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回去

　　漢子憋出這句話後低著頭丟了筆一把推開身邊的人就跑了出去，他身邊那幾人忙喚著他的名字快步追了出去。

　　留了一群人大眼瞪小眼， 而後見沒熱鬧可看後逐漸散去。

　　簡直就像是場鬧劇。

　　平白無故讓人看了出戲去……陸辭瑜搖搖頭， 提著手裡的那盞花燈緩步到了林陽的身旁。

　　林陽的臉漲得通紅，低著頭不敢直視他。

　　自己的「朋友」給哥夫帶來了這麼大麻煩……真的沒臉再面對他了。

　　陸辭瑜見他這副模樣低低嘆了口氣。

　　他心裡倒沒有什麼責怪的意味， 這孩子年紀也不大，智商不低情商閱歷卻不足，識人不清也沒法避免。

　　不過對方顯然也沒將林陽放在眼裡，他們的所作所為完全沒考慮到林陽這個中間人的面子和心情，估計經過這一晚上林陽也看明白了。

　　陸辭瑜大概也猜到了什麼， 林陽過年回林家時與他聊了大半日，多少也透露出了些學堂的情況。

　　他們這些出身農門的學子在學堂裡是食物鏈最底層， 高門大少書香門第個個都能踩上一腳， 雖然是縣裡最大的學堂偏偏內部階級劃分的十分明顯。

　　林家老兩口劃拉一輩子攢的銀子可能還沒有架子上一盞花燈的價格高。

　　和林陽呆在一起的那幾人看衣著打扮也不像是富貴的， 既然能結為小團體一定是因為某些方面具有相似性， 都是處於最低端的那一層次平時肯定也沒少受到欺壓，眼看著面前出現一個比他們還不如的陸辭瑜瞬間所有的氣都爆發出來了。

