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懦弱

　　三十已過， 第二日就是初一了，哪怕心裡有再多的不情願他們也是要回林家坐坐的。

　　只是去那意思意思坐一會兒維持下表面平和做個禮儀態度而已，本想著干坐會兒就回去了，沒成想竟看到了林陽和林依兩個人。

　　沒什麼好奇怪的， 畢竟這裡是他們的家嘛。

　　林二伯娘看見他們也只是態度冷淡的打了聲招呼，接了陸辭瑜帶來的東西就進了裡屋去了。林二伯坐在凳子上叼著根長長的煙管悶悶地抽著煙， 倒是一聲不吭的對他們點了下頭。

　　畢竟是自己的親娘， 林陽對林二伯娘的態度也只能無奈以對， 見屋內氣氛奇怪連忙上前幾步熱絡道：「哥哥、哥夫， 我們進屋聊吧！」

　　夫夫二人便跟著進了屋。

　　林依的臉色看著極其不好。

　　她和陸辭瑜是同齡人，比起陸歸兮也只是小上一歲而已，可單看外形卻是憔悴又蒼老。眉梢眼角眼袋皺紋一條一條的，穿了身洗的發白又帶著幾道補丁的破舊棉衣，走出去說是三四十歲的人都有人相信。

　　他與林遲成親時這姑娘也沒弄成這樣啊， 雖然當時她穿的仍舊說不上是有多好，但起碼能看出來是精心打扮收拾過的樣子。

　　當時這姑娘看著林遲的目光裡帶著自己都未能察覺到的希翼和擔憂，哪像現在這樣死氣沉沉的。

　　這才幾個月啊。

　　林遲也被她這個樣子驚了一跳，抬頭看了陸辭瑜一眼。

　　他想和姐姐說說話，但陸公子和林陽在場可能有些不方便。

　　陸辭瑜點了點頭，讓他去了。

　　林遲帶著他姐姐就進了隔壁的屋子。

　　陸辭瑜和林陽聊天聊地聊科考， 正好談到三月份進縣裡的事情， 林陽這才突然反應過來互相做保一事。

　　他哥夫沒進學堂， 林陽有些擔心他要怎麼報名， 乾脆說到要和陸辭瑜互相簽訂保書並幫他找齊其餘的學子， 沒想到被陸辭瑜婉拒了。

　　不說他已經通過薛鈺的路子找到人了，哪怕是沒有找到他也不是很想欠林陽的人情。

　　林陽是在縣裡讀書的，和幾個同樣出身農家的學子合租了一個小院子住。他擔心陸辭瑜現找地方住太麻煩了想著讓他去自己那裡湊合幾天，沒想到再度被陸辭瑜拒絕了。

　　陸辭瑜之前託了薛鈺在縣裡幫著置辦處房產，薛鈺找了找，乾脆直接將自己名下的一間院子轉賣給他了。當然，該收的銀票一張沒少。

　　陸辭瑜對他這個行為不置可否。

　　那間院子的地理位置他有所耳聞，也能算上所謂的黃金地段了，縣裡的不少人都知道那是薛少爺的院子。

　　以薛鈺的性格，他將自己的東西賣給別人……這一舉動便是直接在他陸辭瑜的頭上打了個薛鈺的標籤。他很難判斷薛鈺的這個行為是否是刻意的，只能劃做是對方的一點小心思來算了。

　　在一隻小狐狸面前就不要玩兒真誠了。

　　那邊林遲和林依也不知道都聊了些什麼，這邊林陽旁敲側擊的問了不少他哥哥的事情，眼見著陸辭瑜一條一句對答如流。甚至他回答的很多東西都比林陽這個有著血緣關係的弟弟知道的還要詳細。

　　林陽心裡也不知道是個什麼滋味兒。

　　他哥哥小時候對他特別好，他卻年少離家也沒能關心回報他多少。

　　他只有在逢年過節時才能回來說幾句話小住幾天，節日一過自己轉身回了縣裡了，林遲卻還是要呆在林家的。

　　不過看他嫁的圓滿也算是鬆了口氣。

　　眼看著午時將至，家家戶戶都生起了炊煙。

　　陸辭瑜不是很想留在這裡吃飯，叫出了林遲便離開了。

　　林依這姑娘挺好的，主要還是她和林遲的關係好，真出了什麼事情林遲肯定會很難過。

　　陸辭瑜先前就在想這些事情，不過這話他沒法問林陽，帶著林遲往院子裡走的時候才問出聲。

　　林遲長長嘆了口氣，沉默良久才道：「姐姐是自己回來的。」

　　陸辭瑜突然反應過來哪裡不對了。

　　他和林遲成親到現在，還從沒見過林依的夫君。

　　陸辭瑜依稀記得林依似乎是嫁進了山裡面的一個村子。

　　之前和林榕聊天的時候他問過幾句，對方答說那些村子裡的人家想要出村至少要翻了小半座山，出一趟門極其不便。

　　數年前為了逃難可著勁兒的往深山裡逃，偏偏深山裡最不缺的就是猛獸和毒物。村民想出一趟山至少也要帶著幾個成年的漢子在邊上同行護衛著，就怕走了一半出來個什麼東西將人給叼走了。

