮子。”
“但是我二姐這般愛玩,會不會找不到婆家?”施陽問道。
蒼月邀很認真的思忖了一番,道:“怎會,女兒家總有溫柔的時刻,待她遇上了能讓她溫柔相待的人,那便是遇到如意郎君了。”
“那師姐可找到心中的那人了?”施陽又道,“該不會是眼前的無疏師兄?”
走在前面的陸無疏一愣,片刻後又接著往前走。
蒼月邀用手指一戳施陽的腦袋,但是沒有回答。陸無疏就在他倆前邊走著呢,回答什麼都不好。
“那是止嵐師兄?或者仲元師兄?還是舒玄師兄。”施陽頓了頓,沒臉沒皮道:“該不會是我或者逍遙師叔罷?”
蒼月邀的臉頓時漲的通紅。
施陽忙擺擺手,又笑道:“師姐,師姐,我開玩笑的,你臉紅什麼?”
“月邀。”陸無疏在前面叫道。
“好了,別鬧了,再鬧無疏師兄都要懷疑我們來這邊到底是為了撿輕紗還是談兒女私情來的了。”蒼月邀拉著施陽追上去。
門中雖不禁弟子之間談及情愛,畢竟人非聖賢,七情六欲總是難免,但是陸玄清堅信無望無欲才能修得更深,便教金光台弟子放下情愛,好好修煉。
陸無疏便是最聽陸玄清的那一個。
那方輕紗最終還是被陸無疏找到,而輕紗上同時也留著紅藍兩道箭口。
“不分高低啊,師兄,下次我們在換個法子比比?”
“陪你胡鬧一次,下不為例。”陸無疏道。顯然他又知道了施陽今天又幹了什麼“好事”。
怎麼又瞞不過他?施陽撇了撇嘴,有些不太服氣。
事情被看穿,蒼月邀看著施陽,捂著嘴偷笑。施陽也吐了吐舌頭,表示非常無奈。
三人撿了輕紗便要回去弓場。只是剛要走,蒼月邀就聽到了旁邊樹叢有窸窸窣窣的聲響。她循著聲過去,撥開樹叢,只見一隻兔子在叢中撲騰,後腿雪白的兔毛上蘸了血,似乎是被什麼其他猛獸咬開了。
“兔子。”施陽看了叫了一聲。
蒼月邀將那只受傷的白兔抱在懷中,對施陽道:“怎的,瑤光台是沒好好給你吃食,如今想拿這只兔子當野味伙食?”
施陽迅速搖了搖頭。
“先幫我抱著。”蒼月邀將兔子塞進施陽手中。
施陽想起昨晚將軍和花鸚鵡的反應,下意識的縮了手,但是蒼月邀已經在兔子塞在他懷中了。這白兔子在施陽手中異常的安靜,沒有任何過激反應。施陽輕輕的撫摸了一下兔子的耳朵,兔子還是十分安逸的在他懷中。
難道昨晚真的只是想多了?
蒼月邀拿了塊絹布,將那方素白的絹布綁在了兔子受傷的後腿上,接著又從施陽的手上抱回去。“還是只有修為的小妖兔,可以拿了做妖寵。”蒼月邀道。
那白兔子動著粉紅的鼻子,在蒼月邀懷中十分乖巧。
聽了蒼月邀這話,施陽心中的大塊石頭總算是完全放下了。要真是自己的手出了問題,那今日碰了這只有修為的妖兔怎的一點事兒都沒有,昨晚的事情肯定只是偶然,指不定是那鈴鐺出了什麼問題。
施陽給自己找了個說得過去的理由,畢竟事實擺在他面前。
月邀師姐他碰了,無疏師兄他碰了,這只有修為的小妖兔他也碰了,但是大家都一點事都沒有。
他怎麼會是一個怪胎!?
施陽笑著跟上了陸無疏和蒼月邀,不一會兒就去玩弄蒼月邀懷中的兔子去了。
蒼月邀抱著兔子不肯讓施陽碰:“別老碰它,它腿上有傷。”
“為什麼碰不得,它明明很喜歡我。”
“你哪兒看出它喜歡你了。”
“感覺啊。”
蒼月邀無語。這小師弟有時候耍起嘴皮子來真是一點兒都奈何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