　　陸辭瑜也沒多做停留，擦身而過時抬手拍了拍林陽的肩膀：「我們先走了。」

　　林陽紅著眼眶抬起頭。陸辭瑜突然發現他們林家人怎麼這麼愛哭， 這下子姐弟三個全被他「弄」哭過了。

　　嘖，以後他和林遲的孩子一定要教的堅強些。

　　「哥夫、哥夫對不起……」。

　　陸辭瑜摸摸他的頭：「沒事。」

　　林陽見他要走，忙一把抓住他的袖子：「哥夫……哥夫你住在哪裡， 我明天去登門道歉……」。

　　「不需要。」

　　他意識到自己的語氣有些不對，連忙補充道：「真的不用麻煩的， 我和你哥哥過幾日就要回去了， 你來了我們也沒時間招待你。」

　　林陽點了點頭， 算是應下了他的這個回答。

　　陸辭瑜想了想，還是帶著林陽到了老先生處，接了林遲懷裡的琴抱著。

　　「能否選一些空白的花燈，我留下地址，明日托您的人送過去？」

　　老頭子點頭：「當然可以。」

　　陸辭瑜便帶著林遲走了一圈，抬手共指了數十盞，老先生嚇了一跳：「小公子，你這是要做什麼啊？」

　　他的花燈主要就是這一晚上供大家臨時作畫用的，攤子上也有不少精美的完成品，很少有人買這麼多空白的回去。

　　陸辭瑜眨了眨眼：「剛剛腦子裡突然生出個想法，想畫一個系列出來。」

　　老頭子摸摸鬍鬚搖搖頭：「好吧好吧。」

　　他叫來一個小童將陸辭瑜選中的花燈取下來放好，陸辭瑜又喚住人：「在下今日還有許多地方想逛，這琴拿著未免有些礙事，能否麻煩明日一併送過去？」

　　小童看了老頭一眼，得了肯定的答覆後連忙躬身接了過來：「當然可以。」

　　陸辭瑜便執筆寫下了陸府地址。因為林陽就在一旁，故而他也看到了紙上的字，瞪大眼睛良久說不出話來。

　　陸辭瑜本來沒想說的，後來一想林陽早晚都會知道，與其讓他從別人的嘴裡聽到了消息生出誤會間隙還不如現在就告訴他。

　　他和林家兩兄弟一同離開了這處區域。

　　「地址記下了嗎？」陸辭瑜邊走邊問林陽。

　　林陽恍恍惚惚的點頭。

　　其實根本就不用認真的記。那條街上一共就幾戶人家，家家都是縣城內知名的名門大戶，寸土寸金如雷貫耳，全縣都知道哪間宅子是哪位員外的。

　　「最近是沒有時間招待你了，等到科考的時候隨時可以來你哥哥這兒坐坐。」

　　林陽迷迷糊糊繼續點頭。

　　「我們就在這裡分開吧，耽誤了這麼久什麼都沒逛呢。」

　　林陽抬頭，似乎是還想要說什麼，陸辭瑜眼疾嘴快繼續道：「不過以後交朋友眼睛要放亮點。」

　　林陽瞬間垂下了頭。

　　陸辭瑜猶豫一瞬，還是道：「那幾個人我看著不像是大度的，我和你哥走就走了，你卻是要和他們長久接觸下去的，要小心他們心懷不滿背後給你使絆子。」

　　林陽還真沒想到這一層，被他一提點背後瞬間浸出了一片冷汗：「謝謝哥夫，我知道了。」

　　陸辭瑜最終還是沒忍住摸了摸他的頭，這孩子還沒到二十尚未加冠，頭髮摸著的手感遠遠比不上林遲。

　　林遲的頭髮平日裡也是束在腦後的。因為是哥兒又是在農家，也沒有那麼多亂七八糟的規定要守，完全是怎麼幹活方便就怎麼來。

　　這個世界對哥兒這種存在的看法完全是兩個極端，一派認為他們也要像姑娘家一樣抹胭脂染指甲，另一派堅決他們也是男性就要有男人的樣子。

　　可無論是怎麼打扮走在街上都有可能遭到另一派極端者的歧視或侮辱……果然還是他們自由自在的鄉下好，陸公子總結道。

　　等他回過神就發現自己已經拉著林遲站在一個賣髮簪的攤子面前了。

　　可能是年紀大了生活過的安逸了，動不動就想什麼事情想的出神。

　　陸.二十五歲.娶了十八歲的小媳婦兒感覺自己內心是老爺爺.辭瑜壓力山大。

　　「喜歡哪一個？」陸辭瑜看他。

　　「都不喜歡。」林遲搖頭。

　　「嗯？？」

　　「這些都很好看，可是我想要陸公子雕的。」林遲接過他手裡的花燈，低下頭盯著地面石板紋理左看右看，就是不看他。

　　之前和林遲說好的要雕兩個小人，在那以後無聊時陸辭瑜就跟著陸歸兮學著刻上兩刀。剛開始還覺得難得要命，後來逐漸找到了雕刻的樂趣，有的時候對著跟木棍都能削上幾下。

　　當然他就是純粹的雕著玩兒的，不像是陸歸兮抱著塊木頭就不撒手了。

　　陸辭瑜當時倒是說過「給你雕個木簪如何」這種話，不過他沒放在心上。他總覺得可以給林遲更好的，沒想到林遲卻一直記得。

　　他放下了手裡的玉簪起身：「好。」

　　兩個人繼續往前走，路旁一家家擺的整齊的攤子，像是臨時搭好的，鍋裡面炸著炒著各色的小吃。

　　陸辭瑜一眼就看中了一鍋油炸的丸子，外表被炸的酥脆金黃，裡面的肉餡肥嫩卻又不顯老，蘸上特製的醬料好吃的恨不得將舌頭都吞下去。

　　他取了竹籤插了一個遞到林遲的面前，看著林遲順從的張嘴咬下去，整個人都滿足了。

　　攤鋪實在是太多了，賣什麼的都有，飄香的味道隔了老遠就能聞見。林遲看向什麼陸辭瑜就順手買了什麼，反正他之前特地兌了幾張銀票，藉著荷包的掩飾空間裡堆了滿滿的銀子不怕花不出去。

　　再往前走是一個賣面具的攤子，各式各樣的小動物造型的面具，全臉的半臉的應有盡有。陸辭瑜一眼就相中了一個兔子造型的，付了銀子戴在了林遲的臉上，又在他的腦後綁上繩子，長長的毛茸茸的兔耳朵在林遲頭頂晃來晃去的，看著就想揪一把。

