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林榕
不過半月陸辭瑜便進了鎮子辦理了正式的更地文書。
手中握著兩張地契, 陸辭瑜與林遲心裡都安定了許多。回了房一如先前想要塞給林遲保管, 林遲又是連連拒絕,無奈只能被他放回空間。
心裡的小計劃又被勾上一條, 陸辭瑜心裡滿意的很,做事情都多了不少動力。他進了院子,正巧見到林遲與陸歸兮窩在一起頭靠著頭翻看著什麼, 兩人靠的極親密。
「看什麼呢?」陸辭瑜上前不著痕跡將林遲攬在懷裡。
「魏叔前幾天去縣城看他兒子, 堂弟就托他給二伯娘捎些東西,這些是給你的。」
陸辭瑜對這個「魏叔」有些印象, 好像也是當時和裡正一桌的漢子中的一個, 三十幾歲了, 家裡的小兒子與林陽一同在縣裡讀書。
他翻了幾下, 有些驚訝。
裡面多是一些縣學裡使用的書籍和往前幾年的秀才試題,由林陽自己著手抄好裝訂成冊。陸辭瑜這幾天瑣事雜多, 自己都快忘記了還有考秀才這回事,沒想到這孩子還挺有心的。
林家不算特別富庶,供林陽讀書花了不少銀子。他們這種書生一張紙一塊墨都要算計著用,冷不丁寄回來這麼厚的幾大本也不知道用了攢了多久的錢。
陸辭瑜不想佔這孩子便宜, 他也不差這些銀子, 心裡盤算著待到年節時定要還回去。
林二伯娘可能是被陸辭瑜和林陽的警告嚇到了,派來送東西的是林楣。她本想衝著林遲耀武揚威一番, 萬萬沒想到開門的是陸歸兮……被那雙不帶一絲感情彷彿凝結著寒冰的眸子冷冷掃過, 磕磕巴巴的沒等說完話就悻悻跑走了。
林遲笑瞇瞇跟他說林楣害怕的模樣, 聽的陸辭瑜有些好笑, 沒想到陸歸兮這種時候還是挺有用的。
他歸了歸桌上書籍正要抱進房裡,陸歸兮問道:「你要考功名?」
陸辭瑜點頭。
「歷年試題都放在地方府庫中,憑人這麼一點點傳遞太費時間了。況且夫子們的教導比自學有用多了,不考慮下去縣學進學嗎?」
陸辭瑜搖搖頭,握住聞言明顯有些緊張的林遲的手:「我清楚自己的斤兩,取個庠生生員的名頭還好,要再往上考實在是有些力不從心。」
「去縣城讀書的確是好,不過我又不方便帶著林遲去。我整天對著書本倒好,他人生地不熟的整日拘在屋中乾坐著嗎?」
不是沒有帶著妻子或夫郎進縣裡讀書的,為夫者專注學業,另一方便在家裡做飯洗衣打掃衛生……不過這跟娶個粗使婆子有何區別?陸辭瑜也不希望林遲變成腦中只有家務的家庭主夫樣子。
雖然看林遲一門心思圍著他打轉心裡會充斥著說不盡的滿足感。
他本來就內向,更不能悶著了。
他的小媳婦兒性子又偏膽小,去縣裡鎮裡逛一逛能開心不少,真要常住反而會被陌生環境侷限的不安。陸辭瑜若真去了怕是要忙著溫書和縣學裡的考生夫子拉進關係,萬一忙起來忽視了林遲怎麼辦……若是這樣哪怕真的考中了也得不償失。
「要是不帶林遲……我一天天只顧著想他了。整天擔心他吃什麼穿什麼,有沒有忙到累到,哪還有心思看書啊。」
林遲直愣愣看他,陸辭瑜深情回望。
陸歸兮面無表情,只覺得自己站也不是坐也不是,這麼大一個人杵在這二人邊上怎麼看怎麼礙眼。乾脆道:「你如果要題可以和我說。」而後轉身便回了自己屋。
果然還是他的小木人最好。陸歸兮感嘆道。
陸公子宣誓了自己的主權,牽著林遲的手美滋滋回了屋。
秋收已經進行的差不多了,村裡除了地極多或者勞動力稀缺的幾家剩下幾乎已將糧食全部收完,一捆一捆的稻稈堆在田邊,打穀聲音此起彼伏遙遙可聞。
陸辭瑜與林遲商議了一下,決定現在就開始發佈招人開荒的消息,等秋收結束後直接動工。
他的地不過十幾畝,尋十個人幾天就能墾完,不過又因為地處山腳,陸辭瑜想著圍上一層厚厚的堅固柵欄,這份工時便要平白增加許多。
