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燈畫
陸辭瑜的內心毫無波動甚至十分想笑。
如果是比吟詩作對他恐怕只能認輸了。
說實話他在詩歌這方面真沒什麼創作能力。人要敢於承認自己的缺點弱處, 他若是想贏恐怕只能「借鑑」一下流傳到現代的某些詩詞了,但是他自己心裡這關過不去。
結果沒想到對方自己提出來要比拚作畫……
這不是往槍口上撞白出了道送分題嗎。
這波人頭666。
陸公子仍舊是面無表情。
對面的漢子想的很好,自學的人沒有先生帶著, 哪裡是重點哪裡不需要背熟他什麼都不知道,完全是在自己摸黑走路,那點時間連書都背不完還談什麼琴棋書畫啊。
幾個書生互相交換了個眼神, 都覺得自己贏定了。
空白的花燈根據做工的不同價格也不同,這家店裡的燈的種類當真是齊全。毫不託大的說一句, 除了宮裡那些不能違禁的制式規格剩下民間流傳的花燈種類這裡應有盡有。
對面一人選了個八角燈, 還有一人挑了個四方的, 出聲的漢子則拿了個手提的花籃燈籠。陸辭瑜拉著林遲走了一圈,最後取了個六角的宮燈。
沒什麼特殊的理由, 陸與六諧音而已。
宮燈只是個大體的統稱, 往下細分還能再分出幾十種來,不過是統一叫這個名字而已,展會上的這些都是被挨個查驗過的。
這邊他選好了燈,那邊當即有小童將他們引路到一張臨時搬來的桌子上,上面早就備好了筆墨紙硯及各色顏料與清水。
陸辭瑜挨桌掃了一眼,不由得誇讚句店家做事細心與家大業大。
不大的一張桌子上單是毛筆畫筆就有粗細不同的共七種型號;裝顏料的盒子與現代的水彩分裝盒十分相似,粗粗掃了一眼也有幾十種色彩;桌下甚至專門有一個木箱裝滿了瓷製的小型筆洗……
這大佬這麼辦花燈的展子真的能掙到銀子嗎?
陸辭瑜和林遲同時陷入了深深的疑惑中。
每幾個小桌之間還有個公用的大桌, 上面置放著各種顏色的彩紙與糊花燈燈面的工具等等。
像是陸辭瑜拿過來的空白的花燈,「空白」二字單單指的是封面的內容而非顏色。
畢竟是正月十五元宵佳節, 燈面上卻糊了白紙……遠遠望去一大片白燈……太敗壞興致了他這攤子也不用開了。
故而攤位上所有的空白花燈每一面都十分簡易的固定了張淡色的紅紙。
是用燈內部的木板夾住的紙張, 稍稍用力就能取出來, 走在街上都能被陣大風吹跑,繪畫完畢後可以自己選擇拿東西粘上也可以讓攤子上的小童代為處理好。
陸辭瑜仔細觀察了下手裡的燈,這個東西看著很簡單,由自己往上畫些圖案什麼的,實際上難度卻不低。
花燈的骨架是由竹與木製成的,早就雕刻上了寓意吉祥的圖案染上了顏色。口上說是繪畫其實卻帶上設計的要素了,需要根據已有的花紋搭配出適合的顏色紋路等等……
可陸公子是個創意廢啊。
陸辭瑜皺了皺眉,面上難得帶了些為難。
邊上的漢子正好看到了他這個表情,本來就莫名生出的自信心更是瞬間爆棚了。
林陽攥緊了拳頭,又是擔心又是懊悔。
六角花燈,六個平面。
陸辭瑜仔細想了會兒,腦子裡確認了圖案後這才動筆。
他也不知道攤子老闆是怎麼評價結果的。
他雖然對自己的畫技有信心但卻沒有必贏的把握,可起碼自己努力過了,日後回憶起來時不會後悔,這便夠了。
林遲給他拿了幾張白紙,陸辭瑜沾了顏料調了調色,先在一張白紙上試了試墨。為了防止糊的時候暈染了顏色,畫圖案的紙張都是經過特殊製作的,比起他們在書局裡買的要硬上不少。
雖然厚重,紙卻是半透明的,也不知道是用了什麼材料。
陸辭瑜劃了半天道道,調出心中的顏色適應了手感後才衝著林遲笑笑,而後這才下了筆。
他仍是一如既往的畫些花草山水。
第一張厚紙上畫的是矢車菊。
選的是略深的藍色,厚紙的紙張底部密密麻麻畫了一大片,白色的毛絨絨的兔子睜著雙通紅的眼睛窩在花叢中看向畫面。
矢車菊的花語是相遇。
第二張紙上是同樣塗了一大片的星星草,遠方是草草幾筆勾勒出的遠山。旁人看不明白,林遲卻一眼就認出了是他們家陸府後面那座山。
星星草的話語是相知相守。
第三張紙……陸辭瑜提筆猶豫了半天,最後還是暫時略了過去。
第四張紙他只寥寥畫了幾朵薔薇花,橫斜相倚紅粉白黃各色都有,和先前的兩張紙相比留下了不少的空白,不過紙張的角落裡卻勾出了幾筆細紋,看著有些像是人家屋頂升起的裊裊炊煙。
第五張紙上陸辭瑜只畫了一朵花。
清淺池塘中的一朵淡色的並蒂蓮花。
纏綿到老,永結同心。
四張紙被他放在角落裡等待晾乾,這期間陸辭瑜將畫筆放進了筆洗裡,換了支正常的寫字的毛筆拿在手裡。