　　陸公子還沒欣賞完，身後一陣人流就擠了過來。

　　林遲被人群擠的一個趔趄重心不穩，陸辭瑜只堪堪抓住了他的一片衣角，險些摔倒在地時一隻有力的手橫插過來握住他的胳膊。

　　林遲剛藉著他的力站穩就被陸辭瑜一把攬在了懷裡。

　　他二人順著那隻手往上看去，就見眼前立著一道帶著白色小狼面具的纖細人影。

　　他的手上還拿著一張半臉的同款灰色小狼面具。

　　陸歸兮將面具往上提了提，露出大半張臉：「小心點啊……元宵快樂。」

　　林遲十分驚喜：「歸兮！歸兮你也在這兒！太好了！」

　　「我也沒想到你們會在這裡。」陸歸兮還是那副面無表情的樣子，不過林遲和他混的很熟悉了，自然能聽出他平淡語調下的淡淡歡喜。

　　「歸兮我們一起去……」。逛街吧。

　　「咳。」他話還沒說完就被一道聲音打斷。

　　陸辭瑜轉過頭，聲音是從不遠處的馬車裡傳來的。

　　他們所處的這裡正好是長街與另外一條街道的分岔處，好幾家的馬車都停在這裡等著自家公子小姐。

　　「歸兮，我們說好的要去吃那家店的……」。那道聲音壓的極低，到了後面幾乎就是幾不可聞了，不過從清亮聲線中還是能分辨出說話的人年紀不大 。

　　陸歸兮嘆了口氣，捏了把林遲的臉：「我還有事，要先走了，過幾天見。」

　　他這麼說就是要回到村裡了？陸辭瑜將手放在他剛剛捏過的地方捏了幾下，單單是捏還不夠，陸公子又忍不住揉了兩把。

　　陸歸兮轉過身進了馬車。

　　車簾掀開的一剎那，陸辭瑜眼尖瞥到車內的一抹厚重玄色。陸歸兮似乎是被裡面的人拽了一把，半個身子剛踏進車門就被扯了進去。

　　陸辭瑜＆林遲：「……」。

　　陸歸兮不是說回去過年了嗎？怎麼跑到這兒來了？

　　難怪城門處戒備的這麼嚴啊，陸辭瑜心道。

　　剛剛發生的一切不過是個小插曲，兩個人對視一會兒繼續去玩了。

　　陸辭瑜邊走邊買，林遲被他喂的嘴就沒停下來過，往往是剛吃完一個又塞進來一個。

　　這孩子吃東西的樣子讓人看著就有食慾，陸辭瑜特別熱衷於往他嘴裡塞東西的過程，偶爾自己也會嘗上幾口。

　　兩個人一直走到了長街的盡頭，手裡的東西多到拿都拿不完了，陸辭瑜便帶著林遲抄了條小路往回走。

　　當然，由林遲指路。

　　安陽滿城都被各式花燈點綴的明亮，但多少都有照不到的地方。

　　陸辭瑜與林遲拐進了一條小巷，巷內暗淡黑沉看不清東西，只有天上一輪明月與林遲手裡的花燈散發著悠悠的光。

　　陸辭瑜左右觀察片刻，見四下無人才將手裡東西全部收了起來。他牽著林遲的手：「累不累？要不要我背你？」

　　林遲連忙搖頭。

　　「一點都不累的。」

　　陸辭瑜指指他：「可是我剛剛看見你偷偷屈腿了。」

　　林遲的小謊言被戳破，低著頭悶悶不語。

　　「我想和陸公子一起走回去。」

　　過了半天他才憋出來這麼一句話。

　　陸辭瑜愣了半響，牽起了他的手。

　　兩個人順著漆黑的小巷又走了不短的距離，眼前逐漸出現了光亮，拐過一個彎正好到了小巷的盡頭。

　　從那條巷子中穿出去就是一條橫跨過安陽城的河流分支。河上畫舫緩緩行過，船頭有書生圍幾對弈，船內的歌女歌聲遙遙傳來，遠遠近近似在耳邊飄飄渺渺聽不真切。

　　河面上水波粼粼而動，岸上成排的花燈在水面上映出明滅倒影，不斷重複著隨著水面波動循環打散復又聚合的過程。

　　陸辭瑜站在岸邊看了一會兒，而後才將手指插入林遲掌中與他十指相扣：「走吧，回家吧。」