還有他的房子也是,陸辭瑜生平最討厭的就是搬家,一堆東西挪來挪去的著實累人。他又想著把自己的房子稍加改造一下,不著痕跡融些現代物品進去改善一下生活,一旦蓋好了搬進去了這輩子就不打算挪窩了。
房子的設計圖被他和林遲改了許多次,陸辭瑜估算了下用料數量,著實不少。蓋房不是一日能成的事情,提前訂好青磚石料都刻不容緩。
他在腦中過了圈認識的村民,最後草草定下幾人,心裡大約有了個數也不著急了。
童生試約在來年四月,現在正是秋天,還有小半年的時間。陸辭瑜有一堆事要忙,複習實在是有些吃緊了。
但種種事情他又脫不開身,雖然可以放開手讓林遲去做,又捨不得讓人離開視線。
仔細思量不禁有些為難。
林遲和陸歸兮都是哥兒,混在一堆蓋房的漢子裡著實不便,到時大家累極了熱狠了打個赤膊擼個袖子都要避諱。陸歸兮倒是不介意,可陸辭瑜要考慮下村裡人的想法啊,陸歸兮名義上還是他的嫂哥兒呢。
他在村子裡也沒什麼熟悉的足以交付信任的人幫忙監工……
陸辭瑜撐著下巴,毛筆在指尖轉了一圈又一圈,好在沒沾墨,不然恐怕會甩出一地墨點。
他垂下頭,筆尖沾了沾硯台墨汁,抬腕剛要寫字,院外大門再度被人扣響。
陸歸兮住的那間屋離大門最近,不同於陸辭瑜與林遲的臥房要隔了整一個院子,故而大多數時間都由陸歸兮出來開門。
陸歸兮與裡正見了禮,意外發現幾日前見面時還神采奕奕的中年人竟瞬間蒼老了不少,他心裡驚詫,揚聲喚了陸辭瑜夫夫出來。
裡正的鬢邊本就有幾叢白髮,不過他精神面貌極好,平時很少被人注意到。
陸辭瑜整日忙著山裡家中兩點一線抽不開身,裡正自己家也有地要收,還要忙著處理村中借農具借牛等的磕磕絆絆雜碎瑣事。他與林遲去了幾次,對方夫婦二人都不在家,陸辭瑜後來就再沒去過,想著等秋收後再說。
近半個月沒怎麼聯繫,今日再打眼一看對方眉眼間儘是遮不住的疲態,本應是明辨不疑之年卻已隱隱有老態橫生之像了。
林遲匆忙給人搬來凳子讓人坐好,陸辭瑜又倒了杯糖水擺在他的面前:「您這是怎麼了?」
裡正垂下頭,似乎不知該怎麼開口。
陸辭瑜與林遲對視一眼,也不多問,給他留一個組織語言的時間。
「陸……陸小子……」。裡正緩緩開口。
「你那地和房……是不是也該找人墾荒打基了?」
陸辭瑜點頭:「正是,我剛剛還與林遲商量著又要麻煩裡正叔叔呢。」
「不麻煩,不麻煩的。」裡正連連擺手。
他喝兩口水,沉沉嗓子又道:「我……我家的榕小子回來了。」
「我想著讓他去你那裡幹活,不用給銀錢,管他中午一頓飯就好。」
「你要是不方便、飯也不用供的,可以讓他回來吃。」裡正又匆忙道。
陸辭瑜一愣,林榕?
他聽林遲說起過,林榕是裡正與慧嬸嬸唯一的孩子,也是二人的老來子。他打小就踏實能幹,為人又憨厚樸實,陸辭瑜一聽就給對方打了個標準的農村漢子的標籤。
林榕這人上尊父母下愛幼小,極重孝道聽話,可謂是裡正一家最大的驕傲。但這人幾年前卻做出了件轟動全村的事。
他偷著和別村的一個喪夫的哥兒好上了,死活要入贅進對方家裡做上門哥婿。
裡正當時就怒了——他兒子這麼好的人,村裡什麼人配不上?怎麼就選中了個寡哥兒?還是個帶孩子的!
裡正打也打了罵也罵了,慧嬸嬸也不知道哭過了多少場,林榕就是一門心思死也不回頭什麼都不聽,後來聽說對方村子要將那個哥兒沉河,乾脆就連夜收拾了行囊自己搬過去了。
這是他這輩子唯一一次忤逆父母。
這下事情徹底沒有了挽回的餘地,裡正從那以後再沒主動提起過這個兒子,林榕後來帶著人回來了一趟也被他拒在門外,他只能逢年過節託人稍些年禮回來。
這事一直是裡正一家的不可說,今日他怎麼突然提起了?
裡正嘆了口氣:「榕小子的那個夫郎……冬天時有了孩子。」
「前幾天他突然回到家裡,說他那個夫郎出了意外驚了孩子,現在已經……難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