他盯著剛剛被放下的第三張紙看了許久,繼而轉頭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林遲。
每一個參加比試的人都有店家提供的凳子,陸辭瑜坐著畫東西不方面便將椅子推給了林遲,林遲又實在是不安心一個人坐在那裡看著陸公子忙,只能陪他站著給他打氣。
陸辭瑜看他那副模樣簡直是哭笑不得。
他摸了摸林遲的頭,轉而沾了墨寫了八個大字。
用的並非這個朝代的變種繁體,而是標標準准的現代簡體字。他心情好,寫的字都不那麼中規中矩了,字體裡帶上了幾分藝術字的感覺,一撇一捺差點扯出朵花兒來。
林遲好不容易學會不少字,低頭一看發現他又不認識了,邊上不少人都悄悄關注這邊他也不好直接問出口,只能默默記下等著回家再問。
陸辭瑜放了筆等待晾乾,第六張紙竟是碰都不碰一下,似乎就打算這樣放棄了。
旁邊的漢子忍不住道:「陸公子你別提前認輸啊!認慫的人還好意思自稱是讀書人?」
因為小桌子被擺的亂七八糟的,那四幅花的圖便被擺到隔壁一張桌子上晾了。那個位子上的人早就畫完走人了,此刻桌子倒是正好空了下來。
陸辭瑜的小桌上只剩下了一張寫字的紙與第六張白紙,那漢子扯長了脖子看了一眼:「誒呦喂,陸公子你這字兒寫的是什麼啊?」
有幾個字還是隱約能猜到的,天/朝人天生自帶簡繁體翻譯的技能,不過他估計這漢子是猜不出來的。
畢竟這些人腦子裡從來沒有簡體繁體的概念,恐怕一時間不會往那方面去想,撐死了只是覺得像而已。
陸辭瑜無心和別人解釋內容,說實話他畫完了就後悔了,花語什麼的,大多都是小姑娘才會弄的東西吧。
林遲成親後越來越爺們兒了,他卻怎麼就朝著反方向發展了呢?!
這不行啊,要保持為夫的尊嚴的。
陸公子嘆氣。
「我說這位公子,您的墨點要滴紙上去了。」陸辭瑜好心提醒了他一句。
那墨點本來將滴未滴的剛剛凝結了一小滴,小心將筆拿走是不會滴上去的,偏偏那漢子嚇了一跳手上一甩,墨點照著他的畫就甩了上去,一下子就毀了一張圖。
「你你你!你是故意的!」那人大怒。
「我真的無辜。」陸公子真的是好心提醒他啊。
那漢子還想再說什麼,陸辭瑜又道:「您要是現在再畫一副還來得及。」
那漢子立刻轉頭畫畫去了。
「哎公子啊,你上面畫的這花兒……老夫怎麼從未見過?」
陸辭瑜回過頭,就見一白鬚老翁站在他的四幅畫旁,指著上面的花問道。
「這個是並蒂蓮我知道,可別的三種竟然無一見過,還有這個,這個是草嗎?」
陸辭瑜眨了眨眼睛——尷尬了,這個朝代有這些花嗎?!
他衝著人行了個讀書人的禮節:「是花也是草,我也不是很清楚。」
「至於這些,都是隨手畫出來的,腦子裡有了圖就畫了出來了。」
老翁捋了捋鬍須:「畫的倒是像真的一樣……公子的畫技不錯啊,這種畫法我似乎從沒見過,可問句師承何處?」
師承美術老師和CG班級網絡課視頻……
這話他沒法說啊。
「小子不才,小時候跟著家裡長輩學過幾筆畫,長大後自己又亂七八糟的畫了幾年,有什麼想法都往裡加……畫風反而變成現在這樣不倫不類的了。」
這是實話,陸公子曾經拿水彩畫過暴走漫畫風……
「嗯……」。
他知道陸辭瑜不想說了,連本來十分好奇的簡體字也不太想問了,轉而指向那張空白的紙:「時間馬上就要到了,公子這張不添上些什麼嗎?」
陸辭瑜搖了搖頭。
「實不相瞞,這四張紙每一張都有他內在的意義,代表了已經發生過的一段時光。第六張紙我不知道應該畫些什麼,索性就空在這裡了,就當是為未知的未來留白吧。」
「你倒是有趣。」老頭忍不住笑出了聲。
「要是因為這張留白得不到第一怎麼辦?」
「那便得不到了。」陸辭瑜挑眉。
「畫它們的過程中我再度確認了自己存在的意義,區區一場花燈比試的輸贏又能算得了什麼呢?」
「我自己開心就好了。」
「哈哈哈哈。」老頭拍了拍手:「時間不早了,字跡也該幹了,公子趕快把花燈裝上吧,老頭子我就不打擾了。」
陸辭瑜再度行了個禮送他離開,回來後拉住林遲兩個人一起拼花燈。
林遲忍不住湊到了他身邊,低聲問:「寫的是什麼啊?告訴我吧?」
陸辭瑜抽出手捏了一把他的鼻子:「回去叫聲夫君就告訴你啊?」
林遲轉頭不說話了。
陸辭瑜低頭抽出那張紙裝了上去。
花燈拼湊完畢,林遲裡面放了一小截蠟燭,燭光透過半透明的紙張透露出來。
正對著林遲的那一面,墨字白紙上八個大字——
相知相守,生死不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