　　林依的夫君若是也來了林家是定然不會不出門打個招呼的，難不成這姑娘兩次都是自己下的山嗎？！

　　林遲咬著唇，沉默著點了點頭。

　　「差不多是這樣。」

　　「成婚時姐姐是自己下的山……姐夫說他沒時間。今天姐姐是跟著另外嫁過去的幾個哥兒和姑娘一同回來的，明天也會跟著他們一起走。」

　　陸辭瑜突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他不知道對方的村子到底蓋的有多靠近山裡，他當初是從山的那一邊橫穿過來的，不過既然是為了逃稅逃徭役想來也是極遠極隱蔽的。

　　他也不知道這種山裡有沒有老虎或者狼，不過熊和野豬都是自己親眼見識過的，要不是他有異能幫忙恐怕打贏了也要負上點傷。

　　明明是這麼一個懦弱的話都不敢大聲說的姑娘，卻在猛獸活躍的秋天孤身翻了半座山，就為了趕上弟弟的成親儀式……

　　陸辭瑜不知道是該誇她一句運氣好還是該說一句她膽子大了。

　　萬一真的倒霉碰上了什麼……在這茫茫大山中恐怕就真的是屍骨無存了。

　　林遲也只見過他姐夫幾面，一次是對方上門迎親，幾次是過年回來送年禮外加拜年。這裡又不像是現代可以隨時串門回娘家，成親後想要再見面幾乎是見一次少一次。

　　嘴裡說著沒時間，全都是藉口吧。

　　再忙也不至於讓個姑娘家自己賭命穿了半座山啊。

　　還有今天，大年初一的，林依自己孤身一人混在別的小夫夫小夫妻恩恩愛愛回娘家的隊伍裡，該是個什麼心情啊。

　　陸辭瑜帶著人慢慢走回陸府，一路上林遲越想越擔心害怕，就怕林依和她夫君感情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

　　兩個人本來計劃好的回了家用了飯下午取了東西挨家挨戶給那些對林遲頗加照顧的叔叔伯伯們送年禮的，這下子看著林遲的臉色他又有些捨不得讓他忙了。

　　「要不然明天等姐姐走時我們去一趟，給她塞些銀錢？」陸辭瑜自己都沒發現他也開始叫上姐姐了。

　　「不行的。」林遲搖頭：「姐姐嫁的那個婆婆……」。他四處看了眼，見邊上沒人才踮起腳尖湊到陸辭瑜耳畔低聲道：「跟我二伯娘一樣嚇人。」

　　「她要是發現我姐姐藏私房錢……姐姐就慘了。」

　　陸辭瑜皺眉。

　　「不過我們明天還是去一趟吧，給她送些肉和蛋讓她帶回去，二伯娘從來都不給姐姐準備什麼好的回禮的。」

　　他小心翼翼看了眼陸辭瑜：「啊！陸公子明天是要進鎮子給籍官大人送年禮的吧？」

　　「會不會耽誤時間？不然我自己去吧陸公子進鎮子就好。」

　　「來得及的。」陸辭瑜握住他的手：「明天早上我們一起去林家，然後再一起去鎮上。」

　　「我不是很放心你自己留在這裡。」

　　林遲握緊了他的手，兩個人十指相扣往回走。

　　路邊有小孩子發現他們的身影，衝上來就圍著他們甜甜的說著拜年的吉祥話。

　　小孩子這種生物可能是互相吸引的，一個小傢伙發現了他們，連帶著小傢伙的小夥伴們全部都跑過來了。

　　陸公子和林遲被小傢伙們圍在中間，低頭看這堆小豆丁像模像樣一本正經的說好話的模樣只覺得十分有趣。

　　他出門時就預料到可能會出現這種情況了，腰間特地綁了個大大的錦囊，裡面是一顆一顆的油紙包著的糖果。他摘了錦囊遞給林遲示意讓他分，林遲十分自然的就接了過去。

　　他至今還認為是陸公子不太喜歡應付小孩子。

　　陸公子那話怎麼說的來著？什麼苦手來著。

　　這招轉移注意力的方式陸公子在他們成婚時就用過了，哪怕成親了這麼久對林遲來說還是這麼好使。

　　糖是極稀罕的東西，更不用說陸辭瑜買的都是中上品，和他們以前吃的半甜不甜略帶甜味兒的不一樣。

　　一堆小蘿蔔頭接了糖更開心了，圍著林遲就轉圈圈，生平學過的所有好話一句一句往外冒。有個小傢伙說不出來急的直撓頭，憋了半天突然蹦出來句早生貴子，林遲一瞬間就懵了。

　　「噗——」。陸公子忍不住笑出聲。

　　小蘿蔔頭這個年紀懂什麼啊，無非就是跟著大人參加喜事時被提著耳朵說了幾句，他只知道說了這話人家就開心就給他糖吃，哪知道是什麼意思。

　　林遲耳朵通紅一片，陸公子努力斂了斂臉上的笑意，接了他手裡的錦囊抓了一大把糖塞給剛剛說話的那個小傢伙，轉身拉著林遲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